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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名剑风流-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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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疑,随他去了。
  但在俞佩玉眼中,这温柔的容貌,正无异魔鬼的面具,他话说得越动听,居心越不
可测。
  俞佩玉只觉背脊发冷,强笑道:“庄主盛情,在下却不敢打扰。”
  姬葬花笑道:“兄台若不答应,便是瞧不起在下了。”
  他竟拉起俞佩玉的手,往庄院里拖。
  这只手冰冷而潮湿,就像是毒蛇的红舌,俞佩玉又是恶心,又是惊恐,正不知该如
何摆脱他。
  突听一个少女的语声娇笑道:“这位客人我家夫人已先约好了,庄主就放过他吧。

  一只白玉般的小手伸了过来,有意无意间往姬葬花脉门上轻轻一划。
  姬葬花竟不能不立刻松手,只见一个身穿着水红轻衫的少女,正歪着头在瞧他,一
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顽皮之色。
  姬葬花咯咯笑道:“小泵娘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麽?”
  那翠衫少女嘻嘻笑道:“你可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
  姬葬花道:“我正要问她是谁?”
  那少女眨了眨眼睛,悄悄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讦害怕,她就是海棠夫人。”
  姬葬花怔了怔,突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俞佩玉瞧着他远去,刚松了口气。
  又听那少女笑道:“你瞧着他,难道还舍不得他走,要跟他去不成?”
  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瞧着俞佩玉,俞佩玉倒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
起来。
  那少女又道:“你可知道他请你去,是为了什麽?”
  俞佩玉微笑道:“倒还不知。”
  那少女吃吃笑道:“他请你去,只因他从未杀过你那麽好看的人,所以想杀一个试
试看是何滋味,以我想来,杀你这样的美男子,的确是要比杀那些丑八怪够刺激得多。

  俞佩玉笑道:“你也想试试麽?”
  那少女大眼睛一转,娇笑道:“我虽然也想试试,却又怎忍不得了手?”
  她眼波流动,哈哈的笑着,突然塞了张纸在俞佩玉手里,娇笑着转身奔去,奔出数
步,又转过头来道:“傻小子,还站在那里发什麽呆,快打开纸来瞧瞧呀,艳福已经从
天上掉下来了,你还不知道?”
  俞佩玉怔了半晌,但闻手掌中已飘来一阵阵醉人的香气,正和海棠夫人身上所带的
香气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展开了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今夜叁更时杀人庄外,花神祠前,有绝代
之名花与百年之佳酿相待於月下,你来不来?”
 标题 
古龙《名剑风流》
第七章 海棠夫人
  叁更未到,俞佩玉已到了花神祠外。
  他依约而来,既非为了那绝代之名花、更非为了百年之佳酿,而是为了那迷雾般的
乌纱,乌纱里一双清澈的眼波。
  月光下,只见凄凉的花神祠前,不知何时已移来了一片花海,百花丛中,白玉几畔
,斜倚着一个身披轻纱的美人。
  花光月色,映着她的如梦双眸,冰肌玉肤,几令人浑然忘却今夕何夕,更不知是置
身於人间,还是天上?
  但俞佩玉却只觉有些失望,纵有天上的仙子殷相待,却又怎及得他思念中的人眼波
一瞬。
  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百花间传了过来,道:“你既已来了,为何还不过来?”
  俞佩玉大步走了过去,淡淡笑道:“刘伶尚未醉,怎敢闯天台?”
  海棠夫人嫣然笑道:“如此名花,尚不足以令你未饮而醉?”
  俞佩玉道:“在下未知夫人为何相召之前,还不敢醉。”
  海棠夫人笑道:“如此明月,如此良夕,能和你这样的美少年共谋一醉,岂非人生
一快……这原因难道还不够!你难道还要问我是为了什麽?”
  俞佩玉微微一笑,走到海棠夫人对面坐下,自斟自饮,连喝了叁杯,举杯对月,大
笑道:“不错,人生几何,对酒当歌,能和夫人共醉与月下,正是人生莫大快事,我还
要多问什麽?”
