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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大汉嫣华-第79章

小说: 大汉嫣华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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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一直是很美丽的。这还在他很久以前,第一次在长乐宫前见到那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的时候便知道。

阿嫣也是很聪明的。她喜欢冷眼观着世事。在心里思量,但在面上绝不表露出来。若不是事关己身,她很少真正出头。

可纵然如此,在他作为一个长辈看来,他总是觉得,她还只是个孩子。

在之前那场荒唐的大婚闹剧里,他力陈词说服母后,信问阿姐,却从没有张口问一问她,阿嫣,你愿不愿意嫁给朕呢?

至始至终,他忽略了她地意见。

潜意识里,他认为,在这场婚事中,她是全然被动的。

她被动的听到吕后提及大婚,她被动的随鲁元避归宣平,她被动的接受了外祖母和母亲的安排,她……被动地,盛装打扮,踏上迎亲的墨车,嫁入未央宫,嫁给自己的舅舅,做了十三岁的小皇后。

他一直以为,这其中的悲伤,她是不够足够懂的。

阿嫣,你想要什么呢?

刘盈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最后却发现无从言说,只道了一声,“你的心意,朕谢谢啦。”

“这份礼,朕很喜欢。其实,这样也很好。朕和你一同等着看良纸一点点的进步,到最后定下来的时候,一定比开始就看到最后的良纸要开心。”

张嫣愣了愣,随即“嗯”了一声大大地点头,将双眸笑成了一对弯弯地月牙儿。

阿嫣,你不要太沉迷。

这椒房殿里朝三暮四来的温馨岁月,朕其实也很留恋。但是,如果这样子过下去一辈子,对你,就会成为一种折磨。

终有一日,你会恨我地。

刘盈几乎感觉到一种痛楚的温柔盘亘在胸口之处,咽不下,吐不出。勉强静了静心神,笑道,“巧的很,朕是忽然想到了当**说的的事情的解决法子,这才等不及酉时,便匆匆的过来了。”

张嫣愣了一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柔声道,“陛下这几天一直再为这事烦神么?”

“嗯。”刘盈颔首起身,踱步道,“朕其实一直亦有隐约感觉。只是抓不到症结。得阿嫣你挑明了说,朕既身为天下之主,自然要想法子解决。”

“哦?”她知他以其为苦,亦以其为乐,于是安定的敬佩。跪坐在榻上仰脸看他,“陛下想到什么法子了呢?”下颔皎洁。

他地目光掠过殿中书架上的累累竹卷,再望向案上叠成一叠放在一边的新纸。“秦皇之时实焚书坑儒之道,并制挟书律。除贵族及博士官者,天下不得藏诗书百家之语。汉兴,萧何定九章之律,却未废除挟书律。这些年,大汉百姓虽说辛勤耕植能温饱度日,却少能如春秋战国之时习字认书,民风日渐鲁愚。长此以往,大汉自然无人可用。朕欲废除挟书律。”

“嗯。”张嫣忍笑点头,“除挟书律自然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这么说,阿嫣支持朕除挟书律?”

“为什么不呢?早就该除了。”张嫣笑道,“秦皇怕儒生乱政,故焚书坑儒,偏偏最终颠覆了他的大秦江山的,无论是陈胜。吴广,还是西楚霸王,抑或是先帝,哪个是读书的人?可见全不靠谱。

他削兵器,铸金人,焚书坑儒。欲要削弱民间力量,行愚民之策。可是,他没有想过,百姓再不聪明,有一件事也是他们不读书就弄地清楚的

——他们明天米缸中还有没有米,自己还活不活地下去。几千年前,大禹治水就知道,堵不如疏。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防民之心犹有过之。愚民开始愚弄百姓,最后不过愚弄自己。水落石出与水涨船高。我更倾向于后者。”

“阿嫣。”刘盈愣了片刻,赞道。“按说,朕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却不知道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很多的事情,宿世学者也未必能想明白,你却总能不经意间一针见血,鞭辟入里。”

“啊。”张嫣忽然就感觉到脸发烫,喁喁道,“人家哪有那么好。”

“已经很好了。”他笑盈盈睇她道,“那么,以阿嫣看来,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她依旧端出她那幅人前端庄模样,“那是陛下和相国要烦忧的事情,阿嫣是后宫女眷,不好干——”

“少来这套了。”刘盈截着她道,“你适才说除挟书律只是要做的第一步,可见日后该当如何,你心里有法子的。朕与你亲近如斯,你有必要瞒着朕么?”

