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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丹凰-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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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所以安国公府自上到下众星捧月般敬着她护着她,祖父待她更如掌上明珠,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地长大,但她的父亲颜朝却并不喜欢她,甚至都不大愿意看到她。

小时候,她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总会问母亲,父亲在哪里。

母亲总会淡淡地笑着回答,筝儿,你父亲在书房做事,他忙,你不要去打搅他。母亲那时的神色很平静,但眼神里却有些不太一样的东西,直到许多年后,少帝在缪妃的宫殿里一连缠绵数日,甚至将属于皇后的初一日也占了去后,她终于明白,原来当时母亲眼底写着的是满满的绝望和心如死灰。

在她年幼的心里,只知道二叔每天都将襁褓中的堂妹抱在怀里,宠得不得了,她好生羡慕,她也有父亲啊,但她的父亲总是在书房忙,忙到她都不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甚至连他的长相都变得模糊。

所以她决定去书房找父亲,但安国公府每一个角落都畅通无阻,甚至连祖父议事的聚英堂都可以随意进入的她,却在父亲的书院前吃了闭门羹,那个守门的老奴一脸抱歉地说,“大小姐,大爷吩咐了,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入,还请大小姐回去吧,老爷改日一定会去看您的。”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重挫,因为她终于知道,她是她父亲心里的“闲杂人等”。

尽管她受了伤,但对父亲的孺慕之情,是每个孩子心之渴望。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发现趴在书院隔壁拢翠阁的墙头,能够清晰地看到书院里的景象,所以她总是会花费许多时间费尽许多力气,只为了看父亲一眼,后来,在不知不觉中,她不仅能够身手敏捷地爬墙,还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爬树。

也正是因此,她才会看到那个在母亲和自己面前总是板着脸,深沉到像一块寒冰似的父亲,在面对另一个女人时,会有那样灿烂欢愉的笑容。他的开怀大笑彻底激怒了她,从此以后,她再没有做过弄坏新裳摔破手臂不顾身份仪态爬上墙头,只为了看自己父亲一眼这样的傻事,也再没有在母亲面前提起过父亲这两个字。

一直到很多年后,她嫁给元忻成了皇储妃的前夜,祖父才告诉她真相。

原来,父亲颜朝与母亲安雅公主的联姻,是出于政治的考量,而在此之前,父亲一直都心有所爱。

那女人姓秦,唤作月娘,是祖母卢氏娘家庶妹所出,算是父亲的姨表妹,因为家道中变,父母俱已不在,亲族无人所收,哥哥秦牧风投军去了,所以便将秦月娘寄居于颜家。颜朝怀念从未曾谋面过的生母,所以对这位表妹格外关照,两个人年貌相当,又彼此感怀身世,时间长了,难免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祖父颜缄年轻时是风流倜傥的人物,心里想着,若是这两个孩子当真你情我愿,将来纳为妾室便罢了,便没有多加管束。而廖夫人并非生母,这样的事,她是管不得,也不想管的。所以干柴遇到了烈火,两个人的爱恋如同星星之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拾。

后来,景帝登基,一道赐婚的圣旨,将颜朝和安雅公主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颜朝不肯舍弃安国公世子的地位,在前程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前者。他成了夏朝最受帝宠的安雅公主的驸马,因此得到了比别人更平坦而青云的仕途,初时,他也为公主为他带来的这些机会而感到庆幸,所以夫妻之间感情尚算不错,但时间久了,他又觉得公主高贵而骄傲,不懂得体贴柔顺以夫为天,便重又拾起了对秦月娘的留恋。

身为夏朝最得宠的公主的驸马,纳妾不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公主不同意,秦月娘便永远只能无名无分,见不得光。那秦月娘倒也算得一个奇葩,她流着泪跪倒在公主脚下,发誓她不要名分,甘愿自贬为侍婢,只求能伺候在颜朝左右,后来她果真写下了卖身契,自甘成为一名通房。

有人自甘堕落,安雅公主能说什么?这年月,男人就算没有三妻四妾,总也会有几个通房侍婢,安雅公主心里虽然不快,但总算没有再说什么。她心里知道,秦月娘再得颜朝宠爱,但将来所生的孩子都属婢生子,虽是主子,但地位卑下,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她的孩子去。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答应收容秦月娘,会为她的生活带来那样大的波澜。

数月之后,安雅公主和秦月娘同时怀了身子,安雅公主平安生下了颜筝,但秦月娘产下的却是一名通体紫黑的死婴,还是颜朝盼望已久的男孩。这罪名,结结实实地被栽在了安雅公主身上,颜朝认定了公主心怀叵测,恶意谋害他与秦月娘“爱的结晶”,闹着要休妻弃女。

公主之尊,根本没有必要为难区区一个通房所生的孩子,秦月娘如今的身份,就算生了十个八个儿子,也不可能撼动公主的地位,这些连安国公府的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但偏偏颜朝就是看不明白,他偏执而激烈地恨上了安雅公主,从此搬到了书院住下。他心里觉得公主是为了颜筝而害死他的儿子的,对颜筝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甚至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愿意看到。

