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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天龙八部-第2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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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观音,那是白衣观音!”
这时候他明白了真相,心中却立时生出一个绝大的疑窦:
“为甚么她要这样?为甚么她看中了我这么一个满身血脓的邋
遢化子?”他低头寻思,忽然间,几滴水珠落在地下尘土之中,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是泪水?还是杨枝甘露?
他抬起头来,遇到了段夫人泪水盈盈的眼波,蓦地里他
刚硬的心肠软了,嘶哑着问道:“你要我饶了你儿子的性命?”
段夫人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他颈中有一块小金牌,刻
着他的生辰八字。”段延庆大奇:“你不要我饶你儿子的性命,
却叫我去看他甚么劳什子的金牌,那是甚么意思?”
自从他明白了当年“天龙寺外、菩提树下”这回事的真
相之后,对段夫人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敬畏感激之情,伸过
杖去,先解开了她身上被封的重穴,然后俯身去看段誉的头
颈,见他颈中有条极细的金链,拉出金链,果见链端悬着一
块长方的小金牌,一面刻着“长命百岁”四字,翻将过来,只
见刻着一行小字:“大理保定二年癸亥十一月廿三日生”。
段延庆看到“保定二年”这几个字,心中一凛:“保定二
年?我就在这一年的二月间被人围攻,身受重伤,来到天龙
寺外。啊哟,他……他是十一月的生日,刚刚相距十个月,难
道十月怀胎,他……他……他竟然便是我的儿子?”
他脸上受过几处沉重刀伤,筋络已断,种种惊骇诧异之






情,均无所现,但一瞬之间竟变得没半分血色,心中说不出
的激动,回头去瞧段夫人时,只见她缓缓点了点头,低声说
道:“冤孽,冤孽!”
段延庆一生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室家之乐,蓦地里竟知
道世上有一个自己的亲身儿子,喜悦满怀,实是难以形容,只
觉世上甚么名利尊荣,帝王基业,都万万不及有一个儿子的
可贵,当真是惊喜交集,只想大叫大跳一番,当的一声,手
中钢杖掉在地下。
跟着脑海中觉得一阵晕眩,左手无力,又是当的一响,左
手钢杖也掉在地下,胸中有一个极响亮的声音要叫了出来:
“我有一个儿子!”一瞥眼见到段正淳,只见他脸现迷惘之色,
显然对他夫人这几句话全然不解。
段延庆瞧瞧段正淳,又瞧瞧段誉,但见一个脸方,一个
脸尖,相貌全然不像,而段誉俊秀的形貌,和自己年轻之时
倒有七八分相似,心下更无半分怀疑,只觉说不出的骄傲:
“你就算做了大理国皇帝而我做不成,那又有甚么希罕?我有
儿子,你却没有。”这时候脑海中又是一晕,眼前微微一黑,
心想:“我实是欢喜得过了份。”
忽听得咕咚一声,一个人倒在门边,正是云中鹤。段延
庆吃了一惊,暗叫:“不好!”左掌凌空一抓,欲运虚劲将钢
杖拿回手中,不料一抓之下,内力运发不出,地下的钢杖丝
毫不动。段延庆吃惊更甚,当下不动声色,右掌又是运劲一
抓,那钢杖仍是不动,一提气时,内息也已提不上来,知道
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着了旁人的道儿。
只听得慕容复说道:“段殿下,那边室中,还有一个你急






