新闻界 作者:朱华祥-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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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红不解道:“好像没什么大动静,萨达姆也不见踪影。”
“尽量不重复号外的新闻。另外,上官德有猛料,我让他请示孙社长。如果社长同意,明天本埠主打就是它了。”
上官德与孙强通完电话后,又给贾诚实回话,告之了社长同意发的意见,然后给菲菲小姐挂电话要她过来一趟。
上官德在晚报干了两年。刚毕业是应聘到《东方商报》,后因商报经常不准时发工资,便跳槽到了晚报,是机动部记者。因为爱交朋友,常有人给他报料,他是新闻部收入最高的记者。
半月前和朋友去天上人间演艺厅听歌。零点的时候,公安来检查,本来是例行公事,可演艺厅各个包房乱成一团,上官德看见有夺门而出的,有抱头鼠窜的。等平静下来后,便不时传来小姐们的骂声,骂的对象主要是公安和不买单就跑的客人。上官德问服务员:“这种情况多吗?”服务员说:“很少,大概是老板得罪了公安。”正说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小姐向上官走来,她一开腔,上官德就听出她是东北丫头。
小姐说:“哥,能不能借一块钱给我打个电话?”
上官德打量着她,身材很匀称,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下边是一条牛仔裤,身上不见别的小姐那些叮叮当当的首饰,只在脖子上挂着一条“万”字图案的项链。她没有浓妆,但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高级香水的味道。
上官德不可思议地问:“你连一块钱也没有?”
小姐说:“我就带了10块钱交了台费,指着拿客人小费。谁知刚才客人趁乱跑了,老板非要我买单,这不瞎了吗。所以想打电话找姐妹借钱。”
上官德好奇地再问:“买单要多少钱?”
小姐平静地说:“380元。”
上官德略一思考,掏出皮夹子取了400元递给小姐说:“我借给你,只要你还380元,剩下的20元给你打的回家。”
小姐有点激动:“哥,你信我啵?”
上官德笑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信,但我愿意借给你。”他说着递给小姐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还钱就到这里找我。”
《新闻界》 号外(5)
小姐接过钱和名片后叫起来:“哥,你是记者呀?”
“快去买单吧,我等你还钱哟。”
小姐感激地点点头,又冲上官德鞠了一躬:“哥,放心吧,我会还你的。”
等小姐走后,朋友笑他怜香惜玉,并与他打赌,说小姐肯定不会还钱。
上官德说:“我借钱给她,就是跟自己打个赌,看看这个风尘女子和社会道德还有没有必然的联系,算是一次考试吧。”
一连两周,不见动静,朋友还常来电话问:“你的债可能变成了风流债吧?”上官德失去了信心。
昨天下午,上官德终于接到了小姐的电话,才知道她叫菲菲。
“哥,你肯定骂我是骗子了吧?我感冒了,一个多星期没去上班。我就在你们报社门口,你出来呀。”
上官德放下电话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这个丫头总算来了。他匆匆下楼,把菲菲带到报社对面的菲力克酒吧里,坐定后才仔细打量这位东北小姐,在天上人间因为灯光暗,没怎么看清楚。
那天晚上感觉她很高,现在一看果然是,大概有1。65米,头发显然是做了离子烫,要不然不会像电视里的洗发水广告模特那样顺。眼睛大大的,目光中没有做小姐的沧桑感。今天她穿了一套看上去挺舒服的衣服,贴身穿着一条白色的羊绒露脐背心,外套一件丝质米黄色的套装,裤子还是牛仔裤,只是颜色与那天不同,是黑色的,鞋子是平跟鞋,整个人显得高挑比较优雅。脸上显然没化妆,也没装假睫毛,只是在薄薄的嘴唇上抹了点唇膏。
菲菲见上官德打量自己,腼腆地说:“现在看清楚了?”
上官德掩饰地笑笑:“那天就看清楚了。”
菲菲从手提包里拿出钱包抽出380元递给上官德:“哥,是你自己说那20元给我打的哦。”
上官德接过钱:“当然,更重要的是你我在这场道德的考试中,都及格了,要喝点庆祝。”他没容菲菲说话便叫服务员上了两扎啤酒。
菲菲推辞说:“我喝酒不行。”
上官德没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客气地说:“意思意思。”
菲菲看出上官德不信她不会喝酒,笑笑:“哥,我是真服你,好吧,喝。”她一口就喝了一半。
上官德笑着说:“还说不会喝。”他说着喝了一大口。
菲菲抹抹嘴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他:“舍命陪君子呗。”
上官德再次注意到菲菲颈脖上戴的项链。
菲菲托起来给他看:“哥,我姐们儿都讲这是希特勒法西斯的党徽。”
上官德哈哈大笑起来:“她们扯犊子。”他也脱口说了句东北话。
菲菲问:“那你说这是啥呀?”
上官德又看了那“万”字项链一眼:“告诉你,这是个吉祥的符号,在寺庙能常见到,法西斯的党徽跟它的形状正好相反。谁给你的?”
