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本色-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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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巍峨的城墙之下,是京城热闹繁华的街道,街道之上熙熙攘攘,虽不如宣武楼那般鼎沸躁动,可依旧人头攒动。
马车停下,成青云立即下车,快速走到人潮拥挤的城墙之下。
方一走过去,簇拥在一起的一些人便埋着头快速离开了。成青云发现,那些人中,竟然有朝廷官员。
她心头一沉,推开涌动拥挤的人,往前挤。
突然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揽住,回头,才发现是南行止。
他下车之后,拥挤观看的人便又散了不少,两人相携到达城墙之下。
朱红的城墙之上,无数的蝴蝶轻轻蒲扇着斑斓缤纷的翅膀,纷纷落在城墙之上,成群结队的蝴蝶,犹如受到召唤,整齐划一有规律的排列组合,铺展出八个赫然陆离的字——帝传五代,有瑞代明。
其中“代”字稍显模糊,似“伐”。
成青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虽然知道这是一个阴谋,可世人无知,不知为何蚁虫会排列成字,只道是天象,只道是妖异。
“今年怪事多,这才还没开春呢,就有蝴蝶蜜蜂了……”
“这莫非是上天示警,这可是皇城城墙……我听说,历朝历代,但凡是有大事出,便会有怪异的现象。”
“对对对,就如汉高祖,听闻汉高祖即将为帝时,天空便有五彩祥云出现,还有白蛇出没……”
……
成青云只觉得耳畔此起彼伏之声扭曲跌宕,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令她心烦。
她抬头,见周围空中依旧有几只慢慢飞动的蝴蝶,将空寂的天色衬得斑斓热闹。她越走越近,身边翩飞的蝴蝶就越多,翩跹的蝶翼纷纷飞向城墙,仿佛城墙之上有什么魔力。
她靠近,站在城墙之下,正欲抬手去摸墙上的密密麻麻的蝴蝶,突然有人拦住她的手。
“你疯了,这些蝴蝶,怪异着呢,千万摸不得……”
“怎么摸不得?”成青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问道。
那人一副书生模样,警觉地看着她,煞有介事地说道:“你难道没听说吗,这几天,陆陆续续有怪异的事情出现,比如蜜蜂蚂蚁蝴蝶纷纷出现了,组成这八字警言。我告诉你,这些都是上天示警……你可别破坏,否则,会遭天罚的……”
成青云乜着他,又看了看南行止。
南行止脸色平静,轻声对她说道:“看也看了,该随我回去了吧?”
成青云固执地摇头,抬手便将一只站在墙上的蝴蝶捉了下来。
周围人见状,纷纷骇然失色。
成青云也并未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只是捏着蝴蝶的翅膀,打量着。
“这不过就是一只普通的蝴蝶,”成青云手里的蝴蝶轻轻地扑腾着翅膀,翅膀上缤纷绚丽的粉末簌簌散落,染在她指尖上。
“只是现在天气这么冷,蝴蝶是怎么出现的?”成青云喃喃自语。
“就是老天爷变出来的。”一旁的书生说道。
成青云懒得理他,抬头看向南行止。
南行止身量比她高些,轻轻抬手,便摸到了蝴蝶排列成的“代”字。
他蹙眉,轻轻挥了挥衣袖,密密麻麻的蝴蝶忽而惊起,扑扇着翅膀,惊慌而散。
翅膀上的粉末让空气变得浑浊,人群中传来喷嚏声。
成青云用手捂住口鼻,慢慢贴近城墙。蝴蝶飞走后,墙面上只剩下斑驳零星的蝴蝶粉末。
南行止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墙面,指尖轻轻捻了捻。
成青云见状,照做。
第264章 唇枪舌战
墙面虽然只能看见斑驳的痕迹,但摸出之下,才感觉出有蝴蝶落脚过的地方,与其他墙面不同。
有些粘,很淡。
她立刻拿出手绢,擦了擦墙面,又闻了闻。没有闻到任何气息。
“走吧。”南行止说道。
两人悄然而来,悄然而去。
