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药香-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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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素锦被他逗笑,“瑄哥儿说的是我么?”
“怎么不是?去问问方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姐姐的大名?那是一提起来就得双手合十,恭敬之至的!”瑄哥儿从胡床上跳起来说道。
“只差一个机会而已。”马文昭在一旁,轻声感慨道。
柴素锦的目光默默落在他的身上。
恰他也转过脸来看她,“只要有这么一个契机,你的想法就可实现,你也可以扶摇直上了。”
他眼睛太过明亮,如苍穹之上的星辰。
她立即转过脸来,心跳不知怎的,竟有些乱了。
“困了。明日还要去坐诊。”柴素锦起身,向里走去。
她同春露住在三进,瑄哥儿住在二进,因为没有家丁护院。马文昭便主动住在了外院。
白日里柴素锦在连记坐诊的时候,马文昭将收拾家里的活计就丢开了。
他着实没那个耐心,春露瞧他也不像是干这种活儿的人,总嫌他帮倒忙。
他闲晃出去,在京城沿街遛弯儿。
只是每过一处,就格外留心。旁人走过便忘的街面,他却将布局清清楚楚的牢记心间。
走累了。便寻一处人多的茶馆坐下,点一壶清茶,往人堆儿里一坐,也不说话,抬眼看着茶馆里的说书人。
看着好似在专心听着说书人说故事。
实则,说书人说了什么,他全然不知。他耳力敏锐,又颇能专注的沉下心来。
周遭议论京城新鲜事儿的声音,皆入了他的耳中。
哪位大人又纳了小妾。
哪个楼里的当红姑娘又有了入幕之宾。
哪位大人的夫人又当街打了外室。
……
坊间议论,五花八门。上至王宫贵族,下至平头百姓,只要是点儿新鲜事儿,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都能听来。
越是被奉为禁忌的话。越是引人好奇,避人耳目窃窃私语,随处不乏那胆大敢说的人。
口说无凭,听个热闹,肚子里揣着货。不让说那才真是憋得慌。说了就说了,倘若真有什么不该说的,被人举报了,坊间闲谈,也没人会承认呀?
马文昭一口一口抿着茶。眼神好似完全不在周遭人身上。
可一桌人说的话,却一字一句都落入了他的耳朵。
“丞相大人家的幺孙儿病了,听闻病的很重,活不过这个月去了!”那人说道,“所以丞相大人告假一个月,已经连着五天没有上朝了!”
“丞相大人告假你都知道?难不成你看到了?”同桌的人笑声啧道。
“嘿,你还不信,我表哥的姑母家闺女是在丞相府里当差的,这消息,能有错么?”那人一脸傲气。
“当真?”同桌人向前探着脑袋。“是什么病,这么严重?京城里这么多大夫,还有个太医署在那儿摆着,莫不都是吃干饭的?”
“太医署有一半的人都不肯上门去看诊,丞相倒是在京城的药铺医馆里寻了不少的大夫上门,可是没有一个人能降得住这病的!”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还降得住?你当时妖魔鬼怪呢?”
“这病,也开了不少的药,用了不少的办法,却一点儿没好!那说不定就是妖魔鬼怪!”
马文昭忽而端了自己面前的茶碗和一盘子葵花籽,走近那桌人。
他放下葵花籽在桌上。
桌上的人立时一愣。“这儿有人!那边儿不是有空桌子?”
“一个人坐着无趣,见两位大哥见多识广,初来乍到,想同两位大哥聊聊。”马文昭笑着摆上茶碗,坐了下来,“我请两位大哥吃茶,吃点心。”
说着,他又叫来小二,点了好几样的点心。
两人见他知礼懂事儿,便笑着应了。
但转而换了话题,说着街坊邻里的鸡毛蒜皮。
马文昭倒也不着急。
可男人在一起,并不像妇人那般,单单是日常的鸡毛小事就能满足。好似不说些朝廷大事,天下奇闻,就不能彰显出他们的身份地位似的。
先前说话那人绷不住。看了马文昭一眼,见他面相堂堂眉目俊朗,着实不像恶人,便又压低了声音道:“丞相这小孙子说白了,也就是该的。”
他同桌那人立即瞪眼,“这话怎么说的?”
