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不愁嫁-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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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斓姐儿这么一个亲闺女,要是她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谢安不动声色安慰了谢太太一番,待回到书房,关起门来,也不禁长吁短叹起来。幸好他当时嘱咐女儿万万不要声张,否则皇帝那边久久没有动静,庾氏又一副眼看着家里又要出一位皇后的神气模样,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方能不失体面。
待谢斓痊愈之后,天已转凉,秋意浓重。
谢太太见女儿闷闷不乐的整日窝在房中,难免忧心,便叫来芳晴,问她可知姑娘的心事。
芳晴心里跟明镜似的,关于谢斓的事,她知道得比谢老爷都多。但问题是她一个字也不敢吐露。于是便顺着谢太太的话说,表示谢斓犯了秋思,伤春悲秋起来。
谢太太疑心,女儿一向很乐观的。
芳晴便让谢太太屏退左右,含蓄说道:“您也知道的,那一位不是新晋回朝给太后贺寿了吗?”
谢太太听罢,愣了片刻。
芳晴继续说:“其实姑娘也不过是因为见了故人,被勾起了一些往事罢了。从前的事,姑娘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太太也不必心急,想必多让姑娘出去走走,多找文安郡主她们散散闷便无事了。”
谢太太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谢斓坐在马车上,望着车外萧瑟零落的枯叶,紧了紧身上的狐绒披风。她手中捧着装有炭火的铜鎏金小手炉,脚下踏着暖脚炉,暖意却无法传递到她心头。
“姑娘吃些滚水吧,免得一会又咳。”
谢斓就着桂萼的手喝了两口,热水入腹,暖意逐渐涌向四肢。望着自家姑娘恢复红润的面颊,芳晴心内百感交集。她不过是个丫头,自跟了谢斓之后,所见所识俱是非同寻常。她既期待姑娘能称心如愿,嫁个如意郎君;又希望她别太难为自己。
姑娘生来尊贵,当年就算在宫中也是无人敢为难。但当初的明王已是真龙天子,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存在。她担心姑娘一时间转不过弯来,摸了逆鳞。
“报恩寺还有一会才到,姑娘先眯一会吧。”
芳晴从马车后面的柜子中取出一条簇新的薄被,盖在谢斓腿上。谢斓凝神望着车外,感觉到身边监视的目光似乎已经不在了。
他终于放弃了吗?也好,早断早干净。
皇帝收回凝视窗边暖房送来的新绽桃花的目光,回想方才燕王来见时的慷慨陈词,唇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左右御史严平和陈珂偷偷对视了一眼,皇帝已经沉默好久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近皇帝时常说着说着便会毫无预兆的沉思起来,让他们一时之间也摸不着头脑。
严平冲陈珂挑了挑左边的眉毛,又朝殿外瞥了一眼,意思是:“陛下肯定是为那几个不安分的藩王发愁,你看咱们老哥俩是不是趁此时机奏上几本?”
陈珂摇了摇头,朝严平眨了眨眼,意思是:“老哥儿你开玩笑呢?在陛下还没有明确表明态度之前,谁知道究竟是想看在手足之情上放他们一码,慢慢将权力收回;还是极速发兵,雷霆闪击,永绝后患呢?万一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最先倒霉的就是他俩!”
他还想把脑袋放在脖子上多扛几天呢。
俩人眉眼官司打得正欢,就见上坐的皇帝转头对身边的徐内侍说道:“今日暖房烘开的桃花很好,让他们明日送一盆桃枝插的盆栽来。”
严平和陈珂同时低下了头去。龙心难测,他们想破头也不会想到皇帝心中惦记的竟然只是一盆花草。
这位高深莫测的帝王凝视着桃花绽放后露出的娇嫩花瓣,眼神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和起来。
☆、第47章 作祟
报恩寺无论何时都是香雾缭绕的所在,即使在秋风萧索的深秋,依旧未能降低香客们的热情。
菩萨们在一年四季中都是很忙的,无论是狂风疾雨,就算是下冰雹砸漏了房子,都挡不住人们前来祈福参拜的脚步。
谢斓学着母亲的样子,一板一眼的对着高高端坐在供桌上的泥石塑像叩拜。拜着拜着,她恍然觉得自己似乎身在金殿之上,正朝着那个人间至高无上的存在顶礼膜拜。
那是他们英明无双的君主,是亿万大雍子民的荣光。
——才怪!
