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京官有钱有肉-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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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英瞧了一眼门,说:“你敲了许久也没人开门?”
“自然是啊!”
“从后院翻墙进去罢。”
“啊?”
“门是从里头锁的。”他蹙眉顿了一顿,“人应当还在里头。”
那小吏吓个半死,孟大人是想不开自尽了还是睡死过去了?他立即打算绕去后院翻墙,沈英一把拖住他:“从我那屋翻罢,只隔一堵矮院墙,好翻些。”
那小吏闻言忙不迭点点头,便跟着沈英去了隔壁后院,迅速翻过去之后直奔前面屋子。急急忙忙点了案上的灯,掀开帐帘,孟景春睡得跟个死人似的。那小吏一吓,忙伸手去探鼻息,见孟景春尚有呼吸,这才松口气,大声喊道:“孟大人醒一醒!”
可这孟景春竟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还是死死睡着,那小吏又摇摇她,见还没动静,这时又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便又赶紧跑到前面去开了门。一见到门口站着的沈英便道:“孟大人尚有气息,但却像是中了邪一般醒不过来,这位大人赶紧去瞧瞧,我去寻医官来!”
他说完便往外跑,沈英伸手又拽他回来,道:“去请太医院张之青,便说是沈英找他。”
那小吏倒也聪明,听到沈英二字一惊,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沈英走到里间,瞧了瞧孟景春后又看了眼屋内。陈设简单,东西也少,案上只有一封尚未写完的书信,书信旁还放着昨日给她的点心盒,里头尚有一半点心没有吃完。
沈英取了一块点心,对着烛火看了看,用指头捻了些粉末尝了一尝。
他蹙了蹙眉,又瞥见旁边的书信,拿起来瞧了一眼,却是工整的小楷,写得很是规矩。措辞朴实简单,再看抬头,想必是写给家人的书信,内容无非是在京城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想家。
他偏头看了一眼孟景春,不过十九岁的年纪,还未及弱冠,独自离家在京中奔波,也是不易。
又等了一会儿,张之青背着药箱匆匆到了。张之青不过而立之年,已是太医院翘楚,与沈英私交甚好。
那小吏还跟在他身后,先前已将孟景春大致情形与张之青说了。张之青搁下药箱,又将案上的灯拨亮一些,低头拨开孟景春眼皮瞧了瞧,轻抿了下唇,又自药箱中取出脉枕来,替孟景春诊脉。
大理寺小吏站在他身后等了会儿,忍不住问道:“张太医可瞧出毛病来了?”
张之青收了脉枕,迅速看了一眼沈英后,缓缓道:“不妨事,吃一剂药下去便醒了。孟大人想必是太过劳累,又饮酒过量,才会这般。务须担心,同徐大人只说孟大人得了急病,需在家休养两日。”
那小吏连忙点点头,同沈英作了个揖:“那、下官这便走了,有劳相爷。”
待那小吏走了,屋外的门被关上后,张之青神色沉了一沉,道:“这件事同你有关联?”对无关紧要的人上心,实在不似沈英作风。
沈英却说:“尚不确定。”又看了一眼孟景春道:“他如何?”
张之青道:“确实是中了毒,大约是有人在饮食上动了手脚。这药很难得也不常用,因其不致人于死地,让人很疑惑其动机,通常并不是用来害人,自保嫌疑倒是很大,但都说不定。早年间宫中遇过这样的事,我听父亲提过一二。”
沈英声音清冷:“我知道。”
“你也知?”
沈英面上淡淡,只道:“十年前那案子,大理寺卿朱大人主审,我做过辅官。”
“你是那案的辅官?只听闻当时那案子处理得神秘秘的,本以为这药没有了,没料却在宫外出现了。”
沈英瞥了一眼案上那盒子,却道:“这回仍是从宫中流出的。”
张之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忙起身拿了一块点心,闻了闻后问道:“难不成是……皇上赏的点心?”
“是。”
“而你随手给了孟景春。”张之青蹙蹙眉,“但皇上没有理由……”他略顿了一顿:“难不成是有人想让皇上误服?而皇上阴差阳错给了你?”
