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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大汉嫣华-第204章

小说: 大汉嫣华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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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中的宫人,早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退了下去。刘盈轻笑,用手指梳理着妻的青丝,瞧着它们在自己的指间流转,暗夜温柔,“我可不是胡说,阿嫣,”俯身撷住了佳人魂上那一抹鲜艳的亮色。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张嫣已经是翻过身跨坐在他的身上,一双修美天足微微晃荡。

“想要儿子,你总要自己努力吧。”

语气俏皮得意,一副孩般的欢畅模样,

椒房殿的珠帘微微垂下,遮住了富丽堂皇的朱红颜色,刘盈的呼吸声慢慢显得重起来,看着面前的娇媚女子,深深道,“悉如阿嫣之愿。”

二九四:婆媳

“皇后娘娘,”荼蘼在车外禀道,“前面就到单父县城了”

“知道了。”张嫣坐在軿车中答道。

从关中帝都长安通往江南的驰道之上,天子骑驾卤薄十六长寿幢、紫幢、霓幢、羽葆幢之后,帝后的御车被一队精卫期门军掩护在其中,缓缓向东南而去。车轮碌碌滚动,带动的车厢两侧窗帘绿色丝帛,落在她脸颊上的阴影,忽明忽暗。

从长安城出来,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中元六年夏四月,天子于中夜梦中梦到高祖皇帝,醒来之后思念先帝,诏令将长陵令的品秩提升为二千石,并命将作少府重筑长陵城墙。乙巳,命太仆滕公备骑驾卤薄,时隔八年之后,再度巡幸沛郡。

张嫣坐在微微摇晃的軿车车厢之中,想起自己在当日帝驾出发之前独自前去长乐宫朝见吕太后的情景。

殿脊上雕饰着长乐未央字样的古朴瓦当泛出一种深深的铜绿色泽,长乐宫本为在秦兴庆宫的基础上改建,簇新恢宏不及咫尺之遥的帝宫未央,但素朴古拙之处,犹甚过之。吕太后居住的寝殿帷帐轻垂,凤柱涂朱,屏榻玄髹,庄严肃穆之中有一种沉静凝滞之感。

“哟,”吕后坐在上首背屏之前的主榻上,讽刺道,“难得陛下还舍得让你独自一人来长乐宫呢?”

“母后真爱说笑,”

张嫣的唇边噙着一丝浅笑,敛衽在左手朱锦鸾纹绨袱广榻上跪坐,端庄雍容,“陛下秉性纯孝,此行即将归乡,想让臣妾问问母后可要一同回去看看?”

吕后哂笑,“不必了。”

她收了笑意,目光凝滞下来,“这些年,我觉得在长安过的挺很好的,没什么兴趣回沛县。说起来,我在那儿也没什么想念的”不如不归,不如不归

张嫣抬头看着吕后的侧脸,在初升的晨光之下,她能够清晰的看见吕后几乎全白的发色,和眼角深刻的纹路。因为将唇抿的很紧,她的神色显得十分严肃,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清楚的认知,这个刚性强硬曾掌握着半个大汉权柄的女人,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的老了。在茶前饭后的某个瞬间看去,苍老的让人心惊。

“母后,你知道么?”张嫣忽然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哦?”吕后淡淡道,“什么梦?”

张嫣的面色缓缓苍白下去,仿佛略一思及那个可怕的梦境,都不寒而栗。

“我梦见,”她的声音低沉,

“阿婆杀了赵隐王,还有刘恢、刘友,舅舅不能同意你的做法,又无法违抗母命,最终早早去了。他另有几个孩子,去之后,母后扶持了少帝,过了几年,又囚杀了他,另立了另一个孙子,同时大肆封吕姓人为王侯。待到母后也去世,群臣诛杀诸吕,以非帝裔的名义杀了所有幸存的皇子,另行迎立了新帝,阿弟也被罢黜王侯之位。到最后,无论是舅舅一脉还是吕、张二氏,都是惨淡收场。”

吕后本是漫不经心的听着,但渐渐听着,却是越来越惊,越来越怒,砰的一声拍案而立,想要怒斥张嫣胡说八道,身体却不自禁的微微抖索,阿嫣所言所梦听起来固然荒诞至极,但出之她口,响在自己的耳边,仿佛一声炸雷,震的自己中心动荡无法平息。

毕竟,自己和儿子刘盈理念不合已经多年之事,自己性情刚毅,皇帝在世尚能克制容让,若前元七年盈儿真的……,自己手握军政大权,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自己影影绰绰,也是有预见的。这么说起来,阿嫣说的这个梦,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在另一个时空实现。心中惊惧,盯着张嫣的眼睛问道,“你的梦又可曾做到你自己?”声音尖锐。

张嫣苦笑,“自然。”

“如何?”

