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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文学]雪狼 作者:徐大辉-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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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呜——呜——!嗷呜——呜——! 
  韩把头听到狼的噑叫,正面对一堆白骨。他不知是何人的白骨,狼把一个人啃得没留一丝肉。 
  白骨旁有一只睡袋被撕毁,洁白的羽毛雪花一样铺满地。 
  “是什么人?”韩把头猜想。 
  他绝对不会把白骨和自己的朋友联想在一起,就更没往小松原身上想。 
  按山里的规矩,韩把头埋葬了白骨,然后在坟旁的树上刻个记号,以便白骨的家人来找。 
  嗷呜——呜——! 
  “狼怎么啦?”韩把头从来没在白天听到狼这么凄凉的嗥叫,假若在夜晚听到狼叫就不奇怪了。 
  多年与狼打交道,他能准确辨别出狼叫声的意义。呼唤同伴的坦然,祭月的悲怆,怀念的哀伤……此时听到是怎样的一种叫声啊! 
  嗷呜——呜——! 
  韩把头百思不得其解,嘟囔一句:“听来叫人心酸。” 
  嗷呜——呜——! 
  在白狼群的领地,狼王蹓蹄公狼竖起耳朵,它听见杏仁眼的叫声,呼唤它,有些躁动不安。 
  今年才当上王后的长毛狼,用一种自私的眼光凝望蹓蹄公狼,狼王很爱它娇媚的小新娘,似乎懂了它的意思,重新趴卧下来。 
  韩把头觅狼叫声而去,攀登上崖顶,远远地看见那个特大的树洞。 
  杏仁眼的耳朵尚未完全失聪,听见渐近的脚步,暂停噑叫,缩回树洞,隐藏起来。 
  韩把头走近树洞之前,打开猎枪的保险栓,做好对付猛兽的准备。这种树洞多是熊的住所,虽然没到蹲仓季节,熊提前到树洞里也说不定。走近可能有熊的树洞需要胆量,谁也无法预测将要发生什么。 
  韩把头端着枪瞄准树洞,只要野兽一露头,立即击发。他的心还是忐忑不安,终是没大底。 
  树洞一步步地近了,还差两丈远,假定树洞里有熊这是安全的极限了,不能再向前走半步。站在此位置一旦熊扑过来,还有逃生的空间。 
  突然,一团白绒绒的东西进入射击范围,韩把头看出不是一只熊,是一只狼,他贴近扳机的手指松弛开,他没立即射击。 
  杏仁眼爬出树洞。 
  韩把头看见一只后腿瘫痪的老狼。 
  杏仁眼面对枪口现出异常平静,一点都不回避猎人的目光。 
  人与狼对视些许时候。 
  “先前是它在嗥叫?”韩把头揣测着,问杏仁眼:“你为什么这样?” 
  主动爬到猎人的枪口前,韩把头茫然的目光望着它,猜不出它要干什么,就等待它往下做什么。 
  杏仁眼刚爬出树洞,前腿呈站立姿势,现在跪下去,然后求助的眼光望着韩把头。 
  “你要干什么老伙计?”韩把头使用了亲切的字眼。 
  奇异的人和狼的对话开始,韩把头用语言,杏仁眼用眼神。 
  “让我放过你?” 
  杏仁眼没反应。 
  “喔,我帮你治腿?” 
  杏仁眼还是没反应。 
  “那你要做什么?” 
  这时,杏仁眼吃力地转回头,望向树洞。 
  韩把头这一望,惊愕。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闪,躲入树洞深处。 
  杏仁眼再次望韩把头,眼睛眨了眨。 
  “喔,喔。”韩把头慢慢放下枪,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树洞。脑海迅即闪过:“喔,根儿。” 
  狼孩从来没见过枪,对这个冰凉的铁器他也有些恐惧,显而易见是与生俱来的。构成生命是性爱、食物、疾病、苦难、恐惧、死亡……狼孩对突然出现的韩把头,充满恐惧感。 
  杏仁眼爬出树洞,他想跟出去,杏仁眼用尚还灵活的尾巴有力地抽打狼孩一下,这种肢体语言完全被狼孩领会,尾巴告诉他: 
  “你不能出去,危险!” 
