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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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中已经看不到了天和地,但是她依然静立不动。
雾雨之中隐隐传来惨叫声或念咒声,有时近在耳边,有时又像是远在天际。
她眼前雾气翻涌越加汹涌了,但是她的心中却越来越平静。在她的心中,她自己托着一盏青灯,走在黑暗之中,四处寻找着光明,在遥远的方向,仿佛有着一片月光在正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这一场纷乱的战斗,持续了三个月。最终没有入阵的谁都不知道阵中有着怎么样的一番争斗,除非有人有秘法能够一眼看破大阵。但是结果却是人人知道,东陵五圣布下的九宫八卦阵最终撤去,颜洛娘依然站在那里,头顶青灯通透,灯光结成青霞,背上广寒剑中剑光隐隐透出。
自此之后,那些远远窥视的一个个惊惧而退,因为她们再也无法从颜洛娘身上看出任何稚嫩。
如果说颜洛娘遇到广寒宫主是她修行之路的起点,那么后来随众师兄师姐下山游历便是转折点,从众师姐师兄的在自己面前死去,到师父传位,可谓是一路磨难。然而这一路的磨难却让她如脱胎换骨般的变化着。这种变化不是力量上的提升,而是心灵脱变。
天地间时刻都在变化着,人人都在成长,然而颜洛娘突然跃出了海面,让大家知道原来天地间还有这么一个人,有许多人把她与罗浮离尘相比,认为她不在离尘之下。
而东陵五圣也没再在颜洛娘面前出现过了,对于颜洛娘来说,这一切就像是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她仍然站在那里,她所站的那一片空间与她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远处的人离去,即使是不甘心也离去了,因为他们知道若非有极大的变故,想要从颜洛娘手中夺得宝物已经不可能了。除非有超越颜洛娘许多人出现。
颜洛娘不走,她是在这里守着那些广寒宫的弟子。
偶有谈论陈景的话,将颜洛娘与陈景一起谈论,陈景从中知道了颜洛娘发生的事,却也没有去找她,有些事情必须得自己面对,更何况颜洛娘是掌广寒宫的人,以后还要在天地间的大浪之中遨游。
这一天海风扑面而来,伴随着海风一起的还有淡淡的海腥味。
但是颜洛娘却看到这风中有人,这人如一缕轻烟一样的被海风吹到了颜洛娘的身边。他是来自于蓬莱仙山,因为颜洛娘从他的身上感受到蓬莱弟子独有的气息。
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每个人长相也都不一样。但是修炼同一种长生法门所散发出来的气息都能看的出来,虽然各有强弱之分,但是却很容易分的出来。颜洛娘以前本来感觉不出来,但是这次一看到就知道,对方身上气息就像是灯下掌纹一样清晰可见。
来的正是化石真人的弟子云天。
他看着这个几乎脱胎换骨的颜洛娘,心中惊讶万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依然平淡而不失礼貌地说道;“蓬莱云天见过广寒宫主!”