年轻的皇后垂下眸去,杏子眸光里光辉黯淡,声音低吟,“终生无宠,新帝立后退居北宫,三十六岁而亡。”寂寂无名,葬于惠帝安陵,不起坟。

“母后想要这样的结局么?”张嫣看着上首的褐色宫装女子,她的容色已然苍老,但依然妆容严谨,染了雪色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出四起髻,鬓边压着金晃晃的凤钗,熠熠生辉,威严赫赫。“大汉如何蒸蒸日上,那都是他们的。你的所有子孙都不得善终,百年之后,改朝换代,无人祀奉香火。”

“大胆。”吕后怒极,抓过案上的青铜斛狠狠的掷过去,“张嫣,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张嫣淡淡笑道,“你敢。母后你当然敢。在地宫之后,我又怎么会以为母后你还不敢杀我?可是母后,”她凝望着上座的女子,目光认真而奇特,“你经营这一辈子,究竟想要什么呢?”

“吕家还不够腾达么?”

吕后冷笑,“张嫣,我吕雉没你那么好命,这一辈子能得夫婿娇宠,堪称百依百顺,甚至能够为了你和他的亲娘对着干,我该得的都被辜负,只好拼命抓住我能够抓住的。这有错么?”

“夫妻之道上,母后的确缘薄。”张嫣声音铿锵,“是先帝对不住你。初进长乐宫的时候,我就是这么说的。我知道母后半生吃了很多苦,可是母后,人不能总困在过去,你已经走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将自己困在过去,不肯接受眼前的阳光?”

她想起椒房殿中的刘芷,眉眼渐渐染上温柔。

没有孩子的时候,她无法体会那种为人父母的心境,但是有了好好,她才能了解,在生命最初的时候,父母曾经怎样爱过自己。

“当我生下好好,我看着她,心情就很温软。我想要让我的孩子得到时间最好的,富贵绵延,子孙长久。母后自然也是爱陛下,母后维护吕家,也是人之常情,但母后是想要这一刻眼前的烈火烹油,却不希望他们富贵绵延么?”

“说的好听。”吕后眉眼冷峭,宛若冰裁,“富贵绵延,就凭你么?梦中的大汉天子至少曾经有过其他子嗣,你却只会霸着皇帝,连个皇子都生不出来我凭什么要承认你?”

“凭我爱刘盈。”张嫣道,眉眼凛然。

吕后一时被她的凛然给怔住,竟不能言语,听着这个少女清晰的声音在宽敞的长信殿响起,宛若谶誓:

“我爱他,和母后你爱的一样深。母后,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就是我们,他最爱的两个人也正是我们,为什么我们反而不能相安呢?”

为什么?

“母后”,张嫣唤着吕后,声音里含着微微动荡的感情,“我可以再叫你‘阿婆’么?”

“免了。”吕后冷笑,刻薄拒绝道,“我可当不起你的这一声阿婆。”

张嫣默然了一会儿,也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续道,“所谓‘知子莫若母,’母后是最当知道陛下这个人的,他事母至孝,但也还算心疼我,这些日子,夹在母后和我之间,极是为难。我也是很心疼陛下的,看着他为难,我心中便也舍不得,所以我早就想来母后这儿,求你谅解。”

朝阳从宫城的东方升起来,照射入空无旁人的长信殿堂之上,光芒万丈。张嫣的声音柔和如水,倾泻在大殿之上,“……这些年,母后待我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可无论如何,我终究更愿意记得阿婆待我的好,记得我初来长安那年,阿婆牵着我的手,陪着我入睡。”

她抬起头来,大大的杏眼在晨光之中荡漾着淡淡水光,“阿嫣亦有好处,当然不好的地方也难免,阿婆又能不能多记想我的好处呢?”

