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屋犯罪-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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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该做坏事。我妻子还不到该死的年纪,她是病死的,而且死因一直不确定。我感到野间从地下传来的讯息,他好像是在催促我。
“那时,菊冈的公司也逐渐上了轨道。我尽可能用不刻意的方式接近他。对他来说,这大概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吧。
“接下来的事各位都知道了。我隐居起来,盖了这栋奇怪的屋子。大家都以为这只是狂人的疯狂之举,可是我却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正如这位先生昨晚所说。
“我虽然犯了罪,可是也从中得到一些收获。前几天我听华格纳时才发现,我过了这么多年大声也不敢出的生活,耳边听到的都是谎言,简直就像被水泥封住一样。我身旁有无数的应声虫,对我说的话,全是奉承拍马,令人倒尽胃口。不过我认为我己经成功的敲碎了其中的一部分。年轻时围绕我的真实又回来了。你上次不是说过什么Jumping Jack吗?”
“是Jumping Jack Flash。”御手洗说。
“傀儡人偶的短暂真实,那不是高雷姆,是我自己。这二十年来我的生活,就算叫我的人偶来做也可以胜任。只有刚开始有创造性,之后就像个雪人似的,虽然我刚才形容得很好听,但那绝不是美好的差事。我只想尽快找回自我。找回过去那种有好友,很纯粹,令人目眩的自我。所以我履行了约定。四十年前,和无可取代的‘自己’所做的约定。”
众人皆无言。这是成功可能要付出的代价。
“换做是我,才不会去管它呢。”
金井道男突然说出这句很像他会说的话。从我的位置可以看到初江捅了一下他的腰,叫他闭嘴,可是他却不加理会。他大概认为这是他表现男子气概的时候吧。
“要是我才不会那么老实呢。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互相欺骗。不,这不是一般说的那种坏的意思,欺骗也是一种艺术,一种工作。上班族要是不说谎,根本没法工作。这有时候也是一种善意,不是吗?
“比方说医生骗胃癌病人说是胃溃疡,有人会因为这样而怪他吗?病人虽然死了,可是他以为自己是胃溃疡恶化而死,没有得到可怕的癌症,啊,真是幸运,这一生真幸福啊,病人到死都是这么想着。你的朋友也一样。他相信自己的朋友会替他杀了那个畜生,安详的死了。这跟曾癌病人有什么不同?你必须坐在滨氏柴油公司的董事长宝座上,所以你坐了,并没有伤害任何人。
“其实我也没尊敬过菊冈,也常想干掉那个臭老头。可是这个世界就是互相欺骗,还不如利用这个家伙到死,吸干他的骨髓,这样还比较划算。我认为,其实你也应该这么做。”
“金井先生,”幸三郎说,“今晚各位的这种……该怎么说呢……不可思议的善意,令我很感动。以前我坐在董事长室时,从来体会过这种滋味。也许你说的没错。可是野间是裹着牢房里的薄毛毯死掉的。一想到这个,我就无法继续安心睡在名贵的床上。”
不知不觉中,天己经亮了,风也停了,屋外一片宁静,雪花也不再飞舞。从会客室的窗户望出去,深蓝的天空中没有一片云朵。
客人默默坐了一会儿,终于三三两两的站起来,向幸三郎深深一鞠躬后,为了结束这个异常的年假各自回房准备去了。
“对了,御手洗先生。”幸三郎似乎想起了什么。
“啊?”御手洗茫然的应道。
“你知道那个的解答吗?你应该听户饲说过了吧?就是我出题给他们猜的花坛之迷。”
“啊,那个啊。”
“你知道解答吗?”
“那个……这个嘛,我不知道。”
“噢?这不像你的作风啊。如果那个迷没有解开,我就不觉得是完全输给你了。”
“啊,这样吗?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如果你以为这是一种善意,那我可不欣赏,我只会觉得无法释然。”
“好吧,刑警先生,你们还有力气去那个山丘散步一下吗?”