  他本非豪迈不羁的人,但一个人数次自生死关头闯回来後,对世上一切事部不禁要
看得淡多了。
  人生不过如此而已,他又为何要苦苦束缚自己,别人看来很严重的事,在他的眼中
看来,却已是毫无所谓的。
  海棠夫人凝眸瞧着他,突然笑道:“你知道麽,我对你的兴趣,已越大了。”
  俞佩玉笑道:“兴趣?”
  海棠夫人眼波流动,道:“有关你的一切,我都觉得很有兴趣,譬如说……你是什
麽人?从那里来的?武功是出自什麽门派?”
  俞佩玉叹道:“一个四海为家的流浪者,只怕连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夫人的这些
问题,夫人你说是麽?”
  海棠夫人嫣然道:“你年纪轻轻,又能经历过多少事?怎地说话却像是已饱经沧桑
,早已瞧破了世情似的。”
  俞佩玉悠悠道:“有些人一个月经历过的事,已比别人一生都多了。”
  海棠夫人银铃般娇笑起来,道:“你说得很好,但至少你也该说出你的名字,是麽
?”
  俞佩玉微一沉吟,道:“在下俞佩玉?”
  海棠夫人笑声骤然顿住,道:“俞佩玉?”
  俞佩玉道:“夫人难道觉得这是个不祥的名字?”
  海棠夫人展颜一笑,道:“我只是觉得有趣……俞佩玉自己参加俞佩玉的丧事,你
难道不觉得这很有趣麽?”
  她明星般的目光紧盯俞佩玉。
  俞佩玉神色不变,淡淡笑道:“司马相如,蔺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虽然有个
俞佩玉死了,但却还有个俞佩玉是活着的。”
  海棠夫人一字字道:“你能确定自己不是那死了的俞佩玉?”
  俞佩玉大笑道:“夫人难道以为我是鬼魂不成?”
  海棠夫人微笑道:“我第一眼瞧见你,便觉得你有些鬼气。”
  俞佩玉道:“哦?”
  海棠夫人道:“你像是突然一下子自幽冥中跃入红尘的,在你出现之前,没有人瞧
见过你,也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
  俞佩玉道:“夫人莫非已调查过在下?”
  海棠夫人嫣然笑道:“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会对你这样的男人不感兴趣的,我究竟也
是一个女人,是麽?”
  俞佩玉笑道:“夫人岂只是女人而已,夫人乃是女人中的女人,仙子中的仙子。”
  海棠夫人道:“但你却对我全不感兴趣,我走过你面前时,你甚至连瞧都未瞧我一
眼,这岂非有些奇怪麽?”
  她笑容虽是那麽妩媚,语声虽是那麽温柔,但在这动人的外貌下,却似乎有种刺人
的锋芒,足以刺穿人世间一切秘密。
  俞佩玉暗中吃了一惊,强笑道:“夫人艳光照人,在下怎敢作刘桢之平视?”
  海棠夫人柔声道:“你眼睛只是盯着我身後的一个人,但她脸蒙黑纱,你根本瞧不
见她的面目,你那样瞧她,莫非你和她早已认识?”
  俞佩玉道:“她……她是谁?”
  海棠夫人娇笑道:“你莫想瞒我,我早已觉得你就是死了的那俞佩玉,你可知道,
到目前为止,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能瞒得过我的。”
  这名动天下的海棠夫人,眸子里的确似乎有一种足以洞悉一切的魔力,俞佩玉勉强
控制着心里的激动,淡淡笑道:“世上只怕也没有什麽人能忍心欺骗夫人。”
  海棠夫人道:“你呢?”
  俞佩玉道:“在下究竟也是个人,是麽?”
  海棠夫人咯咯笑道:“好,你很好。”
  她突然拍了拍手,花丛间便走出个人来。
  梦一般的月光下,只见她深沉的眼睛里,凝聚着叔不尽的悲哀,苍白的面靥上,带
着种说不出的忧郁,这深沉的悲哀与忧郁,并未能损伤她的美丽,却更使她有种动人心
魄的魅力,她看来已非人间的绝色,她看来竟似天上的花神,将玫瑰的艳丽,兰花的清
幽,菊花的高雅,牡丹的端淑,全都聚集在一身。
  刹那间俞佩玉只觉天旋地转,几乎连呼吸俱都停止。
  海棠夫人凝视着他,绝不肯放过他面上表情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指着花丛中走出
的林黛羽,一字字道:“你再瞧瞧,认不认得她?”
