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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丹凰-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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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忖片刻,忽然抬头问道,“王爷平时常有字书示人吗?”

元湛眸光微动,“坐在韩王宝座上的那个人一向都是元祁,那些简要的批示手谕,也多是元祁所书,只除了联络重要的暗部需要我的亲笔手书,其他时候,我的身份仅只是韩王身边的紫骑统领罢了,也只有闲极无聊时,才会偶尔提个诗作个画。”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鼓励的语气说道,“三表哥想说什么,湛洗耳恭听。”

蔺雪臣轻轻抚了抚采莲图,指着上面的元湛亲笔说道,“闯入书院的这贼,他不是真正的盗匪,所以他不碰古董珍玩,他也不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所以他不碰机要密件,容雪臣猜测,这人恐怕与王爷的暗部有关,他手中有王爷亲笔的书信,却发现那书信上的笔记并非出自韩王之手,所以他此行,是想确认王爷的身份。”

他顿了顿,“若是雪臣没有猜错的话,那小贼莫非是穆家的人?”

元湛眉头一挑,轻轻合掌相击,“三表哥所言,与我想得不差。但湛不知,表哥又是从何处猜测湛与穆家的人有所关联?”

蔺雪臣轻轻一笑,“来的路上,我见过那个黥面的大个子,以他的年龄和雕青的纹印推测,我猜他多半是当年镇国将军穆重府上的人,穆重将军追随先帝,是一等的忠臣良将,永帝执意灭他九族,想来是穆将军手中拿了永帝的把柄。这些,皇城的公侯重臣谁心里没有个谱?只不过成王败寇,谁都不肯开口罢了。”

他接着说道,“王爷千方百计从南罗赎了大个子出来,想来不会是无意为之。穆重将军虽然被灭了全族,可是当年的穆家军却仍旧在,如今镇守西域边境的那些人,从前都是穆将军的手下,或多或少都受过他恩惠,永帝以为这十三年来,那些人按兵不动,是怕了他,雪臣倒是觉得,穆家军不过只是在等待罢了。”

元湛眸中露出赞许的目光,他嘴角微扬,好整以暇地望着蔺雪臣,“哦?那三表哥说说看,穆家军在等待什么?”

蔺雪臣双眼微眯,压低声音说道,“在等王爷积蓄实力,也在等……他们的少主长大成人。”

元湛朗声笑了起来,他摘下黄金面具随手搁在书案之上,露出举世无双的俊美容颜,“没错,我千方百计从南罗赎了大个子出来,是因为我知道他是穆重大将军留在这世间仅存的骨肉,当初镇国将军府的管事大义,拿自己的孩子给穆氏留下了这最后一条血脉,不仅是为了父皇的那道诏书,还为了要给湛留下一名用兵如神的大将。”

他微顿,“穆小虎手中,有穆重大将军的遗书,那是大将军毕生之心血大成。”

蔺雪臣惊呼,“武穆遗书!原来当真有武穆遗书!”

随即,他焦切地问道,“王爷,那场火……。”

元湛墨黑的眼眸中漾起阵阵波光,他嘴角轻轻翘了起来,“这世上不会再有大个子,也不会再有穆小虎,以后他会是本王麾下最勇猛无敌的大将穆昭!”

☆、024 添翼

024。

镇国将军穆重一生历经大小战事无数,从未吃过败仗,当年横扫西域九国时,遇过无数兵围诡困,数十次命悬一线,但不论到达怎样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总能凭借出众的军事才能,犀利而全局的战略眼光,以出奇制胜之兵突出重围,立于不败之地。这就是兵法,以一人力御万人敌的兵法。

传闻恒帝病危,穆重被永帝诱至皇城,囚于镇国将军府内,穆重心知性命垂危,便花了三个昼夜将毕生用兵的心得与各种实战的谋略都写成纸书,洋洋洒洒三十页纸,几乎详尽地记录了他一生所经历过的各种战役,面临的困境,以及各个击破的方法,若有谁得到了它,就等于得到了穆重将军所有的经验和智慧。