幸三郎听了发出爽朗的笑声。
“我果然没猜错。真高兴能遇见你这种人。这绝不是死鸭子嘴硬,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早点认识你,那我就不会这么无聊了。实在太遗憾了。”
'终幕' & 第五场 小丘
我们一边夸张的吐着白气,一边在寒风中走上小丘时,太阳正从流冰的右方升起。唯有我们短暂停留的那栋屋子附近,好似还微微覆盖着一层柔软如棉的东西,在朝阳的渲染下,令人感到一种暖意。
我们这一群人,转向流冰馆和它右边斜塔的方向。玻璃塔在朝阳的照射下,闪着刺眼的金光。御手洗将手遮在额前,一直在眺望,我本来以为他是在鉴赏,结果并不是。他是在等待金色的光芒退去。
他终于开口了。
“那是菊花吧?”
“对,是菊花。‘折断的菊花’。”幸三郎答道。
我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就问道:“在哪里?”
“就是那座玻璃塔呀。那不是折断的菊花吗?”
我不禁发出啊的一声。过了好一会儿,警官也发出低微的惊叹声。
玻璃圆筒上,开着巨大的断颈菊花。那真是壮观的景象。围绕塔脚的花坛,它那奇妙的圆形,映照在中心的圆筒后,就清楚的变成菊花的形状。那是无色的菊花。
“如果是在平坦的地方,不搭直升机就无法鉴赏。站在花坛中央抬头看,什么也看不到。非得离得远远的,而且从斜上方俯瞰才行。这里正巧有这座丘陵,可是从这个顶上看去高度还是不够,所以才会朝这个方向略微倾斜吧?这样就能看得很清楚。那个塔所以是斜的,主要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吧?”
幸三郎默默点头。
“我懂了。菊花就是菊冈的菊。把它折断,就是要杀菊冈的宣言!”
我不禁大声起来。
“我并不想逃,反而有意入监服刑。这种虚伪的生活过久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人能一眼看穿我这辈子唯一造的孽,所以我才盖了那玩意,可是那已经毫无必要了。还有一点,野间家是开花店的,他父亲是种菊花的名人,战前常常将精心栽培的菊花做成人偶去展览。野间似乎也梦想着退伍后能继承父业种菊花。而且我们这一代,对菊花始终有一种特别的感情,这算是我献给老友的一点供品吧。老实说,我很想忘了跟野间的约定。如果身边有更多不同的人,我或许可以做到……”
幸三郎稍微停了一下,悲哀的笑了。
“御手洗先生,最后我想请教一下,你这次为什么一直要像小丑似的装疯卖傻呢?”
这时御手洗露出困惑的表情。
“那不是装的,那是我的本性。”
“我可不这么认为。那是为了让我放松戒心。你怕如果一开始就露出头脑明晰的样子,我就会提高警觉,不受骗了吧。不过,我早己隐约预感到昨晚英子会睡着,搞不好是你设的陷阱。到了这个地步,不是我要嘴硬,不过我一想到万一那不是陷阱,我就无法安心。”
滨本幸三郎无言的看着御手洗。
“对了,御手洗先生,你觉得我女儿英子怎么样?”
御手洗呆了半响,然后谨慎的说:“她很会弹琴,是个教养很好的女性。”
“嗯,还有呢?”
“是个非常任性的利己主义者,不过没我这么严重就是了。”
滨本幸三郎听了之后,将目光从御手洗身上转开,露出苦笑。
“嗯,我和你虽然有极为相似的地方,这一点却有决定性的差异。同时,想到现在的我,你的确是正确的。御手洗先生,很高兴认识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由你来将事情经过告诉我女儿,不过我不勉强你。”
幸三郎伸出了右手。
“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呢。”御手洗说完后握住那只右手。
“是更想要钱的人吗?”
“是有地方用钱的人。我想,你不也是如此吗?”