颜缄忙于大事,没有留心后院,而廖夫人他们,则更不可能挺身而出,便都只当不知,公主又有自己的傲气,既然无法解释,也不肯轻易求和,于是无人劝解之下,颜朝和公主之间误会越来越深,裂痕也越来越大,最后成了一道无法解开的死结。

公主产后受了气,身子一直都不好,郁郁寡欢中,在颜筝八岁那年过世了,但是她直到死去,都不曾将在安国公府受到的委屈告诉景帝。颜缄得知原委后大骂了颜朝一顿,亲手将秦月娘自己买毒害死了腹中男婴用以嫁祸公主的证据扔在颜朝面前,颜朝痛悔万分,但伊人已去,追悔莫及,连他想要对无辜的女儿赎罪,但颜筝却再也不肯给他这个机会了。

颜筝出嫁前夜,安国公颜缄将这些陈年旧事和盘托出,是因为他得了重疾,自知将不久于世,而他一旦故去,这安国公的爵位自必要落到颜朝身上。自古后。宫荣辱连结着朝堂兴衰,若是她与父亲不合,身后没有强有力的依仗,那么将来空有皇后尊位,却也很难真正做到权掌后。宫。所以,他请她无论如何,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前程,要放下对父亲的恨意。

时间会证明真相,而所爱女人的背叛和算计,则是给颜朝最好的惩罚,如今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颜筝没有原谅他,但她也不再恨他了,她的父亲颜朝,是比母亲还悲哀的可怜虫,而她,为了皇储妃的尊严,也必须要与自己的父亲握手言和。只是,心底的那道伤痕,却是怎样都无法抹去了的。

北地正午的阳光炽烈,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颜筝脸上,照得她神情晦暗莫名,手中桑果浓丽的颜色印在了她的指尖,怎样都无法擦拭干净,一如她晦涩而痛苦的童年。她猛然想到,假若她父亲和母亲的姻缘是个错误,那么这一次,她不会再让悲剧重新上演了!

☆、019 惊遇

019。

许是因为这树上的桑果从来无人采摘,往年的果子都落入泥土变成了养料,因此满树满枝都是一串串的橙紫,分外繁茂,不过片刻,碧落手中的提篮便就已经装满了。

她仰起头,冲着颜筝说道,“筝筝,下来吧,这里的桑果那么多,等需要的时候,咱们再过来摘也是一样的。”

颜筝想了想,便点头,“也好,若只是试方子,提篮里这些果子便已经足够,等胭脂做了出来,颜色质地气味都好,再过来多摘些无妨。碧落,你拿着篮子往后退些,我这就下来。”

她利落地转身,小心翼翼地沿着树干往下爬,正下到一半时,忽然听到废弃屋宇的一角传来微弱的声响,细听却似是什么人在痛苦地低吟。

她在半空中停下,回过头循着声源张望,赫然看到青石板路上淋着星星点点的红痕,看起来像是血渍。她皱着眉头继续望过去,隐约看见破败的门扉内一动不动地躺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假若不是因为刚才那句若有似无的呻吟,她几乎要以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她心里一惊,在韩王府这样的地方,躺着这样一个重伤将死的男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若是旁人遇到了这种事,兴许还能说得清楚,可她是在紫骑云大人那里挂上了号的人,若是与这些事沾染上了关系,那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想到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她便觉得浑身一寒,彷佛觉得有一股强力扼紧她的咽喉,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一个错神间,忽觉脚下一滑,整个身子便一头载入了高高的草丛之间,没了影踪。

碧落大惊失色,急忙问道,“筝筝,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

约莫有半人高的杂草丛中,传来颜筝余惊未定的声音,她小心而戒备地低声说道,“我在这里,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碧落将提篮放下,沿着颜筝方才走过的道飞步入内,只见满身草屑的少女神色痛苦地扶着右脚跌坐在青潢色的草木间,她忙撩开她的布袜,只见脚踝处已然肿起,触目一片红色,她试着轻轻触碰下去,关切地问道,“疼吗?”

颜筝吸了口冷气,牙关打着哆嗦得摇了摇头,“不疼!”

其实是很疼的,钻心的疼。但想到这里是个是非之地,再疼她也要尽快和碧落离开这里,为了让碧落安心,她便只能咬着牙,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强作坚强地说不疼。

她扶着碧落手臂想要起身,但只要稍微一动,就觉脚踝处有千万根钢钉入骨,那种刺痛令她眼泪都流了下来,她眸中蓄满了水雾,但却仍然说道,“扶我起来,这里虫子好多,咱们快点离开。”

碧落看颜筝浑身哆哆嗦嗦的样子,便想要背着她,可颜筝个子比她高些,试了几次都从她背上滑了下来,她跺了跺脚,将颜筝扶到破败的墙上靠着,然后说道,“筝筝,你在这里坐着等我,我去请个粗壮的嬷嬷过来背你回去,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她将话说完,连盛满了桑果的提篮都来不及拿,便小跑着出去了。

颜筝叫她不及,又猛然惊觉那个重伤的男子正躺在与自己一墙之隔的屋内,白日里心中骤然生出一股寒意。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这些麻烦事不要找上自己才好,可偏偏她的脚踝伤得厉害,莫说离开,她甚至连轻轻动一动都会痛得嗤牙咧嘴。

