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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5382-生命的沉湖-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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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的决定……听着他的这番叙述,我的心一直往下沉,沉……一时竟至无语。我知道,这孩子是无辜的,这件事确实暴露了我们的大学、中学教育的许多问题;但我还能鼓励他去反抗吗?——他现在连最基本的学习与生存条件都没有保障了!于是,我对他谈起了鲁迅关于“不要赤膊上阵”,关于“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要善于保护自己的思想,希望他做一些必要的妥协,以获得继续学习的机会。这孩子听了我这番话,只冒出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早说这样的话?!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我的心受到猛烈的一击,还来不及反应,电话挂上了……整整一夜,我无法安眠,此后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我的心就隐隐作痛,即使是此刻我终于写下了这一切时,我的手仍在颤抖:一种刻骨铭心的负罪感永远追随着我,而且永远不会有弥补的机会:我不知道这孩子的名字,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如何生活,不知道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对人生、社会会有怎样的看法,他将怎样继续走自己的人生道路……而且,坦白地说,对发生的这一切,我至今也没有想清楚,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我如实地讲给你(以及和你一样的年轻朋友)听了,希望能引起你们的思考,倾听你们的意见。我愿意和你们一起来讨论这些人生的难题……


《生命的沉湖》 第四部分心有灵犀——一束通信(8)

    祝    
    好    
    理群2001年2月5日补写    
    十七    
    (2001年的最后时刻是在和相识与不相识的朋友的通信中度过的。这是其中的一封:一位河南的中学生小朋友已和我通了好几封信。在最近的来信中写道:“先生谈到‘现行教育制度的种种弊端’,其实不仅仅是‘现行’的‘弊端’,连‘改革’的‘弊端’也尖锐地叫喊。现在不是‘素质’起来了吗?然而孩子依然在题海中挣扎,也间或有不平,然而班主任的一句‘真话’便震慑住了:‘什么素质,高考还是要分数!’我现在大概是喜欢听‘真话’的吧,然而也骇然了(也许‘真话’还不够‘耳顺’)。这便是现实,我们的不幸的孩子碰在现实的壁上,鲜血迸流,可以‘漂橹’了。或许也有不‘迸流’的,那是血已经被榨尽者!古人曾用‘挂羊头卖狗肉’讽刺货假价虚的商户。然而我总觉得我们的改革简直是‘挂羊头卖真空’,连空气也一并收回,人迟早要窒息。”“我发现现在还有一些老师在做着屠戮青年的刽子手。如果不是侵犯权利的话,我引一段朋友的信,给先生看那青年的血:‘……而且历史老师讲了一句话:现在我们班开始两极分化了,这是件好事!天啊!这是多么大的打击!!……我真的快失去最后一点信心了,帮帮我,好吗?’我见着我的朋友流血了,触目惊心!诚然这一番话在强者可以不理睬或者竟作为上进的动力;但在弱者,却只抹杀了那最后一点光明;‘恩赐’以完全的黑暗,从此完全的痛苦或竟至消失。这样的老师就应该受‘最黑最黑最黑的诅咒’!”)    
    ××:    
    ……信中所说的“我们班开始两极分化了,这是件好事”的言论确实触目惊心。但岂只是班级,岂只是教育,在我们整个社会不正流行着这样的“两极分化好得很”的言论吗?而且有些知识分子不也正在散布这种言论吗?——尽管他们用的是煞有介事的“学术语言”。在这个意义上,这位老师还算是可爱的:他起码还有几分坦诚。用冠冕堂皇的理论来掩盖吃人的真实,这是更应该用“最黑最黑最黑的”语言来“诅咒”的!    
    我也很赞成你的观点:我们不仅应对“现行教育制度的种种弊端”进行质疑,也应该对所谓“改革”进行质疑,因为当前的“教育改革”很有可能成为一种“表演”。当然,也可能出现某些缝隙,为真正有志于改革的人提供某种空间——尽管极其有限。    
    读来信,感到了你的敏感、思想的某些尖锐性,同时也担心你的愤世嫉俗,会使你看不到生活中某些光明美好的东西。——就我的观察与体验,黑暗与光明是同在的,只是后者常处于受压制的地位,需要更用心地去发掘与发现。    
    当然,你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努力地充实自己,打好精神的底子,以更有力量地(我指的主要是自我内在的精神力量)对抗外在与内心的黑暗。    
    我所能帮助你的,只能寄一点书给你——当然是无偿的。不过,要等几天,等我的学生有空时再寄给你。我自己已经无暇去邮局寄书了。    
    致    
    新年的祝福    
    理群2001年12月31日    
    十八    
    (一位云南某工厂的读者来信和我讨论我的《鲁迅与20世纪》那篇文章。)    
    ××:    
    ……来信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民族、国家、人民的命运的关心,读之令人感动。实际上我们都是在紧张而痛苦地思考着,因此,来信引起了我的极大共鸣。尽管我们的意见有一致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所谓“重新来过”当然不是要重新打倒什么,来一次暴力革命。我个人也是主张走和平的逐步改革之路的。但对当下中国的改革也确有反省的必要。我之所以重提“立国”与“立人”的问题,也正是要促进这样的反省。    
    信中提出要每一个人为国家的生存、发展做出牺牲的问题,从原则上说起来似乎不错,但正如你在信的后面所说,还有一个什么样的国家的问题。在一个“主仆颠倒的国家”里,为国家牺牲实质上就变成了为国家的掌权者(他们自认是国家利益的代表,国家的代言人)牺牲,成为国家中的强势集团、既得利益集团奴役、压制弱势集团、普通民众的一个借口,一个理论根据。    
    “消灭一切人压迫人、人奴役人的现象”这其实是一个终极性的目标,只可能无限地趋近,却不可能完全实现。在这个意义上,它确实具有乌托邦性质。但我认为,人是不能没有乌托邦的理想与信念的,有了这样的信念和目标,才可能对现实保持一个永远的批判的清醒立场:“压迫与奴役现象不可能完全消灭”这一判断绝不能引出对现实压迫与奴役现象的容忍与辩解。而批判一种奴役现象与如何消灭(或缓解)这种奴役,又是不同性质的问题:前者主要是思想、观念层面上的,后者则还有一个操作层面上的问题。而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特别是我所认同的批判的知识分子,他对于一切压迫与奴役现象都必须坚持一种批判的立场,不能有任何的让步与妥协,但他又要认清自己批判立场的有限性。在实际政治、经济、文化……的操作中,必须是渐进的,这其间就不能不有许多妥协。而对自己批判的有限性的清醒认识在批判的知识分子自身不能不时时产生绝望与无奈之感,但又不能因这种绝望与无奈而放弃自己的反抗。这就是鲁迅所说的“绝望的反抗”或“反抗绝望”。这也是我在自己的文章中不时谈到绝望的原因与意思。


