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妖孽-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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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报仇雪恨,待他荣宠不惊,他会十里红妆,将奉玉迎进邓家门!
那一夜,峰回路转,他并没有死成。而是被十二人小队的剩下十人营救出来。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在祁连山的外围。
“奉玉呢?”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问的这个。
十人小分队的成员面面相觑,都说奉玉已经被奉军先行救走,他伤势过重,所以延缓了行程,不能急行军,所以落在了后面。
邓搈未及多想,再次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后,是三天后。
艳阳满天。他迷迷糊糊地听到奉玉唱歌的声音。
阿老表来喝酒,阿表哥来喝酒,
阿老表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阿表哥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喜欢你也要喝,不喜欢也要喝,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邓搈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一瞬间有一种冲动,想立即见到奉玉。
他用斩月刀支着地,一拐一拐,艰难地转入奉军的军营中。
奉先的亲兵将他带到一处空地上,整座军营都很静,流火烈日下,空地上站着五千奉军,未着甲胄未戴盔。却穿着黑色窄袖且镶有花边的右开襟上衣,下着多褶宽脚长裤。
每个人头顶留有约三寸长的一绺头发,奉玉说过她们彝族的男人都这样,这是天菩萨,是留给神灵触摸的。
他们脸上的表情异常肃穆,见到邓搈来,也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看向高台上的奉先。
奉先身上披着一件缀满白色流苏的黑色擦耳瓦羊皮披毡在唱歌。邓搈的视线便凝住了。
披毡流苏的颜色不对!
奉先唱的歌也不对,是纯彝语,却带着悲怆。
奉玉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对着邓搈说他是她抢来的男人。不会说也要会听,所以他私下里也翻过几本彝语对照本。
“孩子死了妈妈怀里空荡荡,父母手中鸟儿飞上天,孩子是父母心肝。孩子死了父母断裂肝肠。不是鸡母先亡而是鸡蛋先碎;不是老竹先枯而是竹笋!”
“奉玉呢?奉玉在哪?”邓搈慌了。
奉先举起手中的魂幡,继续唱着歌。
邓搈身边的人扯了他一下。低声道:“邓校尉解脱了,奉玉归天了。但请你看在她年少不懂事的份上,不要吵着她的生魂。”
邓搈用力地甩着头,又出现幻觉了么。
“奉玉在哪?我头痒痒!”邓搈失神地道。
那人低声重复:“奉玉归天了。就在三天前。校尉涉险那一天,奉玉也跟去了祁连山中,后来她被敌军捉到…后来。后来,便死了。”
邓搈不信:“怎么会?”不是说她先被救走么?
“尸体呢。我要看看,是不是弄错了?”
那人迟疑了片刻,才嗫嗫道:“她跳入了天葬谷!我们只捡回了这个。”
高台上还有一团白晃晃的,熟悉到极点的布条。
奉玉用来讹他的那一条,长达三丈的裹脚布。
教她汉语的小兵读得书不太多,只听说过三寸金莲,便以为裹脚布也应该是三尺,奉玉搞不清楚尺和丈,被卖布的坑了,买回了三丈白布。
那人说得很隐晦,可有着阴暗过去的邓搈还是明白了他的暗示。奉玉是自杀的,可能是被敌军玷污了。