  杏仁眼和韩把头对望时,狼孩一边偷看。狼不会照镜子,或者说没镜子可照,那它们如何知道自己长的什么模样?是河水吧?饮水时借着河水看自己的容貌。狼孩比狼多一个功能,会对象化,不久前他在玻璃山林间邂逅索菲娅,发现与自己长得一样的动物,眼前又出现一个。 
  狼孩的目光与韩把头不期而遇。 
  “啊,狼孩!”韩把头大脑那片空白转瞬即逝,他迅速回到现实中来,狼、树洞、狼孩……他清楚面对的是什么。见到狼孩的刹那间,他的大脑被突如其来的事物海啸一样淹没,现在海水完全退去。他自言自语地:“告诉索菲娅!” 
  韩把头跑着离开山崖顶,像一只撒欢的小鹿。几十年来他都不用蹦跳的姿式走路了,尤其是到不该用蹦跳走路的年龄,蹦跳着下山。 
  “找到根儿啦!” 
  韩把头就想喊,他呐喊。 
  大山回荡着声音:“找——到——根——儿啦!”     
  卷二十五 追捕狼孩     
  尽管狼在嚎叫,骆驼照样走路。——蒙古族谚语 
  97 
  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给驻守在亮子里镇的宪兵队下了一道密令,与狼有关,密令由宪兵司令口头传达给林田数马。 
  “你们必须尽快抓到那个狼孩!”宪兵司令强调说。 
  “是!”林田数马站在司令官面前。 
  “弄白狼皮,多多益善!”司令说,“到手后,由你亲自送回国内……” 
  林田数马从新京坐火车回来,一路上他满脑子狼皮,白色狼皮雪花一样在宪兵队长眼前纷飞。 
  车窗外飘着真正的雪花,不过雪花很小,或者说称不上雪花,稀薄的雪粒而已,风把雪粒砸在玻璃上,由于坐在前边的车厢,又有内燃机喷出的煤渣裹着雪粒砸得玻璃噼叭作响。 
  林田数马的心也被什么敲打着,不过不是雪粒和煤渣,那只狼眼对坏天气里敏感,想闭上它都很难,老是要睁得大大的,还不可遏制地朝远处看。 
  “狼在雪天……”林田数马想象狼群在大雪荒天里异常活跃,冒雪去追杀猎物也许成功率更高。 
  两只眼睛出现了明显的差异,令林田数马有些心烦,置换上狼眼睛的几年,视觉的差异使他烦恼过,情况大都出现在夜晚,多黑的夜色,他视物都清晰如白昼,问题是人有时也需要黑暗,尤其是林田数马夜间有光亮就睡不着觉。 
  “八嘎!”每到这种时候,他就骂小松原,这个他信任的士兵,毫不留情地背叛了自己,让他去摘朴美玉的眼珠,他竟然弄来只狼眼珠以假乱真来欺骗自己。 
  逃兵小松原给林田数马找的麻烦太多了,有时他靠在椅子上打盹,没任何惊动忽然醒来,是一只老鼠从办公室的墙脚跑过,被那只时刻保持警惕的狼眼看见。 
  “啊,我将永无宁日。”林田数马苦不堪言。 
  雪在广袤的大野上飘落,黑色的土地和抹了淡妆的女人脸一样,薄薄的一层,笨拙的化妆,斑斑驳驳的丑陋。 
  林田数马恨小松原。小松原不仅给自己弄来一只老添乱的狼眼,还放过了朴美玉,当时命令小松原摘下她的眼珠后不留活口,他没摘她眼珠还放走了她,留下了祸患……朴美玉的复仇有些特别,她绑架少爷,没杀他也没勒索钱财,而是将他改造成一个土匪,把一个堂堂的宪兵队长的儿子变成一个胡子,林田数马觉得遭到奇耻大辱,这也是林田数马恼羞成怒下令杀死自己儿子的原因。 
  大义灭亲让林田数马在部下面前保持了帝国军人的尊严,私下的疼痛只有林田数马自己承受。尽管宪兵队长杀人不见血,杀人不眨眼,杀掉自己的儿子就不那么简单,常言道:虎独不食子。 
  日本宪兵和一个中国村妇制造的畸形儿朱家少爷——朱洪达——二龙戏蔓——一木,进入狼嘴的脆骨一样被林田数马嚼碎,每一声脆响,他的心都颤抖一下,怎么说也是在吞噬自己的亲骨肉啊! 