因是绝笔,世人都称之为武穆遗书。

蔺雪臣虽然为人单纯,但也是胸怀抱负的青年,他不懂武力,但却崇尚智谋,像穆重这样的人物千百年来难得一见,他常恨自己生不逢时,错过了这位智力千钧的军事大家。如今骤然听到元湛说,穆重尚有后人留存,已经是个惊喜,又听得原来一路之上有过几面之缘的黥面大个子身上,便怀有他心向往之的武穆遗书,简直兴奋地都快要跳起来,但随即,他想起罗北辰所放的那一场火,心中猛然升腾起一股彻骨的凉意。

自他置之死地来到韩王府后,元湛便十分信任他,连“韩王”的秘密都不曾瞒着他,诸般事宜尽皆交给他处置,所以他心里很清楚,以元湛的谨慎,若是那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放这把火的。

可既然元湛早就知道了大个子的身份,也揣测那个偷入书院的人就是大个子,他为什么还要放这把火?他略略迟疑,终还是问道,“王爷知道大个子是穆将军的遗孤,也知道他受了重伤,却还让罗北辰放火烧了废院,莫不成就是为了要给大个子重新安一个身份?可是,大个子脸上的刺青太显眼了,除非烧糊他半张面孔,否则如何能掩人耳目?”

韩王元湛修长的手指轻轻从采莲图上滑下,最后落在了空白处,他低低笑出声来,“这世间所有的难题,只要能付得起代价,都有解决的办法。大个子脸上的雕青深入骨肉,确实不容易除去,但我麾下却有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医圣,他剐去浸入墨青的腐皮,从大个子身上旁的地方取来新皮植上,再佐以良药,只需两月,大个子就能换一张脸。”

他抬了抬眉,笑着问道,“三表哥是不是觉得湛小题大做了?”

蔺雪臣轻轻咳了一声,连忙摇头,“永帝对王爷一直都没有放下戒心,您从南罗买了大个子回来,他一定也会起疑心,所以王爷这几年并不亲近大个子,他那样的身世才能,却只让他跟着骆总管做一名护卫,这是为了要安永帝的心。”

他转头望了眼窗外,“但偌大的韩王府,总不可能全是咱们自己人,说不得在哪里就埋伏了几个永帝的细作,若是王爷直接提拔大个子,这消息定瞒不住,永帝虽然病了,但却还没有糊涂,他不会容许王爷培植自己的势力。穆昭和穆家军,只能成为王爷的暗骑,至少现在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若是雪臣没有想错,这便是王爷放这把火的理由。”

黥面的穆小虎被韩王一把火烧死了,这消息传回皇城,永帝才会彻底放心。

而两月之后,焕然一新的穆昭却会出现在西域边境,成为蛰伏十三年的穆家军新主,而这些,只需要一把火,就能够天衣无缝地进行,永帝不会发现的,他只会知道韩王想让他知道的,如同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元湛轻轻扶住蔺雪臣的肩膀,笑着说道,“三表哥大才,湛能得三表哥襄助,定必事半功倍。”

他话锋一转,却又接着说道,“不过,湛先前不用穆昭的理由,除了掩人耳目之外,尚还有一点。穆昭身怀武穆遗书,继承穆重的衣钵,堪当大将军之材,天下的王侯不论谁得到了他,就等于得到了半壁江山,他晓得自己的重要,所以不敢轻易将自己交托给韩王府。可他在试探我,焉知我就不会试探他?”

他顿了顿,“穆重将军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可龙生九子各有所好,穆昭未必就有这个本事能够继承他父亲的本事。我若是选了个没用的人去当穆家军的新主,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所以我一直都在等,而今日我终于等到了。”

穆昭能够发现北地韩王的秘密,足见他心细如发,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选择今日闯入书院求证,是因为他知道“韩王”在聚仙阁与苏月乔厮混,而紫骑和蔺雪臣要去问贤堂处理事务,前堂司徒侧妃又与属官的夫人有宴请,是韩王府守备最疏怠的时候,这证明他审时度势,具有前瞻远瞩。而他能在书院的机关和紫骑的夹击下逃生,又足以看出他身手极佳。

兼具武勇与智谋的穆昭,足堪当韩王元湛的左右手。

蔺雪臣朗声笑了起来,“雪臣恭贺王爷喜得良将,王爷如虎添翼,还未起事,已然有了五成胜算!”