欲一见之人,便请移驾过去一观。”段延庆道:“却是谁人?慕
容公子不妨带他出来。”慕容复道:“他无法行走,还得请殿
下劳步。”
听了这几句话后,段延庆心下已然雪亮,暗中使了迷药
的自是慕容复无疑,他忌惮自己武功厉害,生怕药力不足,不
敢贸然破脸,要自己走动一下,且看劲力是否尚存,自忖进
屋后时刻留神,既没吃过他一口茶水,亦未闻到任何特异气
息,怎会中他毒计?寻思:“定是我听了段夫人的话后,喜极
忘形,没再提防周遭的异动,以至被他做下了手脚。”淡淡的
道:“慕容公子,我大理段氏不善用毒,你该当以‘一阳指’
对付我才是。”
慕容复微笑道:“段殿下一代英杰,岂同泛泛之辈?在下
这‘悲酥清风’,当年乃是取之西夏,只是略加添补,使之少
了一种刺目流泪的气息。段殿下曾隶籍西夏一品堂麾下,在
下以‘悲酥清风’相飨,却也不失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
施彼身’的家风。”
段延庆暗暗吃惊,那一年西夏一品堂高手以“悲酥清
风”迷倒丐帮帮众无数,尽数将之擒去,后来西夏众武士连
同赫连铁树将军、南海鳄神、云中鹤等反中此毒,为丐帮所
擒,幸得自己夺到解药,教出众人。当时墙壁之上,确然题
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字样,书明施毒者是姑苏慕容,
慕容复手中自然有此毒药,事隔多时,早已不放在心上。他
心下自责忒也粗心大意,当下闭目不语,暗暗运息,想将毒
气逼出体外。
慕容复笑道:“要解这‘悲酥清风’之毒,运功凝气都是






无用……”一句话未说完,王夫人喝道:“你怎么把舅妈也毒
倒了,快取解药来!”慕容复道:“舅妈,甥儿得罪,少停自
当首先给舅妈解药。”王夫人怒道:“甚么少停不少停的?快,
快拿解药来。”慕容复道:“真是对不住舅妈了,解药不在甥
儿身边。”
段夫人刀白凤被点中的重穴原已解开,但不旋踵间又给
“悲酥清风”迷倒。厅堂上诸人之中,只有慕容复事先闻了解
药,段誉百毒不侵,这才没有中毒。
但段誉却也正在大受煎熬,心中说不出的痛苦难当。他
听王夫人说道:“都是你这没良心的薄幸汉子,害了我不算,
还害了你的亲生女儿。语嫣……语嫣……她……她……可是
你的亲生骨肉。”那时他胸口气息一塞,险些便晕了过去。当
他在邻室听到王夫人和慕容复说话,提到她和他父亲之间的
私情时,他内心便已隐隐不安,极怕王语嫣又和木婉清一般,
竟然又是自己的妹子。待得王夫人亲口当众说出,哪里还容
他有怀疑的余地?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若不是手足被缚,
口中塞物,便要乱冲乱撞,大叫大嚷。他心中悲苦,只觉一
团气塞在胸间,已无法运转,手足冰冷,渐渐僵硬,心下大
惊:“啊哟,这多半便是伯父所说的走火入魔,内功越是深厚,
来势越凶险。我……我怎会走火入魔?”
只觉冰冷之气,片刻间便及于手肘膝弯,段誉先是心中
害怕,但随即转念:“语嫣既是我同父妹子,我这场相思,到
头来终究归于泡影,我活在世上又有甚么滋味?还不如走火
入魔,随即化身为尘为灰,无知无识,也免了终身的无尽烦
恼。”






段延庆连运三次内息,非但全无效应,反而胸口更增烦
恶,当即不言不动,闭目而坐。
慕容复道:“段殿下,在下虽将你迷倒,却绝无害你之意,
只须殿下答允我一件事,在下不但双手奉上解药,还向殿下
磕头赔罪。”说得甚是谦恭。
段延庆冷冷一笑,说道:“姓段的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
大风大浪经过无数,岂能在人家挟制要胁之下,答允甚么事。”
慕容复道:“在下如何敢对殿下挟制要胁?这里众人在此
都可作为见证,在下先向殿下赔罪,再恭恭敬敬的向殿下求
恳一事。”说着双膝一曲,便即跪倒,咚咚咚咚,磕了四个响
头,意态实是恭顺。
众人见慕容复突然行此大礼,无不大为诧异。他此刻控
纵全局,人人的生死都操于他一人之手,就算他讲江湖义气,
对段延庆这位前辈高手不肯失了礼数,那么深深一揖,也已
足够,却又何以卑躬屈膝的向他磕头。
段延庆也是大惑不解,但见他对自己这般恭敬,心中的
气恼也不由得消了几分,说道:“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
求。公子行此大礼,在下甚不敢当,却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言语之中,也客气起来。
慕容复道:“在下的心愿,殿下早已知晓。但想兴复大燕,
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今日我先扶保殿下登了大理国的皇位。殿
下并无子息,恳请殿下收我为义子。我二人同心共济,以成
大事,岂不两全其美?”
段延庆听他说到“殿下并无子息”这六个字时,情不自
禁的向段夫人瞧去,四目交投,刹那间交谈了千言万语。段