《生命的沉湖》 第四部分心有灵犀——一束通信(9)

    以上所说,都是我个人的意见,仅供参考。再一次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并要感谢来信引发了我的进一步思考。    
    即颂    
    冬安    
    钱理群2001年12月28日    
    十九    
    (一位江西的女中学生来信倾诉她的孤独感。)    
    ××: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愿意把内心的苦闷向我倾诉。    
    我知道自己不能给你以具体的帮助。因为我坚信,任何人的问题只能靠自己来解决。他人只能是一个倾听者。    
    但我这个你说的“远方的老人”正是真诚地愿意做一个倾听者,怀着最大的善意,并且努力理解。    
    我理解你与周围人的格格不入,理解你的孤独与敏感。但你能不能试图从现实生活中发现、发掘哪怕是最微末的美好的东西?在孤独中你是否可以从书本中去寻找“远方的友人”?    
    至少现在你有一个倾听者了。而且我还要送一套我和朋友们一起编的《新语文读本》给你——你将和世界上最善良、最有智慧的人对话,处处看到美好的人性的闪光,愿它能温暖你的心。    
    今天是岁末,就致以    
    新年的祝福    
    理群2001年12月31日    
    二十    
    (一位学院里的学员来信谈他的理想的破灭、他对现实的绝望。)    
    ××:    
    ……从信中看,你的思想正处于极度的矛盾之中。也许经过这几个月的思考,你已经从中解脱出来。    
    记得俄国批评家、教育家别林斯基说过,人的一生要经历三个阶段。首先是做梦的时代,这大概是在学校里受教育的阶段,充满了理想,却不知人事,也就是你信中所说的;“沉湎于天性中的纯净的世界”吧。以后,人开始接触现实,就会出现理想的破灭,并时时感到理想与现实距离的矛盾、冲突与痛苦。据我看,你现在正处于这个阶段。而且才是开始:以后你介入现实越深,这样的冲突与痛苦还要加深,对此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这是一个人的一生中的关键阶段,有的人就真的为现实吞没了,一味地适应现实,根本放弃了自己的理想。而另一些人则坚持着挣扎,既在操作层面上不得不对现实做出某些妥协,同时又在对自己原先的理想的质疑中,有所坚持,有所调整,又有所扩展与深入:正是在这挣扎的过程中,建立起真正属于自己的信念与理想。——这个理想、信念,不是原先未经实践检验、因而不免幼稚的理想、信念的简单重复,而是在更高层面上的否定中的肯定。它已经化作了自己的血肉,因而是坚定的,能够在与现实的冲突中,始终坚守不变。我希望并且坚信你能够通过人生第二阶段的挣扎达到第三阶段的坚守。    
    以上这段话就算是我对你的新年祝福吧。    
    理群2001年12月31日    
    二十一    
    (一位河南的大学生来信谈到他的一个苦恼:在毕业前夕,学校强迫每一个学生都要对某一事件表态,否则不予毕业,甚至会有更严重的后果。他不愿违心地表态,不愿说假话;但不说就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存。“我于是屈服了,投降了,他们于是满意了;‘孺子可教也’。出来后,我分明地感到了一种恐惧,一种鲜活的恐惧,一种烈日下的恐惧,从此我不信鬼神却怕人了,害怕各种主义,害怕思想,害怕……参照一下鲁迅,我更感到了他的勇敢、伟大、坚韧不屈,那有形的小的障碍无形的无物之阵,正张着血口要吞下去一个虚弱的灵魂,我感到了无能为力,怕也有被吞没的危险。……毕业宴会上一位朋友的话凄凉而又悲壮,至今不忘:‘你们别劝我了[我们劝他通融一下,拿到毕业证书再说],我要在大学中保持最后一分纯洁,进入社会,我一定会适应它。’这究竟是谁的错?”)    
    ××:    
    ……实际上我们每一个人每天都在面临着“说谎”还是“说出真实”的矛盾。鲁迅去世那一年写的一篇文章题目就叫《我要骗人》,这可以说是终生困扰着鲁迅的人生课题之一,鲁迅的《伤逝》描写的也就是这个问题。在我看来,这是现实生活中的人的基本生存困境,而在操作的层面上,则有几条线。首先是高线,即说出自己心里的话,说出真实。如果不能说、不许说,就求其次,维护自己沉默的权利,即不说不想说的话。有时候,连沉默的权利也没有,只能说违心的话。但这仍然有几条不可逾越的底线:第一,要清醒:自己是在说假话,这是一个错误。这个是非界限必须清楚。千万要警惕,不要说假话成了习惯,把假话当作真话,甚至不知道如何说真话了。第二,说假话必须是被动的、无奈的,千万不要为了达到私利的目的,主动地去说假话。这个“口”一开,那就收不住了。第三,说假话也要以不损害他人为底线,也就是说,说谎话的苦果只能自己尝,绝不能因为自己的谎言而损害他人。——以上也算是我的人生经验,这经验是苦涩的,是为我自己的;因为你的信中涉及这样的问题,也就随手写出。    
    你大概就要(或者已经)走向社会了。进入以后就会有一个“适应环境”的问题。但这里仍有一个“度”。即是要在适应中保持一定的原则。这很难,但也非绝对做不到。人的一生大概就在这两者间不断挣扎吧。——挣扎也仍有意义,最可怕的是,连最后的挣扎都没有,那就真的被社会所改造,不,吞没了。


