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凰-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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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想了想,觉得颜筝说得有理,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打算。其实往细了去想,不过是一场家宴罢了,她到时候打扮地平庸一些,也不在人前出任何风头,韩王看上她的机会不大,她没有必要为了躲避那一点点的可能,而做更多令自己伤及根本的事,那没有必要,也不值得。
既然已经决定要赴宴,她便凝神去想充作贺礼的荷包该裁什么样的形状,该绣什么样的图案,出挑不得,但也不能太过寒酸,还要显得喜庆,这都是难题,并不容易把握好的。
颜筝不懂针线,帮不了碧落什么忙,只能每日与她坐到一处,给她打打下手,陪着聊聊天。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便就到了六月初一。
刚过了申时,周嬷嬷亲自来请,碧落低声嘱咐了颜筝几句,就出了门。
她一身酱紫色裙衫,坠以疏帘映月金头面,脸上淡淡抹了一层黛粉,遮住她姣好的容颜,但却并不显得刻意,在四季园出席夜宴的众多美姬之中,她的打扮中规中矩,不算跳脱,但也并不素淡,算得上无功无过。
她亲手做的荷包,经由周嬷嬷递交上去,周嬷嬷晓得她的处境,也很通情达理,并没有要求她再表演什么歌舞,所以她今夜只需要隐藏在众多美姬之间,安静地用筵便好,不需要到人前露脸,这让她倍觉安心。只要不显于人前,就等于杜绝了被任何人看中的机会,她只要安安静静地坐到筵席结束就好。
颜筝听见院外的人声渐渐淡了,便晓得周嬷嬷领着四季园的姐妹们都走得远了。
时至六月,北地的天气越发热了,这会天色未暮,天际的残阳还散发着炙热的光芒,她将窗户合上,挡住那猛烈的光线,过了一会,又觉得屋子里闷热地慌。若是在皇城,这个时候她早就让奴婢在屋子里各处摆上了冰块消暑,可今时不同往日,韩王府里只有韩王和司徒侧妃才有用冰的资格,她们这些名分未定的小侍妾,哪里能够得那样金贵的东西?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但空气里的沉闷与热气却一丝都不曾消减,颜筝实在呆不住了,便扶着墙单脚跳着到了院里,却见冬杏正急匆匆地要离开,她急忙叫住了冬杏,“你这是要去哪?”
冬杏笑着回答,“今儿是王爷的生辰,前堂开了筵席,宴请王爷麾下亲近的几名家臣,王爷体恤我们下人,特地让大厨房多准备了几道加餐,要与我们同乐呢。我和夏荷春柳秋榕都正要过去呢,筝筝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她忙又补充说道,“对了,今晚上小厨房也不开火,周嬷嬷那边交代了,说等晚一些,会派人送吃食过来,不过李婆婆怕您饿,所以先给您做了一碟玫瑰馅的蒸饺,我给您放在正屋桌上了。”
颜筝看冬杏一脸兴奋的模样,便将想说的话吞了下去,笑着冲她摆了摆手,“我无事,你过去吧,好容易今夜吃席,要玩得开心一些,我这里你不必担心。”
她原想着请冬杏陪着她去园子里的兰芝亭坐一会的,那处临水,又有一大片的树木遮阴,远比在冬院里要凉快地多,可冬杏那样急匆匆地要走,她又怎忍心打扰了人家的兴致?毕竟,王府的下人们平素都各司其职,鲜少有这样欢聚一堂的机会,今日托了韩王生辰的福,能有这样一次席面,她若是不让人去,等到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看着冬杏去了,又在院落里坐了一会,实在觉得有些憋闷,便回屋里取了副木拐,试了试手,觉得用着不是很累,便一步步略有些迟缓地踱步出了门,一路便往兰芝亭而去。
兰芝亭临水而建,颜筝靠在木栏上,伸手就能舀到清凉的河水,消去她掌心的热度,清凉的水绕着她纤细的手指,有一丝沁凉舒爽透过她的指尖直抵心扉,这感觉惬意极了。她心情愉悦,不由便起了玩心,在这黄昏四下无人的园内,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扑打着碧波水面,挽起一朵又一朵剔透的水花,晚来清风徐徐吹过,拂在她不曾妆扮过的脸上,激起一阵心颤。
她闭上眼,恣意地享受这难得的平和与静谧。
有多久没有这样轻松的心情了?