“不会。”沈英道,“皇上说近来御膳房做了新点心,觉着很不错,便让赵公公特意为我备了一份,点心到我手中并非偶然。”
张之青闻言思量一番,最终问道:“你如何看?”
沈英不露痕迹地皱了下眉,却没有说下去。这件事能生出太多揣测,个个都意味不明。不论是谁动的手脚,不论是警告还是试探,总之都不是好兆头。
若这药是旁人加进去的,甚至能引出离间君臣的理由来。为臣者纵然不敢猜忌君王,却不能轻易去掉戒防。
沈英道:“孟景春这事当没有发生过,左右你也已替他说圆了,想必大理寺那边不会深究。至于我,明日不去早朝便是了。”
“将错就错?”张之青看了他一眼,“若被人瞧出你刻意演了这一出,恐会有麻烦。”
“不至于。”沈英淡淡道,“只是缺席两日,成不了把柄,之后补假便是了。”他拎过那一盒点心,同张之青道:“当年你父亲在太医院时,应是为此毒出过成方,按照那方子给孟景春服一剂罢。”不然说不定就这么睡死过去了。
张之青闻言拎起药箱,道:“今晚恰要值宿太医院,我先回去,让药僮赶紧将药送来便是。你留一会儿,喂他点水,免得出大事。”
“知道了。”沈英送他出门,顺道将余下的点心都拎回了自己屋中,又取了些卷宗带去孟景春的屋子,一边看一边等药僮过来,期间喂了孟景春一次水,然这家伙却难喂得不得了,饶是掰开嘴喂也得溢出一大半水来,弄得枕头上一片湿。沈英缺乏照顾人的耐心,便只用帕子沾了水替她润润唇。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张家药僮匆匆赶来,在后院又是生炉子又是煎药的,到了很晚,一小碗黑糊糊的汤药才端到沈英手上。
沈英接过药碗便让他先走了,瞧一眼榻上的孟景春,又将药碗搁在案上,扶她坐起来,这呆子却将脑袋歪了过去,倒真像是死了一样。
沈英便又将她的脑袋扶正了,取了勺子慢慢喂她。
他慢慢养着自己的耐心,喂到一碗药都冷了,这才喂完。
想着还有卷宗尚未看完,他揉了揉太阳穴俯身剪了剪烛花,便又坐到案前看起来。后半夜下起雨来,沈英放下手中案卷,脖子酸痛得要命,却没有睡意。
他偏过头去看睡得昏天暗地不知世间年月的孟景春,心道能这样酣睡其实也好,吃了苦头自己却不知道,且还能被人照顾。
外面雷声大作,雨下得愈发大,沈英见孟景春竟翻了个身,滚到床里侧去了。
【零六】捕风捉影
沈英瞧药效似乎起了作用,为免麻烦与尴尬,便熄了烛火,携了案卷径自回去了。
孟景春觉着自己睡了许久,久到似乎将这辈子的觉都睡完了。好像零零散散梦到许多事,却又都无甚意思故而想不起来一星半点。
她醒来时头痛得很,瞧见案上药碗更是吓一跳,难道还起来梦游了不成?!
外面依旧有雨声,她一站起来便觉得晕晕乎乎的,脚下直打飘。走到门口,刚要摸索着开门,却发觉连门闩都没插上!难道睡觉前竟连门都忘了锁?
她正努力回想时,却见门自己往里开了。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沈英就这样推门进来。孟景春吓了一吓,沈英却不慌不忙地收了伞,道:“醒了?”