她连一个营救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其实,他爬了九年,对贞洁这回事儿,真的没有奉玉认为的那么在意。
脏的不是身子,是人的心。
她不该连给他说再见的机会都不给。
邓搈软软的倒下,伸手去抓头顶上的阳光,似乎抓住了,那一抹温暖源。却还是从手指缝间消失了。
七日后,邓搈带兵冲进了祁连山,扫平十几座寨子,根除了敌军残余力量。
他坐在天葬谷的断崖上,怔怔地看着远方,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他将那团裹脚布从奉玉的坟里挖了出来,用斩月刀绞碎了,放到了崖下。
“奉玉,也许,你并没有你自认为的那么喜欢我。不然,你也不会如此看轻我。”
苏浅若伸手接住一片雪白的碎布,她喃喃地替奉玉辩白。
那一夜的事情,她看得很清楚。
“邓搈,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是奉玉将邓搈背出来的。
作为交换的条件,是她自己。
她不是不够喜欢邓搈,只是那种情况下,她活着,便是邓搈的耻辱。
如果邓搈知道,他的命是用她的身子换来的,他会活不下去的。
所以,她只能死。
命运真的太过可怕,无论如何有情,不想悖离真心,却在转瞬间之间便被巨轮碾压了。
回到长安之后,宋远在金銮殿前以孝义言语逼迫邓搈滴血认亲,欲让他认祖归宗。
十八岁的邓搈,与宋远站在一起,有七八分肖似。同样的英俊逼人,同样的铁血冷凝。
可滴血的结果,邓搈与宋远的血无法完全相融,太医令圆滑地说,可能是三代以外的远亲。
邓搈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封赏,回到新建的校尉府便吐血晕厥。
奉玉说的巫术可以换血,虽然重伤的时候只换了一半,也足够了。
血中的盅却被他私心的保留了下来。
同知盅,多么好听的名字。可它也害死了奉玉。如果不是它,奉玉不可能准确地找到他。
可,这是奉玉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了。
邓府新立的祠堂之中,用红布遮了一块空白的牌位。
邓搈换血不认父族的事传得全长安人尽皆知。
此离经叛道的举动当时引来不少文人的口伐笔诛,却因为一场叛乱止息。
永庆八年,西域都护府屯兵自重,与蛮夷勾结,集结十万大军,踏破滇贵二郡。滇贵二郡均凭险山各有天堑坚守,易守难攻,无人接下这个烂摊子时,时任怀远将军的邓搈自请出战,奇军通过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化装进入滇地,施展反间计,策反了都护府的中军将领奉先,二人里应外合,破城而入,潜入西域都护储擒住了反王呼衍合,带至军中,兵不刃血,消弥了一场大战避免了一场血战。
庆功宴上,夷军反口,重兴刀兵,中了剧毒的邓搈勃然大怒,一刀斩落来人首级,破出鸿门宴。
长长冷冷的街,孤灯三两盏,龙鞘自阴影里走出来,引发了他身上的降头术。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靠的是不要脸!
剧毒,降头,未融的两种血。
这一夜,邓搈终于得知了母亲和奉玉都因龙鞘一人而死。
母亲被龙鞘强逼着试毒,是从邓搈生下来还在襁褓之中便开始了。刚开始母亲怕龙鞘杀了他,后来,龙鞘发现逼着试的毒和主动试毒好像有一些不同,便试着扔二钱银子给邓母。
龙鞘说那是试药,不会伤及根本。
连哄带骗,邓母为他试了五年的毒。毒了,再解,然后再毒。反复折腾,早就掏空了她的身体本元。
至于奉玉,是用自己交换了邓搈的命。
龙鞘画下了那三天的的所有场面,缓缓一幅一幅的指给邓搈看,并从旁解说奉玉当时的反应及表情。
奉玉却没有让他得到她的第一次,因为她用那把匕首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所以就算她不跳崖,也会死的。
邓搈一刀捅穿了自己的肚腹,也把身后的龙鞘钉到了书架上。
龙鞘却逃走了。就在邓搈准备抽刀出来再补上无数刀的时候。
邓搈拿出了苏闵行给他的大元丹,用自己的生命精气做代价,追了龙鞘一个月。等到他终于可以手刃他的时候,却发现龙鞘是邪术士,根本杀不死。
