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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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微微发热,显然他只须心念略动之间,化功大法使将出
来,自己四十五载的勤修苦练之功,立即化为乌有,咬牙说
道:“你能狠心伤害自己师父、师兄,再杀我们八人,又何足
道哉?我四十五年苦功毁于一旦,当然可惜,但性命也不在
了,还谈什么苦功不苦功?”
包不同喝采道:“这几句话有骨气,星宿派门下,怎能有
如此英雄人物?”
丁春秋道:“薛贤侄,我暂且不杀你,只问你八句话:
‘你医不医那个胖和尚?’第一句你回答不医,我便杀了你大
师兄康广陵。第二句你回答不医,我再杀你二师兄范百龄。你
那会种花的师妹躲到那里去了?我终究找得到她。第六句你
回答不医,我去杀了你那个美貌师妹。第七句杀你八师弟李
傀儡。到第八句问你,你仍是回答不医,那你猜我便如何?”
薛慕华听他说出如此残酷的法子来,脸色灰白,颤声道:
“那时你再杀我,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们八人一起死便
是。”
丁春秋微笑道:“我也不忙杀你,第八句问话你如果回答
‘不医’,我要去杀一个自称为‘聪辩先生’的苏星河。”
薛慕华大叫:“丁老贼,你胆敢去碰我师父一根毫毛!”
丁春秋微笑道:“为什么不敢?星宿老仙行事,向来独来
独往,今天说过的话,明天便忘了。我虽答应过苏星河,只
须他从此不开口说话,我便不杀他。可是你惹恼了我,徒儿
的帐自然要算在师父头上,我爱去杀他,天下又有谁管得了
我?”
薛慕华心中乱成一团,情知这老贼逼迫自己医治慧净,用
意定然十分阴毒,自己如出手施治,便是助纣为虐,但如自
己坚持不医慧净,七个师兄弟的性命固然不保,连师父聪辩
先生也必死在他的手下。他沉吟半晌,道:“好,我屈服于你,
只是我医好这胖和尚后,你可不得再向这里众位朋友和我师
父、师兄为难。”
丁春秋大喜,忙道:“行,行,行!我答应饶他们的狗命
便是。”
邓百川说道:“大丈夫今日误中奸邪毒手,死则死耳,谁
要你饶命?”他本来吐言声若洪钟,但此时真气耗散,言语虽
仍慷慨激昂,话声却不免有气没力了。
包不同叫道:“薛慕华,别上他的当,这狗贼自己刚才说
过,他的话作不得数。”
薛慕华道:“对,你说过的,‘今天说过的话,明天便忘
了。’”
丁春秋道:“薛贤侄,我问你第一句话:‘你医不医那个
胖和尚?’”说着左足虚伸,足尖对准了康广陵的太阳穴,显
然,只须薛慕华口中吐出“不医”两字,他右足踢出,立时
便杀了康广陵。众人心中怦怦乱跳,只听得一个人大声叫道:
“不医!”
喝出“不医”这两字的,不是薛慕华,而是康广陵。
丁春秋冷笑道:“你想我就此一脚送了你性命,可也没这
么容易。”转头向薛慕华,问道:“你要不要假手于我,先杀
了你大师哥?”
薛慕华叹道:“罢了!罢了!我答应你医治这个胖和尚便
是。”
康广陵骂道:“薛老五,你便恁地没出息。这丁老贼是我
师门的大仇人,你怎地贪生怕死,竟在他威逼之下屈服?”
薛慕华道:“他杀了我们师兄弟八人,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你难道没听见他说,这老贼还要去跟咱们师父为难?”
