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嫣华-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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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阿嫣陪伴在身边的日子,似乎一日一日如流水,并无特别声色,待到宣室殿前亦挂起了花灯,刘盈才想起来,原来已经是到了上元了。
他在极度的热闹喜庆中忽然想起去年地这一日。与阿嫣同逛安陵灯市,她坐在飞云背上,仰首去看那一盏光彩夺目的杏花灯,一瞬间地时候,神态柔和安宁,仿佛流光溢彩。
他为她吹了一夜蒹葭,那样的疯狂,这一生再也不曾有过。当时他以为人世间钝痛莫过于此了。可是,纵然心痛,阿嫣当时还是依在他的身边。如今他纵然愿意吹上一夜又一夜的蒹葭,却再也没有人在身边倾听了。
刘盈于是遣退了从人,独自一人来到未央宫中最高的一处小阁,城中一点点的灯火。将长安城照耀的恍如白昼,长安依旧繁华,他却已经没有阿嫣陪在身边。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有一瞬间刘盈想要落泪,他想,如果阿嫣现在在他身边,他忽然很想很想亲一亲她地眼角眉头。
忽听得身后有一人笑道,“皇兄。”刘长拎着酒翻进水阁,唏嘘道。“我也不爱长乐宫中的宴会。独自一人溜回来,远远的见了这儿有人。却没有料到是皇兄你。”
“不如,皇兄,你陪我喝酒吧。”
刘盈亦愿一浇心中块垒,于是应道,“好。”
兄弟二人就着月色喝酒,刘长笑道,“今儿个,太后在宴上说,我年纪也不小了。该娶正妻了。皇兄,我母亲早逝,父皇也不在了。婚事便求你和太后做主,你可千万要给我挑一个好一些的女子。”
刘盈笑问,“那八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嗯。”刘长便被问住了,他今年十五岁,十五岁的男孩子,更喜欢的是打猎,击剑,蹴鞠那些快意飞扬的东西,而不会更多地去注目那些柔软多情的女子,一时竟答不出来刘盈的问题,于是问道,“皇兄,你喜欢怎样的女子呢?”
“我?”刘盈怔了怔。
我喜欢阿嫣。
“小皇嫂怎么样?”
刘长兴致勃勃的问语吓了刘盈一跳,几乎以为自己不经意间将心中的话给说出口了。见刘长地眼睛闪闪发亮,凑近了问自己道,“皇兄觉得小皇嫂漂亮不?”
阿嫣离开未央宫已经有四个月了,宫中知情人噤若寒蝉,不敢在提张皇后三个字。他也只是将她放在心中,夜深时静静想念。今日夜空灿烂,月华如水,他又已微醺,忽然很有一种冲动,和人谈一谈阿嫣。
他哗啦一声灌了一大口酒,方笑道,“漂亮。”
阿嫣的模样就仿佛在这个清冷的月夜,重现在心头,她有着长长的娥眉,清凌凌的一双杏核眼儿,因为嫣然笑意而微微眯起,左颊之上若隐若现的一个酒窝儿,闪闪动人。
也许,全天下还有很多的美丽女子,可是在他心中,阿嫣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我的王妃正世,家世自然不能差,不然配不起我这个淮南王身份。”刘长依旧咋咋呼呼的,“不过,皇兄,你可千万和太后说一声,让她给我择一个性情好地,可不能像吴王家那个翁主一样善妒,天底下还有那么多漂亮地美人,要是娶回家一个悍妇,那可不是自找麻烦么?”
刘盈微微一笑。
阿嫣却是很爱妒忌的,她大约是觉得,我既然已经一心待你,你自然要还我这份情意。说话地样子很有些悍然,但是很可爱。
他本身对于女色并不是很看重,年少的时候,因为对母亲专横的反弹,曾经很是放纵过一阵子。如果,能够得到真心所爱的,那么放弃其它的女子,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可是,那个最爱的女子,却不是他的女子。
刘盈忽然意兴阑珊,起身训道,“你也不小了。不要尽想着要妻子怎样怎样,也好好想想你这个做丈夫的,能够为她做些什么。”
刘长诺诺的听了,心中却不解,他们适才不是说的好好的么,皇兄为何忽然发作起来?
