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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大明小婢-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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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时,大概正躲在秦遥那里,黯然伤神。

因为她父亲的背叛证据,在此时此刻被掀开,她在金兰会中,已经无法存身。

实际上,那一封证据,正是他精心设计在此时掀开的。

“你若是知道是我所为,只怕要恨我入骨吧?”

薛语唇边勾起一道苦笑,却是那般淡定儒雅,“但我别无选择,只能逼你离开。”

小古若是继续留在金兰会中,他下一步的计划,甚至是今后一系列的布局,都可能被她看穿、甚至破坏。

这样的危险因子。其实早在计划前就应该剪除。

但他,又怎么舍得?

无法割舍,无法伤害她。于是他只能出次下策,让她父亲身败名裂。逼她黯然离开金兰会,不再插手这边。

“如郡,希望你能原谅我……”

他轻声叹息道,突然听到门外有人禀报道:“薛主簿,济宁侯前来拜访。”

济宁侯?

薛语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是那个一步登天的沈家庶子。

他眼中微微闪过讥讽之色。随即却仍是温煦而笑道:“快快请他进来。”

沈广晟吗……这人真是个幸运儿!

薛语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只能叹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他原本设下重重布局,让皇帝一点一滴的发现纪纲勾结太子、图谋不轨的真面目,最后红笺的口供。乃是最终的致命一击。

纪纲的前途和性命,在此时已经彻底完了。

朱棣相信了这一切,并派人去抓捕那些被营救的犯官女眷,而他,只要牺牲了那群女人。就能指证整个锦衣卫都为她们提供保护和帮助。

那时候,不仅是纪纲,而是整个锦衣卫几万人,都要成为朱棣眼中的背叛者,被彻底清除。

所谓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当年朱元璋剪除他那些老部下,不也是动辄杀了成千上万人?朱棣攻入京城时,族诛流放的文臣武将也有上万人。

只是这次,轮到这群侩子手和鹰犬倒霉了。

只可惜,本来完美的计划,却出现了两个漏洞。

一是所谓的“火炮轰击大理寺”事件,此事不是他筹划设计的,对他的计划来说也是画蛇添足莫名其妙!那个姓沈的小子虽然指证是纪纲所为,但无形中却把锦衣卫给开脱出去了,而皇帝竟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居然只关押了纪纲,没有动锦衣卫任何一人。

薛语深深皱眉,随即又想起小古和那群女眷,眉心的皱褶更深——她不知怎的得到了消息,冲过去救人,竟然将他设置的两处埋伏都打散,让他这一着棋全部失败!

这两处漏洞,让整个计划只完成了一半。

纪纲必死无疑,而锦衣卫……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纪纲、锦衣卫的鹰犬……这些人全部该死!

薛语的眼中闪过戾色,却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不同于仆役的小心谨慎,那是一种沉稳中透出刚毅果断的步伐,随即,有人敲响了门,走了进来。

是新任的济宁侯来了。

薛语回身,对着那人长揖一礼,郑重道:“下官公务繁忙,没能远迎,请侯爷勿怪。”

“薛主簿这几日为圣上分忧,必定是日以继夜的忙碌,一些虚礼又何足挂齿。”

日光映照下,那青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着红金蟒纹箭袖,外罩石青莲纹鹤氅,绝色姿容之外,更见华贵气派。

景语只觉得眼角微微刺痛,终于将那夜那个一身血污的苍白青年,与今日这气度端凝的侯爷重合在一起。

“侯爷风采真令下官心羡……今日到此,真让我这小小陋室蓬荜生辉。”

他含笑亲手递过茶来,“今日贵足踏我这贱地,是有什么吩咐?”

广晟两次接触,只觉得对方温文儒雅却又不迂腐,谈笑之间让人如沐春风,难以产生恶感,但不知怎的,他却对此人有一种奇妙的隔膜和防备。

“我想见见纪纲那个逆贼。”

“哦?”