她想了想,笑盈盈道,“那,我说错了,陛下不可笑我?”

他已是笑了,应道,“自然。”

她取了笔,在纸上画一池水,又作一条河,抬头问刘盈道,“未央宫中有沧池,长乐宫中有酒池。陛下可知为何此二池池水终年清冽?”

“自是,”刘盈答道,“因有飞渠从潏水引活水入,流经二池,最后注入堨水,汇流渭河。”

“是这个理。”张嫣颔首,“大汉朝臣体系与天下百姓犹如沧池之于渭水河,陛下要做地,就是找出一条飞渠来,为仕官引入活水。则源源不竭。而天下百姓有了一条晋身正途,纵对朝政有所不满,也可凭自己本事参与进来影响朝政。不会冒大干系思谋反之事。”

“那么,”他肃然问道,“如何开出这条飞渠?”

她嫣然而笑,左颊之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儿,张口吐出两个字,“察举。”

“再加上太学。”

“战国时,齐有稷下先生之设,辩论于君王之前,并教导子弟,于是临淄城中,百家学说争鸣,蔚为一时盛况,而齐强盛百年。陛下可于长安城中兴办太学,广邀天下才学之士为博士。命各地郡守每年在治下推荐卓异人才,入太学学于博士门下。两年之后以试测其才,优异者入朝为官,次等放归地方为吏。”

这是史上汉朝的确实行过的察举之策,保西汉百年安平。因贵族子弟可凭祖上余荫入太学,而太学人数若能控制在一定限度,便不会过大的冲击固有的功臣集团,亦可给朝堂带来一股清流。

刘盈思忖良久,觉此察举策略为注意细节,便可堵住方方面面的漏洞,越思越妙,不由得望张嫣赞道,“阿嫣,你若是男儿,定可成为朕的股肱之臣。”

张嫣诘地一声笑了,起身退后一步,左手压右手,揖拜道,“臣张嫣叩见陛下。”动作豪迈。(这是男子揖礼。女子揖礼为右手压左手。)

刘盈伸手虚扶,亦笑,道,“嫣卿,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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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一二三:良人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一二三:良人(400票加更)

张嫣一笑,借着他的势头起身,拉着他的袖子,道,“嗯,天不早了。陛下晚上想吃什么么?我叫岑娘去做。”习惯性的磨蹭了两下,像是阳光下惬意邀主人疼宠的小猫。

刘盈看着她明媚灿烂的笑靥,忽然就有些很不忍心。勉强拒绝道,“不了……朕先前应了别人”见了她面上一愣后的受伤神色,忍不住又开口抚慰道,“过上几日,朕再来陪你,好不好?”

这一回,她的受伤,是真的。

也许,刘盈碍于二人间的复杂辈分以及她的待年名义,并不常留宿椒房殿,但是每次到她这儿来,却是一定会陪她用过晚膳的。

她爱刘盈,但是此时,却也做不到拉下脸面去求他留下。于是沉默着目送他出殿。

刘盈对她,是有感情的。她一直知道并敢于肯定。也许那感情徘徊于亲情与爱情之间无法界定,但因为时间长度的渊源及无法抹去的愧疚,定深厚于他与后宫妃嫔的感情。

出于什么原因,他会选择伤害她呢?

如果是历史上任何一个别的皇帝,她会想,是因为她这些日子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伸出枝叶展露才华,微妙的伤害到他的自信自尊,并让他本能的觉得威胁。但因为他是刘盈。于是她本能的pass掉了这个选择。毫不顾惜迟疑。

那么,是因为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藏不住。太过于明显,让他察觉了,于是选择疏远么?

