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妖孽-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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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大将军就在前方等着他,他如何能甘心去死呢?
一双满是泥泞的宫靴映入眼帘。
图言此时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想要往上看看,眼皮也抬不动了。
邓搈蹲下来,将一只红色的圆红纸筒塞到他的嘴里。
他的声音有些无奈,“老师让我放鞭炮,我还没来得及点火呢,你们先放了炮。你们倒好。把自己人全炸死了,可老师交待给我的任务我一丁点都还没来得及完成。
我仔细想了想,转了半个城,没找着一个喘气儿的。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回头便碰上了你,谢谢你让我有了这个放鞭炮的机会。
得嘞,图言,再见了您哪。”
图言惊恐地将脸瞪大,喉头发出嗬嗬之声。
不…
邓搈点了火,赶紧两手捂着耳朵跑开。
“放鞭炮果然有点意思!可惜的是马上天就亮了。得回去给老师做早饭…”
嘭…
这一声轻响与先前那惊天动地的震响声相比,微不足道。
却又是一条人命升了天。
“老师说得不错,雷锋塔坚不可摧。是耐得住操练的!”邓搈边走边高兴地道。
一边走一边就撕开衣袍,重甲软甲一片一片被扔出来,走到太傅府门…哦,应该是太傅府原来的门的遗址边上时,他已经脱得只剩下一身轻衫,顿时感觉到身上轻松了不少。
赶回来后,他穿了好几层甲,像一座门神似的堵在老师和浅若身前挡着道儿,紧张了大半夜。特别是在看到那些绿光闪耀。破空而来的时候,心都揪成了一团咸菜团团。
怕啊…
怕失去。
娘没了。玉儿没了,苏师兄也没了。他只剩下老师和浅若了。
如果他们也没了,邓搈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应该做啥。
苏浅若被爆炸震得从床上跌了下来,己刚蹿出床底便看到一道黑影压下来,他也只来得及伸开翅膀抬头托向她。
呸…
苏浅若捂着嘴爬起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
直到邓搈用摆好饭桌,用汤勺敲着房门哐哐作响时,她才将手从唇上缓缓滑下来,转头恨恨地盯着己,凶神恶煞地挥舞着拳头。
己用两只小爪子捧着脸,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苏浅若砰地一下关上门,坐到桌边,埋着头伸手拿了一个肉饼,放到嘴里恶狠狠的撕扯。
邓搈眉毛跳了跳,端起一土碗的稀粥一口喝光,便拿了一块肉饼挡住半边脸,从肉饼的边缘偷偷打量着她。
苏太傅用筷子戳着面前的一盘酸豆角,一下一下,垂着的眼帘下一道隐晦的视线也不时睃视着苏浅若。
苏浅若用了两柱香时间才撕碎了一块肉馍,嚼完之后便阴着脸瞪向塔中这两个男人。
极力维持着平时的声调道:“看吓么?”
话一出口便知道糟了,明显漏风了。
苏太傅垂着的眼皮一下子掀起来,圆睁着眼惊奇地看着苏浅若。
邓搈手里的肉馍啪嗒一下掉到桌面上,还弹了一下。
苏浅若抽了抽唇角,才慢慢地,慢慢地张了嘴,露出自己的牙,洁白如玉的牙,独独缺了把门儿的两颗大门牙。
邓搈好奇地侧目,苏太傅定定地盯着她。
苏浅中看他们那别扭样自己也别扭起来,鼻子轻轻翕动了一下,大大方方地道:“没见过掉牙的小孩么?”
邓搈摇头。他不记得自己掉过牙。
苏太傅唇轻轻地蠕动了两下,掉牙的小孩他是见过的,可十八岁才掉牙的小孩他没见过。
“你是不是二次…呃…”苏太傅难于启齿。
二次发育?再生长,反复生长?到底哪个合适一些?
