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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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去,似要将这一个多月来所受的种种委屈,都要向这块石
壁发泄,到得后来,手掌出血,一个个血手印拍上石壁,他
兀自不停。
正击之际,忽听得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乔大
爷,你再打下去,这座山峰也要给你击倒了。”
乔峰一怔,回过头来,只见山坡旁一株花树之下,一个
少女倚树而立,身穿淡红衫子,嘴角边带着微笑,正是阿朱。
他那日出手救她,只不过激于一时气愤,对这小丫头本
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自顾不暇,于她的生死存亡更
是置之脑后了,不料她忽然在此处出现,乔峰惊异之余,自
也欢喜,迎将上去,笑道:“阿朱,你身子大好了?”只是他
狂怒之后,转愤为喜,脸上的笑容未免颇为勉强。
阿朱道:“乔大爷,你好!”她向乔峰凝视片刻,突然之
间,纵身扑入他的怀中,哭道:“乔大爷,我……我在这里已
等了你五日五夜,我只怕你不能来。你……你果然来了,谢
谢老天爷保佑,你终于安好无恙。”
她这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话中充满了喜悦安慰之情,
乔峰一听便知她对自己不胜关怀,心中一动,问道:“你怎在
在这里等了我五日五夜?你……你怎知我会到这里来?”
阿朱慢慢抬起头来,忽然想到自己是伏在一个男子的怀
中,脸上一红,退开两步,再想起适才自己的情不自禁,更
是满脸飞红,突然间反身疾奔,转到了树后。
乔峰叫道:“喂,阿朱,阿朱,你干什么?”阿朱不答,只
觉一颗心怦怦乱跳,过了良久,才从树后出来,脸上仍是颇
有羞涩之意,一时之间,竟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乔峰见她神
色奇异,道:“阿朱,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跟我说好了。
咱俩是患难之交,同生共死过来的,还能有什么顾忌?”阿朱
脸上又是一红,道:“没有。”
乔峰轻轻扳着她肩头,将她脸颊转向日光,只见她容色
虽甚憔悴,但苍白的脸蛋上隐隐泛出淡红,已非当日身受重
伤时的灰败之色,再伸指去搭她脉搏。阿朱的手腕碰到了他
的手指,忽地全身一震。乔峰道:“怎么?还有什么不舒服么?”
阿朱脸上又是一红,忙道:“不是,没……没有。”乔峰按她
脉搏,但觉跳动平稳,舒畅有力,赞道:“薛神医妙手回春,
果真名不虚传。”
阿朱道:“幸得你的好老朋友白世镜长老,答允传他七招
‘缠丝擒拿手’,薛神医才给我治伤。更要紧的是,他们要查
问那位黑衣先生的下落,倘若我就此死了,他们可就什么也
问不到了。我伤势稍稍好得一点,每天总有七八个人来盘问
我:‘乔峰这恶贼是你什么人?’‘他逃到了什么地方?’‘救他
的那个黑衣大汉是谁?’这些事我本来不知道,但我老实回答
不知,他们硬指我说谎,又说不给我饭吃啦,要用刑啦,恐
吓了一大套,于是我便给他们捏造故事,那位黑衣先生的事
我编得最是荒唐,今天说他是来自昆仑山的,明天又说他曾
经在东海学艺,跟他们胡说八道,当真有趣不过。”说到这里,
回想到那些日子中信口开河,作弄了不少当世成名的英雄豪
杰,兀自心有余欢,脸上笑容如春花初绽。
乔峰微笑道:“他们信不信呢?”阿朱道:“有的相信,有
的却不信,大多数是将信将疑。我猜到他们谁也不知那位黑
衣先生的来历,无人能指证我说得不对,于是我的故事就越
编越希奇古怪,好教他们疑神疑鬼,心惊肉跳。”乔峰叹道:
“这位黑衣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亦不知。只怕听了你的信
口胡说,我也会将信将疑。”
阿朱奇道:“你也不认得他么?那么他怎么竟会甘冒奇险,
从龙潭虎穴之中将你救了出来?嗯,救人危难的大侠,本来
就是这样的。”
乔峰叹了口气,道:“我不知该当向谁报仇,也不知向谁
报恩。不知自己是汉人,还是胡人,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到
底是对是错。乔峰啊乔峰,你当真枉自为人了。”
阿朱见他神色凄苦,不禁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掌,安
慰他道:“乔大爷,你又何须自苦?种种事端,总有水落石出
的一天。你只要问心无愧,行事对得住天地,那就好了。”
乔峰道:“我便是自己问心有愧,这才难过。那日在杏子
林中,我弹刀立誓,决不杀一个汉人,可是……可是……”
阿朱道:“聚贤庄上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向你围攻,
若不还手,难道便胡里胡涂的让他们砍成十七廿八块吗?天
下没这个道理!”