她忍不住双拳紧握,只期盼在碧落找到人来救她之前,屋里的那个男人千万不要醒来,也千万不要有什么人来找他,免得自己无辜被牵累进去,又要被那个云大人当作是奸细般折磨威胁。

但老天似乎并没有听见她虔诚的祈求,一只血淋淋的手不知道何时攥住了她受了伤的右踝,她又惊又痛,但偏偏动弹不得,根本就没有办法甩开,只能竭尽所能装出凶恶的模样,怒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

一道沙哑而虚弱无力的嗓音响起,“筝……救……我……”

颜筝害怕得浑身发抖,这男人知道她的名字,这意味着哪怕她现在逃脱,只要有人捉住了他,那她也一定逃不开云大人的拷问,这算是威胁吗?她只不过是看到这里的桑果长得好,想要摘些回去制胭脂罢了,为什么就要让她遇到这样的事。

她心里骤生怒意,倒将害怕的情绪减少了几分,大着胆子将他紧紧攥着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毫不客气地甩了回去,她勉强撑着身子往屋子里望去,只看到一具几乎算得上是血肉模糊的躯体,身上的天青色粗布麻衣早就已经被血染红,那人的发髻散了,瀑布一般的墨发和着血黏在脸上,看不清楚容貌,只知道是个身材十分魁梧高大的男人。

颜筝微微一愣,随即咬了咬牙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你是怎么将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的,这些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脚踝受了伤不能动,你让我救你,但我自身难保,怎么救你?更何况,我的同伴已经出去叫人,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有人找到这里来,我根本救不了你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既然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救你,不若你行行好,放过我,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能不能请你看在我没有害过你的份上,把你从我同伴那听来的名字忘掉,好吗?如果你非死不可,也不要拉着无辜的我陪葬,我还有重要的心愿没有达成,现在决不能死。”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有着短暂的沉默,过了半晌,他却又低声说道,“真……真……你大概不记得我了,但我却一眼就认出你了,不知道你小时候月姨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我是小虎,穆小虎。”

颜筝一怔,脑海中似乎有模糊的影像跳跃出来,影影绰绰间,她彷佛身处一座开满雪色梨花的小院,一个长相绝丽但是眉宇间却带着病容的女子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指着石桌上的画像说,“真真你看,这是你小虎哥哥的画像,他最后一次来看你时,你才刚满一岁,如今两三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在那等苦寒之地过得可好,他年纪那么小,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住……”

她轻轻蹙眉,强忍着脚踝上传来的剧烈痛感,撑着身子爬到那男子的跟前,探出手去将他满头墨丝撩起,莹莹日光下,露出半边俊美绝伦的脸来,而另半边脸上,却密密麻麻纹着整副墨绿色的雕青,黥面可怖,彷佛鬼魅。

颜筝一时窒住,穆小虎,怎么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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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生死

020。

穆小虎这个名字,在永德十三年的现在,不过只是籍籍无名的小卒,可是在三十年后,他却是威震宇内名扬天下的飞将军。

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颜筝只知道景帝登基之后不久,关西揭州的崇山峻岭之中,忽然盘踞了一群山贼,初时还只是小打小闹,后来规模日益庞大,竟形成私军,景帝命人数次攻打,却都无功而返。为首的那人名唤穆小虎,外号飞将军,传说他年幼时火海逃生,整张左脸都烧得焦糊,因此相貌分外狰狞可怖,但为人却十分侠义,最好劫富济贫,救扶贫苦,在揭州府百姓间颇有义名。

彼时,宁王正对朝政虎视眈眈,处处制造舆论诟病新朝,东南雀鹘人又屡犯边境,滋事挑衅,无所不用其极,景帝内忧外患,便无暇再顾及这伙山贼,等到有精力想要处置他们时,却又遭逢西北柔然起兵祸乱。揭州是西北边境第一道关卡,柔然兵临城下,揭州府无力对抗,朝廷来增援的大军迟迟不到,眼看揭州府就要成为雀鹘人的领地。

就在濒临失城的那一刻,飞将军穆小虎挺身而出,不仅护住了揭州府数十万百姓的安危,将城池守得固若金汤,还将柔然兵打退了五百里,赶出了西北边境,仅凭着私军,便替大夏抵御了一次敌袭,避免了水深火热的纷飞战火。飞将军一时深受百姓爱戴,从蓄养私兵的山贼摇身一变成了英勇无敌的救国英雄。

景帝懊恼莫名,但此时他想再以剿匪之名消灭这伙山贼,却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容易了,飞将军在民间威望极高,他若是贸然出击,生怕会惹出沸腾的民怨。他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心之所向,他又岂能逆流而行?虐。杀救国英雄的罪名,哪怕他是一国之君,也承受不起的。

况且,飞将军以区区一个山寨之力,就轻易将雀鹘人打回了老家,他手中的兵力如何,无法预估。倘若景帝执意要剿灭山贼,那势必又是一场硬仗。然而,夏朝刚经历内忧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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