菲菲低声说:“我妈,是我临出门时妈给的。我寻思,我妈也不是法西斯呀,她哪能有这玩艺儿,原来是个吉祥物。”
上官德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项链,实际上他的余光已看见了菲菲耸起的乳沟。“万”字符项链是块铜制品,可能是长年被佩带的原故,已沾上了菲菲的体香。上官德头一回在这种场合用这种形式看一位漂亮小姐的前胸,心里不由得一阵荡漾。脑子里忽然出现“婀娜”两个字。
菲菲把项链放进露脐背心里:“哥,你不是记者嘛,我给一条线索要不?”
上官德还没回过神:“哦,线索?你说说。”
菲菲坐正了身子,小声说:“前天郊区派出所打死了一个大学生。”
上官德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菲菲看看边上,见没人注意,接着说:“我听我姐说的,她吓哭了,都不敢去上班了。”
上官德身上的新闻敏感开始迸发:“怎么回事?”
“我讲给你听,可你不能把我卖了。”
上官德赶紧声明:“我一定为你保密。”
“上次公安不是到天上人间检查嘛,后来又去了另外的舞厅。我有个姐在嘉年华上班,结果被抓了,公安说只要报出五个客人的电话号码就可以出去。我那姐想半天把她高中同学的手机号报给公安了,她那个同学还在科技大学读书。被抓进去后要罚他5000元,他都不知道咋回事。”
上官德问:“那位大学生没去过歌舞厅?”
“根本没有,是我姐被公安逼得没办法才乱说的。”
上官德接着问:“后来呢?”
“听说那个大学生死活不承认嫖了娼,他也确实没有呀。结果给打死了。”
上官德将信将疑:“真有这事?”
菲菲语气肯定地说:“你要不信,我领你去见我姐们儿。那大学生家里正在郊区派出所闹呢。”
上官德突然感到浑身发烫,血冲脑门,好像看见了那个年轻大学生被冤枉的脸庞,自己有责任有义务为这位不相识的朋友申冤。他果断地对菲菲说:“你带我去找你的姐们儿,如果确有此事,我就要管到底。”
何大龙上班刚泡了一杯庐山云雾茶,就听见马诚在楼道里大声说话:“晚报究竟要干什么?这条新闻完全有可能引发社会问题。何大龙!”
《新闻界》 号外(6)
一听在叫自己,何大龙赶紧走出来:“部长,什么事?”
马诚挥了挥手中的报纸:“你还没看吧?‘派出所抓嫖客罚款5000,大学生被冤枉丢了性命’,公安局丁局长一早就把电话打到我家里,讲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你立刻把孙强找来。”
“据说孙社长还没回来,在广州出差。”
“那就把那个贾诚实请来,问问他,是谁批准发这样的稿件的。”
“好,我马上办。”
贾诚实睡眼惺忪地走进马诚的办公室,何大龙陪他进来。
马诚一见贾诚实就说:“这篇报道报告过孙强同志吗?”
贾诚实低着头说:“是我当班,我向组织上检讨。”
马诚追问:“我是问孙强同志知不知道这篇稿子?”
贾诚实看了看何大龙,慢慢说:“上官德把稿子传给孙社长看了。”
马诚对着何大龙说:“看看,我猜的没错吧,他孙强不点头,别人是不敢发这样的稿子的。诚实同志,你认为你们发这样的稿子是对党负责任的态度吗?”
“嘀铃铃……”桌上电话响,马诚拿起电话:“喂,丁局,我是马诚,什么?《南方周末》和北京的媒体要来采访?怎么这么快?”
贾诚实插了句话:“可能是新闻上了网。”
马诚拿着话筒,生气地对着贾诚实指了指,又对着话筒说:“丁局,我的意见是你们不接受省外媒体的采访,请他们和宣传部联系,我这边马上要求有关部门做好工作。什么?还有法新社的记者?哎呀,这就要安全部门的同志协助了。好吧,安全局那边就由你们打招呼。好,保持联系,再见。”
在马诚通话时,何大龙和贾诚实交换了几次目光。刚才趁贾诚实还没来部里,何大龙抓紧时间把那篇新闻看了两遍,没觉得有多大的问题,相反,他认为这篇稿子抓得好,这种正义感和良知是有社会责任心的媒体应该具有的。但此刻他不能多说话。
马诚放下电话对何大龙说:“都听到了吧,问题严重啊同志们。立刻行动起来,决不能把这个小事变成大的新闻事件。诚实同志,请跟孙强联系,要他马上回来。具体怎么办,大龙你说说意见。”
何大龙想了想说:“我认为,上官德的这篇稿子该采访的都采访到了,只是发表不够慎重。没有经过法院的判定,就还不能说那位大学生是被打死的,好在文章的基本事实没大问题。部长,我建议:上官德同志休息几天,关掉一切通讯工具,使外地媒体找不到他。另外那位嘉年华的小姐也要控制起来,不能让她接受采访。死者家属可以先安抚,让他们也不接受采访。我们加紧和外省媒体接触沟通,他们挖不到料,又明白我们的态度,可能会马上撤离的。”
马诚略一考虑:“我同意大龙同志的意见。但是对上官德要处理,等这事过去后再说。诚实同志马上通知上官德避一避,决不能雪上加霜。同志们,时刻都不能忘我们是党的喉舌,不是哪个个人的喉舌。凡是可能引发社会问题的新闻,都要慎之又慎。这件事我还会向市委李书记报告,你们去办吧。”
走出马诚的房间,贾诚实用冰凉的手揩了把额头上的汗。
何大龙笑笑:“紧张了?你怎么也不长脑子。我不是给你挂过电话吗,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贾诚实摇摇头:“何处,你凭良心说,这是不是条好新闻?”