乔峰道:“这话也说得是。”他本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
好汉,一时悲凉感触,过得一时,便也撇在一旁,说道:“智
光禅师和赵钱孙都说这石壁上写得有字,却不知是给谁凿去
了。”
阿朱道:“是啊,我猜想你定会到雁门关外,来看这石壁
上的留字,因此一脱险境,就到这里来等你。”
乔峰问道:“你如何脱险,又是白长老救你的么?”阿朱
微笑道:“那可不是了。你记得我曾经扮过少林寺的和尚,是
不是?连他们的师兄弟也认不出来。”乔峰道:“不错,你这
门顽皮的本事当真不错。”阿朱道:“那日我的伤势大好了,薛
神医说道不用再加医治,只须休养七八天,便能复元。我编
造那些故事,渐渐破绽越来越多,编得也有些腻了,又记挂
着你,于是这天晚上,我乔装改扮了一个人。”乔峰道:“又
扮人?却扮了谁?”
阿朱道:“我扮作薛神医。”
乔峰微微一惊,道:“你扮薛神医,那怎么扮得?”阿朱
道:“他天天跟我见面,说话最多,他的模样神态我看得最熟,
而且只有他时常跟我单独在一起。那天晚上我假装晕倒,他
来给我搭脉,我反手一扣,就抓住了他的脉门。他动弹不得,
只好由我摆布。”
乔峰不禁好笑,心想:“这薛神医只顾治病,哪想到这小
鬼头有诈。”
阿朱道:“我点了他的穴道,除下他的衣衫鞋袜。我的点
穴功夫不高明,生怕他自己冲开穴道,于是撕了被单,再将
他手脚都绑了起来,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住了他,有人从窗
外看见,只道我在蒙头大睡,谁也不会疑心。我穿上他的衣
衫鞋帽,在脸上堆起皱纹,便有七分像了。只是缺一把胡子。”
乔峰道:“嗯,薛神医的胡子半黑半白,倒不容易假造。”
阿朱道:“假造的不像,终究是用真的好。”乔峰奇道:“用真
的?”阿朱道:“是啊,用真的。我从他药箱中取出一把小刀,
将他的胡子剃了下来,一根根都黏在我脸上,颜色模样,没
半点不对。薛神医心里定是气得要命,可是他有什么法子?他
治我伤势,非出本心。我剃他胡子,也算不得是恩将仇报。何
况他剃了胡子之后,似乎年轻了十多岁,相貌英俊得多了。”
说到这里,两人相对大笑。
阿朱笑着续道:“我扮了薛神医,大模大样的走出聚贤庄,
当然谁也不敢问什么话,我叫人备了马,取了银子,这就走
啦。离庄三十里,我扯去胡子,变成个年轻小伙子。那些人
总得到第二天早晨,才会发觉。可是我一路上改装,他们自
是寻我不着。”
乔峰鼓掌道:“妙极!妙极!”突然之间,想起在少林寺
菩提院的铜镜之中,又忽起这不安之感,而且比之当日在少
林寺时更加强烈,沉吟道:“你转过身来,给我瞧瞧。”阿朱
不明他用意,依言转身。
乔峰凝思半晌,除下外衣,给她披在身上。
阿朱脸上一红,眼色温柔的回眸看了他一眼,道:“我不
冷。”
乔峰见她披了自己外衣,登时心中雪亮,手掌一翻,抓
住了她手腕,厉声道:“原来是你!你受了何人指使,快快说
来。”阿朱吃了一惊,颤声道:“乔大爷,什么事啊?”乔峰道:
“你曾经假扮过我,冒充过我,是不是?”