他本来还想问问皇兄,娶了一个不仅年纪比自己小了足足八岁,论辈分还是自己外甥女的小皇嫂,究竟感觉如何?与小皇嫂在一起的时候,小皇嫂究竟是喊他舅舅,还是夫君?(咳!刘长童鞋,幸好你没来的及开口问,不然,你皇兄真的会爆滴,做人不能尽戳人家死穴。)
刘盈负手而行在未央宫中重重折折的廊庑之中,他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情,他曾经微薄的希望,时间能够放淡他对阿嫣的想念,岁月的尘灰会让阿嫣的样子慢慢的从心里褪去。他便可不必一直一直挂念。
可是,他的心执意不肯忘记阿嫣。
它固执的将阿嫣的模样一点一点的刻下来,不时以想念来擦拭,于是历久弥新,很多年以后,再提起这个名字,她在自己心中的模样依旧清晰如昨。
他一直存了一种奢望,在生命的下一个转角处,看到阿嫣的笑靥。在那种深深的冀望中,他才明白,他到底有多么在乎张嫣。
这个取名寓意微笑的女孩,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日,她在他心中种下了一棵种子,不经意间,早已长成了一棵苍天大树。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一八零:春雷(shang)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一八零:春雷(上)
本章《春雷》配乐是周杰伦的《兰亭序》
听过这首歌的可以回想一下歌词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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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第一枝桃花在枝头绽放春意的时候,各郡国挑选了新的才俊之士,送入长安太学学习。于此同时,最初一届的太学生也结束了他们的三年太学学习。
在各名学生的考绩名册中,排名第一的,是一名籍贯河东,名叫严助的年轻人。
看到了这个名字,刘盈愣了一下。他没有因私情而废公事的习惯,严助虽有野心,倒也是确有才学,用之得当,可为能臣,当初匿名所陈的那份奏章,虽有失之偏激之处,却也颇有真知。于是授谒者令,待诏金马门。
陛见的时候,严助觑见了皇帝的容颜,不由瞠目结舌,待退下来之后,很是呆愣了一会儿。
第二日常朝,两位丞相就长沙郡民生上计,以及关东马场设置之事与皇帝商议,待诸事议定,刘盈疲累不堪之际,抬起头来,宣室殿中松香环绕间,仿佛又见到阿嫣巧笑倩兮的娇颜。
终究是忍不住,取出了那份压置在众多章奏下的宫人名册。
薄薄的一册书上,誊写着七十六个放还宫女的名字,供奉,籍贯。刘盈知道,这其中,有一个是阿嫣拟的假名。
这七十六个陌生地名字,有一个属于阿嫣。他慢慢的猜,会是哪一个。
她怕自己认出来,一定不会用与本名相关的姓名,但是她素爱雅致,也一定不会使用太粗俗的字眼。
这样排除下来,最终圈出了二十六个人。
他忽然苦笑,将名册推开。刘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就算知道了阿嫣现在在哪儿。你又能够怎么样?
你若没有信心能够留住阿嫣,就干脆的放手吧,留给她一片驰骋的蓝天。
阿嫣,我要学着,在思念你的时候,戒掉你。
这一日*光正好,刘盈行在未央宫中。忽见了沧池之边开出了一朵桃花,不由起了兴致,命人取来纸笔,在一旁兰水亭中石桌上摊开,画亭前地那一株新开的桃花。
横伸而出地枝桠上,桃花又开的润泽了一些。
其时,新纸从发明到遍行天下,不过数年光阴。刘盈虽然已经废弃了笨重的竹简和昂贵的丝绸,开始使用新纸习字作画,单因为三四年的练习抵不过半辈子的经验依循,画技便很生拗,依着水边桃花的形态画了几笔,忽然想。说起来,这新纸地发明,也是阿嫣鼎力促成的呢。
阿嫣似乎在自己身边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于是自己偶尔一个垂首,都能够想起她来。
待到刘盈回过神来,看着笔下,不由哑然失笑。原来自己失神之际,竟是不经意的画了站在水边桃花树的一个少女,虽只有几笔轮廓,但神态宛然。可不正是阿嫣?