踏过街面,踩着地上落叶般枯槁的蝴蝶尸体。
回到马车上,成青云将手绢拿出来。
绚丽缤纷的蝴蝶色彩,淡淡的染在手绢上,分明是绚烂缤纷的绮丽之色,此时衬着洁白的手绢,却显得脏乱。
“蝴蝶不该出现的。”成青云说道。
酷寒虽过,但并不温暖,蝴蝶不耐寒。此时未过午时,暖阳淡淡,阳光虽暖,可清风却冷。
街道两旁的杨柳点翠,依稀嫩绿点上树梢,鲜嫩的色彩,似经不住早春的寒风,瘦弱又料峭。
“蝴蝶这种低级的蝼蚁也会组成字,真是稀奇。”南行止一哂。
成青云看着手绢,若有所思。
“能否交与平王殿下,让他看看?”成青云说道。
南行止不置可否,只轻轻地点头。片刻后,才又说道:“据说,除了蝴蝶之外,还有蜜蜂和蚂蚁……”
“是,”成青云蹙眉,“宣武楼之上的就是蚂蚁,密密麻麻,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南行止淡笑,抬手轻轻地覆在她额头上。
成青云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忽而感觉一股轻柔却浑厚的力量顺着她的眉头轻轻滑过。
她微微粗气的眉头不得不舒展开。
“没什么可担忧的,”南行止的手指轻轻地在她眉心一点,随即放下,“蝴蝶蚂蚁难得,蜜蜂却不难的。”
成青云侧首歪头看着他,“怎么得?”
南行止轻轻敛衽拂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京城有产蜂胶的地方……”
成青云愣了愣,恍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祭天之后,“帝传五代,有瑞代明”八个字,便不胫而走,以各种怪异离奇的形式传遍京城。
而关于瑞亲王府将取皇位而代之的流言,也如洪水般,铺天盖地地传遍了京城。
不过几天时间,皇帝桌案上,弹劾瑞亲王府、弹劾南行止的奏折,便如雪花般,纷纷堆砌。
皇帝态度不明,对于无数的奏折似视而不见。可越是置之不理,弹劾的次数也越发频繁,言辞也越发激烈犀利。
瑞亲王府的势力让人忌惮,皇帝也自然有顾虑。
雪片般的奏折递上去,却没有得到皇帝的任何回应,朝中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含元殿之中,此次上朝议政,成青云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里。
朝堂之上一番唇枪舌战,满朝文武,个个说得唇片如飞,面红耳赤。
唯有当事人南行止与皇帝,却始终置身事外,一言不发。
“住嘴!”一片嘈杂混乱争吵声中,皇帝豁然拍案而起,怒斥一声!
底下七嘴八舌的人顿时一静,迟钝地叩首行礼,乌央央跪了一地。
“你们一个个,当朕这含元殿是菜市场?”皇帝抬手指着底下的人,“你们一个一个,身为朝廷命官,衣冠楚楚、朝服加身,现在呢?却如市井泼妇,简直不忍直视!”
众人将头埋低,不敢去看皇帝的怒颜。
皇帝一步一步走下丹陛,脸色也越发阴沉。
“弹劾瑞亲王府?你们有什么资格弹劾瑞亲王府?”皇帝冷声反问,他看向方才言辞激烈地弹劾的人,冷声问道:“吏部尚书,你说瑞亲王府可能谋反,就因为‘有瑞伐明’四个字?哦对了,”皇帝双眼一眯,冷笑一声,“你身为吏部尚书,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瑞亲王府这些年到底是否有谋逆之心。你方才,左不过就是说,世子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他无功德建树,却只靠着亲王门荫而执掌重权!说到底,你不过就是嫉妒!嫉妒他的才能,嫉妒他的身份!嫉妒他的尊荣!”
“皇上!”吏部尚书脸色青红交加。
“朕方才说住嘴!朕没让人开口,谁敢说话?”皇帝怒然打断吏部尚书的话,“难道朕方才下达的旨意不够清楚?”
吏部尚书脸色铁青,张口欲言,唇颤了颤,没敢发出声音。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皇帝厉眼扫过,满朝文武将头埋得更低。
片刻后,皇帝垂眸,睥向中书令萧承建,说道:“中书令大人,你执管天下政令,自然比朕更清楚瑞亲王府的功劳,也比我更清楚世子的功劳!”