“天妒英才!早慧易折!老话儿说的一点不会假!”那人神秘兮兮的说道。
“丞相家孙儿重病之事,我也有所耳闻。”马文昭突然插话道。
那人连连点头,朝他同伴说,“瞧,我说的没错吧?你还不信!”
“只是我不明白,早就听说朝廷中的国医,甚是厉害,有圣手之称,怎么连他也没办法么?”马文昭微微皱了眉。
那两人看他一眼,俯身靠近桌面,压低了声音道:“小哥外地人吧?初到京城?”
“是,来的没多久,两位大哥好眼光!”马文昭拱了拱手。
那两人笑着摇头,“一听这话就知道你不是京城人,丞相同国医不合。前些日子两家的马车在御街相遇,险些打起来!京城没人不知道这事儿!”
“只是面儿上不说罢了。”另一人补充道,“要不然怎么会有一半太医署的人不愿意去丞相府看诊呢?还不是怕得罪了国医?国医可是太医署的太医令,掌着他们所有人的前途呢。”
“不过听说去看诊的太医回来也没怎么样啊?”
“唉,国医又不傻,能将这种事儿做到明面儿上么?背后穿个小鞋什么的,那不是容易得很?”
……
两人磕着葵花籽,吃着点心,越说越远了。
马文昭又听了一阵子,起身告辞。
日近黄昏,他才回到家中。
谁知柴素锦却已经早早的回来了。
第八十七章 帮忙
“今日怎的回来早了些?”马文昭笑着走上前去。
柴素锦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坐着也是枯坐,不如早些回来。倒还少受些白眼。”
“你会怕受白眼?”马文昭挑了挑眉。
她这般灿若星辰,明艳夺目,不过是穿了男装,叫男人心生嫉妒,若是换做女装。不知有多少男人都要趋之若鹜?白眼?简直笑话!
“怕到不至于,只是受的多了,也觉的没意思。”柴素锦摇了摇头,“没有一个稀奇的病患,叫我大展拳脚,一般的病症又不肯找我。看来扶摇直上乃是路途漫漫。”
马文昭笑起来,“别这么说,机会不上门的时候,就要自己出门寻找机会。”
柴素锦抬眼看她,恰好春露搬了两把胡凳出来。
两人在皂角树下的小木桌旁坐了,春露又去烧水烹茶。
柴素锦这才又问道:“莫不是你找到机会了?”
马文昭饶有意味的笑了笑,缓缓点了头。
“真的?”柴素锦眉梢微挑。
这动作有些人做来,显得轻浮。在她脸上,却平添了几分少女的俏皮,叫人看来赏心悦目。
“真的,今日在茶馆里闲坐,便听闻了一件事。于你来说,真乃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只看你肯不肯了。”马文昭缓缓将丞相孙儿重病,且与国医不合的事情讲了。
柴素锦眉宇微蹙。面色沉沉。
师父同文丞相不合?以前她没有听说过啊?是她死了以后,两人闹翻的么?为什么闹翻?
文丞相脾气虽然耿直了些,说话做事都带着文人那一股子酸傲之气。但心底是不错的,有时候父皇都会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上几日,又会惦念他的好。
师父话不多,人算得沉闷。她实在不明白,这样的两个人,怎会闹得不睦?
文丞相的幺孙儿,她也知道。曾经还在宫里遇见过一次。
是文丞相专门带到宫里,向父皇显摆的。那小孩儿三岁就能唧唧歪歪的作诗,虽说谈不上什么对仗平仄押韵。但相较于同龄的小孩儿话还说不利索,他就能作个歪诗,也算得天降奇才了。
“他病的很重?”柴素锦问到。
“说是活不过这个月。”马文昭点头。
他如今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吧?文丞相疼他这幺孙儿那是当命根子眼珠子一般,若是自己能出手医治好他……
“果然是难得的好机会!”柴素锦说道,“可如何叫丞相知道我呢?”