张嫣心中一跳,面色数变,终于颓然坐下。

她知道他们地情路坎坷,只能徐徐图之。陪在他身边,用春风化雨的方式。润物细无声渗入他的生活,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情思慢慢隐藏。发酵,直到有一天,当这种感情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他身边的每个角落,都将有她留下的影子,每一寸呼吸,毎一个念头。都有她的想念旋转。最终爆发出来,用他无法拒绝地方式。

张嫣,你是这些日子陪伴在他身边,得偿所愿,还是因了彼此亲密无间太过幸福,而冲昏了头脑,得意忘形?

第二日醒来,荼蘼吓了一跳。“娘娘,你昨夜没睡好么?”

她在铜镜中看到眼圈下的青黑,苦笑了一下,嘱道,“多擦点粉。等会要到长乐宫拜见太后,可别让她看出来。”

“沈女史。”她回过头唤沈冬寿,迟疑了一下,问,“陛下昨夜离开椒房后,去了哪儿?”

这是张嫣入宫以来,第一次问及皇帝在后宫地踪迹。

冬寿恭声道,“陛下昨夜歇在赵良人处。”

又是赵良人?

张嫣想起入主椒房殿后第二日,后宫嫔妃过来参拜她这个中宫皇后。见过赵颉一次,姿容艳丽顾盼。

那之后,她除了将心思放在皇帝舅舅身上。剩下的全都在想如何襄助他治理好大汉江山。于后宫之中花费的精力实在不多。

她曾经对自己说过。不要去计较他此时身边已有的女子,时候未到。是计较不来的。但道理永远只是冰冷的道理,她却永远管不住自己的心。因为没有一个女子,能够不去嫉妒那个和她爱地男人在一起的女子。

尤其,是他离开自己这儿后转而投奔的怀抱。

“赵颉。”张嫣念着她的名字挑眉,吩咐荼蘼道,“将早晨岑娘新做的杏花糕点,嗯,再从椒房仓中取一对白玉梅花笄,遣人往清凉殿赐给赵良人。”

“娘娘,”荼蘼皱眉,忍不住道,“你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就不错了。何必还要赏赐于她?”

“不要瞎说。”张嫣笑眯眯道,“赵良人又没犯什么错,我怎么好对她处罚?”

“按我的意思去做吧。”她抿了口胭脂,温柔而又坚定的道。

自己这个主子,年纪不大,主意却是不小。一旦她用这种口气与自己说话,那便是表示,自己再也没有反对的余地了。荼蘼叹了一声,退下去准备。

“哟,你真地恼了?”皇后御辇经过两宫间的复道之上时,张嫣回头,看见荼蘼板着的脸色,笑问道。

“不是你说,”她的神色明朗,面上笑吟吟的,仿佛心中全无阴霾,“纵然不会是这个,也会有那个,陛下不可能一直守在椒房殿的么?又何必这样?”

“可是娘娘从小到大,何曾受过半点委屈?”荼蘼忍着泪道,“嫁到未央宫中,不过两三月,便受了两三回。您日日为陛下筹谋忙里忙外,陛下还要给娘娘委屈受……”

她扑哧一声笑了,眉眼弯弯,温煦道,“你不是说陛下他是好人么?”从他是太子地时候,便一直一直这么说。

“陛下他是好人,”荼蘼想了想,道,“可是,他对娘娘不够好。”

“傻荼蘼。”张嫣终于叹息,怜惜的看着她,“你放心,没有人能让我平白受委屈。我欠了人的,我会还给人家。但同理,别人欠了我的,我也一定会讨回来。”

她在长信殿前下辇,忽然噤声。

远远的,长信殿下跪着一个女子。许久不见但并不陌生。

吕伊。

那个遥远的名字,牵系着她幼年时在长乐宫的记忆。

她总是绿裳黄襦,清甜甜的笑着,像初春时盛开的花。然后,某一日,决绝的消失在众人地视线中。

多年之后,她又出现在这个地方,一身灰扑扑地茶色,低着头跪在殿前。就如同多年前,张嫣初初来到这个时空,跪在长乐前殿前,格格不入而孤立无依。

“吕娘子怎么会在这儿?”她不自觉地张口问道。

中年男子从长信殿中出来,见了张嫣一行,连忙揖拜道。“臣申食其,参加皇后娘娘。”