  俞佩玉举杯一饮而尽,道:“不认得。”
  “不认得”这虽然是简简单单叁个字,但俞佩玉却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说出来的
,这叁个字就像是叁柄刀,刺破了他的咽喉,这叁个字就像是叁团灼热的火焰,滚过了
他的舌头,烧焦了他的心。
  明明是他最亲切,最心爱的人,但他却偏偏只有咬紧牙关说“不认得”,世上又有
什麽比这更令人痛心的事。
  明明是他世上剩下的唯一亲人,但他却偏偏只能视之为陌路,世上又有什麽比这更
残酷的事。
  酒入咽喉,芬芳的美酒,也变得说不出的苦涩,人生本是杯苦酒,这杯苦酒他只有
喝下去。
  海棠夫人转向林黛羽,道:“你可认得他?”
  林黛羽苍白的脸,没有丝毫的表情,冷冷道:“不认得。”
  明明是他未来的妻子,但却当着他的面说不认得他,这叁个字也像是叁支箭,刺入
了俞佩玉的心。
  海棠夫人终於轻轻的叹了口气,道:“若连她都不认得你,你想必就不会是那死了
的俞佩玉了,再说……一个人若连他未来的妻子都不愿相认,他纵然活着也等於死了。

  俞佩玉的心的确已死了,仰首大笑道:“夫人说的好,容在下敬夫人叁杯。”
  他自斟自饮,转眼间已喝下了数十杯,甚至连林黛羽的转身走回去时,他都未回头
去瞧她一眼。
  海棠夫人笑道:“你醉了。”
  俞佩玉举杯道:“人生难得几回醉?”
  海棠夫人幽然道:“不错,一醉解千愁,你醉吧。”
  俞佩玉喃喃道:“只可惜这几杯酒还醉不倒我。”
  他却不知他酒量虽好,这百花佳酿的酒力却更异乎寻常,他全身飘飘然似已凌风,
竟真的醉了。
  只听海棠夫人柔声道:“醉吧,醉吧……置身在此险恶的江湖中,若连醉也不能醉
时,人生就真的太悲惨了,下次你若还想醉,不妨再来寻我。”
  醺醉中,他彷佛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了许多高高矮矮的人影,每一个人的面目都是那
麽狰狞可恶。
  他又彷佛听见海棠夫人道:“这俞佩玉只是个初入江湖的少年,各位总该相信了吧
。”
  江湖原来竟真是如此险恶,对每个陌生人的来历都不肯放过,若不是海棠夫人,俞
佩玉的麻烦只怕还多着哩。
  俞佩玉心里只觉对海棠夫人说不出有多麽感激,他努力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却含含
糊糊连自己都不知说了些什麽?
  他只听得海棠夫人又道:“这少年今日既是我的客人,终生便都是我百花宫的佳宾
,今後若是没有什麽必要各位最好莫要麻烦他,现在也让他好好睡吧。”
                  口口口
  俞佩玉醒来时,花香,月色,什麽都没有了,熹微的暑光,已笼罩着大地,远处不
住有啁啾鸟语。
  接着,他便瞧见一条婀娜的人影,自乳白色的晨雾中,踏着残落的花瓣,飘飘走了
过来。
  她的来临,彷佛为大地带来阵清新的气息,她目光闪动着的光亮,也是明朗而纯真
的,既不是海棠夫人那样的锋芒,那样的媚艳,也没有林黛羽那样的悲哀和忧郁,这复
杂的世界在她眼中看来,似乎也是单纯的。
  她瞧着俞佩玉,曼声道:“迷途的燕子呀,你终於醒来了麽,这世上有那麽多甜美
的泉水,你为什麽偏要喝酒?”
