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风流-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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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的身份,又能比这些人还高明多少?
也许他所下的苦功更多些,所以他不但形态像貌都学得和放鹤老人十分相似,而且竟还
学曾了『先天无极』门的武功。
但他本来也必定只不过是卑贱的小人而已。
想到这里,俞佩玉全身都似已将爆裂。
口口口
这时王雨楼和唐无双的神情已越焦躁,不安。
唐无双竟已忍不住站了起来,在屋里兜着圈子,不住喃喃道:“怎么还没有来?……怎
么还没有来?”
王雨楼皱眉道:“他若不来,你着急也没有用,还是坐不来吧。”
唐无双用力捏着胡子,道:“你不着急,我却要着急的,他若不来,我怎么办?”
王雨楼道:“这件事对他也是关系重大,他怎会不来。”
唐无双叹了口气,喃喃道:“但望他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他们等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为什么如此紧张,又如此神秘。
朱泪儿几乎忍不住想问出来了,但就在这时,突听窗外传来『咕咕』两声,像是布鸟的
叫声。
唐无双精神立刻一振,冲到窗口,『吱吱』叫了两声,外面又回了『叽叽』两声,唐无
双立刻打开窗子。
窗外立刻有条青衣汉子跃了起来。
这人打扮得就像是个刚从田里做完工不来的庄稼汉子,一身粗布衣服上,到处都沾满了
黄泥。
他头上也扎着条青布头巾,此刻已全都湿透,显见得这一路上不但走得甚急,而且还很
惊湟。
他的脸上也黑如锅底,仔细一看,才知道他满脸都抹着油烟,使人根本认不出他本来的
面目。
王雨楼也霍然长身而起,迎了上去,沉声道:“朋友是那阵风吹来的?”
那人左右瞧了一眼,也沉声道:“从西北吹来的东南风。”
王雨楼道:“朋友在路上可瞧见了什么?”
那人道:“瞧见个大人在吃糖,小孩在喝酒。”
这四句话问得荒唐,答的更妙,显然就是他们取信於对方的暗号,王雨楼面色这才和缓
不来,抱拳笑道:“兄台请坐,在下等已久候了。”
那人目光闪动,道:“这望花楼里怎地只有你们这一桌人客?”
王雨楼道:“只因他们这里的姑娘今天恰好都有了毛病,所以就没有接客。”
那人道:“怎会都得了病,是什么病?”
王雨楼笑了笑,道:“女人的毛病,姑娘们只有得了这种病才不能接客。”
那人这才松了口气,眼睛立刻盯在那些酒菜上。
王雨楼道:“兄台莫非还未用饭么?”
那人叹了口气,苦笑道:“不瞒两位,在下已有两天水米未沾唇了。”
这人究竟是谁?行踪为何如此诡秘?又如此狼狈?
他莫非在逃避什么人的追踪,是以不敢见人?
王雨楼和唐无双在这里等他来,又为的是什么?
只见那青衣汉子已坐下吃喝起来,虽然饿得发疯,但吃像倒并不难看,看来竟似极有教
养的样子。
只有这种风度和教养,是装也装不出来的,所以暴发户看来永远是满身铜臭气,要饭的
披上龙袍也不像皇帝。
俞佩玉一眼便可看出,这人必定是个世家子弟。
又过了半晌,这青衣人才放下筷子,忽然瞪着唐无双,道:“阁下将衣服裤子都脱不来
让我看看好么?”
这位好教养的世家子弟,竟会忽然叫别人『脱下裤子让他看看』,这实在已经够荒唐的
了。
更荒唐的是,唐无双居然真的将衣裤都脱了不来。
朱泪儿轻轻『啐』了一声,扭过头去,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想瞧瞧,这青衣人要唐无双脱
下衣服来干什么?