苏闵行好像二十岁的时候也掉过牙来着…当时自己说他是二次发育。可浅若是个女孩,这个词便不好用了。
苏太傅有些词穷。
邓搈是第一次见着苏太傅纠结而词穷的表情,一时觉得有些新鲜,不免多看了两眼。
“师叔,你这肉剁得太老了一些,把我牙都硌掉了!”苏浅若眼珠子转了两转,将枪头对准邓搈。
苏太傅也腾地放下筷子,“这酸豆角也很硬,为师怕掉牙,以后喝个粥都会往下流,不吃了,不吃了。”
邓搈灰灰溜溜地收拾着碟子,默不作声地躲到厨房去了。这一老一小合起伙来欺负他呢!
没娘没媳妇的人果然没骨气。
这般想着,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正文 第五十章 人生路漫将尽时
于是,塔里接下来的伙食便都是流质稀粥。
美其名曰,软的才护牙。
连盐也没有放一颗。
邓搈摊着手一脸无辜的解释,“这盐一颗一颗的,看着便觉得硬,要是再一不小心硌掉老师和浅若的牙怎么办?喝吧,筷子也可以省了,捧起来像我这样…”
他捧起一碗粥,一口便喝光了。
晨光透过窗户的皎绢折进来,照在三个细瓷大陶碗上。
清可鉴人的汤底,浮着一颗颗米粒。苏浅若数了数,好像也有快五十颗米粒。
无可奈何地吹开粥面,苏浅若学着邓搈的样子吸着粥水。
吸一口就闭一下唇,咽下了再吸另一口。没有大门牙真是可怜,不闭嘴就会往外流,还会被笑。
破弩军凌晨的时候便来了,看了看现场,便驻扎了下来,行军帐蓬一座挨着一座,远远看去,像是一片白色的坟包。
而那迎风招展着的帐门,则像是每一个人的墓碑。
四处都是塌了方,裂了口的地面,血泥遍地,有直接炸成粉末的,有被倒塌的房子砸中了丧命的,有掉入塌方深坑之中被掩埋露出半只手的,有被卡在裂得不够开的口子中生生卡得断了气的……
半个长安城成了修罗地狱。
此时晨阳遥看如血,霞光层层叠叠地铺在天际。
董源望着那矗立在太傅府中央的铁塔,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一片疮痍,所有的街道房屋都毁于一旦,虽是为了报血仇,可死的人太多了些,代价也太沉重了些。
心中升起悲凉的感觉。就如同这被炸得完全没有路了的废墟,所有的路都走到了尽头。
属于他董源的人生路,也尽了。
本朝近四成的官员被炸死…
剩下的全是在另半城开府的三品以下的文武百官。
炸得有多狠。宋远对邓搈的恨就有多深,反之。则证明他对董苏的感情有多深,才会作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来。
董源坐在一块残石上,眯起眼看向那完好无损,只是震落了一身铁锈的九层塔,斑驳的痕迹下,似乎露出一层玄白色的淡光。
苏太傅彼时也正站在塔顶第九层,隔着朱色的栏杆,远远的望向董源。
两人的目光似乎在空气中交接了一下。
而事实上谁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离着足足五十里呢。
就算是有了预料。但亲眼见到这惨烈的景象,那震憾也是无以言比的。魏朝自太子死之后,皇太孙也死了之后,根好像就已经在腐烂了。
宋远第一次来太傅府想要回邓搈时,苏太傅便知道他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物。隐藏得很深。
借他的手清除腐根,魏皇自然也是大手笔。
苏太傅看着这个自己用尽一生去守护过,去供养过的帝国都城,眼角渐渐的湿了。
他再不能为它做些什么了。
只能看着它,走向魏皇希望的新纪元,或者…是被宋远架空!
人命。又是什么?
不过是一场权力博弈的炮灰。
甚至苏太傅在猜到一切之后,也无能为力,只想着将苏浅若送出去。离开这个血腥的漩涡。
年少时追随着魏皇一步一步的踏上高位,他曾是一个励精图治,敢作敢为敢想的帝王。
是什么,令他变成了如今谈笑间灰飞烟灭,视旧日良臣益友为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呢?