她虽与少帝感情深厚,可自从缪妃入宫后,她的心却像被坚硬的石块压着,常觉沉重和负担。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宽大的凤榻之上,没有了那个朝夕相处的身影,只剩她一个人冰冷过夜,第二日晨起,还要强颜欢笑面对等着看好戏的众多妃嫔,以及张扬跋扈到令人作呕的情敌,更有缪太后时时刻刻不忘与她耍心机,千方百计地想要为难她。
虽然母仪天下,贵为大夏朝的国母,可是她的心却沉重到几乎不能负荷。
想到少帝,颜筝难免就会想起他们那无辜而无缘的孩子,她嫁给少帝五年才得这胎,在这孩子身上倾注了她所有的关怀和希望。
她甚至想过,等孩子降临之后,她将来便不再理会那些腌?的后。宫争宠,也不再在意少帝爱上谁宠幸谁,只一心一意地教养孩子,当个贤惠仁德的好母亲。若是个男孩,她当辅佐他成为未来的明主,若是个女孩,她则好好疼爱她,将她娇养长大,将来许一个好夫婿,得一世锦绣姻缘。
可这美好的愿望,终究不过是一潭镜花水月,希望之果才刚发芽,便就被人残忍扼杀。
寂静里,有个清朗的声音焦急而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流泪?”
颜筝睁开泪眼婆娑的双眸,在莹莹水光中,看到一个淡青色的影子,那是蔺雪臣焦切而紧张的面容。
☆、036 撞破
036。
蔺雪臣一身天青色的绸衣,如风中之竹莹然立在兰芝亭下,他手中提着朱红色的食盒,目光里满是关切。
颜筝急忙拿袖口将眼角的泪滴擦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见过林大人。”
她念及往事心酸落泪,可这样凄楚脆弱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想让外人看到。虽然她怀着要诱惑蔺雪臣的目标,但她希望是以自己的智慧和才华征服他,而非倾国倾城的容貌或我见犹怜的示弱。而现在,她最脆弱的一面完全暴露在他面前,这令她感到很不自在,甚至有些尴尬。
蔺雪臣将食盒放在石几之上,毫不见外地在在廊凳上坐下,他不再问颜筝为什么要哭,只是动作轻缓地将食盒打开,取出几碟干果点心和小菜放到几上,又取出一壶果香四溢的美酒来。
他眸光温和,笑着说道,“我听说今日四季园的小厨房不开伙,怕你饿着,所以让人拣了几样小菜。原是想让王府的侍婢送过来的,但今日王爷许了她们同贺,只在前堂安排了几个伺候的,其他人都聚到别处去吃酒了,我寻不到别人,便自己拿着食盒来找你。今儿天色闷热,我就想着也许你会来这里,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他低声轻笑,声音里带着惊喜和愉悦,“我运气真好。”
颜筝望着满桌的菜色微微一怔,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微微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林大人的好意,小女心领了。只是,我终究是四季园的人,若是叫人瞧见了大人特意来给我送吃食,恐怕会惹来口舌是非,小女微末无名,倒也罢了,可若是害了大人的清誉,就不好了。”
蔺雪臣的目光越见柔和,他嘴角微翘,安慰地说道,“你我行事光明磊落,也不曾瞒着他人,不过只是一顿饭食,就算有人瞧见了,又有什么关系?王爷也不是那样不近人情之人。不过……”
他话音微转,“若是你怕那些闲言碎语,便快点将这些点心小菜用了,你吃饱了我就走,不会让你为难。”
他取了碗筷,开始为颜筝布菜,等碟中盛满了各色小菜,堆得高高如同一座小山后,才将碗碟放到她手中,笑着说道,“上回蒙你赠方之恩,我被王爷擢拔做了左史,我想你既肯将方子给我,大约是觉得我这人还算可靠。既如此,不若将我当成朋友,不用这样拘泥,也不必过礼,彼此轻松地相处,可好?”