不是说皇帝英明无双吗?怎么的对她就又自私又霸道,还多疑得很!她和琅琊王说两句话都不行,他自己却左拥右抱,不亦乐乎?这是什么道理!
她甩了甩头,逼着自己将这些无用的念头抛诸脑后。
反正她也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还想这些做什么呢?
谢斓在心里说服自己一番后,转眼竟瞧见母亲在一旁和人说话,那人竟是穆太太。也不知她是几时来的。
谢斓上前同穆太太见过礼,寻了个借口就溜了。留下老姐俩窃窃私语,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唠叨些什么。
也许是因为穆太太为她做的那几桩媒都没成功,反而激起了这位太太的好胜心。用她的话说,我贤侄女一等一的才貌,必然要配个一等一的汉子方才不亏!倒是谢太太反而理智起来,打算从次一等世家里给女儿选夫婿。
“只要才貌品格俱佳,就算家世差些也使得,哪怕对方不同意入赘,我们也会给斓儿多陪送些嫁妆。钱财不是问题,对斓儿好就行。”
谢太太的条件就是此人不能是鳏夫,或命硬克妻之辈,她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可不能给人当后妈!这是底线。
却说谢斓走到庙后,打算绕上一圈再回去。到了放生池,她站在拱桥上看了一回满池塘喂得肥白的鲤鱼,抬眸瞧见一个青衣小和尚正拿着扫把扫着桥下枯叶。在他身后面不远处有座朱顶木亭,当中坐着两个锦衣男子,正在专心致志的对奕。
此二人一个文雅斯文,一个俊秀多情,若不看二人身后各站了两名眼神犀利,神情防备的侍从,旁人也许会误认为二人是哪家书院的书生公子,闲时相约在清幽古庙,切磋棋艺。
谢斓认出其中一人是琅琊王,另一名则是京师少女们的新宠,以美貌多情闻名的燕王世子。
这位燕王世子不但自己生得好,还喜欢美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他出门时第一个遇见的是位美人,那么他这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大好;相反,如果遇见的是个丑八怪,则会破坏他一整天的心情。如果那个人太丑,他甚至会生病。
据传说,因为燕王世子这个怪癖,世子府的下人们每日天不亮就会对府前的几条街进行排查,凡是长得丑的就要抓起来,好看的才允许通行。
纵然燕王世子的爱好比较奇葩,但暂时还未能挡住京师少女们的热情。毕竟其他几位美男要么此时有孝在身,要么已经被达官贵人盯上要挑做女婿,硕果仅存的景岳小将军尚处于不解风情的状态,甚至有人暗搓搓的怀疑他的是断袖。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燕王世子这般颜若好女,年未及冠的美少年就比较有市场了。刘菡对此的看法是,有个寄托总是好的。
谢斓还趁机问她,楚亭林和燕王世子相比,哪个更好些。刘菡看着自己刚用水仙花精心染过的指甲,表示他俩的颜值做她的男宠勉强够格。
谢斓:“……”
冷剑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拱桥上的谢斓,他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扭过头去。墨浓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也瞧见了谢斓,欲要提醒主人一声,却又忍住了。
有些事,还是当没发现得好。
恰在此时,燕王世子抬头冲琅琊王一笑,说道:“王叔这一招可是用得不太妙。”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吃掉的白子放进盒子里。他眼波轻轻朝四下一撩,猛然在一处定住了,眼神渐渐变得痴迷起来。
琅琊王半天不见他落子,待要催促,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女子正站在石头拱桥上朝这边张望。那座拱桥因为年月久了些,染了些青色苔藓在桥缘上。女子身披绯色斗篷,领口处缀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衬着她的乌发雪肤,明眸皓齿,整个人似被一层薄薄的光晕笼罩。
她就静静的立在那里,便已令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四目相对,女子微怔。
只见她长睫低垂,小心的提着裙子,缓缓步下桥头,朝着木亭方向走来。
眼见着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迤逦行来,燕王世子登时双目放光,兴奋得直搓手:“上回我在宫宴上见过她,结果身边人太多,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她说话。王叔,她是谁家的女儿呀?”