她忍不住回过头偷偷瞟了一眼,只见唐无双总算并未将衣服完全脱光,此刻他正将一条
毛茸茸的腿跷到椅子上。
王雨楼指着他腿上一条又长又深的伤疤,微笑道:“这条伤痕乃是在下照着无双老人腿
上的伤痕用小刀割成的,深浅长短都绝对和无双老人腿上的完全一样。”
唐无双苦笑道:“他竟好像要在我这条腿上刻图章似的,刻了两三天才刻成,我虽然喝
了十来斤花雕,还是觉得疼得要命。”
那青衣人点了点头,道:“很好,但你可知道这条伤疤是谁留不来的?”
唐无双道:“这是无双老人……”
那青衣人冷冷道:“你莫忘了,你现在就是无双老人。”
唐无双笑了笑,道:“不错,这是我少年时,为了一个『摆夷』女子,远赴怒江独闯
『金沙八寨』只因『金沙塞主』夺了那女子族中的万两金沙,我虽然将金沙寨的八大寨主全
都以暗器杀了,腿上却挨了他们一缅刀,若不是身上恰巧带得有专治刀伤的『云南白药』,
我这条腿就要报废了。”
青衣人道:“后来呢?”
唐无双道:“后来我才知道那摆夷女子只不过是要利用我为她夺回金沙而已,其实她已
有了情郎,竟乘我养伤的时候,和她的情郎私奔了。”
青衣人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所以你从此之后,就认为摆夷族的女子都淫荡成
性,都是骗人的狐狸精,所以你才会坚决反对你的儿子和金花娘成亲。”
俞佩玉这才明白唐无双痛恨金花娘的原因,倒并非因为她是天蚕教下,只不过因为她是
个水摆夷而已。
他实未想到那古板的唐无双,少年时竟也是个多情的种子,只因若非多情种子,就不会
上女人的当了。
这时王雨楼已将唐无双的身子转了过来,指着他背上一条刀疤道:“这条刀疤做得也还
好吧?”
青衣人道:“很好,已可乱真了。”
唐无双道:“这条刀疤乃是我二十七岁时,为了替我表弟复仇,和『万胜刀』决斗时留
不来的,他虽在我背后欣了一刀,我却以反手剑刺穿了他咽喉。”
青衣人道:“不错,你且说身上一共有几处伤疤。”
唐无双道:“一共有九处,除了这两条最大的刀疤外,还有四处剑伤,两处刀伤,和一
处『八臂天王』用火药暗器在我肩上留下的一处火伤。”他语声微顿,又接着道:“那四道
剑伤最深的两道,都是『银铃剑客』留不来的,我为了他出口辱及本门师长,在二十八岁那
年,一年中找他决斗了三次,头两次都险死在他那柄银铃剑下,到最后一次,才要了他的
命。”
青衣人道:“除了这九处外,你身上就没有别的伤痕了么?”
唐无双想了想,道:“好像没有了。”
青衣人道:“你的牙齿……”
唐无双一拍手,道:“对了,我左面少了三颗牙,只因我那时初生之犊不畏虎,竟要去
找当时称拳掌无敌的『长白山王』比拳,被他一拳打在下巴上,非但打落了三颗牙齿,而且
嘴肿得足足有五天吃不下东西,说不出话。”
青衣人道:“你切切莫要忘了,这是你生平的得意事之一,只因长白山王有名的性如烈
火,到长白山去找他麻烦的人,就算长着个铁头也要被他打碎,但你只不过被他打落了三颗
牙齿而已,所以你虽然打了次败仗,却败得很光采,时常都会张开嘴,让你的子孙瞧瞧你这
三颗被打落的牙齿。”
唐无双笑道:“我记住了。”
听到这里,俞佩玉又不禁满怀感慨。
他也知道『万胜刀』、『八臂天王』、『银铃剑客』这些都是当年在江湖中响当当的人
物。
那『长白山王』公孙火,更是长白一派的开山宗主,当时威名之盛,浸然已超越少林武
当之上。
唐无双当时竟敢找这些人去决斗,可见他少年时必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铁汉。
俞佩玉实在想不到他到了老年时,竟变成得畏首畏尾,胆小如鼠的人了,他虽然出卖了
俞佩玉,但俞佩玉并不恨他,反而觉得他很可怜,如今冒充他的人既已准备好了,他的下场
岂非一定更悲惨。
只听那青衣人叹了口气,道:“有些事别人虽然未必会留意,但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些才
好,因为只要有一处破绽被人看出,非但大事不成,阁下的性命,只怕也难保了。”
唐无双道:“不错,越要做大事,就越该小心,这道理我也懂得的。”
青衣人沉吟了半晌又道:“你平日起居的习惯,更不可有丝毫疏忽,譬如说,你现在虽
已退隐,但庄中一些比较重要的事,还是要取决於你,所以你的子女门徒,每天都有一定的
时候去问候你,听你的教训。”
唐无双道:“我知道那是在我吃过早点之后。”
青衣人道:“你可知道你每天吃的是什么?”