盛情难却,颜筝无法,只好接过碗碟,微微侧过身子动作淑雅地夹了口小菜。
她自小受着极其严苛的礼仪规矩长大,名门淑女进食时的规矩十分讲究,到了这里来后,她虽已经尽量地入乡随俗,不与碧落又太大的不同,但有些东西是生就在骨子里的,哪怕她已尽量放开,但举手投足之间,却隐然自有一股风华。
蔺雪臣一时看得呆了,他从元湛处听说了颜筝的身世,晓得眼前这女子本是侯门贵女,命运多舛才流落民间,但贫贱常会将一个人的风骨和姿仪慢慢磨灭,她辗转飘零了四年,却还能秉持这样的优雅仪态,实在难能可贵之极。原本还对她从何处得到救疫的方子有所怀疑的,但现在,他却觉得那是如此理所当然。
他神色越发温和,忍不住柔声问道,“你渴不渴?这是果子酒,甜而不腻,也不上头,我给你倒一杯。”
韩王府正堂夜宴之上,元湛带着精致的黄金面具,坐在“韩王”的左下首,他兴致缺缺地看着后院那些女人轮番上场,只觉得乏味极了。今日原本是他的生辰,他习惯清静,尤其厌恶女人,本该在书院安静地看一夜书,或者对着母后的画像缅怀一番,可元祁却十分爱热闹,每年这日都会大肆庆祝一番,还非得让他出席,令他不堪其扰。
元祁说,“送佛送到西,皇叔既然爱演,就得将紫骑统领云大人扮得真些,主上生辰,麾下的属官和爱将都到场了,若是云大人不来,是不是显得恃宠而骄了一些?身为韩王,都降服不了自己的统领,又该如何服众?皇叔可不能让韩王的威信大打折扣哦。”
元湛晓得,每年六月初一,是元祁一年之中唯一一次可以捉弄他的机会,那孩子苦闷得很,自十四岁起,就替他假扮韩王,到如今已有五年了。元祁可以为了大业,去扮演一个他根本就不愿意扮演的角色五年,他身为叔父,每年仅有一次的违逆心意,又有什么做不得的?就只当是对那孩子的一种安慰吧。
歌舞声中,他的目光掠到角落里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皱了皱眉,低声问身侧的罗北辰,“坐你对面的那女人,是不是也住冬院?”
罗北辰定睛望去,见是那日凶巴巴地责骂他不是男人的女子,不由脸色板了起来,“那女人叫做云碧落,和颜筝苏月乔同住冬院,也不晓得是不是冬院那边的风水不好,住那的女人不是狐媚就是疯子,不然就是恶婆娘。”
他甚少抱怨什么人,知晓他威名者连在他面前大声说话的勇气都无,那些敢当面挑衅他的,多半也已经丧生他剑下。
元湛挑了挑眉,带着几分调笑地说道,“北辰,你犯了口戒。”
罗北辰想要辩解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半晌黑着脸说道,“主上说的是,我堂堂七尺男儿,不该和弱质女流计较。”
他生得十分威武雄壮,所遇到过的女人不是怕他,就是想要巴结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胆敢骂他冷嘲热讽他的。那个叫颜筝的美姬这样做倒还罢了,他接连拿着长剑抵在她脖颈两次,若是换了他,心里也难免会有许多怨怒,再说那是主上留心的人,他也不敢有太多愤懑。但云碧落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他不由便瞪着对面百无聊赖的女子,眼神中满是狠厉。
元湛轻笑,他拍了拍罗北辰肩膀,“若是你厌恶那女子,改日我将她赐予你为妾,她是你的人了,到时候,你想怎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她,总之一定要让她对你俯首称臣,这样可好?”
罗北辰一窒,脸上蓦得爬上几朵飞云,他忙压低声音吼道,“主上!”