董源掏出青花小瓶儿,将瓶中的黑色药丸全部倒入口中,用力咽了一下,又朝着高塔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苏太傅怜悯地看着他,就让他这般死吧。让他自以为了无遗憾,自以为做了一个最伟大的父亲应该为儿女们做的事后。背着沉重的黑锅去死了吧。
不知道,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能得到无与伦比的满足。
董源死了。爆炸的事有人顶了缸。大战的硝烟也该散了,闵行搬回来的这座塔终究是保了苏家一条血脉。
闵行…有时候为父曾非常羡慕你,就那么一撒手便一了百了,不用面对如今的绝望与末世。
你放心,为父会亲眼看着浅若出嫁,离开长安城的。
“邓搈,跟着为师,你可曾悔过?”
“没有老师,我才会后悔。”
苏太傅剧烈地咳嗽起来,血不断地突破牙的屏障,往外翻滚。
邓搈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苏太傅的上半身,哭得像一个快要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血色在衣襟上开出一朵又一朵艳色的花,苏太傅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地抚着邓搈的髻角。
“搈儿啊,你比闵行小七岁,为师经常看到你便会想到他…为师无数次希冀过,过去就能像一场梦般散了。醒来便是新一天。我有身体,有儿有媳有孙女有弟子侍奉…”
“搈儿啊,为师不曾劝过你开枝散叶,奉玉是个好姑娘,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可命运太可怕,我们都没能逃得过它的捉弄。如果时能与我,为师真的想打碎这命运,跳出这轮回,赋予我爱的人最幸福完美的未来。”
邓搈仰脸,泪还留在脸上,语调却开始坚毅:“老师,会的,浅若觉醒了,你再撑一撑,总会有希望的。”
苏太傅牵着唇角勉强地笑了笑,“是啊,我既希望她醒着,又曾无数次封闭了她,希望她永远能梦着。可如今,我已然护不住她了,只能将她这枚火种托负给你和梳行了。”
邓搈默了一会儿,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张梳行的模样,眉清目秀,温文儒雅,有时候一些神情难免会让他觉得熟悉。
可是,他真的可靠么?
这般想着,眼中便露了一丝痕迹。
苏太傅用手背擦了唇角的血,本来苍白的脸色剩下的那一丝血色也退尽了。
苍白的脸,血染的唇,极致的对比。
又是一条路的尽头了么。
“像闵行的孩子应该都不会是坏孩子,他是我们最后的选择。你太老,而且心没了。他与浅若年岁相近,又有三四分神似闵行,不是都道女儿都有一点点的恋父情结么,只要他以后越来越像闵行,浅若嫁与他,也会幸福的吧?”
像闵行师兄么…
邓搈心中微微一阵刺痛。
老师想得也没错啊。
“那么,弟子便去准备。后天,送浅若出嫁!”
这是首次,张梳行地日光中见到魏皇。
也不是他相召,是自己主动进宫见他的。
“皇上,可能计划得变一变。”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北山浅庄西子桂院
魏皇同样也收到了更为详尽的奏报。
猜中了开头和过程,却没能算得全结尾。所以,张梳行现在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太傅府炸不平,苏太傅打不死,邓搈也没死,武力值也已经没有用了。
得启用软刀子。
“张卿但讲无妨。”
魏皇的话音一落,原本侍奉在殿中的数十名内侍监全都走了干净。殿门也被轻轻带上,殿中瞬时变得幽暗起来。
张梳行看着魏皇,脚步往前移了几尺,正好站在那首位之上。
“邓将军不死,臣也不敢对老师下手。虽然婚事已定,后日迎娶。可现在境况已经与先前推测的有了一些质变。如果我娶了她之后便悄悄的送到宫中,苏太傅和邓搈不是傻子,必然会察觉…到时候,恐怕!”
魏皇眉头也紧紧地皱起来,脸上的菊纹更深了些。
他不也正头痛这个问题么。
“张卿可是有了腹案?”
张梳行缓缓从暗袖中掏出诏书,扬了扬,“这诏书可能要先改一改。”
魏皇睨着张梳行,瞳孔中的瞳仁倏地收缩成一条竖线,像是一条毒蛇被人从沉睡中打醒过来了般。
他的舌头也伸出来舔了舔唇,咝咝地颤了两下。
“你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张梳行捏紧诏书,沉默地与魏皇对望。
殿中一时安静得过分。
空气有些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
暗影里响起剑刃摩擦着鞘边缓缓拔出的声音。
张梳行浑然不觉地屹立着,身姿挺拔,腰如劲竹。
魏皇骤然脸色一霁,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手掌。暗影里又响起归剑入鞘的声响。
张梳行也随着魏皇轻轻地笑起来。
“诏书你想怎么个改法?”