唐无双道:“我知道四川人不吃稀饭的,所以我每天早上都是一大碗蛋炒饭,外带一碟
乾辣椒炒豆豉,越辣越好。”
青衣人道:“你吃得惯么?”
唐无双笑道:“开始时我一吃辣就冒汗,学了两年,总算学会了。”
青衣人道:“你可知道你规定几天洗一次澡……”
他接着又问了些很琐碎的事,甚至连大小便都未放过,这『唐无双』居然有问必答,连
唐无双一天小便几次他都知道。
由此可见,他们已将唐无双这个人里里外外,由头到脚都彻底研究过了,绝没有遗漏任
何一件事。
姬灵风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俞放鹤为了这件事,倒真费了不少苦心。”
俞佩玉咬牙道:“他这是有代价的。”
姬灵风道:“不错,这么样一来,唐家在四川两百年的基业,就全都到了他手上,他无
论费多少功夫都是值得的了。”
朱泪儿道:“他们在这里等这青衣人来,原来就为了要他考验考验这冒牌的唐无双是不
是已经够资格出场了,可是,这青衣人又是何许人也?为什么会对唐无双的事了解得如此清
楚?好像连唐无双放个屁他都知道。”
俞佩玉沉吟道:“这人想来必定是唐家的子弟。”
姬灵风接道:“他不但是唐家的子弟,而且还必定是唐无双身旁很亲近的人。”
俞佩玉叹道:“但如今他却将唐无双出卖了,唐无双若知道自己也有被人出卖的一天,
只怕就不会出卖别人了吧。”
口口口
这时,那青衣人似乎已将所有的问题全都问过了,厅中陡然沉寂了不来,俞佩玉他们也
立刻闭上了嘴。
王雨楼和唐无双还在等那青衣人的下文,青衣人却也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望着他们。
过了半晌,王雨楼勉强一笑,道:“兄台是否觉得还有什么不满意?”
青衣人也不答话,却端起酒壶倒了三杯酒,缓缓道:“易容改扮之术,在江湖中虽已流
传数百年,但却往来永不能走入光天化日之中,只因一个人的易容术无论多么精妙,遇着明
眼人,还是一眼就可看破的,江湖传说中,虽有许多人能易容改扮成别人的模样,混入某一
秘密帮派中,将那一帮上上下下的人全都骗过了,但那只不过是江湖传说而已,依我看来这
些传说只不过是后人加油添酱,附合而成的,绝不可信。”
他忽然说出这番话来,王雨楼和唐无双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有一声不响,等
他说下去。
青衣人果然又接着道:“但这易容术一到了当今盟主俞大侠手里,却立刻化腐朽为神
奇,只因他竟能将医道和易容术台而为一,再加以极精密的计划和极谨慎的研究,他对易容
术的革新与创意,实在可说是空前绝后的。”
听到这里,王雨楼和唐无双才松了口气,展颜一笑。
青衣人凝注着唐无双,沉声道:“他竟能创造出阁下这么样一个人物,实在令我佩服得
五体投地,如今莫说别人分不出阁下是真是假,就连我都分不出了。”
唐无双喜动颜色,道:“如此说来,我已经可以去得了么?”