原来这时他恍然想起,那日在无锡赶去相救丐帮众兄弟,
在道上曾见到一人的背影,当时未曾在意,直至在菩提院铜
镜中见到自己背影,才隐隐约约想起,那人的背影和自己直
是一般无异,那股不安之感,便由此而起,然而心念模糊,浑
不知为了何事。
他那日赶去相救丐帮群雄,到达之时,众人已然脱险,人
人都说不久之前曾和他相见。他虽矢口不认,众人却无一肯
信。当时他莫名其妙,相信除了有人冒充自己之外,更无别
种原因。可是要冒充自己,连日常相见的白世镜、吴长老等
都认不出来,那是谈何容易?此刻一见到阿朱披了自己外衣
的背影,前后一加印证,登时恍然。虽然此时阿朱身上未有
棉花垫塞,这瘦小娇怯的背影和他魁梧奇伟的模样大不相同,
但要能冒充自己而瞒过丐帮群豪,天下除她之外,更能有谁?
阿朱却毫不惊惶,格格一笑,说道:“好罢,我只好招认
了。”便将自己如何乔装他的形貌、以解药救了丐帮群豪之事
说了。
乔峰放开她手腕,厉声道:“你假装我去救人,有甚么用
意?”
阿朱甚是惊奇,说道:“我只是开开玩笑。你从西夏人手
里救了我和阿碧,我两个都好生感激。我又见那些叫化子待
你这样不好,心想乔装了你,去解了他们身上所中之毒,让
他们心下惭愧,也是好的。”叹了口气,又道:“哪知他们在
聚贤庄上,仍然对你这般狠毒,全不记得旧日的恩义。”
乔峰脸色越来越是严峻,咬牙道:“那么你为何冒充了我
去杀我父母?为何混入少林寺去杀我师父?”
阿朱跳了起来,叫道:“哪有此事?谁说是我杀了你父母?
杀了你师父?”
乔峰道:“我师父给人击伤,他一见我之后,便说是我下
的毒手,难道还不是你么?”他说到这里,右掌微微抬起,脸
上布满了杀气,只要她对答稍有不善,这一掌落将下去,便
有十个阿朱,也登时毙了。
阿朱见他满脸杀气,目光中尽是怒火,心中十分害怕,不
自禁的退了两步。只要再退两步,那便是万丈深渊。
乔峰厉声道:“站着,别动!”
阿朱吓得泪水点点从颊边滚下,颤声道:“我没……杀你
父母,没……没杀你师父。你师父这么大……大的本事,我
怎能杀得了他?”
她最后这两句话极是有力,乔峰一听,心中一凛,立时
知道是错怪了她,左手快如闪电般伸出,抓住她肩头,拉着
她靠近山壁,免得她失足掉下深谷,说道:“不错,我师父不
是你杀的。”他师父玄苦大师是玄慈、玄寂、玄难诸高僧的师
兄弟,武功造诣,已达当世第一流境界。他所以逝世,并非
中毒,更非受了兵刃暗器之伤,乃是被极厉害的掌力震碎脏
腑。阿朱小小年纪,怎能有这般深厚的内力?倘若她内力能
震死玄苦大师,那么玄慈这一记大金刚掌,也决不会震得她
九死一生了。
阿朱破涕为笑,拍了拍胸口,说道:“你险些儿吓死了我,
你这人说话也太没道理,要是我有本事杀你师父,在聚贤庄
上还不助你大杀那些坏蛋么?”
乔峰见她轻嗔薄怒,心下歉然,说道:“这些日子来,我
神思不定,胡言乱语,姑娘莫怪。”
阿朱笑道:“谁来怪你啊?要是我怪你,我就不跟你说话
了。”随即收起笑容,柔声道:“乔大爷,不管你对我怎样,我
这一生一世,永远不会怪你的。”
乔峰摇摇头,淡然道:“我虽然救过你,那也不必放在心
上。”皱起眉头,呆呆出神,忽问:“阿朱,你这乔装易容之
术,是谁传给你的?你师父是不是另有弟子?”阿朱摇头道:
“没人教的。我从小喜欢扮作别人样子玩儿,越是学得多,便
越扮得像,这哪里有什么师父?难道玩儿也要拜师父么?”