延庆嘿嘿一笑,并不置答,心想:“这句话若在片刻之前说来,
确是两全其美。可是此刻我已知自己有子,怎能再将皇位传
之于你?”
只听慕容复又道:“大宋江山,得自后周柴氏。当年周太
祖郭威无后,以柴荣为子。柴世宗雄才大略,整军经武,为
后周大树声威。郭氏血食,多延年月,后世传为美谈。事例
不远,愿殿下垂鉴。”段延庆道:“你当真要我将你收为义子?”
慕容复道:“正是。”
段延庆心道:“此刻我身中毒药,唯有勉强答允,毒性一
解,立时便将他杀了。”便淡淡的道:“如此你却须改姓为段
了?你做了大理国的皇帝,兴复燕国的念头更须收起。慕容
氏从此无后。你可都做得到么?”他明知慕容复定然另有打算,
只要他做了大理国君,数年间以亲信遍布要津,大诛异己和
段氏忠臣后,便会复姓“慕容”,甚至将大理国的国号改为
“大燕”,亦不足为奇。此刻所以要连问他三件为难之事,那
是以进为退,令他深信不疑,如答允得太过爽快,便显得其
意不诚、存心不良了。
慕容复沉吟片刻,踌躇道:“这个……”其实他早已想到
日后做了大理皇帝的种种措施,与段延庆的猜测不远,他也
想到倘若答允得太过爽快,便显得其意不诚、存心不良,是
以沉吟半晌,才道:“在下虽非忘本不孝之人,但成大事者不
顾小节,既拜殿下为父,自当忠于段氏,一心不二。”
段延庆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老夫浪荡江湖,
无妻无子,不料竟于晚年得一佳儿,大慰平生。你这孩儿年
少英杰,我当真老怀大畅。我一生最喜欢之事,无过于此。观






世音菩萨在上,弟子感激涕零,纵然粉身碎骨,亦不足以报
答你白衣观世音菩萨的恩德于万一。”心中激动,两行泪水从
颊上流下,低下头来,双手合十,正好对着段夫人。
段夫人极缓极缓的点头,目光始终瞧着躺在地下的儿子。
段延庆这几句话,说的乃是他真正的儿子段誉,除了段
夫人之外,谁也不明他的言外之意,都道他已答允慕容复,收
他为义子,将来传位于他,而他言辞中的真挚诚恳,确是无
人能有丝毫怀疑,“天下第一大恶人”居然能当众流泪,那更
是从所未闻之事。
慕容复喜道:“殿下是武林中的前辈英侠,自必一言九鼎,
决无反悔。义父在上,孩儿磕头。”双膝一屈,又跪了下去。
忽听得门外有人大声说道:“非也,非也!此举万万不可!”
门帷一掀,一人大踏步走进屋来,正是包不同。
慕容复当即站起,脸色微变,转过头来,说道:“包三哥
有何话说?”
包不同道:“公子爷是大燕国慕容氏堂堂皇裔,岂可改姓
段氏?兴复燕国的大业虽然艰难万分,但咱们鞠躬尽瘁,竭
力以赴。能成大事固然最好,若不成功,终究是世上堂堂正
正的好汉子。公子爷要是拜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
做义父,就算将来做得成皇帝,也不光彩,何况一个姓慕容
的要去当大理皇帝,当真是难上加难。”
慕容复听他言语无礼,心下大怒,但包不同是他亲信心
腹,用人之际,不愿直言斥责,淡淡的道:“包三哥,有许多
事情,你一时未能明白,以后我自当慢慢分说。”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公子爷,包不同虽蠢,你