他进到屋里后,孟景春才猛然看到后面还有一个人。
那人背着一个药箱,亦跟着进了屋。
孟景春全然摸不着头脑,沈英却慢慢解释道:“前日你未去大理寺,徐少卿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便遣人过来瞧了一瞧。医官说兴许是吃坏了东西,才一直昏睡不醒。看现下这情形,似是好得差不多了。”
他将伞搁在一旁,看着张之青道:“这位是太医院张太医。”
孟景春一脸木然,却又迅速反应过来:“也便是说,我因吃坏了东西昏睡了三日?”刚上任就旷工三日,脸都丢尽了。
沈英似是猜到她在懊恼什么,即道:“大理寺那里已替你告过假,不妨事。”
站在一旁的张之青说:“既已醒了,便是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即可去衙门了。”
孟景春已是摸清楚大概,醒了醒脑子后,终于想起来用谦辞:“知道了,在下谢过沈相与张太医。”
张之青仍旧背着药箱站着,说:“再替孟大人诊个脉罢,看看是否还需调理。”
孟景春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忙说:“不劳烦张太医了,在下素来身体很好,想来已是不碍事了。”
张之青见她这反应,以为她是讳疾忌医,却也没有再坚持。
孟景春心中却忐忑,若被人发现是女子之身,便得是死路一条,也不知先前自己昏睡着的时候,这张太医有无诊出什么端倪来。她婉言送客:“在下想去歇着了,若二位无其他事,那……”
沈英拿过伞,与张之青道:“走罢。”
张之青便跟着他出去了。
门关上后,孟景春迅速插上门闩,在屋子里绕了两圈,惊讶发现案上的那盒点心竟不见了。吃坏了东西?想她那天白日里是在官舍吃的,傍晚时在妓馆,她吃的东西陈庭方亦是吃了,那问题必然出在这之后。
屋子里什么都没动,偏偏少了那盒点心,真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外面仍旧下雨,孟景春觉得有些凉,便又重新躲进了被窝里。什么东西能吃了让人昏睡这么久?难不成是有人在点心里投了毒?沈英若知道此,想必不会给她,因为实在没必要害她这样一介底层官吏。
皇上赏给沈英的点心里有毒?他为何要毒堂堂右相?孟景春琢磨不出理由,便思量出其他好些个情形来。譬如旁人知道这点心是要赏给沈英的,便在点心里动了手脚,引得君臣猜疑;或是旁人不知这点心是给沈英的,下毒是为了害皇帝,又因为皇上身边有专人试毒,故而挑了这种不会立即就发作的毒药……林林总总,孟景春越想越头痛。
吃了会昏睡不醒的毒药?孟景春心里一咯噔。
原来世上当真有吃了会昏睡不醒的毒药……母亲跟她提起时,她都从未相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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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这场雨,下了五六日。天色一直阴沉沉的,潮湿又令人倦怠,一副要入梅的样子,可梅雨季却还没到。
孟景春已回了衙门做事,周围没人提这件事,她便也装作没事人一样,每日忙着。也有那么一次,傍晚回去时,孟景春偶遇沈英,随口问了一句,说屋子里那盒吃剩下的点心如何不在了。
沈英似是疑惑了一下,很是敷衍地回道:“先前张太医家的药僮在煎药时,兴许是饿了便随手拿去吃了罢。”
孟景春心中笑了一笑,面上却是一番“原是这样啊”的恍然模样。
相爷又何必拿人当傻子。
但她自不会再多提这件事,因为沈英自那之后似乎对她要好许多,她便装傻充愣受用这份“好意”。譬如伙房分的吃食,一些世面上很难得的纸,或是贵得离谱的墨锭,她都照单全收。
相爷确实是有钱的,但藏富藏得实在太厉害。孟景春有好几回,站在后院里,面对那堵矮墙,总想着若能趁沈英不在,翻进去瞅瞅这人到底在家里藏了多少真金白银,那当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当然这也仅止于想象,君子不可真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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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晴时,陈庭方却是病了。孟景春趁休沐之日,跑去瞅瞅他。陈庭方满面病容,没有精神。孟景春心道,平日里不发作时好歹还能装着撑着,这会儿却也好,不必再在人前强装精神了。
陈庭方本是不见客的,闻是孟景春来了,却也没有让下人婉言谢客。
孟景春挑些好玩的事情同他讲,陈庭方却有些意兴阑珊。
忽然,陈庭方打断她,问道:“大理寺近来还在审韩至清的案子?”