薛语目光闪动,眼底的微笑加深,“他可是大逆不道之犯,虽然羁押在我大理寺,我却不敢擅自做主。”

他看向广晟,诚恳建议道:“侯爷不如去找我们大理寺卿陈大人试试。”

“陈大人虽然位高权重,但这件事上,真正说话算数的,却是你薛主簿。”

广晟的话直截了当,大胆却又不显得无礼,“圣上专门派你经略此事,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还请薛主簿通融一二。”

“没有圣上的旨意,任何人接近纪纲,下官都要掉脑袋的啊。”

薛语的神色无奈发愁,“侯爷就不要为难我这个一介书生了。”

“那用这个腰牌又如何?”

广晟拿出的黄金镶象牙腰牌,却让薛语心头一震——这是不需禀报直接出入大内的通行腰牌。

这种腰牌,就算是皇帝亲信臣子,也没几个人能有——他怎会有这东西?

面对薛语惊疑眼神,广晟好整以暇道:“这是皇上赐我查案时用的。”

话说得不明不白,却更容易引人遐思。

薛语心中咯噔一声:虽然责成大理寺查纪纲,但朱棣是个疑心病特别重的皇帝,难道他另外派了这小子在调查此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真相

虽然之前有旨意让大理寺彻查此案,但按照朱棣猜忌的个性,确实可能让两边同时查案——他未必会相信单方面的结果。

九五之尊,任何时候都是喜欢制衡权力。

他心中几乎要确定这个想法,但此时却又升起一个念头——眼前这位侯爷的话,语焉不详,只怕也是颇多保留。

各怀心思的两人,隔着茶水的清香和气雾,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广晟气定神闲,实则心中却也有些惴惴——他这番拿了鸡毛当令箭,可以说是半真半假。

这腰牌是特许他可以随时出入宫掖,上意明旨里也有“监察不轨清弊除恶”,但这其实是对锦衣卫官常有的嘉许之词,并不是说真让他去查这案子。

这样行为,往大里说可以是假称圣意,其实是冒着绝大风险的。

但,他必须见到纪纲一面!

薛语看着眼前这个凤眸俊颜的青年,心中思绪渐渐延伸开来——

他真的有上意密旨吗?

为什么要见纪纲?

这个人,会不会有问题?

无数的疑问在他心头闪过,就在这一瞬,两日内目光对撞,波光熠熠之下,却是各自的心思博弈。

“我也知道,薛主簿尽忠职守,不敢有丝毫松懈,我也不想为难你。”

他看着薛语,诚挚的继续说道:“我可以不跟他接触,但必须看看他是否安好,身上是否有什么异状。”

这个要求听起来更加合理,但不知怎的,薛语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却更加清晰。

他垂眸思索,片刻之后抬起头来,断然道:“既然如此,我陪侯爷一起去吧。”

竟然是要跟着他一起去察看人犯!

广晟目光一凝,随即若无其事的笑了,“有主这是你的地盘。客随主便,我听你的便是。”

大理寺的监牢跟刑部、锦衣卫的截然不同。

锦衣卫的阴森恐怖,曲折深回,十步之内就能看到血腥狰狞的刑具,宛如他们的恐怖名头一样,可以止小儿夜啼。

刑部的监牢方方正正地方宽广,犯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里面有住得很舒服的单独小院,也有多人挤住的腌臜斗室,那边是热闹滚滚不绝人声的。

只有大理寺的监狱。永远是那么冷清寂静。不闻人声。

这里只会接手皇帝钦定的大案要案。而在皇帝极为信任锦衣卫之时,这里甚至是空荡荡的。

通过重重铁门,没有任何台阶一直向前,最深处的那间。宽广而洁净,甚至还点起了白蜡,毫无阴森恐怖的感觉。

广晟的脚步停住了,因为他的眼前已经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纪纲着一件蓝色细棉直缀,发间一根竹簪,脚上是乡间士绅儒生常穿的千层底布鞋。