萧承建脸色僵硬,欲言又止。
“既然诸位爱卿有话要说,朕就给你们机会说!”皇帝走向萧承建,冷声说道:“瑞亲王才去世不久,你们一个个就不把瑞亲王府放在眼里了?”
厉声一落,有人的肩头忍不住轻轻颤缩。
“朕早年登基,根基不稳,朝堂之上,有谁把朕放在眼里?朕说的话,做的事,有谁肯认真听?先皇顾念朕年幼,怕有人趁机钻营,故而立有遗诏,让瑞亲王辅佐朕,虽为亲王,实则为摄政王。瑞亲王辅佐朕期间,击败了多少想要造反的人?为朕提携了多少能人贤才?”
他说罢,豁然转身,看向一人。
那人迎上皇帝的眼神,微微低头。
“朝议郎、大理正,你们二人,是瑞亲王提携的!”皇帝又转身,目光低沉地扫过,“中散大夫,明威郞将,你二人是瑞亲王向朕推举的!”
皇帝一一说出受过瑞亲王恩德的官员,最后话音陡然一沉,“你们一个个,都与瑞亲王有关!难道你们一个个,都是与瑞亲王一起造反谋逆的吗?”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众人犹如跪地的雕塑,一动不敢动。
“怎么了?你们一个个刚才不是还唇枪舌战口齿伶俐吗?现在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皇帝冷笑着反问。
成青云的心七上八下,此时总算稍稍落定。她悄悄抬起头,看向南行止。
含元殿外的光,淡淡如烟,光影之中,他挺拔清健的身姿,如绝壁青松,隐于流岚云霭中。
此时无声胜有声。
皇帝厉眼如刀,脸色阴沉愠怒。
“吏部尚书,既然你不清楚瑞亲王府这些年的功德,那朕就一一历数!”他看向萧承建,眼神冷硬如鹰隼,“中书令,景泰三年,朕八岁,陵州发生洪涝,中书令大人,您提拔陵州郡守治理水患,结果陵州郡守贪污了朝廷抗灾饷银,且救灾不力,导致洪涝灾害扩张,瘟疫蔓延。举国之下,无人敢去陵州,也无人敢擅自进献应对之策。”
萧承建脸色灰白,敢怒不敢言,只咬牙颤声说道:“老臣……有罪……”
“是!”皇帝厉声一喝,“你是有罪!那场灾难,导致流民四起,内乱不断,甚至有百姓组织起来反抗官府朝廷!中书令大人,你当时做了什么?”
萧承建哑口无言,狠戾阴沉而苍老浑浊的双眼微微一暗。
“你当时什么都没做!明哲保身,多明智啊!”皇帝一哂,“朕记得清清楚楚,朕当时不过八岁,满朝文武为此事天天逼迫朕拿出应对之策。你们一个个,凡是关乎自身利益,就钻营计较,可凡是遇到麻烦,你推脱逃避!朕于你们无利时,朕就是皇位上的摆设,朕于你们有利时,朕就是你们逼迫要挟的对象!”
“皇上息怒……”
众人颤颤巍巍,惊恐不已,只能战战兢兢,将头埋得更低,唯唯诺诺。
皇帝脸色沉郁,全身战栗紧张,继续厉声说道:“可当时是谁献策?是谁去的陵州?中书令可还记得?”
萧承建隐忍,咬牙道:“是……世子……”
“是!”皇帝拂袖,轻笑,“当时瑞亲王嫡子南行止,还未被钦封世子。他也不过十二岁,却比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君子有为!他出良策,赴陵州,治洪灾,除瘟疫,平内乱,安流民……整整半年,他都留在陵州,直到陵州彻底平定。回京之后,朕才以此功劳,钦封他为世子,满朝文武称颂奉承,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有谋逆之心?”
有人面带愧色,无奈地摇头。
萧承建眉头紧蹙,不再说话。
皇帝目光淡淡地扫过殿堂,顿时充满了嫌恶和厌倦。他转身,看到了平王南澈,立即说道:“平王!”
“臣在!”南澈立刻行礼。
“这些年,你深居简出,可曾知道瑞亲王府对朝廷之功?”