“啊?”孟景春道,“正是呢,少卿大人每日都很愁的模样。”
陈庭方轻咳了咳,脸上倦色更浓:“孟兄可瞧过这案的卷宗?”
“誊录时瞧过一些,案子的大致情形约莫清楚。只是贤弟如何问起这个?”
陈庭方声音清懒:“孟兄可是觉着这案子没甚意思?”
孟景春不答。
实话而言确实没什么意思。明面上是看不过是一桩修书案,是否有谋逆之心好像都能寻着证据,那按照律法该怎样便怎样即是。可偏偏扯进了二殿下,很多事便变得很是微妙。有说二殿下督案过程中收受贿赂的,还有说二殿下甚是钦佩韩至清气节的,但这些却也算了,韩府上下百来口人,若按律处置,则家中女眷皆得充作奴婢,在最终裁定未下之前,必然是要严加看守。可偏偏被二殿下给放了,理由竟是,连字都不识的妇孺何罪之有?
孟景春纵然胆子再大,心眼再粗,也不会在旁人面前对此直抒己见。
二殿下虽说为人很是仁厚,但名声已算不得好,前几日孟景春还听闻一些传言。说二殿下近来竟屡次出宫,流连风月场所,有失天家颜面,惹得皇上气极,直接命其禁足。唉,也不知现下被放出来了没有。
见孟景春走神,陈庭方笑得略是惨淡:“都道是二殿下私放了韩府女眷,可那些人知道什么?”
听他这样说着,孟景春心中略寒。
誊录案卷时见到的申拟案情折子,其中只说“韩至清当按大逆凌迟律锉碎其尸,枭首示众;其余修书人等按大逆缘坐律拟斩立决;其长子韩以军、长孙韩义崧,均应以大逆缘坐律拟斩立决;其妻宋氏、妾钟氏、长女次女及一众女眷均应按缘坐律发配为奴,财产入官”,并无任何为韩府女眷说情的意思。
哪怕提上一句,皇上心软一时批了,想必二殿□为督审,也可不必担此私放的罪名。
恐怕这折子,并非二殿下独自奏请的。
与二殿下同去审案的刑部侍郎魏明先,据闻是个狠戾的角色,秉公办案,不徇私情。且他拍下的案子均是铁案,无一翻供,手段很是厉害。孟景春心说,幸好自己不必参与到这桩左右为难的案子核审中去,不然一个不小心,指不定死得有多惨,也难怪徐少卿近来脸色颇差,现想想恐怕是被累及。
若当真这奏请折是魏明先密饬旁人假借二殿下名义往上递的,那这人也忒不要命了些。孟景春暗暗一想,若非有人撑腰,想来魏明先也不敢这样做。
最奇怪的是,二殿下到现在也任凭一众臣工的折子往上递,剖白的话说得少之又少,根本无意反驳。遂只看到一众人在指摘二殿下的不是,二殿下这儿倒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实在令人费解。
打软墙只能越陷越深,对方依旧岿然不动,臣子们费尽口舌,似乎也不能将二殿下如何。孟景春想着想着忽笑了起来,保不准这也是二殿下的好策略,任凭你如何说我自清白,左右父皇宠着我,你们便吐沫子去吧。
陈庭方瞥了她一眼,说:“好笑么?”
孟景春猛发觉自己失态,立即敛了笑意,说:“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陈庭方只当她傻,便懒得再同她说。
忽有小厮在门外道:“少爷,二殿下到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孟景春听闻是二殿下来了,连忙起身就要回避。陈庭方却伸手轻搭住她的小臂,淡淡说:“坐着罢,届时行个礼便是了。”
孟景春很是忐忑。
待二殿下成桓来了后,孟景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陈庭方依旧懒在床榻上,竟连样子都不想做。
孟景春心下略惊,真是未料到陈庭方私下里竟如此肆无忌惮。且看这情形,陈庭方与二殿下私交甚好,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零七】谁接谁倒霉
成桓进屋后只瞥了孟景春一眼,似乎也没兴趣问她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他径自拖了张椅子在陈庭方床边坐了,眉眼神情均很是亲切,只道:“早上听太医院的人说你病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