两个人一追一逃,大元丹的效力快过了,邓搈终于力竭了。毒不可遏制,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可龙鞘还未死啊。
如何能瞑目。
降头令他又起了幻觉。
恍惚觉得奉玉还在身边,替他洗头,抠着头皮,还替他梳了发挽了髻。她仍然唱着那首老表你要喝酒的山歌。
他大声的告诉她,“奉玉。我愿意娶你的。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体态好,也不是因为你肯为我学所有能学的东西,做所有你能做的所有改变。只是因为你是奉玉,是我喜欢的那个奉玉,我才娶你。”
唱歌的女子流着泪笑起来,月光下她的脸美得惊心动魄。
“我知道的。我还知道你怪我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喜欢你。邓搈。我在你的心里。永远也没有离开过。”
“同知盅里有我的一滴心血,你在哪里,我都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只要你想我的时候。我便会来与你相会。”
“邓搈,我爱你。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所以你要活双份,你活着,我便活了。”
早晨醒来。冷月不在,毒也不在。
龙鞘在一棵树后一闪而逝。
邓搈追着他。目眦俱裂,不死不休。
他躺过的草丛三尺开外的青石后,一个满头白发的女子捂着脖子,仰面望着天。
血从手下扑扑的喷薄而出。
“这一次。我给了自己向你说再见的机会呢。邓搈,我的血和你的血都换了呢,我现在不再是纯彝女了。但我要死了。”
“邓搈,我也没能杀得死龙鞘。还反被他割了喉,所以你用不着沮丧呢。
我还动用了巫术都没成得了事,你若一时杀不了龙鞘,也不必妄自菲薄了,他的的确太难杀得死。
我以我血我神我魂起誓,求天菩萨听听信女奉玉的诉求:越嵩莫,阿*,因果浅薄,让龙鞘终有一日亡于邓搈之手,令他执念仇恨一一解脱,将此生苦痛一一揭过。”
奉玉的声很轻,话语之中透露出来的情意却极重。
苏浅若重重地闭上双目,双指箕张着,迎风赶上还在追赶着龙鞘的邓搈,直直撞上去。
穿过。
再撞。
眼泪,血泪交织,金焰再次闪过。
龙鞘惊骇地发现邓搈被一阵怪风推着像破空的金光一般往他杀掉那个白发女的地方送。
邓搈欲挣脱,却被苏浅若死死按着。
近了,近了。
“阿老表来喝酒,阿表哥来喝酒,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是奉玉的声音。
邓搈欣喜若狂。不能错,这是他日思夜想着的奉玉的歌声。
青石背后的女子突然觉得眼前黑了,她喃喃地嗔道:“阿*,真要死了呢。邓搈,好想你啊,死了也会想你的啊。”
邓搈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腰,将她移到自己怀中,他的唇靠近她耳畔,声音极轻,极尽的温柔:“玉儿,你愿意嫁我为妻,以后同我将骨埋在一处么?”
奉玉的瞳孔开始涣散,脸色一点一点的灰败。显然已经听不到他的任何话语。
苏浅若咬破手指,愤怒地甩着血珠,像个疯子般的大吼大叫着:“阻断光阴,阻断时空,给他们多一息时间。”
血珠撕破这处时空,滴落在奉玉惨白的唇间,似一滴朱砂。
她的瞳孔缓缓地聚焦,向上转动了一下,轻声应道:“愿意的。”
邓搈在她额头上印下轻轻的一吻,“打上我的记号,来世等你再毁我清白,妻在上,夫永在下。”
奉玉回答着好,缓缓合上眼。
风被无情扰,无径飞花随我万里飘摇。待我功成名就,等我荣辱不惊,十里红妆把你迎。
若知今日,我宁爬过千重山,不长此骨,不与生父争长短;若知来时,我愿舍弃血肉身,不忘此情,独断万古待红妆。
画破,境收。
苏浅若听着耳边兀自咻咻不绝的箭声,勾起唇角啐道:“刍狗!”
整驾马车都已经被扑天盖地的箭羽里三层外三层地钉满,那箭还在咻咻射个不停。
是因为邓搈太令人恐惧吧,生怕他还存着一线生机,便能反手一刀斩破千军万马,逃出生天么?