元湛心情愉悦,随意取着书案上的信笺翻阅,这些都是他设在韩王府各处的探子所呈上的密报,记录着来路可疑之人的一举一动,他粗粗扫了几眼,皆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翻到明净堂时,他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墨黑的眸中闪动着奇诡的锋芒,他抬头,语气里带着些许疑惑地问道,“三表哥,伤了脚踝,也会高热不退烧成傻子吗?”

蔺雪臣微愣,虽然不明就里,却还是认真想了想回答,“雪臣不是大夫,不甚懂医理。但想来,若是脚踝处的伤口严重,恐怕会惹邪风入侵,惊惧或者担忧,也可能引起高热,高热迟迟不退的话,倒还真有可能烧坏脑子。”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蔺家有位隔了房的远亲,听说小时候伤风高热未退,邪风侵入头脑,损了智力,年前祖父过寿,那位远亲也随着家人来蔺府道贺,我瞧他年纪比我还大几岁,但行事说话做派,却只如五六岁的孩童一般,见着颇有些令人唏嘘心酸。”

元湛听罢,眸光隐隐而动,过了良久,他忽然抬头问道,“不知道三表哥有没有听说过司徒锦?”

蔺雪臣点了点头,“司徒锦,是皇城安庆侯司徒显的第五子,亦是府上司徒侧妃的胞弟。听说他年少成材,九岁就进了太学院,成为大儒张文清的弟子,十三岁时所作的诗文歌赋便在文人士子间广为流传,去岁永帝开科取士,司徒锦刚满十五,小试牛刀,就轻而易举摘了个魁首回来,是大夏朝开国之后最年轻的状元郎呢。”

他望着元湛问道,“王爷,这司徒锦怎么了?”

元湛挑了挑眉,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来,“永帝封司徒锦为特使出使北地,一来是要代表安庆侯府探望司徒侧妃,叙下姐弟之情,二来却说有要紧事与本王商议,根据邸报所言,最多再有个五六日吧,司徒锦就能到韩城了。”

他忽得冲着门外高声唤道,“北辰,去让唐太医守在冬院,务必要让那丫头平安无事,等司徒锦来了,若是看到她,不知道该有多惊喜。”

☆、025 记忆

025。

罗北辰撇了撇嘴,暗觉主上向来杀伐果断,但在这叫颜筝的女子身上,却一再妇人之仁。

在荔城令府时那女人耍诈,为了那点浅薄的小心思,害得紫骑整夜搜寻所谓的刺客,后来证实是那女人的伎俩,戏弄紫骑,本当该杀,可主上却夸她机智,说她为了同伴甘行险招,也算是义气,就这样放过了她。

“韩王”第一次召见江南来的美姬,苏氏以酷似先前蔺皇后的装扮举止一举迷惑了“韩王”元祁,元祁沉醉温柔乡,夜夜笙歌,不理事务,诸事皆交付紫骑处理,紫骑上下苦不堪言,都暗道女色误国,苏氏与元祁正在情浓动不得,那幕后出谋划策之人也该揪出来斩杀才对,可主上只说了一句有趣,便又将此事揭过。

晌午时在废弃小院之中,主上分明已经看穿那女人在撒谎,紫骑也在院墙的一角找到了穆昭。那女人何其胆大,多少柄长剑指着她,竟还能不眨眼睛地撒谎,今日是穆昭那还罢了,他日若是永帝派来的奸细刺客,她也要这样庇护贼人吗?这种吃里扒外的女人,照他所想,当时就该给她一剑了断才是,但主上却并没有处置她。

收到那女人高热不退恐有危险的消息,他本想着,这样难缠的女人老天要是收了回去,也是件好事,至少他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主上继续优柔寡断,也省得心里憋闷。