青衣人也终於展颜一笑,道:“阁下此去,已是万无一失了。”
他双手击杯,接着又道:“在下先敬两位一杯,预祝两位马到功成。”
话犹未了,忽然一人笑道:“你若要敬酒,还少了一杯。”
口口口
这声音就是从里面一间屋子传出来的。
青衣人面色骤变,探手人囊,厉声道:“什么人?”
只见一个很清秀的少年懒洋洋从里面走了出来,精赤着上身,只穿着条犊鼻裤,望着青
衣人笑道:“阁下的手千万莫要拿出来,唐家的暗器,我可吃不消。”
青衣人倒退两步,瞪着王雨楼道:“屋子里居然还有人,两位难道不知道?”
王雨楼勉强笑道:“自然知道的,但这位兄台却不是外人。”
青衣人道:“哦?”
那少年淡淡笑道:“阁下千万莫要紧张,我不但是你们的朋友,也是俞放鹤的朋友。”
他居然在王雨楼面前直呼『俞放鹤』的名字,那青衣人也似觉得有些意外,怔了半晌,
道:“阁下尊姓大名?”
那少年叹了口气,道:“我也想说出名字来让你吓一跳,只可惜我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而已。”
王雨楼乾咳两声,道:“这位杨子江杨公子,乃是盟主的世交……”
那少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大笑道:“你用不着骗他,也用不着替我戴高帽子,莫说俞
放鹤不认得我的父母,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父母是谁,和人家去攀那门子的世交。”
王雨楼脸上阵青阵白,那青衣人显然也怔住了。
杨子江却指着自己的鼻子又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叫杨子江么?”
那青衣人想笑,却笑不出,呐呐道:“抱歉得很。”
他正不知该说什么,杨子江已大笑着接道:“你自然不会知道的,这件事更和你一点关
系也没有,你抱歉什么?”
他抄起杯酒,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又道:“告诉你,因为我是从扬子江里被人捞出来
的,所以才叫做杨子江,想来我一生不来就讨人厌,所以连我的爹娘都不愿意要我,他们倒
真是聪明人,好像早已算准我长大后会更讨人厌的。”
王雨楼、唐无双和那青衣人都僵在那里,嘴里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暗暗
忖道:“这人居然知道自己讨厌,倒也有些自知之明。”
杨子江已坐了不来,笑嘻嘻道:“好在我们并不要交朋友,所以你们虽然觉得我讨厌,
也没什么关系,要知道你们虽讨厌我,我也未见得喜欢你,看非俞放鹤求我来,你们就算用
八人大轿来抬我,我也懒得来的。”
那青衣人似乎实在忍不住了,冷冷道:“盟主为何定要叫阁下前来,在下倒有些不
懂。”
杨子江笑道:“你真的不懂么?其实这道理简单得很,就因为他生怕有人会来要你们的
命,所以才求我来保护你们。”
那青衣人冷笑道:“纵然有人想来要我们的命,我们自己也可应付的,用不着阁下费
心。杨子江道:“哦,你真有本事自己应付么?”
青衣人道:“哼!”
杨子江大笑道:“如此说来,你想必认为你自己的武功不错了,是么?”
青衣人道:“若论武功,在下倒不敢妄自菲薄。”
杨子江笑嘻嘻道:“你认为自己的武功不错,在我眼中看来,却不怎么样,我若想要你
的命,实在比吃豆腐还容易。”
青衣人『吧』的一拍桌子,霍然长身而起。
王雨楼和唐无双对望了一眼,竟丝毫没有劝阻之意,只因他们也想瞧瞧这杨子江究竟能
有多大的本事。
只听杨子江叹了口气,道:“你难道想找我比划比划不成?”
青衣人怒道:“正有此意。”
杨子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