  小松原杀掉了,朴美玉也死去了,林田数马心里还有一个人——索菲娅,他要找到她,曹长江岛正奉命寻找索菲娅,捕获她也是迟早的事情,一个女流之辈她能逃到哪里去? 
  “暂且放弃追捕索菲娅,集中兵力去完成宪兵司令部交办的任务,抓到狼孩和弄到白狼皮。”林田数马想。 
  宪兵司令部的情报系统很厉害,他们通过特殊渠道获得香洼山的白狼群里有一个狼孩儿,就连近在香洼山咫尺的亮子里镇宪兵队,丝毫不知道。 
  “据可靠的情报你们香洼山中出现一个狼孩。”情报军官说。 
  林田数马有些惊奇,自己离香洼山那么近,而且追捕索菲娅的宪兵不停地进出香洼山……狼孩,中国的历史上还没这方面记载,日本也没有,捉住狼孩运回到日本,绝不比煤炭、圆木的价值低,林田数马意识到了狼孩的重要性。 
  “……我发现韩把头卧室的炕上,有一把木梳。”曹长江岛向林田数马汇报。 
  “木梳?” 
  “韩把头是秃子,他不使用木梳,肯定有个女人和他在一起。”曹长江岛说,“我觉得韩把头将索菲娅藏了起来。” 
  林田数马对索菲娅不太感兴趣,他一门心思在想如何抓住狼孩,弄到那群狼皮。 
  “先不找索菲娅了,我们……”林田数马做了紧急部署。 
  “那让韩把头他们逍遥法外?”曹长江岛问。 
  “留得青山在,还愁没柴烧嘛!” 
  林田数马说了句中国老话,怎样处置索菲娅和韩把头就在话里了。曹长江岛稍微思考,明白了队长的打算。 
  林田数马眼下非但不会动韩把头,而且要和他往近了处。捉狼孩,弄狼皮,宪兵队远不及狩猎队得心应手,猎人整日和野兽打交道,成功率会很高。 
  是否能够说服狩猎队,林田数马觉得不是百分之百的把握。原因是那年怂恿狩猎队灭了卢辛的花膀子队,索菲娅被韩把头救走,或者说索菲娅跟韩把头走,他们睡在一起……有了这层关系,他有可能对索菲娅说破宪兵队叫狩猎队去杀卢辛的事。如果是这样,问题就复杂化了,韩把头肯定不会帮忙的。 
  怎么办? 
  林田数马绞尽脑汁,最后想出办法。他要利用宪兵司令部作的部署:清缴民间的枪支。亮子里镇范围内的民间枪支基本缴得差不多,只剩下狩猎队的枪支没缴。林田数马没急于缴狩猎队的枪支,也正是他对今冬回到香洼山那群白狼的垂涎。 
  “白狼皮!白狼皮!”林田数马惦记了几年。 
  当年,与卢辛的花膀子队结仇也是因白狼皮,弄到手的白狼皮硬叫花膀子队夺去。 
  前不久,从一嘱托的口里得知,消失了四年多的白狼群突然回到了香洼山老巢,狩猎队也重返玻璃山驻地,准备今冬捕猎白狼。林田数马原打算在狩猎队弄到白狼后,再以收缴民间枪支为名,缴下狩猎队枪支,连同白狼皮……现在看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谋要做些调整。 
  林田数马想到出现不好的结果,韩把头拒绝捉狼孩和弄狼皮。那又怎么办,林田数马决定用不合作就缴狩猎队的枪相要挟。 
  “去玻璃山!”林田数马下令。 
  98 
  韩把头一路跑回狩猎队,直接进自己的屋子。那时,索菲娅正照镜子,准确地说是一块镜子的玻璃碎片,照全她的脸需要分成几个部分,五官一起出现很难,镜子片太小了。 
  “他娘!”韩把头进屋一把抱住她。 
  “别闹。”索菲娅一下想到最美妙的事上去,说,“只有半天没在一起,你就苍蝇见血似的。” 
  “他娘!”韩把头嘴唇颤抖,只是说着平常很少说的他娘,她迷惑:“怎么啦?” 
  “我看见他了。” 
  “谁?” 