一想到师父的安危,康广陵等人都是无话可说。
包不同道:“胆……”他本想骂“胆小鬼”,但只一个
“胆”字出口,邓百川便伸手过去,按住了他口。包不同对这
位大哥倒有五分敬畏,强忍怒气,缩回了骂人的言语。
薛慕华道:“姓丁的,我既屈从于你,替你医治那胖和尚,
你对我的众位朋友可得客客气气。”丁春秋道:“一切依你便
是。”
当下丁春秋命弟子将慧净抬了过来。薛慕华问慧净道:
“你长年累月亲近厉害毒物,以致寒毒深入脏腑,那是什么毒
物?”慧净道:“是昆仑山的冰蚕。”薛慕华摇了摇头,当下也
不多问,先给他施过针灸,再取两粒大红药丸给他服下,然
后替各人接骨的接骨,疗伤的疗伤,直忙到大天亮,这才就
绪,受伤的诸人分别躺在床上或是门板上休息。薛家的家人
做了面出来供众人食用。
丁春秋吃了两碗面,向薛慕华笑了笑,说道:“算你还识
时务,没在这面中下毒。”薛慕华道:“说到用毒,天下未见
得有更胜似你的。我虽有此心,却不敢班门弄斧。”
丁春秋哈哈一笑,道:“你叫家人出去,给我雇十辆驴车
来。”薛慕华道:“要十辆驴车何用?”丁春秋双眼上翻,冷冷
的道:“我的事,也用得着你管么?薛神医在这里人缘想必不
差,要雇十辆驴车,不会是什么难事。”薛慕华无奈,只得吩
咐家人出去雇车。
到得午间,十辆驴车先后雇到。丁春秋道:“将车夫都杀
了!”薛慕华大吃一惊,道:“什么?”只见星宿派众弟子手掌
起处,拍拍拍几声响过,十名车夫已然尸横就地。薛慕华怒
道:“丁老贼!这些车夫什么地方得罪你啦?你……你……竟
下如此毒手?”
丁春秋道:“星宿派要杀几个人,难道还要论什么是非,
讲什么道理?你们这些人,个个给我走进大车里去。一个也
别留下!薛贤侄,你有什么医书药材,随身带上一些,我可
要烧你的屋了。”
薛慕华又是大吃一惊,但想此人无恶不作,多说也是白
饶,各种医书他早已读得烂熟,不用再带,但许多精心炮制
的丸散膏丹却是难得之物,当下口中咒骂不休,检拾药物。他
收拾未毕,星宿派的诸弟子已在屋后放起火来。
少林僧中的慧镜、虚竹等六僧本来受了玄难之嘱,要逃
回寺去报讯,岂知丁春秋布置严密,逃出不远,便都给抓了
回来。少林寺玄难等七僧,姑苏慕容庄上邓百川等四人,函
谷八友康广陵等八人,十九人中除了薛慕华一人周身无损之
外,其余的或被化去内力,或为丁春秋掌力所伤,或中游坦
之的冰蚕寒毒,或中星宿派弟子的剧毒,个个动弹不得。再
加上薛慕华的家人,数十人分别给塞入十辆车之中。
星宿派众弟子有的做车夫,其余的骑马在旁押送。车上
帷幕给拉下后用绳缚紧,车中全无光亮,更看不到外面情景。
玄难等心中都是存着同样的疑团:“这老贼要带我们到哪
里去?”人人均知若是出口询问,徒受星宿派之辱,决计得不
到回答,只得各自心道:“暂且忍耐,到时自知。”
三十一 输赢成败又争由人算
车行辚辚,日夜不停。玄难、邓百川、康广陵等均是当
世武林大豪,这时武功全失,成为随人摆布的囚徒。众人只
约莫感到,一行人是向东南方行。
如此走得八日,到第九日上,一早便上了山道。行到午
间,地势越来越高,终于大车再也无法上去。星宿派众弟子
将玄难等叫出车来。步行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地,见竹荫森
森,景色清幽,山涧旁用巨竹搭着一个凉亭,构筑精雅,极
尽巧思,竹即是亭,亭即是竹,一眼看去,竟分不出是竹林
还是亭子。冯阿三大为赞佩,左右端相,惊疑不定。
众人刚在凉亭中坐定,山道上四人快步奔来。当先二人
是丁春秋的弟子,当是在车停之前便上去探山或是传讯的。后
面跟着两个身穿乡农衣衫的青年汉子,走到丁春秋面前,躬
身行礼,呈上一封书信。
丁春秋拆开一看,冷笑道:“很好,很好。你还没死心,
要再决生死,自当奉陪。”
那青年汉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炮仗,打火点燃。砰的一声,