虽然颜洛娘的修行岁月可能还没有他那长久,但是现在颜洛娘身上有广寒剑,是广寒宫主,任何一个门派的掌人见到了她都要称她一声宫主。尤其是她在那东陵五圣的九宫八卦阵中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这让很多人越发的觉得广寒宫的神秘。
云天站颜洛娘对面一丈处,他心中想到:“那次见她还只觉她锋芒如剑,坚毅果敢,法力却不见得有多高,现在再见她居然已经看不透了,是广寒宫有什么秘法被她修成了还是被宝物掩盖了修为。也罢,只要将她请回师门,师父和掌门自己能够看出她的虚实。”
颜洛娘并没有回答他,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
他心中微有怒意,面上却没半点不显露,继续说道:“贵宫弟子月霞、月韵、月色与我门中三位弟子三天后结成双修道侣,云天奉掌门之命特来迎接宫主观礼。”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的盯着颜洛娘的表情,颜洛娘的在他话落之时终于有了反应,他心中隐隐高兴,因为颜洛娘的反应在他看来是蕴含着惊讶与忧虑。
然而当颜洛娘那神游般的眼神聚焦到他的脸上来时,他看到颜洛娘的眼眸之中有两朵灯焰,他突然觉得自己双眼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炙痛让他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然而眼小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眼睛……”云天惊呼后退,脚下的云却努力维持着没有散。就在他心中恐惧之时耳中听到颜洛娘的话:“月霞、月韵、月色即日起逐出广寒宫。”
云天震惊,他是从师父化石真人那里知道这么做就是要将广寒宫在不知不觉中吞并掉,只是没想到这个修行岁月显然并不长的广寒宫主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广寒宫的神秘让许多门派都想一窥全貌,然而云天直到现在才发现广寒宫就如它的名字一样,散发着一种淡漠的寒意。
云天离开了山头,化为一团风朝蓬莱遁去,他的眼睛已经可以睁开了,只是眼泪依然止不住的往下流。
无论什么修行法门,关健还在于修心,一个人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修行路上的魔障。修行路上无所谓对与错,只是偶尔回头,会发现自己比起许多年前来变化了太多太多了,变的他们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又有人说,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慈悲为怀的佛祖,也有一个自私自利的恶魔。一个人的成长与经历只不过是在给心中佛祖与恶魔提供养份。大多数人的一生中佛祖与恶魔都共存着。
赵玉妍并没有见过那个指点她的人,因为她是青丘山中的祭台处听到的声音,那声音仿佛起于她的心中,将她心中一切都看个清清楚楚。然后她便教导着赵玉妍怎么破陈景的道心。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说不出口,无论是谁察觉她有异,问她有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说不口,只要一生出想要说出来的心思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在大门大派之中的弟子都知道青丘山这个地方,却没有人知道青丘山究竟在哪里,和广寒宫一样的神秘。但是在赵玉妍眼中,那青丘山其实并不处于这个世间,或者可以说是并存在于世人的眼中,而是处于阴阳之间,遁入大千。
青丘山中就是一个小千的世界,其中生灵以狐为主,又以白狐为尊。最让赵玉妍感到奇怪的是,青丘山的中心处的那个祭台仿佛封印着什么东西。
她此时正在那神庙的墙壁上画着一幅幅图画,这些画也是祭坛之中的人教她画的。画风阴森诡异,是地狱中的景象,有刀山,有火海,有油锅,有掏心挖肺剪舌和分尸,各种世界上最恶毒刑罚都被她在神庙的墙壁上画了出来。她一边画着,嘴里一边念着恶毒的诅咒,她内心深处的怨恨仿佛随着她画画的动作留在了神庙墙上。
不远处大红虾与李樱宁两人站在那里,大红虾手中的剑和叉敲打的当当响,却没有朝赵玉妍动手,李樱宁也同样如此,不是他们不想,而是陈景不让他们动手。
陈景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危险,对于现在状态的他来说,这是一个劫数,一个从普通神祗成为神明的关键时刻。
如果说一个人一直穿着衣服的人,突然裸露身体在烈日或者寒风下,那这个人一定会感到痛苦。而如果一个失明已经久的人在被治疗好了之后,在太阳下睁开眼睛的话,他也许会再次失明。如果一个条鱼从水里跳到更广阔的岸上来的话,那它一定会因为生长环境的改变而死去。
这正如修行劫数一样,修行之的每一人个境界若是有本质的提升的话,必定伴随着各种劫数出现。