那些所牵挂的。所思念的,瞒的过众人。却瞒不过自己地心,不经意间倾泻在笔下,这才知晓。
刘盈望了望左右,见离的最近的侍从都是侯在亭外,于是放下心来,既然已经画了,便不妨从心所愿,画到底吧。
他重新蘸了墨,沿着适才的落笔续画。面前无人,但他原亦不需要观看,阿嫣的模样刻在自己的心底,不需要刻意回忆,便宛然在那儿。于是不再抬头,落笔亦越来越快。
他画地是阿嫣的侧面,她在树下抬首看枝上落花,眸光似水,微笑宛然,栩栩如生。收笔之后观画,不由讶然,此次画画不过是因一时兴致,枝头的桃花,旁边的池水都画的一般,但唯独观花的阿嫣却是形神肖似,情致款款,格外的好。依稀仿佛竟是阿嫣真的在身旁,伸手往树上摘下一枝桃花,笑问他桃花开的可好。
无关画技,他凭的,是一颗爱人地心。
他观看许久,提笔在画上一笔一笔认真提道:
朝与佳人期,日夕殊不来。
嘉肴不尝,旨酒停杯。
寄言飞鸟,告余不能。
俯折兰英,仰结桂枝。
佳人不在,结之何为?
从尔何所之?乃在大诲隅。
灵若道言,贻尔明珠。
企予望之,步立踟蹰。
佳人不来,何得斯须。
佳人不来,何得斯须。终究,阿嫣已经离开了他地身边,与他天各一方。
椒房殿的门楣是一种庄严地朱红色泽,更多的体现的是一种母仪天下的威严而不是少女喜欢的轻舞飞扬,阿嫣曾经抱怨过太老气,她年少活泼,其实更喜欢昭阳的富丽堂皇或者是玉堂的清幽雅致,但是她说的时候也并非是想要得到什么结果,总是逗他笑笑就过去了。
没有了阿嫣的椒房殿,虽然依旧是富丽堂皇依旧,刘盈走进来,却总觉得透着一丝冷清。
他摇头阻止了殿外一脸讶然的小宫人,轻轻的走进去,见殿堂俨然,却殿去人空,不由得心中难受。忽听得殿中侍女声音道,“皇后娘娘不在了,陛下也少来椒房殿了,这一批冬炉收回去后,不知道明年,我们还在不在这里。”听声音,似乎是他曾经在阿嫣身边见过的那位叫菡萏的女官。
“噤声,”解忧严声道,“天家之事,不是我们这些做婢子的好乱议的。”
“有什么关系。”菡萏撇脸道,“反正如今也没人听见。”正说着话,忽见一个人影从殿门外投进来,吃了一惊,起身见是刘盈,更是微微变色,连忙拜道,“参见陛下。”
刘盈见椒房殿中案几俨然,仿佛还是阿嫣常在的时候的所置,舒爽清洁,一旁解忧轻轻道,“婢子想,皇后娘娘可能还会回来,于是都按着她在的时候的喜好摆放的,她回来之后,才不会不习惯。”一时忍不住,不由偷偷背过身去拭泪。
刘盈点点头,道,“你们先出去吧。朕……想独自在这里待一会儿。”
他绕过屏风,来到阿嫣床前,见一方藕色帐子打起来,清香悠然,床前摆了一本《管子》,却是她走之前最后一日,在殿中看的书。
阿嫣虽然读遍儒家一切典籍,却并不尊崇儒家,相反的,她最喜欢看的却是《管子》,她总说,孟子在著述中描写的天下大同固然让人向往,但是却像飘渺的空中楼阁,有生之年都落不到实处,反而是像管仲这样,切切实实的治理好一个国家,让百姓们安居乐业,才是更让人钦佩。
所以比起儒家的孔圣人,阿嫣更尊崇于齐相管仲。
这与刘盈的儒家定见显然完全不合,他总是认为,管仲的治国之术虽好,不过是术,孔孟的大同才是真正的道。每次两个人提起,总要争论一番。但如今阿嫣离开了,他便没有了论孔管的心情,坐在床上翻看了一下《管子》,将它合起来,起身放入床前书架,一个不小心,带的旁边的几本书砸下来,忽然见书架后整整齐齐的叠着一张麻纸,心中微奇,便取出来观看。
他忽然就感到自己站在那儿动弹不得。
那张纸其实成色并不好,色泽微黄黯淡,其中还有几个荨麻点子还没有清洗干净,远没有如今陆氏所产上好的竹笺雪白柔软。上面写了《孟子》的两句名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却是自己的手书。
汉四年,她新得了一批草造的良纸,检看之际,正逢自己来椒房殿,避之不及,于是藏在自己身后,却被自己看到,让她取了出来,却见是这种新产的纸张,不由得极是欣喜,兴致大发,提笔在其上书下了这两句话。阿嫣笑盈盈的向自己索要了过来,细心的藏在这一处。