元湛冲着他邪魅一笑,轻轻掸了掸衣裳立起身来,“这里气闷,我出去走走,你不必跟来。”
夜幕微垂,九天之上悬着一轮明月如钩,在寂静的院落洒上金光。
元湛漫无目的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游逛,夜半的小风扑面袭来,总算褪去了热意,带来几分凉爽,他感受着来自林荫的凉意,沿着一排高耸的木林往深处走去,不知不觉,竟到了四季园内。
望着朱红色的匾牌,他想起那个浑身都在颤抖但眼神里却写着坚定的女子,不由心中一动,想到今夜王府所有的婆子下人都去吃酒聚餐了,她一个坏了脚的人该当十分寂寞无聊才对,不若他再扮作凶神恶煞去吓她一吓,看着她煞白的脸色让自己乐上一回,权当是给自己的生辰贺礼了。
他这样想着,便纵身一跃,精致到了冬院门前,他正要推门而入,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男女欢快的笑声。
元湛皱了皱眉,迎着那声音走过去,月色朦胧下,一对容颜出色的男女正坐在八角凉亭下相互碰杯,那男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女子一阵娇笑,那笑声清澈明媚,初暑炎热的六月里仿若忽然染上了三月春光。
☆、037 理由
037。
蔺雪臣将颜筝送至冬院门前,他双手悬空离她的腰间隔开一尺距离,生怕她扶着双拐的手突然滑了而会摔倒,但等颜筝转过身来的那一刻,他却蓦然将手抽了回去。
袖长的手指藏在身后,他脸上露出淡淡笑意,眸光里却流转着许多恋恋不舍。
他柔声说道,“时辰不早了,想来前堂的宴席也很快就要散了,你快进屋歇下吧,等改日……若有机会,我再来看望你。”
卸下最初的拘谨,兰芝亭内的这场遇见美好地如同画卷。
他其实只是不忍难得的相处被沉默与尴尬充斥,所以绞尽脑汁说些皇城街头巷尾间的趣事,没有想到,却因此将眼前明媚的女子心扉叩开了一条缝隙。
她睁着世间最纯净无暇的一双眼,安静而认真地听着他说话。
东城文曲街旁的糖葫芦做得好,整个大夏无人能出其右,西城护国寺门口的素斋最好吃,半点不带荤的食材却能做出肉味来,南街有座茶坊叫迎客楼,那里的说书先生是一绝,再寡淡无味的小事到了他嘴里也能津津有味地说出花来。
这些他经历过再平凡不过的小事,她却听得很仔细很入神,到有趣处,偶尔还会欢愉地笑出声来。
她的笑容干净明亮,像是一道白色的月光,温和地拂过他心田,带来一丝甜蜜的悸动。放下了戒备情绪的她,身子也不再僵硬,随着他叙事的起伏高低,她脸上现出与之对应的表情。
这一个多时辰来,她虽然只是安静地听着,并没有说话,但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化开了,他能感觉到。
颜筝眼睫微动,低低说了声,“多谢你。”
她是感觉敏锐的女子,蔺雪臣对她释放的善意和好感,她心中如同明镜一般,她本该顺势而上,将他的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的,因为这本就是她接近这个男人的目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与他相处之后,那些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遍的手段和方式,她竟一件也无法施展开来。
这个男人太过纯真与完美,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的祖父颜缄性格洒脱但谋略出众,与他交谈若是不倾力相待,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他言语的圈套。整个安国公府,除了她是祖父养在跟前长大的,能够凭借着自己的聪慧与对他的了解,约略揣摩到一点祖父的心意外,没有人都能猜到他的想法,连廖氏也不能。
和这样的男人相处,每场对答都是机锋,每句话都值得深思,有时候会觉得很累。
她的父亲颜朝为人迂腐倔强,他只看得见他愿意看到的事物,从来听不见别人善意的劝解,而一旦真相揭开,证明他错了之后,他却又总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她年幼时求父爱而不得,等到出阁之后,他了然痛醒,但却已经晚了,有些事如同覆水难收是没有办法挽回的。
和这样的男人相处,除了嗟叹,她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而她的丈夫少帝元忻性子绵软,是个人人都能拿捏住的老好人,他行事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