乔峰叹了口气,说道:“这可真奇怪了,世上居然另有一
人,和我相貌十分相像,以致我师父误认是我。”阿朱道:
“既然有此线索,那便容易了。咱们去找到这个人来,拷打逼
问他便是。”乔峰道:“不错,只是茫茫人海之中,要找到这
个人,实在艰难之极。多半他也跟你一样,也有乔装易容的
好本事。”
他走近山壁,凝视石壁上的斧凿痕迹,想探索原来刻在
石上的到底是些什么字,但左看右瞧,一个字也辨认不出,说
道:“我要去找智光大师,问他这石壁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字。
不查明此事,寝食难安。”
阿朱道:“就怕他不肯说。”乔峰道:“他多半不肯说,但
硬逼软求,总是要他说了,我才罢休。”阿朱沉吟道:“智光
大师好像很硬气,很不怕死,硬逼软逼,只怕都不管用。还
是……”乔峰点头道:“不错,还是去问赵钱孙的好。嗯,这
赵钱孙多半也是宁死不屈,但要对付他,我倒有法子。”
他说到这里,向身旁的深渊望了一眼,道:“我想下去瞧
瞧。”阿朱吓了一跳,向那云封雾绕的谷口瞧了两眼,走远了
几步,生怕一不小心便摔了下去,说道:“不,不!你千万别
下去。下去有什么好瞧的?”乔峰道:“我到底是汉人还是契
丹人,这件事始终在我心头盘旋不休。我要下去查个明白,看
看那个契丹人的尸体。”阿朱道:“那人摔下去已有三十年了,
早只剩下几根白骨,还能看到什么?”乔峰道:“我便是要去
瞧瞧他的白骨。我想,他如果真是我亲生父亲,便得将他尸
骨捡上来,好好安葬。”
阿朱尖声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仁慈侠义,怎能是残
暴恶毒的契丹人后裔。”
乔峰道:“你在这里等我一天一晚,明天这时候我还没上
来,你便不用等了。”
阿朱大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乔大爷,你别
下去!”
乔峰心肠甚硬,丝毫不为所动,微微一笑,说道:“聚贤
庄上这许多英雄好汉都打我不死。难道这区区山谷,便能要
了我的命么?”
阿朱想不出什么话来劝阻,只得道:“下面说不定有很多
毒蛇、毒虫,或者是什么凶恶的怪物。”
乔峰哈哈大笑,拍拍她的肩头,道:“要是有怪物,那最
好不过了,我捉了上来给你玩儿。”他向谷口四周眺望,要找
一处勉强可以下足的山崖,盘旋下谷。
便在这时,忽听得东北角上隐隐有马蹄之声,向南驰来,
听声音总有二十余骑。乔峰当即快步绕过山坡,向马蹄声来
处望去。他身在高处,只见这二十余骑一色的黄衣黄甲,都
是大宋官兵,排成一列,沿着下面高坡的山道奔来。
乔峰看清楚了来人,也不以为意,只是他和阿朱处身所
在,正是从塞外进关的要道,当年中原群雄择定于此处伏击
契丹武士,便是为此。心想此处是边防险地,大宋官兵见到
面生之人在此逗留,多半要盘查结问,还是避开了,免得麻
烦。回到原处,拉着阿珠往大石后一躲,道:“是大宋官兵!”
过不多时,那二十余骑官兵驰上岭来。乔峰躲在山石之
后,已见到为首的一个军官,不禁颇有感触:“当年汪帮主、
智光大师,赵钱孙等人,多半也是在这块大石之后埋伏,如
此瞧着契丹众武士驰上岭岩。今日峰岩依然,当年宋辽双方
的武士,却大都化作白骨了。”
正自出神,忽所得两声小孩的哭叫,乔峰大吃一惊,如
入梦境:“怎么又有了小孩?”跟着又听得几个妇女的尖叫声
音。
他伸首外张,看清楚了那些大宋官兵,每人马上大都还
掳掠了一个妇女,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