短暂的握手结束,两人的手恐怕将永远分开了。
“好软的手。你不常劳动吧?”
于是御手洗笑着说:“只要不一直握着钱,手就不会变粗。”
'尾声'
我看到,在我这一生中,没有一个人例外。
摩肩接踵的人群,做出无数疯狂的行为。
把同类当作野兽,用尽手段使灵魂腐朽。
这种行为的动机,人们称之为荣耀。
——洛特烈蒙《马多候之歌》
当我站在丘上同样的地点,那些情景便宛如昨日。
现在夏天己将结束,不,在这个极北之地,或许该说是秋天了。没有东西能隐藏吹倒整面枯草的风,也没有东西能覆盖蔚蓝的海。
当日令我们畏惧的巨大犯罪箱,己经腐朽不堪,成了蜘蛛和尘埃的窝。无人探访,更无人打算买下来居住。
后来我没听说日下或户饲跟滨本英子结婚的消息。金井道男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倒是相仓久美在青山开了一家店,曾经寄邀请函给御手洗和我。我们两人都还没去过那家店。
最后,我必须把御手洗突然想起,告诉我的重要事情记在这里。
“你认为早川康平会只为了替女儿报仇,就拜托上田杀菊冈吗?”有天御手洗突然说。
“不然你认为还有别的理由吗?”我说。
“是呀。”
“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滨本幸三郎做冰柱滑行的实验,凭他一个人根本办不到。要调节天狗鼻子时在三号房需要一个从楼梯顶端放下冰柱的助手,这时你想他会找谁?”
“早川康平吗?”
“不可能有别人。所以康平知道主人杀害菊冈的意图,就……”
“他就试着阻止他,是吗?”
“嗯,他企图挽救滨本幸三郎背上杀人凶手这种不名誉的命运吧。”
“原来如此。结果却行不通,因为滨本已经下定了决心。”
“幸三郎大概进了监狱都没发觉忠仆的这种善意吧。可是他也以他的方式维护康平,一直坚称实验是他单独做的。于是康平也把自己的本意藏在心底,绝对不说出来。”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早川康平不说出来呢?既然他那么尊敬主人,就应该同进退,说出帮忙做冰柱实验的事……”
“大概是为了英子吧。我想他应该知道幸三郎的心意。他自己虽然也犯下教唆杀人罪,可是和幸三郎比起来,罪要轻得多,今后还可以照顾失去双亲的英子。”
“原来如此。”
颓朽倾斜的流冰馆,如今成为一种明显的象征。这座屋子现在己经完成它的任务,好似走完短暂的一生,正要返回尘土。这样一想,便又觉得这个屋子宛如正在沉没的巨轮。
我这次有机会只身来北方旅行,所以就想起这里,特地赶来这充满诸多回忆的小丘。
夕阳西沉。脚边的枯草似乎为此不安的发出声响。再过不久,将它们深深封锁在长眠中的冬雪就要来临。在那之前,它们就这样将仅存的残生曝晒在风中。
…(完)…
经典的犯罪手法——评岛田庄司《斜屋犯罪》
《斜屋》是岛田续《占星杀人》之后又一部经典力作。岛田庄司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传闻大陆有可能出版岛田庄司作品,对推理迷来说,实在是毕生的荣幸。
内容简介:
北海道最北端,有一座奇怪的斜屋,流冰馆。主人滨本辛三郎以斜屋为舞台,在冰雪封冻的圣诞夜,和宾客陆续登场。
第一幕的密室杀人事件,将情节导向“谁是凶手”的诡异气氛。宾客陆续在封闭的密室遇害,但是都没有留下痕迹。直到大侦探御手洗洁上场,木偶、天狗面具和斜屋的杀人秘密,才一一揭开。