炮仗窜上了天空。寻常炮仗都是“砰”的一声响过,跟着在
半空中“拍”的一声,炸得粉碎,这炮仗飞到半空之后,却
拍拍拍连响三下。冯阿三向康广陵低声道:“大哥,这是本门
的制作。”
不久山道上走下一队人来,共有三十余人,都是乡农打
扮,手中各携长形兵刃。到得近处,才见这些长物并非兵刃,
乃是竹杠。每两根竹杠之间系有绳网,可供人乘坐。
丁春秋冷笑道:“主人肃客,大家不用客气,便坐了上去
罢。”当下玄难等一一坐上绳网。那些青年汉子两个抬一个,
健步如飞,向山上奔去。
丁春秋大袖飘飘,率先而行。他奔行并不急遽,但在这
陡峭的山道上宛如御风飘浮,足不点地,顷刻间便没入了前
面竹林之中。
邓百川等中了他的化功大法,一直心中愤懑,均觉误为
妖邪所伤,非战之罪,这时见到他轻功如此精湛,那是取巧
不来的真实本领,不由得叹服,寻思:“他便不使妖邪功夫,
我也不是他对手。”风波恶赞道:“这老妖的轻功真是了得,佩
服啊佩服!”他出口一赞,星宿群弟子登时竞相称颂,说得丁
春秋的武功当世固然无人可比,而且自古以来的武学大师,什
么达摩老祖等,也都大为不及,谄谀之烈,众人闻所未闻。
包不同道:“众位老兄,星宿派的功夫,确是胜过了任何
门派,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众弟子大喜。一人问道:
“依你之见,我派最厉害的功夫是哪一项?”包不同道:“岂止
一项,至少也有三项。”众弟子更加高兴,齐问:“是哪三项?”
包不同道:“第一项是马屁功。这一项功夫如不练精,只
怕在贵门之中,活不上一天半日。第二项是法螺功,若不将
贵门的武功德行大加吹嘘,不但师父瞧你不起,在同门之间
也必大受排挤,无法立足。这第三项功夫呢,那便是厚颜功
了。若不是抹杀良心,厚颜无耻,又如何练得成马屁与法螺
这两大奇功。”
他说了这番话,料想星宿派群弟子必定人人大怒,一齐
向他拳足交加,只是这几句话犹似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岂
知星宿派弟子听了这番话后,一个个默默点头。一人道:“老
兄聪明得紧,对本派的奇功倒也知之甚深。不过这马屁、法
螺、厚颜三门神功,那也是很难修习的。寻常人于世俗之见
沾染甚深,总觉得有些事是好的,有些事是坏的。只要心中
存了这种无聊的善恶之念、是非之分,要修习厚颜功便是事
倍功半,往往在要紧关头,功亏一篑。”
包不同本是出言讥刺,万万料想不到这些人安之若素,居
之不疑,不由得大奇,笑道:“贵派神功深奥无比,小子心存
仰慕,还要请大仙再加开导。”
那人听包不同称他为“大仙”,登时飘飘然起来,说道:
“你不是本门中人,这些神功的秘奥,自不能向你传授。不过
有些粗浅道理,跟你说说倒也不妨。最重要的秘诀,自然是
将师父奉若神明,他老人家便放一个屁……”
包不同抢着答:“当然也是香的。更须大声呼吸,衷心赞
颂……”那人道:“你这话大处甚是,小处略有缺陷,不是
‘大声呼吸’,而是‘大声吸,小声呼’。”包不同道:“对对,
大仙指点得是,倘若是大声呼气,不免似嫌师父之屁……这
个并不太香。”
那人点头道:“不错,你天资很好,倘若投入本门,该有
相当造诣,只可惜误入歧途,进了旁门左道的门下。本门的
功夫虽然变化万状,但基本功诀,也不繁复,只须牢记‘抹
杀良心’四字,大致也差不多了。”
包不同连连点头,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
对贵派心向往之,恨不得投入贵派门下,不知大仙能加引荐
么?”那人微微一笑,道:“要投入本门,当真谈何容易,那
许许多多艰难困苦的考验,谅你也无法经受得起。”另一名弟
子道:“这里耳目众多,不宜与他多说。姓包的,你若真有投