《生命的沉湖》 第四部分心有灵犀——一束通信(10)

    我也正在挣扎着。因此又有了以上这番话。匆匆写此,即颂    
    文安    
    钱理群12月30日    
    二十二    
    (一位上海的研究生寄来一幅书法作品。)    
    ××: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与理解。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正是我这几年的心情。我也由此得知“知我者”多有所在,我因此而感到欣慰。    
    在去年最艰苦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我存在着。我努力着。我们又相互搀扶着。——这就够了。”先生的来信,使我更坚信这一点。    
    谢谢了。    
    赠上今年出的新著,算是对先生雪中送炭的答谢吧。    
    致    
    新年的祝福    
    理群12月31日    
    二十三    
    (一位年轻的学者寄来一篇关于“安徒生在中国”的论文。)    
    ××:    
    ……读了大作,感到很兴奋。因为安徒生是曾经给我以深刻影响的作家,以致从少年时代我就开始了做一个儿童文学家的梦。我所崇拜的外国儿童文学家还有一位是苏联的盖达尔,你可能已经不熟悉了。以后又有了研究儿童文学的梦,安徒生自然是主要研究对象之一。可惜时间和精力都不允许我涉足儿童文学,但每当看到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总是很高兴,甚至会产生一种羡慕之情。儿童文学所展示的是人的最美好的情感,儿童文学研究更需要一颗美的心灵,这是一个美的阐释与创造的事业,是值得为之献身的。祝贺你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并坚持走下去。我们这个污浊的世界,实在是太需要美了。    
    即颂    
    文安    
    理群12月28日


《生命的沉湖》 第四部分能写的与不能写的(1)

    ——《拒绝遗忘:钱理群文选》序坦白地说,对这本书的编选,我是踌躇再三的:这几年我的书出得不少,今年还会出好几本,现在又拿出这个选本,会不会增加愿读我的文字的读者的负担呢?朋友们却这样说服我:此书是给并不了解你的读者看的;难道你不愿意有更多的读者听到你的声音吗?这倒也对,写文章又公开发表了,当然是希望有人读,而且读的人越多越好的。这本《文选》就这么编出来了。但我并没有因此而获得轻松:当要求我写篇“序言”时,竟久久交不出卷,不仅是因为忙(我是以此为理由一推再推的),更是由这本书的编选引发出许多自我的反省,一时竟是理不清楚了,即使是此刻坐在电脑前,也不知从何说起。而交稿的期限已近,又不得不勉力写几句,哪怕只是开一个头——我真的如一些朋友所说,成了写作的机器与奴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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