陈景也是在被赵玉妍开启了神明之劫后突然明白了,不过他并没去想杀死赵玉妍,若是他杀了赵玉妍的话,那他的心中必定永远留下一个角落封存这个事件,永远的不敢想起赵玉帛,这将成为他的又一个心魔。那个指点过赵玉妍的人正抓住了这一点。
陈景想要在蜂拥而来谩骂与诅咒下保住灵台清明,并想以此来磨砺心境,所以他不阻止赵玉妍的所作所为。若是渡过了,他的心境必定清如明镜,照鉴万物,尘埃不染,而若是渡不过的话,他便要心魔滋生,不但道心破碎,那亡魂梦魇咒定然再次觉醒。
闸门开启,倾泻的是积蓄已久的河水以及水底的污泥。而记忆的闸门开启,倾泻着的纷乱念头会让他本身的主导意识破碎。
陈景一直不言不动,努力维系着内心中的一点清明,观想心中一片浪花潮起潮落。
那汹涌的浪花不是水,而是无穷无尽念头,其中有一朵是浪花是干净的,在无数浪花的碰撞下保持着完整。
第二二章持守不若容纳
画在神庙上画看在凡人眼中定然觉得阴森诡异,但是于陈景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作用在自己身上,在他心中出现了一幕幕场景,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都化身为阴间恶鬼,将自己抓住,给自己施着各种各样的残酷的刑罚,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挖心、掏肺……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疼痛如潮水一般的将他淹没。
没人知道陈景心念间那个浪花道印越来越薄,却也越来越亮,薄如蝉翼,亮如太阳下的镜面。
陈景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缕纤细的蛛丝,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断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迷失。唯一能做就是任由那来自于身体或心里的疼痛和诅咒肆意攻击着。
然而时间过了这么久之后,他的意识又如水波中的一根水草,随时都可能被大浪冲断冲走。
他不知时间,忘记了一切。
赵玉妍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因为她已经将整个神庙都画满了画,包括神庙上的瓦片都画满了充满诅咒的画,这些画就是世间传说的十八层地狱。她的目的就是要让处于神庙之中的陈景如处于十八层地狱,一次次经历轮回,永恒的承受着罪罚。
当赵玉妍画完的那一刹那,大红虾则是大声道:“你还想干什么,十八层地狱都被你铭刻在神庙上,难道还不够吗?”他本以为这个赵玉妍会不屑的冷笑说不够,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她居然叹息一声说道:“够了,他已经堕入地狱。”
她说完之后便在大红虾惊讶的眼神之中自怀里拿出一个小玉鹤,在嘴边缓缓吹了一口气,就像是将心中的怨气一次性的吐了出来。
那玉鹤化为一只神俊的白鹤,比起她骑来时更显灵性了,宛如真正的活物。而大红虾看着赵玉妍,心中却觉得她只是这一瞬间就像是变了,变的自己有些不认识了。
如果说来时看她是怨气沉凝,有生吞活剥陈景之态,那现在身上怨气仿佛已经倾泻一空,一下朦胧了起来,让大红虾看不太清楚她的心思想法了。不过,听她说陈景已经堕入了地狱,大红虾怎么也不相信,忍不住说道:“河神爷闯过阴曹地府,又岂会怕堕入地狱,你现在要离去,不会再回来了吧。虽然俺老虾不会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的亲人虽然死在了河神爷的手上,但是那并非是河神爷的本意,河神爷内心痛苦你又怎么知道。”
赵玉妍沉默着,她的头顶白鹤盘旋,引颈清鸣,声达数里之外。大红虾看她没有说话,继续说道:“你不知道,自从河神爷在你们黑曜州被叶神姑救回来之后,若非有人请,是绝不离开泾河的。河神爷曾说过:满手血腥,羞于见世人。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将叶神姑从昆仑山中救出来,然后就永世不出神域,不管世间纷乱。”
赵玉妍静静地听着,大红虾继续说道:“河神爷其实并像世人传扬的那样残忍好杀,那些都是因为中了魔咒才会那样的,尽管如此,河神爷也是一直努力的压制着,河神爷说过,如果有一天再也无法压制住魔咒的话,一定会取下的头颅,亲手葬在神庙前的泾河之中,任由河水冲刷,洗涤一身的血腥罪孽。”
赵玉妍看着那奔腾不休的河水,仿佛看到一个腐烂的头颅在河浪之中沉浮,那已经没有眼珠的眼框再也无法安心的闭上,永眼的任由永恒不息河水冲刷着。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道:“他不必如此,我对他已经无所谓怨恨了,他既为神祗,希望他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若是心中真的无法释怀,不想做罪人的话,那就去做善事为善人吧!”