但现在这样算是什么?令唐太医这样的名医圣手,一整夜看守着那个连韩王侍妾都算不上的女人,还要确保她平安无恙?主上打着膈应司徒锦的幌子,但实际上先被膈应着的人却是他罗北辰。主上甫一出生,他就追随左右至今快有十九年,主上的心思约莫也能猜到个七八分,这命令虽是冲着司徒锦来,但其实只不过是想保住那女人的命。

主上似乎……舍不得那女人死……

罗北辰被自己这突如其来闯入脑海中的念头惊到,初夏之天,他竟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他猛力地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不靠谱的念头消掉,但过了良久,却仍然挥之不去。万年不变的那张冰块脸上,终于闪过一丝诧异和犹疑,他低低地念道,“春天,分明已经过了啊。”

冬院,西厢。

颜筝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看到碧落憔悴而焦虑的脸庞,她张了张口,“碧落。”

碧落的双眼有些微红,许是因为没有睡好,眼睑上挂着两圈深深的乌色,见颜筝醒来,还能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她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下,她上前握住颜筝的双手,一边松了口气回答,“筝筝,我在这里。”

她掖了掖颜筝的额头,触手一片温和,又试了试她颈下,也不烫手,便轻松地笑了起来,“唐太医说,今日高热一定会退下去的,果然他没有骗我。筝筝,你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吗?饿不饿?我去请厨房的李婆子帮忙熬了粥,等填了填肚子,然后我再给你喂药喝。”

大约是看苏月乔得了宠却没有忘记冬院的姐妹,颜筝生病她求了韩王请来了医正院的首座唐太医问诊,昨夜情况危急,唐太医竟还肯留在冬院一宿,以方便救治,足可见苏月乔如今在韩王心中的份量。

四季园的婆子们看在这一点上,便不敢太过分,李婆子只收了一钱银子便就答应了料理颜筝这几日的粥羹,还特地让出了一个炉子熬药。

颜筝仍旧有些恍恍惚惚,她拉住碧落的手,小声问道,“碧落,我怎么了?”

碧落拿手指轻轻点上颜筝额头,“还记得昨儿晌午咱们两个一块去摘桑果吗?你从树上掉留下来,不小心弄伤的脚踝,后来我去寻人来背你回冬院,也不知怎么,你就惹到了紫骑的人,咱们一块将人给骂跑了,你却昏倒在了朱婆子背上。后来你一直高热不退,浑身烫得都快把衣裳烧穿了,我请朱婆子帮忙请医正,可朱婆子怎么都不来,我都快急疯了。”

她轻轻呼了口气,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后来,多亏了月乔听说你病了,求韩王传了唐太医过来给你看病。唐太医说恐怕是你受了惊吓,脚踝上又破了皮,邪风入侵,引发高热不退,还伴有抽搐惊风,若是烧退不下来,恐怕要伤损脑子的,我当时就吓得哭了。好在唐太医仁心仁术,在冬院守了你一整夜,等晨起你稍微好些了,他才走的。”

颜筝微微一怔,“一整夜?碧落,我睡了多久?”

碧落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昨儿朱婆子背你回来时,也差不多便是这个时候,确切地说,你昏睡了足有十二个时辰呢。”

她轻轻拍了拍颜筝肩膀,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让她靠着,然后笑着说道,“你先醒醒神,我去厨房把粥和药都取过来。”

颜筝呆呆地望着碧落离开的身影,怔怔地低声轻喃,“原来我只睡了一日一夜,还以为过了许久许久呢……那梦里的事,都是真的吗?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皇城……我就是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廖氏……廖氏她不会允许我活着,祖父为了廖氏所生的两个儿子,也绝不会再认下我,就算我告诉他,我是筝筝,他不会信的,他只会将我当成……妖孽……”

谁能想到,濒临生死,她竟梦到了这具身体从前的所有经历,那些脑海中偶尔曾闪过的残破片断被逐渐拼起,构成她短暂却又异常忐忑波折的人生。

四岁之前和娘亲月姬相依为命的生活,虽然温馨美好,却转瞬即逝。而四岁之后,充斥着在她脑海的是各种不愉快的记忆,侯门贵女的荣华之下,掩盖着各种算计阴谋和肮脏。如果不是这梦境如此地真实,她都不敢相信,梦中那座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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