何大龙看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回去叮嘱上官德别再出事了。如果一旦外省媒体参与报道,这件事立马会变得复杂起来。阻止各地来的记者才是当务之急。好啦,快点办吧。”
从下午到晚上,何大龙亲自跑了几家宾馆登门拜访来自广州、北京、河南等地的记者。途中接到马诚的电话,讲法新社的记者在机场就被安全人员劝回去了。在何大龙的诚恳加威胁的作用下,外省媒体记者有的下午就离开了,有的答应明天离开。何大龙保证:事情一有结果,第一时间会给各位记者发稿,那时欢迎大家来采访。
晚上回到家快7点了。他快速煮了一锅速冻水饺,坐在电视机前,习惯性地看央视新闻联播。
刚吃完第二个饺子,电话响了,是他太太虹儿从莫斯科打来的:“喂,又没去接小虹儿?”
何大龙委屈地说:“我刚进家门,快累死了。晚报惹了点事,各地来了不少记者,我得去打发他们。书展情况怎么样?”
虹儿笑着说:“呵,误会你了。书展就那样,年年如此。”
“出去逛了吗?买了什么?”
《新闻界》 号外(7)
“到处都是中国制造,还买什么呀。下午在红场,我买了一幅原创风景油画,《春天的伏尔加河》,有点列宾的味道。”
“什么时候回?”
“我要晚几天,还有一周吧。”她叮嘱道:“你要勤快点儿,别总让我妈家阿姨去接小虹儿。”
“好的,我争取吧。你弄几个大列巴回来吧。”
“没问题,我在上海还要呆两天。大概4月1日回东方。”
“好,我去机场接你。越洋电话贵,挂了啊。”
挂上电话,何大龙边吃饺子边看电视,然后到书房看书写东西,大多数的晚上都是这样度过的。他在华中理工大学新闻传播学院读在职研究生,这两年在他的书桌上堆的都是新闻理论书籍。现在已经进入到做论文的阶段了,为了找到创新点,他思考了许久。
何大龙是人大中文系毕业的,上学时和虹儿谈恋爱。由于虹儿的父亲从省经委主任升任副省长,他和虹儿的分配问题迎刃而解了。虹儿分到了省人民出版社,他则到了市委宣传部。6年不到的工夫,他从一般科员到主办科员到科长再到副处长,后来又出任新闻出版处处长进了党组。平均两年一个台阶,如此下去,仕途应该是平坦的。可他越来越不愿在机关里耗着,每天8小时,不知干了些什么。读了研究生后便常常在老丈人面前提起他的新闻理想。
何大龙最忌讳的是别人叫他“驸马”,他把这种称谓看作是对他的侮辱。但是他反抗不了现实,如果没有虹儿的爸爸,他这个中学老师的儿子不可能这么顺。他在自己的日记中曾写到:23岁之前,我是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的能力创造的。但从23岁毕业那天起,我不属于我自己了,除了属于社会,还属于贺家。这是悲哀?还是幸福?我还是把它当着幸福吧。在何大龙的内心世界里,最不能拨动的就是“驸马”这根弦。虹儿很清醒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从不颐指气使,更愿意作小鸟依人状。除了自己工作上的事,家里的一切都由何大龙作主,大到房子的装修,小到女儿幼儿园和学校的选择。但事实是现在他们的房子还是人民出版社分给虹儿的。
何大龙在书桌前坐下。拿起一本《新闻价值论》翻看,书桌上还堆着《媒体的力量》《真理与方法》《语言的战争》《科学革命的结构》等书,都夹了不少书签。白天的事,让他再次对新闻究竟是什么感兴趣。他相信上官德所采访到的都是真实的,的确有不少公安,特别是派出所简直无法无天。听说有的所长是用钱买来的,因此要在一切可能的情况下捞回本来。他们肯定是要钱而不要命,只是这次有某个环节出了错弄出人命来了。对于这种非社会普遍现象,媒体应该如何对待?新闻又应该如何揭露?上官德采访到的显然只是一堆被解释过的东西,他在拼装的过程中也显然带有自己的情绪。这种情绪会给社会带来什么呢?马诚紧张的原因并不是派出所打死个把人,他和自己一样,担心这条新闻会引发某种对政府和党不信任的情绪。
想到这儿,何大龙好像找到了什么,立刻在稿纸上写起来:“新闻所谓的价值,与新闻的阅读者有着密切关系,它是人与人之间的精神活动。新闻其实是语言的控制者根据经验给出的非自然的结果。”写到这儿,何大龙站起来,似乎找到了论文的创新点。他在书房里兴奋地来回走动,嘴里振振有词:“新闻是语言的控制者根据经验给出的非自然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