靠本门之心,当我师父心情大好之时,我可为你在师父面前
说几句好话。本派广收徒众,我瞧你根骨倒也不差,若得师
父大发慈悲,收你为徒,日后或许能有些造就。”包不同一本
正经的道:“多谢,多谢。大仙恩德,包某没齿难忘。”
邓百川、公冶乾等听得包不同逗引星宿派弟子,不禁又
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世上竟有如此卑鄙无耻之人,以
吹牛拍马为荣,实是罕见罕闻。”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进了一个山谷。谷中都是松树,山
风过去,松声若涛。在林间行了里许,来到三间木屋之前。只
见屋前的一株大树之下,有二人相对而坐。左首一人身后站
着三人。丁春秋远远站在一旁,仰头向天,神情甚是傲慢。
一行人渐渐行近,包不同忽听得身后竹杠上的李傀儡喉
间“咕”的一声,似要说话,却又强行忍住。包不同回头望
去,见他脸色雪白,神情极是惶怖。包不同道:“你这扮的是
什么?是扮见了鬼的子都吗?吓成这个样子!”李傀儡不答,
似乎全没听到他的说话。
走到近处,见坐着的两人之间有块大石,上有棋盘,两
人正在对弈。右首是个矮瘦的干瘪老头儿,左首则是个青年
公子。包不同认得那公子便是段誉,心下老大没味,寻思:
“我对这小子向来甚是无礼,今日老子的倒霉样儿却给他瞧了
去,这小子定要出言讥嘲。”
但见那棋盘雕在一块大青石上,黑子、白子全是晶莹发
光,双方各已下了百余子。丁春秋慢慢走近观弈。那矮小老
头拈黑子下了一着,忽然双眉一轩,似是看到了棋局中奇妙
紧迫的变化。段誉手中拈着一枚白子,沉吟未下,包不同叫
道:“喂,姓段的小子,你已输了,这就跟包的难兄难弟,一
块儿认输罢。”段誉身后三人回过头来,怒目而视,正是朱丹
臣等三名护卫。
突然之间,康广陵、范百龄等函谷八友,一个个从绳网
中挣扎起来,走到离那青石棋盘丈许之处,一齐跪下。
包不同吃了一惊,说道:“捣什么鬼?”四字一说出口,立
即省悟,这个瘦小干枯的老头儿,便是聋哑老人“聪辩先
生”,也即是康广陵等函谷八友的师父。但他是星宿老怪丁春
秋的死对头,强仇到来,怎么仍好整以暇的与人下棋?而且
对手又不是什么重要脚色,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书呆子而已?
康广陵道:“你老人家清健胜昔,咱们八人欢喜无限。”函
谷八友被聪辩先生苏星河逐出了师门,不敢再以师徒相称。范
百龄道:“少林派玄难大师瞧你老人家来啦。”
苏星河站起身来,向着众人深深一揖,说道:“玄难大师
驾到,老朽苏星河有失迎迓,罪甚,罪甚!”眼光向众人一瞥,
便又转头去瞧棋局。
众人曾听薛慕华说过他师父被迫装聋作哑的缘由,此刻
他居然开口说话,自是决意与丁春秋一拚死活了。康广陵、薛
慕华等等都不自禁的向丁春秋瞧了瞧,既感兴奋,亦复担心。
玄难说道:“好说,好说!”见苏星河如此重视这一盘棋,
心想:“此人杂务过多,书画琴棋,无所不好,难怪武功要不
及师弟。”
万籁无声之中,段誉忽道:“好,便如此下!”说着将一
枚白子下在棋盘之上。苏星河脸有喜色,点了点头,意似嘉
许,下了一着黑子,段誉将十余路棋子都已想通,跟着便下
白子,苏星河又下了一枚黑子,两人下了十余着,段誉吁了
口长气,摇头道:“老先生所摆的珍珑深奥巧妙之极,晚生破
解不来。”
眼见苏星河是赢了,可是他脸上反现惨然之色,说道:
“公子棋思精密,这十几路棋已臻极高的境界,只是未能再想
深一步,可惜,可惜。唉,可惜,可惜!”他连说了四声“可
惜”,惋惜之情,确是十分深挚。段誉将自己所下的十余枚白
子从棋盘上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