南澈点点头,“瑞亲王辅佐皇上,功不可没。世子更是瑞亲王左膀右臂。瑞亲王近些年慢慢放权于世子,世子为国为民,兢兢业业,从未怠慢。”
“陵州治灾,世子有功,可世子只受世子封号,其余一律封赏皆未领受,敢问朝中谁能做到如此?”皇帝反问。
“景泰五年,西北郎将受戎狄侵犯,被困雪沼,瑞亲王命世子前去救援,世子派粮草、率兵卒,一路北上,救西北士兵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原本他该受一品爵位,可他受了没?”皇帝反问。
“景泰八年,四方来朝,要求与我国签订互市贸易,你们一个个反对的反对,躲事的躲事,都不愿出应对之策,只想关起国门,将四方各国挡在国门之外!是世子,献出良策,规范边境互市,与各国签订平等贸易来往条约。如此之后,我朝边境东西南边境平定,百姓安居,与各国关系融洽。世子此功,本应受一品亲王爵位,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受了没?”皇帝反问!
“你们给朕好好反省!”皇帝愤然拂袖,横眉怒视萧承建,“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瑞亲王府有谋反之意?”
“皇上!”有老臣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说道:“可天意难为,祭台之上的八个字……”
“朕让你们住嘴,这是圣旨!没让人开口,谁敢说话!”皇帝勃然大怒,抬手指向说话的老臣,“你难道耳朵聋了吗?给朕带下去好好让太医诊治耳朵!”
话音一落,含元殿外的侍卫立即入殿,将方才说话的人拖了出去。
“皇上……皇上!忠言逆耳,皇上不可违逆天意……皇上……”
被拖出去的人声音渐渐消失,满堂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昏聩!”皇帝怒喝,“不过几个字而已,就被吓得这般地步,难道朕的江山,朕的朝廷,就是靠什么天意来决定的吗?”皇帝气沉如山,“朕告诉你们,朕才是天!朕的所想所为才是天意!朕没开口,谁敢说什么‘八字天意’!?”
第265章 桃之夭夭
皇帝一番疾言厉色之后,朝堂之上个个低头,人人屏息,死寂无声,落针可闻。
成青云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见朝堂之上,许久也是一片寂静之后,起伏不定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但就算如此,背后算计的人怎会轻易罢休?她担忧地扫视这乌泱泱跪了满地的人,所有的人噤若寒蝉,畏首畏尾,不敢再出头,生怕被皇帝叫出来。
被扔出殿外是小,若是丢了官丢了性命,才是大事。
为求自保,无人再敢多言。
她原本惶恐不已,生怕皇帝会相信了“帝传五代,有瑞代明”八个字,生怕皇帝会起疑心,被人所蛊惑,将瑞亲王府置于死地。
可如今看来,她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皇帝南明德,依旧是在杭州画舫之上所遇的南明德。
他是南行止的族弟,可与南行止平坐对弈饮茶。
也可偶尔任性,与南行止成青云一同吃了宠鱼。
富贵荣华,皆不如饱餐一顿来得逍遥。
那皇位,于他来说,或许是荣耀尊贵,又何尝不是一张无形的罗网,一副无形的枷锁。
当年将他推向皇位的人,本是想趁着他年幼,趁着他在朝中毫无根基,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吧?
他在皇城之内,历经险阻沉浮,如今总算想要反击,总算要开始一步一步,在瑞亲王府的帮衬下,丰满自己的羽翼了吗?
也难怪,有人会蠢蠢欲动了。
这场暴风雨,来得很有预兆,南行止与皇帝,以及其他有心的人,都能预料得到。
暴风雨过后,皇帝一步一步走上丹陛,稳稳地坐在龙椅之上,将跪在底下的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们都没话说了?”皇帝反问。
成青云抿唇,皇帝圣旨,让人闭嘴,谁还敢擅自说话?
“既然没话说了,那就退朝!”皇帝敛衽拂袖起身,正欲离去。
“皇上!”突然有人跪坐而起,恭恭敬敬地叩首,斟酌小心地说道:“臣有话要讲。”
皇帝脸色一沉,锋利的眉头微微一簇。
满堂人心顿时惶惶不安,生怕这人又去提皇上的忌讳。
“讲,”皇帝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说道。
说话人是一位兵部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