“什么是善人?”大红虾问道。
“所谓善人,人皆敬之,天道佑之,福禄随之,众邪远之,神灵卫之,所做必成,神仙可冀……”在赵玉妍说话间,她已经腾身而坐于白鹤背上,白鹤在神庙上空盘旋,那声音也在虚空之中扩散开来,在风中回旋,听在大红虾耳中竟是飘渺之中带着几分神圣色彩。
一条大河,绵延于青山之间。长河中间处的一座神庙上空,一只神俊非凡的白鹤盘旋着,白鹤引颈长鸣,鸣声清远而悠扬,仿佛在为背上的主人而高兴。鸣声还在天地间回旋,它已经振翼高飞,舞动着那自由的风,朝那遥远的青山和白云之间飞去。
下方的大河中河水奔腾,青黑色的神庙前,一只枣色大马一样的大红虾身前两钳还各夹着一柄黑叉,和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它的旁边站着身穿布衣的青年人。他们抬头看着那远去的白鹤。
“当行多少善事才可……”那身穿布衣的青年人大声问道。
这声音是以法力驱动的,穿透云宵,仿佛要说给九天之上的白云听。
天边白云深处传来一道声音:“大概三亿六千万吧……”
大红虾与李樱宁面面相窥,许久之后,大红虾突然道:“想不到了俺也这么会说。”顿了顿又道:“一定是听河神爷讲道久了,也变的很会说了。”
陈景在恍惚间,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但又像天地间什么事都听到了,所有动态都集中在他的眼中、耳中。
当赵玉妍消失在了白云深处之时,他也到了关键时刻。
他眼中所见,尽是杀戮!
他耳中所听,尽是哀号!
他肌肤所感,尽是血腥!
他嘴里所偿,尽是凄苦!
他心中所想,尽是罪孽!
阴世地狱之中各种残酷至极刑罚都加诸在了他的身上,他眼珠被挖出摆放在火上烤,而眼睛依然能看到自己鼻子、耳子、舌头被割掉了。看到自己的心脏被挖出,泡入了肮脏污秽之中,蛆虫在心脏上爬来爬去,有些则有血管之中钻了进。他感受到了钻心之痛。
他的双眼又看到自己五脏六腑被掏出,身子骨被放在了磨石下磨,磨成了一团血肉。
只是他的意识依然还在,生死不由己大概便是如此吧。
他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混乱,已经忘记了自己肉身其实是神像,只当自己已经身死,在阴世地狱受刑。他这念头一生,眼前场景一变,眼前出现了一张桌案,桌案左角上摆着一盏青灯,他只觉得那青灯格外的眼熟,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桌案的中间有一本厚厚的书册,灯光照耀下也不能看清那书上的字。桌案的另一边则放着一个漆黑的砚台,砚台上搁着一支同样漆的毛笔。
桌案后面黑暗如深渊,青灯的光芒照进去被吞噬,黑暗之中有一双手伸进黑暗之中,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黑暗之中有人的。这双手雪白,没有一丝血色。陈景看不清这人的脸,只看到那双手缓缓的翻开桌上的书,紧接着便听到一道激荡灵魂的声音响起:“堂下所立是何种生灵,生于何处?”
陈景六识之中都充斥着这一句问话,仿佛惊涛拍岸,当他稍微六识稍微清晰下来后,他身边站着的人已经回答完了,却并没有听到旁边的人是怎么回答的。
紧接着便听到桌案后面的人拿搁在砚台上的黑色毛笔,桌上书册中写起来字来,同时听这人说道:“如此罪孽深重之人,当打入轮回万万年,永世不得超生。”
在陈景的心中,那一句“永世不得超生”回荡着。
他心中本想争辩几句,却突然想,既然如此,再多说无益。深吸一口气,将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