  这甜美的话声,听来真有如歌曲。
  俞佩玉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人生的烦恼,云雀姑娘自然是不会懂的。”
  姬灵燕垂下头,突也轻轻叹息了一声,幽幽道:“你可知道昔日那无虑无忧的云雀
,如今也有了烦恼?”
  俞佩玉苦笑道:“姑娘你又会有什麽烦恼?”
  姬灵燕目中竟流下泪来道:“云雀的窝里,已流满了鲜血,她已不能再耽下去了,
可怜的云雀,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她突然拉住俞佩玉的手,颤声道:“求求你,带我走吧,无论到什麽它方,我都跟
着你。”
  俞佩王心念一动,大声道:“你怎知道我是谁?为什麽要跟我走?”
  姬灵燕道:“我认得你这双眼睛,你的眼睛是那麽善良,又那麽勇敢,就好像燕子
一样,和任何人都不同,我又怎会忘记?”
  这痴迷的少女,竟不觉有种出奇敏锐的观察力,人人都能瞧出的事,她也许瞧不出
,但人们全都瞧不出的事,她反而可以瞧出来的,这也就是她为什麽总是听不懂人类的
话语却反而懂得鸟语。
  俞佩玉默然半晌,苦笑道:“你知道,你是不能跟我走的,我要去的地方,到处都
充满了凶险,每个人都可能伤害到你。”
  姬灵燕道:“有你保护着我,我什麽都不怕了。”
  她痴痴的瞧着俞佩玉,目光中充满了哀求,也充满了对俞佩玉的信任,面对着这麽
双眼睛,又有谁能忍得下心?
  俞佩玉终於长叹道:“你若要跟着我,我实在也无法拒绝你,只是……我连自己都
不知是否能保护自己,又怎知是否能保护你?”
  姬灵燕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肯答应我的……”
  俞佩玉在前面走,她就在後面跟着,也不管俞佩玉要去那里,其实俞佩玉自己又何
尝知道自己要去那里?
  他茫然走着,心里正在盘算着去向,突听衣袂带风之声响动,四个人自晨雾间掠出
,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四个人身手矫健,来势迫急,无一是弱者。
  俞佩玉瞧得清楚,这四人赫然竟是那恶霸化身的王雨楼、林瘦鹃、宝马神枪,以及
茅山西门无骨。
  王雨楼当先一步,目光知炬,道:“是俞佩玉麽?”
  俞佩玉淡淡道:“在下正是俞佩玉,各位是谁,有何见教?”
  八只恶毒的眼睛,都在瞧他神情的变化,但他却完全声色不动,只因他已经过了太
多可惊可怖的事。
  世上实在已没有什麽事能吓得倒他。
  王雨楼哈哈一笑,道:“俞公子初入江湖,便能蒙海棠夫人有眼,自然是大有来历
,在下等不揣冒昧,乃是想来请教请教公子的武功的。”
  俞佩玉突然仰天大笑道:“原来海棠夫人昨夜对各位说的话,还是不能令各位相信
,原来各位竟要逼我施展本门武功,来瞧瞧我究竟是否那位死了的俞佩玉!”
  他故意说破他们的来意,王雨楼居然也是面不改色,微微笑道:“近来江湖中易容
术颇为盛行,公子想必也是知道的。”
  俞佩玉道:“在下是否经过易容,各位难道瞧不出麽?”
  王雨楼含笑道:“易容之术,千变万化,在下等正是因为瞧不出,所以才不能不分
外仔细,但公子只要略施武功,在下等立刻告退。”
  俞佩玉目光灼灼,说道:“却不知死去的那位俞公子怎会令各位如此不安。他死了
各位竟还不放心。”
  王雨楼面色果然变了变,厉声道:“公子赐招之後,就会知道的。”
  语声中他掌中剑已平刺而出,剑法老练,四平八稳,一招“龙抬头”,竟真的是王
雨楼本门剑法。
  但俞佩玉却又怎能将本门武功露出,“先天无极”之武功独创一格,招招式式,俱
都与众不同。
  他只要使出一招,别人立刻就可瞧破他的来历。
  突听“呛”的一声龙吟,王雨楼一剑方刺出,竟被击歪,以他的功力,竟觉得手腕
有些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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