刘盈心中难过,移目四顾椒房殿,这才发现,那些自己不经意间留下的物品,诗赋,旧衣,霜笔,都被阿嫣以温柔的耐心,细细的收藏了起来。
他望着这样情意俨然的椒房殿,忽然失语。
阿嫣对他的情意,他虽能感受的到,但总是以为,那不过是初长成的女孩对身边的亲近男子的依赖。她年纪太小的时候,就已经嫁给了他。偌大一个未央宫,只有最亲近的他是她的夫君,她便自然而然的将一腔情意轻轻分付。
直到她离开他以后,他见了阿嫣的手藏,才终于明了,阿嫣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来爱自己。
可是,他已经失去她了。
她离开了他。
她将所有和他相关的痕迹,都留在了这一座椒房殿,什么都没有带走。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已经下了狠心,将所有的对他的爱全部埋藏在这一座椒房殿的空城?
在空荡荡的椒房殿中,刘盈忽然生出一分害怕来,阿嫣,你真的要将过去的一切全部都忘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菡萏轻轻的在殿外问道,“陛下,晚膳要留在椒房殿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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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中,刘盈的题诗取自魏曹丕《秋胡行》。
握拳,我今天起,我要卧薪尝胆存存稿了。
不要再过这种赶点更新的日子。
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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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一八一:春雷(下)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一八一:春雷(下)
刘盈连忙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儿,才应道,“好。”
天色渐暮,宫人点亮了椒房殿中的烛火,刘盈看了一会儿《管子》,听着侍女们轻轻进出的声音,待到一切备好,菡萏将食案奉到他面前,禀道,“陛下,该用膳了。”
他点点头,见案上满目佳肴,却没有什么食欲,取过漆箸夹了一口笋脯,机械的嚼了嚼,忽的觉得,没有阿嫣坐在自己对面,殷殷说话,空荡的厉害。
“怎么,”他道,“朕记得椒房殿从前常做羊肉羹,今日却没有?”
“禀陛下,”菡萏揖了一礼,道,“陛下大概是不知道,从前皇后娘娘在的时候,陛下你在椒房殿用的饮食,都是皇后娘娘仔细根据着季节天气,以及陛下当时的身体状况配的,毎一道菜都有食疗上的讲究。婢子看了皇后娘娘做了这么多年,虽然并不是太懂,但也知道,羊肉羹乃大补之食,只适宜在秋冬寒冷之际用,如今已经入春,早就不适合吃了。”
她的话说的中规中矩,可是话音之间却透着一分淡淡的幽怨,
皇后娘娘那么爱陛下,陛下却最终辜负了她的一番情意。
刘盈闻言不由哑然,是否他真的太对不住阿嫣,这才让她身边的侍女都为她抱不平?而他一直以来对阿嫣的情意接受的太理所当然,所以从不曾注意。她在人后的时候,为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忽然就觉得往昔鲜美地膳食如今入口味同嚼蜡,也不知道是椒房殿那位姓岑的食官,是否也是对他心有怨怼,所以不肯如常精心烹制,还是自己此时心思万千沉浮,纵然是美味佳肴。也尝不出味道来。草草尝了几口,便再也没有胃口继续。挥手命宫人将晚膳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