他手持一卷纸书,正看得专心致志,好似完全没有发现拐角处有人。

广晟盯着他,将每一寸表情都收入眼底——纪纲看样子没受什么刑求。神色之间也不见憔悴,那般居家庸常的穿着,在他身上竟然显得舒适闲逸。

广晟此时此刻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以极大的自制力,压住了眼眶的湿热。

这一刻,他想起了两天前那个漫长、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险恶之夜。

那一夜。他奉了眼前这人的命令,前去皇宫告急变,递送汉王蓄养私兵图谋不轨的证据。

然而圣上突然离宫不知去向,进退两难的他就这么站在宫门前的倾盆大雨里,任由雨水浇灌。

那一刻的绝望和手足无措,他一生一世也无法忘记。

后来,他想出办法,请出了太孙,整个局面似乎要绝处逢生了。

似乎。

在跟太孙一同前往大理寺的路上,他打开了装有证据的包袱,里面除了文书证据,还有一只锦囊。

封口处写着,最后时刻开启。

什么是最后时刻?

他不知道,但他毫不犹豫的打开了,而里面的内同,却让他整个人呆若木鸡。

里面是纪纲的亲笔信,告诉他:如果亥时前还没把证据送到,那就是对方早有警觉,这份证据立刻销毁——因为它不仅是没用了,而且反而会成为敌方手里的武器。

随后,他让广晟做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的重要工作。

出首告发他。

告发他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广晟那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纪纲的文字,熟悉而冰冷,宛如他之前任何一道命令,准确而不容置疑:必须由广晟亲自告发他,才能博取皇帝的信任,才能保住锦衣卫。

保住锦衣卫……这是他最后的心愿。

在那一瞬间,广晟的手在簌簌发抖。

坐在他对面的太孙,昏暗中看不真切,只以为是车子颠簸或是面圣之前的紧张。

谁也不知道,那一刻他面临这个世上最艰难、最痛苦的任务!

最终,他还是告发了纪纲,保住锦衣卫。

而在他下车时发出的暗号,也被纪纲事先安排的暗卫准确收到,随即,一刻之后,两条街外的红衣大炮准时轰中了大理寺。

元末时期,从欧罗巴流落到中原的红衣大炮,早就腐朽半坏,炮弹的杀伤力很低,但它含有的硫磺硝石等物能引起大火。

锦囊的最后没有吩咐他如何做,但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就这样,广晟由告发汉王改为告发纪纲,并在火炮轰击下的火场里,救出了被困的朱棣和太孙殿下。

救驾之功,非同小可。

别人不知他的身份,可朱棣却是清楚,他的秘密身份是锦衣卫的千户。

锦衣卫并未叛乱,尚有忠勇之士。

这是锦衣卫没有被拆散、灭杀的唯一原因。

他以一己之力,撑住了整个局面!

这,就是那一夜所有的真相。

此时此刻,广晟站在纪纲不远处的拐角,眼睁睁看着他身陷囹圄,却只能这么默默看着。

不能交谈,不能有肢体接触,甚至不能有异常的表情和眼神。

身旁的这位薛主簿,正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广晟就这么静静看着纪纲,而身旁的薛语,深深看着他们两人。

半晌,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第一百九十章 东厂

听到寂静囚牢里这一声,纪纲从书卷里抬起头来,却只看到一人离去的背影。

那人身材挺拔俊秀,衣着华贵,腰间水云飞龙玉带上,却分明挂着一只大而精致的锦囊。

那锦囊在烛光照映下,熠熠生辉,十分显眼。

熟悉的颜色和轮廓,熟悉的针线绣纹……

纪纲在这一刻心如明镜,一缕欣慰的笑意瞬间闪过眼底,快得让人无法捉摸。

不用多说,也不用任何表情,看见这锦囊,就代表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

他随即缓缓的低下头,继续沉浸在书卷的世界里。

薛语站在原地,静静凝视着他,却是一无所获,看不出任何蹊跷。

片刻之后,他跟随广晟离开了牢狱。

薛语跟在广晟身后半步,两人都是那般不疾不徐的步伐。

“侯爷是想看什么?”