“连记药铺的东家不是在太医署么?或可以让他举荐你去?”马文昭提议道。
柴素锦摇了摇头。“连记的东家,如今知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在坐堂都未可知呢。苏掌柜只待满了三天,就打发我走呢。再者说,既然太医令同丞相不合。连记的东家就更不会举荐我去丞相府治病了。”
马文昭微微皱眉,缓缓哦了一声。
“且就算这都不是问题,连记的东家又怎能信得过我的医术呢?”柴素锦轻嗤一声,如今空有卓绝医术,更有灵芝仙草。却没有用武之地,真是叫人无奈。
“他信不过,可丞相却一定愿意试一试的。”马文昭忽而说道,“所谓病急乱投医,如今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听闻他已告假不去上朝,可见对其小孙儿的重视程度。仿佛有只催命的利箭就在他背后催着他一般。这时候不管是谁,只要告诉他,能够医治好他的孙儿,只怕他都愿意试一试的。”
柴素锦附和点头,这话不错,“可怎么叫他知道我呢?”
马文昭抬眼。望着她轻笑,“你若信我,就将这件事情交给我吧。”
他笑容明媚,夕阳的余晖辗转过他眼角眉梢,玉树蒹葭不过如此了。
柴素锦听到自己的心跳,被秋风吹乱,她别过目光,“你又欲如何?”
马文昭却但笑不语。执起茶碗,吃了口茶汤。
夜里起风,吹动窗外的合欢树,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似有细小的树枝一下下扫过屋顶,发出沙沙的声响。
柴素锦没睡好。
傍晚时候,马文昭那个笑容总不经意的在她心头浮现出来。
他究竟打算做什么?
他要帮她?让丞相知道她?他初来京城,谁人都不认得。预备怎么帮她?
莫要忙帮不成,反惹了祸事才好吧?
她辗转反侧,连睡在外间的春露都被惊动了。
“小姐要起夜么?”春露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问道。“咦,外头是下雨了?”
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是吧。”柴素锦应了一声,“许只是风。”
春露哦了一声,摩挲着披衣起身去看。
她推开门。却忍不住“啊”的尖叫了一声。
只是叫声还未彻底冲出喉咙,就又被人给一把捂了回去。
里间的柴素锦一惊,翻身而起。
抓起放在床头的针馕,取出金针握在手中。
她轻手轻脚靠近屏风。侧脸探头去看。
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捂着春露的嘴,将她拖进了房间。
居然敢进来?!
柴素锦凝神,屏住呼吸。
那人反手关上了门。
这夜太黑,乌云遮蔽了月光。廊下的灯笼也不知在何时已经熄了。
全然瞧不清那人身形,只能隐约看出,他比春露高出一个头来。
此时的丞相府主院,却忽而被惊动了。
硬要将小孙儿接到自己院中。由自己亲自守着,日夜不离的文丞相熬不住,刚刚阖目,又被人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他大惊,直奔幺孙儿躺着的床榻,“靖儿怎么了?”
“没事老爷,靖哥儿身边有人守着,他好好在睡呢!”文丞相身边随从连忙安慰。
文丞相这才站稳。狐疑向外看去,“大半夜的,不睡觉,外头是什么动静?”
“听着像是夫人那边的动静?小人这就去看看!”侍从正要出门。
门口却有人慌忙禀道,“相爷,夫人过来了。”
文丞相嗯了一声,门口之人连忙打起帘子。
文夫人脚步有些踉踉跄跄的迈进来,手中不知握着个什么,整个人都有些哆哆嗦嗦的。
“怎么了这是?”文丞相语气有些疲惫。
“老爷,您瞧,您亲眼瞧瞧!”文夫人将一张纸条双手奉给文丞相。
文丞相狐疑看她,什么字条。能让一位堂堂的丞相夫人如此失态?
他眯眼低头,往纸条上看去。
侍从连忙端来灯烛,将光亮送的更近些。
这字条上不知用了什么染料,竟是调成金色的,灯烛光亮之下,好似有金子流转一般。
可细细看去,那字迹又像是红色,血红的颜色。
是他眼花了?