“微臣觉得时间期限应该稍微缩上一缩。”
“稍微?”
“微臣觉得。三年太长,三天就差不多了。”
魏皇一愣,明显这个稍微的跨度大到令他愕然。
“大胆!”一道雪光飞向张梳行。
张梳行眼角缩了缩。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魏皇。
叮…
带着破空之声而来的剑被魏皇随手抄起的一个茶杯打得歪向一边,剑尾震颤着发出嗡嗡的声音。插穿了旁边的一根漆红大柱,才堪堪止住,没再往前斩。
张梳行止不住的磨了磨牙根,脚在官袍下颤了颤,才又重新站定。
“苏南瑾的弟子,果然个个都不同凡响。让他死,孤也曾舍不得。张卿既然有瞒天过海的办法,不如讲讲?诏书嘛…孤三天后会重新给你一份。”
“陛下还记得浅庄么?”
魏皇挑起眉头。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
“浅庄的北山上有一山的西子桂,这时候正开得好,微臣打马经过,觉得此景甚妙,是一个婚后休养赏景增进夫妻感情的好去处。”
魏皇拍着大腿大叫了一声,“善!大善!张卿果然有栋梁之才,首辅之位,非你莫属!百年世家千年名,魏朝史书必会留下张卿浓墨重彩的这一笔。”
阴影里也传来一些唏嘘之声。
张梳行眸光发亮,抚衣敛袖行完大礼。退出三步后转身,志得意满地出了皇宫。
“此子更胜宋远一筹!乌邪,你找人好生盯着他…”
殿门轻轻地拉开又缓缓合上。殿中恢复了安静。魏皇好整以暇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伸出舌尖沾了沾,陶醉道:“唔,好茶好茶,西子桂茶,孤喜欢。”
“暗卫二,孤三日后要去北山浅庄赏桂,你安排一下随行的护卫!”魏皇喝完一杯茶,满足地闭上了眼。
“是。”一个简短的回应。门再次拉开关上,一道黑色的光影似流光般泄了出去。
这一天。是魏历永庆二十年九月初一。
不少长安百姓再次睁眼醒来后,便发现昨夜那场旱天雷它不是天灾。乃是一场人祸。
破弩军夤夜围攻太傅府,炸平了半座长安城。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既而传遍街头巷尾。
百姓是摇头叹息,为那一夜死去的人点了送明灯以示哀悼。
魏朝剩下的那些三品以下的官员,却心思都活泛起来,纷纷赶往吏部去活动,却发现吏部的官员全被宋将军请去参加他夫人的出殡仪式,一个也不在。
与此同时,大司马董源畏罪自杀,交出虎符,撤掉破弩军幡旗的消息也震惊了朝野。
宋远手掌两军,却不曾露面,窝在府中为夫人办丧事。
中军大营在得知邓搈杀母又杀了中书令,还怒杀宋家军十八员大将后,中军元尉楚行不肯相信,声称这是谣传,他帐中的将士没有这种败类,他跑死三马,带兵前来长安驰援邓搈,却被劫匪袭杀于城南五里坡,他的亲信一共七十余人皆被斩杀,暴尸荒野。
邓搈得到信报的时候默默地坐了好半晌,才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打马出城,过了三个时辰才回来。归来时脸色苍白,满身泥土。
张梳行自宫中出来之后便来了太傅府,太傅留他用午膳,将苏浅若赶到了厨灶间。
苏浅若用刀空剁着橡木砧板,剁了一息之后那边才传来低低交谈的声音。她随手捡了一块肉放到砧板上,手中刀上下翻飞。
“老师,后日成亲的喜堂迁至北山浅庄,您觉得怎样?”
苏太傅气息乱了半瞬,苏浅若听到他用手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