“说的轻巧,”吕后站在高高的宫阶之上,瞧着伏在殿下的女子,讥嘲道,“我从头到尾愿意善待的是我的亲外孙,可不是随便哪个野女人生的孩子。”

张嫣杏眸眨了眨,好似对吕后的恶意充耳不闻,“不管你怎么说,我却是始终当阿娘是我的亲阿娘的。阿婆是阿娘的亲母,那么就是阿嫣愿意认的阿婆。”

“阿婆,”

“从匈奴回来以后,我就有些怕你,我怕你责怪我任性离宫,更怕你责怪因着我的缘故,让陛下陷入险境。可是,如果你肯对我露个笑脸的话,我其实很想和从前一样,抱着阿婆的腿撒娇的。后来,阿娘逝世,阿婆辗转知道了我的身世实情,我们之间,也就更加渐行渐远,可是从地宫回来,这些日子,我总是想,那些曾经有过的祖孙之情,真的不存在了么?阿婆,”

大串的泪水落下来,张嫣泪眼朦胧,

“我一直是那个喜欢阿娘,喜欢舅舅,喜欢阿婆的小阿嫣,可是,那个疼爱阿嫣的阿婆,怎么就不在了呢?我一直很想做那个阿婆满意的媳妇,如果这些日子我有些地方行差踏错,那多半是我没有法子,我真的不想让阿婆不高兴的。”

“好个没有法子啊。”吕后气怒激烈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为了一个耳朵聋了的女儿,你既然放弃再生儿子,我都不知道你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偏偏皇帝还鬼迷心窍护死了你。话说的再漂亮,说到底不过是恃宠生娇。”

“阿婆,”

张嫣扬声叫道。

“也许在你心里,”她闭上了眼睛,苦涩道,“未来的皇子远比现在的公主重要,可我却觉得每个孩子的分量都是一样的。我知道我很任性,但我没有法子放弃好好。”就好像你从没有放弃阿娘一样。

但,好在,刘芷先在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她迈在自己人生的道路上,一步一步,虽然毎一步都很小,却都走的很稳。

张嫣的眸光含着对未来的璀璨希望,“但我从来都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又在做什么。我虽然很爱女儿,但我也关心陛下,陛下的利益,我会一力维护,哪怕用我的半生乃至于性命。阿婆,我总是相信,未来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会为他生下皇子,然后好好教导,扶持着他,他会继承我们共同的血脉,在这片大汉的土地上,一直的传承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阿婆也会和我们在一起,很好很好。”

吕后怔然,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在长信殿中垂手肃立,微微垂眸,天光在她的睫毛上形成一段阴影,这一刻,更使得她看起来极为神圣。一时之间百味杂陈,最后淡淡道,“等一会儿皇后就要随皇帝巡幸沛郡了。一路上你好好照管他。”

这个世上,做母亲的,计较的也不过是儿子好坏而已。

二九五:赌局

山阳郡郡守罗翰及单父县令唐英在传舍门前迎驾,远远的见了皇帝法驾过来,伏跪在扬起的尘灰中,同声贺道,“臣等恭迎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

“卿等请起。”

皇帝在大堂接见地方官吏,张皇后的坐车则从旁道绕过,先行入了传舍后院。山阳郡郡守夫人郑氏带着郡尉夫人杜氏及单父县令夫人都着着赤色展衣,等候在舍中参拜。宫人捧着酒食,一一奉上,张嫣坐在上首,笑着道,“陛下和本宫经过山阳郡,倒是辛苦你们了。”

郑夫人朗声笑道,“皇后娘娘这么说,臣妾等怎么敢当?能够侍奉娘娘,是臣妾的荣幸。”

张嫣抿嘴笑了笑,目光落在客座上一个妇人身上。

她坐在右手倒数第二个位置,看上去大约二十八九岁,身形瘦削,额头宽阔而威严,发鬓旁插着一根金色鸾钗。却是她的旧识——信平少女时光的密友孙寤。

“阿寤。”她唤道,面上露出淡淡笑意。

孙寤起身参拜,“臣妾不过和皇后娘娘少年时有些末交情,到如今也有十年没有见了,本来以为娘娘已经忘记臣妾了,没有想到,皇后娘娘居然还记得。”