“审少府请起。”

吕后进为太后之后。申食其也就同由皇后詹事进为长乐少府,继续负吕太后地日常供养。张嫣知这位看起来有些平凡的中年男子。曾与吕太后年轻时共患难,实是吕后最看重的人之一,从不敢怠慢,连忙叫起。

“今日太后进谒高庙,”申食其微笑道,“吕娘子在回来的路上拦了太后车驾,吕娘子年少任性。也曾气的太后娘娘不轻。让跪在殿前请罪,直到知错了才起来。”

“如此,”张嫣点头道,“多谢申少府。”

上殿的时候,越过吕伊身边,吕伊抬起头来,二人目光相撞,昔年灵俏地少女的眸光已经染上一层淡淡地灰色。有点点漠然。

然后,各自别过眼去。

张嫣复进殿。

“哟,阿嫣来了。”吕后见了她,面上欢喜作色,牵了她的手坐下。问道,“你与陛下最近如何?”

“太后。”张嫣无奈道,“我知道你关心阿嫣,但也不必每次见了都要问这个吧?”

她和刘盈,之间的感情很奇怪。且不要说刘盈是否分的清,自己究竟是他的甥女还是妻子。便是自己万般肯定爱他,对他的感情,似乎也还没有延伸到肢体接触上。在她而言,只要能够日日常相见,同牢共餐,相对笑语。便觉宁馨静好。偶尔双手交握。视线交缠,亦是可珍念的幸福。若真要此时承欢燕好。她估计自己反而会拒绝。

无他耳,年纪太小,临场会打怵。

吕后扑哧一笑道,“好,小阿嫣害羞了。我不问便是。”

“说正事。三月甲子日是陛下加冠地大日子,阿嫣你为中宫皇后,该有的操持可不好耽搁。”

“阿嫣知道的。”她恭顺道,“若是不懂,自然会请教匡祭祀令。”

“嗯。”吕后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太后,”张嫣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适才我在外头见到小五娘了,她这是怎么了?惹太后生气,罚着一直跪着。”

“不要提她。”吕后煞时冷下脸,“当年我亦曾劝她,她却非要死要活嫁那个小吏。如今后悔了又有。临阵逃脱虽说不好,但也是常有的事。但若此后还想重新回来,她当哀家的长乐宫是什么地方?”

“还有你,”她恨铁不成钢的睨了张嫣一眼,“不是说了要你狠一些么,怎么还是这么绵绵软软的,堂堂中宫皇后,都要让人欺到头上去了。真不像回事儿。”

若是从前,吕雉只怕便自己动手为外孙女清除对手了。只是,那当年戚夫人蒙难后,她那个做皇帝地儿子混沌了一阵子,竟出乎意料的强硬起来,面上虽该给自己的孝敬分毫不少,暗地里却重新整治未央宫,此后未央宫宫人该给太后的尊荣固然不减,但自己若要再像当年一样遣人直入未央宫鸩杀赵王,却是再也不可能了。

似乎,皇帝与太后形成了一个某种形式上的和局。刘盈无法越过太后主宰长乐宫,而她的势力,却也无法再伸入未央宫。

对于这种结果,她虽然恼怒。但深究内心,愕然发现,自己竟是有点愉悦地。

“你要是听哀家的,”她冷冷道,“便回去一杯鸩酒赐到那个赵良人殿上。人都死了,陛下还能耐你这个皇后何?”

“太后,”张嫣无奈做了一个望天的姿势,“我要赵良人的命做什么?我想要的,是陛下的心。”

吕雉愣了一楞。

这样的话语,很多年前,她似乎也从在女儿满华的口中听到过。

“要她的命简单的紧,但之后,我将就将陛下地心丢掉了。陛下心慈悯,太后你知道,我但凡恃着皇后地身份欺压着赵颉分,陛下虽不会说我什么,但便会将他向赵颉推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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