薛语连续问道:“又看到了什么?”

广晟停住脚步,看着他的脸,冷然道:“我要看到的是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侯爷的意思,是我们大理寺看管不力,人犯会有闪失?”

“薛主簿言重了,大理寺乃是三法司中清贵之地,我只是担心,若是此人有所闪失,那些火炮轰击案之类的大逆事件,就彻底死无对证了。”

广晟目光清澈而笑,“那下官的些许功劳,也就变得不值一钱了,就连薛主簿你,也是要在圣上面前减分不少。”

他笑着看向薛语,貌似无意的闲聊道:“对了,我仿佛听说,宫里有人在圣上面前吹风,说向来只有锦衣卫一家侦缉监察百官,实则是一手遮天,建议再搞一家类似的衙门。由公公们来管着。”

他怎么会知道!

薛语心中惊愕狂震,双拳不由的攥紧,却装作若无其事道:“是吗,竟有这样的事?听说侯爷原本在旗手卫当差?还是您消息灵通啊,宫里的这些新闻,我们竟是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薛主簿太过谦了。”

广晟意味深长的笑着,走出了最后一道门禁,“听说宫里的使者多次来你这探望,薛主簿拥有如此人望,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到时候。也许这大理寺都未必放得下你这尊大佛——只怕你很快另有高就了吧。”

广晟的话在旁人听来。都是一些无意义的恭维之词。听在薛语耳中,却是激了无尽的惊涛骇浪!

广晟回过身来,瞥了一眼有些心神不宁的薛语,拱手笑道:“薛主簿请留步。我这不速之客就此告辞。”

目送着他的身影远去,薛语的眼神幽远而冷厉——

他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无意的巧合,还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

半晌,他才回过头来,踏上了月亮门旁边的鹅卵石小路,若有所思的踱步,心中却始终记挂着此事。

白墙朱壁连绵方正,将整个大理寺切成方方正正的块状,大气恢弘连绵半条街。玄黑色明瓦上雕刻朱雀青龙玄武白虎四圣兽,飞扬的顶端挂有铜铃,风吹起时带起一阵清脆响声。

这里,在他年幼时曾经来过一次。

那时候,胡闰胡叔父。还只是大理寺少卿,他跟随父亲来拜访,亲眼见到他断案如神,意气风发的模样。

年少时的他,虽然对胡叔父处理家宅之事有所诟病,但满心里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像他这样,执掌大理寺,斟决天下重案。

奇妙的命运,终于将小小少年的憧憬化为了现实——即使,是以如此荒谬离奇的方式。

他放弃了引以为傲的景姓,伪造了身份来历和一切宗籍,成为了这里的一名主簿,如今,因为陈洽对此案避讳,称病在家的缘故,更是让他暂时执掌了局面。

只是暂时而已。

但就算他今年下场金榜题名,甚至考上了庶吉士,要想真正掌握整个大理寺,仍然需要十几二十年的论资排辈,步步耕耘。

胸中的怒火,日以继夜的炽燃升腾着——他不愿意等,也等不起。

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一条一步登天的捷径,一个被士子清流们看做是歪门邪道的办法。

在锦衣卫之外,开设另一个特务侦缉衙门,然后彻底控制、掌握它!

这个设想,早在他设下重重陷阱与杀局,将锦衣卫和纪纲算计在内的时候,就已经在脑海里渐渐形成。

这几日,锦衣卫失势倒霉已成定局,而他与宫里的几个宦官,也越发热络,简直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这个侦缉监视百官的衙门,必须由宦官们来掌握,他们才是皇帝真正的心腹亲信,才是真正值得信赖、不会叛乱谋逆……他提出的这个想法,让那位张公公十分赞赏,已经回去联络自家师兄弟,到朱棣面前去造势煽风。

太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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