因着张嫣不爱应酬,酒宴过后,其余女眷便都退了出去,张嫣留下了孙寤。

“臣妾与娘娘已经有十年没见了,”孙寤恭敬拜了拜,轻笑道,“不过是少年时的微末交情,本来以为皇后娘娘早忘记臣妾了,没有想到,皇后娘娘居然还记得。”

“没有想到,居然还能见到你。”

孙寤笑道,“是啊,臣妾也没有想到,此生居然还有幸能够见到皇后娘娘。”

三枝孔雀灯中的蜜烛猎猎燃烧,将传舍照耀的亮如白昼。

张嫣坐在传舍朱绨铺设的榻几上,望着对面的孙寤。她恭谨的垂下头来,露出了一段颈项,十年时间过去,孙寤眉目依稀,却也已经变化了不少,看起来面容有些严苛,唇抿的紧紧的,美丽依旧,但那个信平县的笑起来像蜜一样的天真少女似乎已经逝去了。

“……这些年,”张嫣问道,“你过的怎么样?”

孙寤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又适时低了下去,想了想,“应该还算不错吧。皇后娘娘离开信平之后,我也嫁了人。三年后,夫君做了一个小县县长,如今做了单父县令。这一任考绩过后,许是能升官。我为他育有一子一女,他对我还算尊重,但家中也有几房姬妾,前些日子正得宠的是一个名叫丽姬的。”

忽然朝张嫣一笑,“也许今天回去,这位丽姬就已经不在了。”

这戏谑一笑间,还残留着当年孙寤的灵动娇俏。却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嫣淡淡笑了笑,一种怅惘的滋味泛上心头。

她曾和孙寤是密友,后来分开,际遇千变万化,十年不曾交集,如今重新见面,竟发现曾经的面目模糊了。如果说孙寤少女时的灵气被生活打磨,渐渐成了实际。那么,自己呢?

从十三岁的信平梅林走出来的自己,嫁进未央宫,在十年的岁月里,她两经生死,生育子女,又变化了多少?落在孙寤的眼中看来,又是什么样子。

不知怎么的,张嫣忽然生出一种深刻的怀念情绪,声音急促而又轻快,“这些年在长安,有时候我挺想念信平的梅子香的。”

孙寤怔了怔。提到了少女时候的往事,她漆黑的眸子中也闪过了怀念的神色。

“是啊。信平的梅子在枝头很青,但采下来,用糖渍了,却是很甜的。尝在口中,那甜,能一直甜到心里面去。好想再尝一口……”

……

孙寤退出来的时候张嫣送她出来,刘盈身边的小黄门从外院奔了过来,在廊下禀道,“皇后娘娘,大家马上要回来了。”

孙寤福身急急道,“娘娘,臣妾先告辞了。”

张嫣笑道,“那我就不送你了。”

远处十几缕灯笼的光芒传来,沿着传舍的廊子曲折而行,在黑暗的夜色中,极为醒目。张嫣抬头看着,渐渐的近了,虽然前后人影幢幢,但她只需要一眼,就可以认的出来,走在最中间的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阿寤,”

她看着远处的丈夫,忽然唤孙寤的名字。

孙寤本已经走开几步,愕然回头。

“你记得当年我在大婚之前跟你说的话么?”

那样哀感浓烈的少女心思,仿佛还在昨日。我却已经穿过了十年时光。

那时候,我说:命运是一个赌盘,我以我全部的青春和勇气做赌注,赌我和那个男人,能不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我和谁做赌,又赌的是什么,但有什么关系?至少有一个人知道:我爱他。

“现在,”

她望着急急踏着脚步回到自己身边的刘盈,唇边泛出温柔的笑意,“我可以和全天下说,我赢了。”

这段话语没头没脑,旁人都听不懂,孙寤却听明白了,顿在原处一会儿,几不可闻的一叹。见皇帝越来越近,匆匆去了。

夜色如水,天边的月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露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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