的用意却能猜到一二。你只不过想学韩信,暂忍一时胯下之
辱,以备他日的飞黄腾达。你是想今日改姓段氏,日后掌到
大权,再复姓慕容,甚至于将大理国的国号改为大燕;又或
是发兵征宋伐辽,恢复大燕的旧疆故土。公子爷,你用心虽
善,可是这么一来,却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不
免于心有愧,为举世所不齿。我说这皇帝嘛,不做也罢。”
慕容复心下怒极,大声道:“包三哥言重了,我又如何不
忠、不孝、不仁、不义?”
包不同道:“你投靠大理,日后再行反叛,那是不忠;你
拜段延庆为父,孝于段氏,于慕容氏为不孝,孝于慕容,于
段氏为不孝;你日后残杀大群群臣,是为不仁,你……”
一句话尚未完,突然间波的一声响,他背心正中已重重
的中了一掌,只听得慕容复冷冷的道:“我卖友求荣,是为不
义。”他这一掌使足阴柔内劲,打在包不同灵台、至阳两处大
穴之上,正是致命的掌力。包不同万没料到这个自己从小扶
持长大的公子爷竟会忽施毒手,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倒地而
死。
当包不同顶撞慕容复之时,邓百川、公冶乾、风波恶三
人站在门口倾听,均觉包不同的言语虽略嫌过份,道理却是
甚正,忽见慕容复掌击包不同,三人大吃一惊,一齐冲进。
风波恶抱住包不同身子,叫道:“三哥,三哥,你怎么了?”
只见包不同两行清泪,从颊边流将下来,一探他的鼻息,却
已停了呼吸,知他临死之时,伤心已达到极点。风波恶大声
道:“三哥,你虽没有了气息,想必仍要问一问公子爷:‘为
甚么下毒手杀我?’”说着转过头来,凝视慕容复,眼光中充






满了敌意。
邓百川朗声道:“公子爷,包三哥说话向喜顶撞别人,你
从小便知。纵是他对公子爷言语无礼,失了上下之份,公子
略加责备,也就是了,何以竟致取他性命?”
其实慕容复所恼恨者,倒不是包不同对他言语无礼,而
是恨他直言无忌,竟然将自己心中的图谋说了出来。这么一
来,段延庆多半便不肯收自己为义子,不肯传位,就算立了
自己为皇太子,也必布置部署,令自己兴复大燕的图谋难以
得逞,情急之下,不得不下毒手,否则那顶唾手可得的皇冠,
又要随风飞去了。他听了风邓二人的说话,心想:“今日之事,
势在两难,只能得罪风邓二人,不能令延庆太子心头起疑。”
便道:“包不同对我言语无礼,那有甚么干系?他跟随我多年,
岂能为了几句顶撞我的言语,便即伤他性命?可是我一片至
诚,拜段殿下为父,他却来挑拨离间我父子的情谊,这如何
容得?”
风波恶大声道:“在公子爷心中,十余年来跟着你出生入
死的包不同,便万万及不上一个段延庆了?”慕容复道:“风
四哥不必生气。我改投大理段氏,却是全心全意,决无半分
他念。包三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才不得不下重
手。”公冶乾冷冷的道:“公子爷心意已决,再难挽回了?”慕
容复道:“不错。”
邓百川、公冶乾、风波恶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
念相通,一齐点了点头。
邓百川朗声道:“公子爷,我兄弟四人虽非结义兄弟,却
是誓同生死,情若骨肉,公子爷是素来知道的。”慕容复长眉






一挑,森然道:“邓大哥是要为包三哥报仇么?三位便是齐上,
慕容复何惧?”邓百川长叹一声,说道:“我们向来是慕容氏
的家臣,如何敢冒犯公子爷?古人言道:合则留,不合则去。
我们三人是不能再侍候公子了。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但愿
公子爷好自为之。”
慕容复眼见三人便要离己而去,心想此后得到大理,再
无一名心腹,行事大大不方便,非挽留不可,便道:“邓大哥,
公冶二哥,风四哥,你们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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