琅琊王瞥了燕王世子一眼,心知他老毛病又犯了,也不理会。
还未等佳人走近,燕王世子便已按捺不住,提前站起身,迫不及待的赶着几步迎上前去。
“这位姐姐安好。”他风度翩翩的冲她拱手一礼,谢斓侧过身去,不肯领受。
“世子安好。”她轻声回道。
燕王世子睁大了眼睛,激动起来:“姐姐竟还记得我?”
谢斓略有些无语。
要不是因为琅琊王看见了她,她不好不过来打个招呼,她还真打算装作看不见,将这二人避开了去。
“姐姐快到我这里坐,我来给姐姐倒茶。”
燕王世子殷勤备至的亲自为她张罗茶点,甚至打算越过丫头们,扶她落座;琅琊王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淡声道:“今日的棋怕是下不完了,你先回去吧。方才府里已派人催过几次了,再迟些回去小心王兄家法伺候。”
燕王世子起初自然是不肯走的,但又素来最怕父亲,几番挣扎之后,只得恋恋不舍的同谢斓告别,末了还邀她到府上去做客。
好容易将他打发了,茶已重新奉上,琅琊王亲自倒了两盏,将其中一盏递给了谢斓。
谢斓捧着茶,抿了两口。等她再张口时,便有淡白的热气溢出。
“天已转凉,王爷怎的还坐在这风口里下棋?”
琅琊王正在不紧不慢的收着棋子,闻言,笑了笑,说道:“我不喜用炭火,时常吹一吹冷风,也好保持清醒。至少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谢斓品着他这似饱含深意的言辞,倒有几分苦涩在内。他的境遇便是如此,从高处跌落者,少有不颓唐伤感的。有些人借酒消愁,放浪形骸,将满腔不得志寄托于金石丹药,最终形销骨立,抑郁而终。
谢斓只顾着低头喝茶,也不言语。
琅琊王见她无精打采,似有心事的模样,笑了笑,说道:“你和他是不是闹别扭了?”
谢斓摇头,说:“无事。”
琅琊王放下茶盏,缓缓道:“官家从小就是这样,性情并不见得热络,但对重视的人却无微不至。”
见谢斓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琅琊王便识趣的没再继续追问。
二人就这样相对而坐,默默喝着茶。
万和殿内,徐内侍伏跪在地,他现在恨不能与地面铺的青砖融为一体。
“她与琅琊王在报恩寺偶遇,燕王世子走后,二人还在亭中喝茶下棋了?”
徐内侍听着皇帝说话的语气,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你说好端端的,谢大姑娘你去和尚庙里拜什么神佛呀!没见真佛就在这里坐着吗?
皇帝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殿内的气压整个低了三分。
“出去,给朕统统滚出去。”
徐内侍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撵羊似的轮着手臂,又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无声的将殿内侍从们都轰了出去。他最后一个出的门,回手将殿门掩上。
他忧心忡忡的回头望了一眼,暗道陛下既然放不下,又非要派人跟踪保护,那还不如直接下旨将人弄进宫来,还不是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他可真是弄不明白了。
同样让他弄不明白的,还有没事就往前边跑的庾丽华。
明知道皇帝不待见她,还天天凑上来。
要让他说,与其让陛下见了你觉得烦,还不如暗地里求了太后,让太后出马说项。陛下不好太过驳了太后的面子,没准就将她收下做个一品皇妃什么的。
或者说,这位还惦记着后位呢?