纸条上书“连记柴大夫能治孙儿之病”。
几个字浑厚挺拔,开阔雄劲,力透纸背。
文丞相皱眉一愣,“是何人故弄玄虚?”
他抬眼之间,纸条上的字又变成了金色。
他甚觉诧异,低头细看,这才发现,原来不同的角度,这字的颜色是不一样的。有些角度成金色,有些角度却是红色,这般轻晃之下,看起来,那字就像是活得。
“是佛堂!”文夫人手有些抖,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眼眶里却略略含了泪,“是佛祖显灵,给我们指示了!”
文丞相眉头深蹙。
“老爷心诚,佛祖应许我们了,不将靖儿夺去!这是佛祖的慈悲!感谢佛祖!感谢佛祖!”文夫人双手合十,捻着佛珠,口中喃喃祈祷着。
文丞相看向夫人身边的老仆妇,抬了抬下巴道:“怎么回事?”
“夜里气风了,老奴担心风声吵得夫人睡不好觉,便叫丫鬟去关窗。那丫鬟却瞧见又什么东西在空中一闪。丫鬟不敢大意,连忙告诉老奴知道。”那仆妇喘了口气,“老奴忙叫人去追上看看,是何人竟敢在丞相府不安分?”
文丞相垂下眼眸,细细听着。
“老奴等人一路追到了佛堂外头。只见佛堂里有金光一闪,并没有看见人影。”
文夫人大声念了句经文。
仆妇等她念完,才又开口,“老奴等人这就小心翼翼进了佛堂,四下都看了,找了,没有瞧见有人来过的痕迹,只在佛像下头,发现了这个。”
文丞相的目光落在纸条之上。
文夫人无比虔诚的诵完经文,这才抬头,“老爷还不信么?这就是佛祖的启示!是佛祖要救我靖儿呀!”
第八十八章 是你?
文丞相一言不发。
丞相夫人便有些急了,上前攥住丞相衣袖,“大夫都说,靖儿的病没有办法了!说他活不过这个月去了……靖儿昨日还跟我说,想吃最新鲜的梅花烙……可也得他等得到梅花开才行啊……”
丞相夫人说着就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文丞相的手背上。
文丞相将手一甩,“莫哭!谁说靖儿等不到?!他一定能等到!”
丞相夫人吸了吸鼻子,“佛祖显灵,老爷不可不信!”
“究竟是佛祖,还是有人存心。还未可知……”文丞相低声道。
“呀!老爷怎的这般说!她的话老爷适才没有听到么?没有瞧见人影!只有金光一闪,就有了这字条,不是佛祖,是什么?不可对佛祖不敬!”丞相夫人又急又恼。
文丞相叹了口气,“你慌什么?我又没说不信?不管是人是佛,总是指了个人出来,天亮之后,叫管家且去看看,若是真有这么个人,请上府来。医好医不好的,看看不就知道了?”
丞相夫人这才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文丞相眉头紧皱,是天意还是有人算计,他这会儿已经顾不上深究了。
只要能治好了他这小孙儿的病。便是算计在后,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那身影关上门之后就放开了春露,只轻轻道了一声,“是我。”
肃静紧张的房间里,这一声轻轻的“是我”,却叫人心神猛的一松。
春露拍着胸口,喘着粗气,似乎想说话,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柴素锦收起了金针,缓缓走出屏风。
那身影转去桌案,点亮了灯烛。
一张英武俊朗,线条分明的脸,在灯烛之下熠熠生辉。
“看来是该攒些钱财,买些护院丫鬟来了。”柴素锦似笑非笑的讽刺道。
马文昭倏尔一笑,“有我在,不买也可安心入睡。”
“就是有你在,才更要买。”柴素锦指着他一身黑衣,“你这是什么打扮?大半夜潜入内院做什么?”
“我只是回来,路过你这里,想瞧瞧你夜里睡的是否安稳,却叫这小丫头吓了一跳。”马文昭笑道。
春露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