邓搈死的时候,余愿未了,壮志未酬。苏浅若破画而出时,他的眼却缓缓的闭上了,嘴角也往上扬了一下。
己张开肉翅,遮住了邓搈死去后来不及填补的空隙,将苏浅若所得密不透风。
外面的箭声渐渐零落下来。
“戒备,撤箭,主上说过,苏浅若不会那么容易死去。你们确认一下邓搈的尸身,便将苏浅若带过来。”
是宋宪的声音。
马车的车壁被八只铁爪拉住,随着轰的一声,车厢的四壁被拉得炸开去,露出里面的两人。
数百精兵手持破弩,推箭上弦,扣在悬刀的上的手指指节发白,他们一步一步地靠近,谁也不愿意多走一步,谁也不愿意落后一步。
跑得快,怕送死;跑得慢,怕没功。
苏浅若坐起身,看着隔了无数道人墙的宋宪,身着回纹丝扣衣,戴着尺高的盔,剪裁的十分得体的石青直地纳纱金褂罩着一件米色葛纱袍,腰间束着宽绶带,浓烈的眉下一双眼黑的深不见底,精神抖擞中却隐隐透出几丝畏惧。
“拾人牙慧,刍狗不如!虽然兄弟俩同样穿过这一件官衣,你却连邓搈一根汗毛也不及不上。他靠的是实力,你靠的是不要脸!”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夜开府门问来客
宋宪暴怒,按在剑柄上的手不住轻颤,却最终不敢拔出剑来指向苏浅若。
苏浅若嗤笑着收回目光,今天所有的一切,环环相扣,既是针对邓搈的一个必死之局,也是针对苏浅若的一个擒拿之局。
邓搈必须死。
苏浅若也同样要捉住。
这样费尽心思,出动幻阵,杀阵,火药,破弩营,用无数血肉上赶着来布局的人,心思毒辣纤巧,却又权势滔天。
幻阵,黑羽箭出自骠骑营。
重剑杀阵出自大魏宫廷。
破弩营是吴王的麾下。
宫中那位主宰也要杀了邓搈么?
不是说三十三岁的邓搈是他最倚重最信任的军中重臣么?
生父,兄弟,主子,战友,邓搈原来阻了这么多人的路么?
君无君怀,臣未臣心,这样的天下,争来夺去,有什么意义?
苏浅若被换到另一驾宽敞的豪华马车之中,玄黑色镶着朱边的帷,车中宝格无数,格中茶点一应俱全。
皇室中人用的冠盖。
邓搈被那辆拉开了车壁的马车改装的板车拉着,两千精兵围着,手上破弩指着,三十里路,轮换了几波,没人敢掉以轻心。
就算邓搈他已经被再三确认过是一具尸体而已。
夜半三更,马车来到城门前,早有人恭候在城门之前,一见人来便打开了舆道,将宋宪等人迎了进去。
苏浅若听到那人压低声音,颤抖着问了一句:“事成了?”
宋宪点头。
那人还抹了一把冷汗,随即呆了片刻,才一脸惊喜地扭腰回去报信。看那走路的姿势。确系一个宫中的内侍无疑。
要去皇宫,必过剑南大街和长安大街,然后再经宫道,过午门。
长长的街,亮着三三两两的小灯,万籁俱寂。
苏浅若挑起帘,看着路边一一行过的高大的府门。一水儿的朱门高第。门檐上挂着两串红彤彤的灯笼,时近四更,笼中的烛火大多已经燃烧过半。红色的烛泪将笼底滴得一片斑驳。
赵府,李府,王府,张府…
是了。张梳行的院子不就在剑南大街中段么。
紧闭的朱色两开门后突然有一道紊乱的呼吸声,惊扰到了苏浅色若的沉思。
苏浅若掀开帷帘。换了一只手去握着肩上的断箭,白净的手,纤长的指,染红的血。玄黑的帘,如最美的画卷。
张梳行,我的惨状。你也有参与的,不是么?
你惊讶个什么劲儿?
苏浅若咝了一声。宋宪说苏浅若是不容易死的,所以伤也不用处理便直接送入宫。可,这血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还是极痛极痛啊。
太傅府的青砖红瓦在夜色之中显得有些朦胧。
秋天的夜里就起了雾么。
还是,因为她眼又起了雾,隔雾看不清。院中灯火通明,一座塔孤单单地矗立在荷塘里,那些她平素里爱的花都被塔压碎了吧。
中秋节的夜里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现在想想,祖父搞来这么一座塔,也不知道花了多大气力。她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至少也该上塔走一走的。
涉及到宫廷斗争,几方势力角逐的阴谋,祖父不知道为好,她悄悄缩到了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