徐内侍暧昧不明的笑了笑。
庾丽华打着庾太后的名义接近皇帝,虽说理由老套了些,但好理不怕老,只要管用就行。
见徐内侍笑脸相迎,庾丽华也含笑上前同他见礼,说:“老内侍辛苦。这样冷的天,内侍还要在外伺候。丽华不才,做了一副暖膝,一副暖耳,待会让人送去内侍那里,万望内侍莫要嫌弃丽华的针线粗陋。”
徐内侍顿时笑成了一朵花:“不敢当,不敢当,庾尚宫的好意老奴心领了。”
庾丽华见殿门关着,便道:“想来官家事忙,丽华来得不是时候。”
徐内侍说:“哪里哪里。”他眼珠一转,起了坏心,要不让她进去试探试探?正好皇帝心里有火,正愁没处发泄呢。
徐内侍笑道:“太后她老人家可有让庾尚宫帮着带个话给陛下?”他瞥了一眼殿门,眼中精光直闪。
庾丽华迟疑了一下,忽然在殿门前跪倒,伏了一礼,恭敬道:“太后托丽华向官家问候一声,望官家努力加餐,勿要惦记太后身体。妾等将尽力服侍太后,为官家分忧。”
说着便又叩了两个头,起身告退。
这时,忽听殿内皇帝说道:“请庾尚宫入殿。”
☆、第48章 较劲
徐内侍在外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庾丽华就退了出来。看她面色平静的模样,陛下应该没有发火。
要说做人,庾丽华还真是不简单。
徐内侍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问道:“官家可有同尚宫说什么没有?”
庾丽华微微一笑,说:“官家时刻心系太后病体,不过向我问了问太后的饮食起居等事务。”顿了顿,她又说:“官家问了许多话,想必会口干。内侍不妨过片刻功夫送些茶水进去。”
徐内侍闻言,心头一亮,忙殷勤谢过。
这已是人家卖他人情了。
在徐内侍的陪笑恭送中,庾丽华款步步下台阶,心内亦是暗暗充斥着喜意。虽说皇帝并未对她动心,但明显已经并不排斥。论对太后的情分,用心程度,加之年貌家世,德行名声,京师再无第二人能超过她。
她已经将自己能做到全部做完了,接下来,就要看皇帝的抉择了。
她悄悄握紧了帕子,但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些事需要抓紧安排。
动手一定要快!
却说谢斓身体康复后,除了陪谢太太出了几趟门外,便是在家窝着。刘菡实在看不过眼去,从被窝里将她揪了出来,摇晃着她的肩膀说道:“你再这样继续睡下去,外面都要下雪了。”
芳晴和桂萼等一众侍女都偷笑起来,谢斓揉了揉眼睛,含混道:“你有楚大人相陪,就不必劳烦我了。”
刘菡可疑的晕红了双颊,下手却更重了些。
“你个小没良心的,就知道打趣我。”
她也不多费口舌,命人将谢斓梳洗打扮一新,裹上披风,丢进马车,直接拉进宫去。
谢斓忍着打哈欠的冲动,掀开车帘缝隙,眯眼向外瞧了瞧,问道:“咱们去宫里做什么?”
“每年的赏菊宴你都忘了?趁着没下雪让大家凑在一处热闹热闹,等下了雪就不能在外面办宴了。”
谢斓看了一会外面的风景,仿佛失去兴致一般,抽手重新将帘子放下,倚着身后迎枕发呆。刘菡吃着酸甜的杏脯,瞥了她一眼,冷不丁的问:“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非得这么别扭着?”
谢斓拧着她薄如蝉翼的绣花鲛绡帕子,也不理她。
到了皇宫,还要先去慈安宫向太后问安。路过同心殿时,谢斓慢下脚步,仰头看了一会殿前匾额。为她们引路的小内侍是个新来的,以为她没来过这里,便笑着解释道:“这座殿宇原本唤做辉夜殿,后来陛下将其改了名字,还御笔亲书同心二字。意为前朝后宫异体同心。”
刘菡冲谢斓挤了挤眼睛,用手臂轻轻碰了碰她,揶揄道:“嗳,听到没有,这可是御笔亲提的。就像这位内侍说的,前朝后宫,异体同心。”
在说后面的八个字时,她特意加重了语气。
谢斓看了那个有些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