  “根儿,咱儿子啊!” 
  “什么,你见到根儿了?” 
  “根儿!”韩把头平静了些。 
  对索菲娅来说消息是惊天的,她猛然拱起身子,用力过大将韩把头撂倒在炕上,身子覆盖上去。 
  “在哪儿,在哪儿见到的呀?”她忙不迭地问。 
  韩把头喘不过气来,断续地说:“我……你压……我上不来……气,我说不出话来、来。” 
  索菲娅坐起来。 
  韩把头顿觉一块石头从身上挪开,缓上一口气来。 
  “你倒是快说呀!”她迫不及待。 
  “香洼山上的一个树洞里。”韩把头说。他讲了一遍遇见杏仁眼老狼和狼孩的经过。 
  “我们去看他!”索菲娅下炕穿鞋。 
  韩把头一把手拽住她,阻止道:“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呀?” 
  “宪兵在抓你呀。” 
  “他们不是走了吗?” 
  “恐怕躲在暗处盯着你,出不得这个屋子。” 
  索菲娅稍微安静一会儿,目光直直地望着韩把头。 
  “要去看,也得找个时机。”韩把头说。 
  “不行,我豁出去啦!”索菲娅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见到根儿,我死了也心甘了。” 
  “索菲娅,你听我说……”韩把头拉住她,索菲娅拼命往外挣脱。 
  这时,老姚慌张地进来,脸色发白:“大哥,一队宪兵朝咱院子走来。” 
  索菲娅不再挣扎了,整个人懈怠下去。 
  “快钻洞吧!”韩把头说。 
  索菲娅十分不情愿,还是钻入暗洞。 
  一切处理妥当,韩把头说:“我们看看去。” 
  林田数马带着八九个宪兵在狩猎队的院门外下了马,韩把头急忙迎上前:“队长大驾光临,鄙人有失远迎。” 
  “客气!”林田数马说。 
  “请,队长快请!”韩把头制造出笑脸。 
  林田数马一行人进院,几个狩猎队员主动上前为宪兵牵马。 
  狩猎队的四合院是典型的东北民居建筑,南面三间屋宇式大门,旁边是两间倒座的门房,院中有影壁墙……房舍分两进院,韩把头和索菲娅的是二进院的后一趟正房。 
  “上屋坐。”韩把头将林田数马他们让进头道院子的正房里。 
  沏茶倒水伺候后,林田数马说:“我们这次来要住你这儿几天,没问题吧?” 
  “当然,队长不嫌寒舍简陋,随便。”韩把头客客气气地说。 
  五间正房安置下宪兵,特给林田数马选了一间好房子。 
  “韩把头,你们中国有句话怎么说?”林田数马叫韩把头到自己房间,说,“打开天窗说亮话。” 
  韩把头毕恭毕敬地在一旁听着。 
  “亮子里镇民间的枪支只你们狩猎队没缴啦。”林田数马说,“我这次来,就是和你谈缴枪的事。” 
  韩把头心头一惊。 
  “你们狩猎队有29个人吧?”林田数马问。 
  韩把头再一次震惊。心想:“他对狩猎队了如指掌,人数也准确。” 
  “枪支也不会少于这个数字吧?”林田数马问。 
  “缴枪?”韩把头惶惶起来。 
  林田数马暗暗观察韩把头的表情,装出十分严肃。 
  “队长,请你高抬贵手……”韩把头求情,“您知道,手里没枪还咋打猎?弟兄们靠打猎养家口啊!” 
  林田数马没松口。 
  “我保证弟兄们的枪支用来打猎,出问题我拿脑袋担保。”韩把头说。 
  林田数马冷笑,说:“你长几颗脑袋?” 
  “一颗。” 
  “一颗脑袋担保二十九颗脑袋,不合适吧?”林田数马像似一点儿都不可通融。 
  “队长……”韩把头做着最后的努力。 
  “韩把头,我们是老朋友了吧?”林田数马将话往回拉,说,“是吧,老把头?” 
  “是是是!”韩把头连说三个是。 
  “不缴枪可以,但是有两个条件,你得答应。”林田数马说。 
  “您说,队长。” 
  “你打住的白狼皮都卖给我。” 
  “喔,队长说远了不是,您要喜欢,弟兄送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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