几乎所有的岛田庄司作品都有宏大的谜团和华丽的诡异气氛。像是《异想天开》里洗手间里消失的小丑、空中飞舞的白色巨人。《北方夕鹤2/3杀人》里会发出声音的夜鸣石、倒着行走的盔甲武士。这本《斜屋犯罪》自然也不例外,《斜屋犯罪》里,最宏大、最诡异的当属警察与侦探共认的凶手。接二连三的犯罪陆续登场的同时,凶手被确定为是一个距今数百年的欧洲木偶。
“流冰馆”可以算做日本新本格作家绫辻行人《馆系列》的启蒙之作,一些读者甚至把岛田的这个“馆”称为最好看、最经典的馆系列。由此不难发现,高举本格旗帜的岛田庄司,为日本本格推理小说的发展,做出了多么巨大的贡献。
就《斜屋》本身的谜团而言,是相当吸引人的。两根竖力雪中的木棍用意何在?窗外出现的木偶头像究竟该如何解释?深夜出现的男人叫声以及女人的哭泣声又是怎么回事?看上去像是在跳舞的死者,一个又一个密室让人焦头烂额。
面对这样巨大的冲击,刑警牛越佐五郎带头退却,正当刑警们不顾颜面,向上级致电表示加派人手时,救星御手洗洁带着老友石冈和己赶到现场。
众观其它御手洗洁探案。在《斜屋犯罪》里,这位疯子占星者此次登场可以算是相当特别、十分有趣的。一开始就将其疯癫的性格暴露无疑,幽默的对白让流冰馆内的宾客和读者之前那些紧张的情绪得到了松懈。大段的自我介绍之后,侦探表示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可是,不管警察怎么探问,御手洗洁死都不透露半个字,相反,他还时不时的嘲笑大伙的无知。不由让读者感叹,此刻的流冰馆内,究竟谁是宾谁是主?虽说已和御手洗有多年的深交,但石冈和已似乎从未看过老友真正安分过一次。为了让占星家稍许收敛一些,石冈甚至提出自己将为此考虑与对方绝交相威胁。这些对白的出现,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看了大半篇幅的读者,如果仍不能得到放松,恐怕别说是警察,就连读者本人都会向凶手缴械投降了。
很少有作者将自己不同系列里出现的人物穿插在一起,岛田庄司不能说率先,但的确是打破了这个常规。熟悉岛田作品的人都知道,牛越、中村刑警通常只是出现在岛田庄司的另一个系列——吉敷竹史探案里面。此次,伴随牛越刑警的却是岛田笔下的宠儿——御手洗洁。这更是增加了小说世界的真实性,以及可读性。
有人说,岛田庄司的作品谜团非常吸引人,可是,后来的推理部分却与谜团的宏大之处不成正比。从个人的角度来看这篇《斜屋犯罪》,也可以应征上述的那句话。可是,对于密室的解释实在是让人打开眼界。仅此一点,足以称《斜屋犯罪》为经典推理小说。《斜屋》具体经典在哪里?惟有看过之后,才知晓。
写给岛田庄司的私人仰慕信
——以反“新本格”读者的身分——
以阅读一首诗为例,我们可能从中感受或读取到作者的生活背景或生存时代、嗜好、欲望、苦恼、恐惧……甚至是思想。不仅是诗,一篇凝聚作者思想、倾全力写出的“娱乐”小说,也是一样的。不过,这种情况下的“诠释”,归根究底,可能大部分都是读者单方面的认定,或是牵强附会的导引到自以为是的结论上。
虽说如此,但是一边要取悦读者,一边将自己的思想浓缩凝聚的小说,就另一种意味来说,远比诗复杂,而且要读到这么深入的地步也很困难。就此而言,我这篇小文章可能也有自以为是的成分在吧。更何况我曾被U氏这个负责挖掘新本格派新进作家的讲谈社名编辑,批评为“上次〇〇先生的解说我己经看过了。那算什么?真是差劲的文章。”是个公开被贬的恶文家(也就是说,我是个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