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谍影-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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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缓声问道:“那被鲜血染红的白色木槿花,后来有再出现过吗?”
“没有。公主回宫以后,一直没有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也许,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嘉靖眼中骤然迸射出一丝戾色。
陆炳看了云锦公主一眼,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微臣想请云锦公主明日到府上一叙。”
嘉靖道:“朕已说过,公主参与调查此事,有需要即可出宫,今后如何配合,你们自行协商吧。”
云锦公主翌日依约来到陆府,陆炳将她与向擎苍带入书房,不许外人打扰。
“在下今日请公主来,其实是为了另一件要紧的事情”,陆炳开门见山。
“我知道,是为了姑姑的事情”,云锦公主立即会意。
“公主果然冰雪聪明”,陆炳微微一笑,“永淳公主的事情必须商议个解决的法子,如果再任由她这么荒唐下去,皇上迟早会知道的”。他稍稍一顿,又道:“当年选驸马的事情,想必公主也已经知道了。其实只要能够打开永淳公主的心结,她和驸马不是没有和好的可能。”
云锦公主叹息道:“这件事错不在驸马,是姑姑自己无法释怀,她念念不忘……”云锦公主没有再往下说。
见向擎苍有些茫然,陆炳道:“当年选驸马的事情,你大概也已有听闻。”
向擎苍道:“当日听永淳公主的侍女小翠说起,当年皇上和蒋太后为公主选驸马,层层选拔之后剩下三个最佳人选,最后蒋太后定下了现在的驸马,可公主中意的却是另一个人。”
陆炳点点头,娓娓道来:嘉靖六年,皇室为永淳公主招选驸马。通过太监、女官的推荐,有三个候选人。起初选定了一个叫陈钊的男子,不料婚前有人向皇室告状,陈钊的生母在陈家是二房,堂堂大明公主嫁给一个小妾的儿子,实在有辱皇室尊严。皇上接到奏折后立即悔婚,这样一来就要在其余二人之间选择,其中一位叫高中元的,相貌十分英俊,皇上、皇后还有嫔妃、女官们都十分满意,当时躲在帘后的永淳公主也对他一见倾心。但最终蒋太后选定的是另一个叫谢诏的候选人。四十岁不到就守寡的蒋太后以过来人的经历,认为此人忠厚可靠,更值得托付终身。万万不曾想到,谢诏长相也不错,却是个秃子,据说洞房之夜永淳公主见到驸马摘下帽子后顿时傻眼,第二日就哭着回了皇宫。此事后来传为笑话,京城甚至流传一首歌谣,其中一句就是嘲笑永淳公主‘驸马换个现世宝’,讥笑皇家千挑万选,费尽周折,最后居然为永淳公主选了个秃头驸马。这支歌儿不久就传进了永淳公主的耳朵里,更是将她气得眼泪汪汪。
“这般遭遇,难怪永淳公主耿耿于怀”,向擎苍深表同情和理解。
云锦公主道:“更糟的是,落选驸马后的第二年,高中元就考了乡试第一,三年后又中了进士,被选入翰林院。他的玉树临风、英明神武被广为称道,许多宫女和太监更是在姑姑面前添油加醋的渲染。而且高中元至今尚未娶妻,有人说,他是故意要向姑姑示威,当年没有选择他,是个大错误。”
陆炳噗嗤一笑,“如果永淳公主见到高中元现在的模样,恐怕还要庆幸当年没有嫁给他了”。
“高中元……”向擎苍想起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脑海中迅速搜索他的样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那个高中元,现在变丑了吗?”云锦公主奇道。
陆炳正要开口,外面响起敲门声,下人告知有客人来访。
“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陆炳开门出去了。
余下向擎苍和云锦公主单独相处,二人都有些不自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云锦公主又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向擎苍稍稍平定了心绪,轻咳一声,笑道:“十五年过去,早已无复少年姿态,滚圆溜胖,胡子拉渣,且嗓门大得一塌糊涂。”
云锦公主忽然奇怪地瞅着向擎苍。
向擎苍一阵紧张,“是在下……说错什么了吗?”
云锦公主抿唇浅笑,轻声道:“原来你也会笑”。
“我……”向擎苍窘然失语,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躬身作揖道:“望公主能够原谅在下的无心之过!”
云锦公主也站起身来,轻轻叹息一声,“我不喜欢‘公主’这个称呼,我有名字的,朱岚岫,取自‘烟岚云岫’。”
“‘烟岚云岫’”,向擎苍低低的重复了一遍,未及想好如何接话,陆炳已经推门进来了。
“怎么都站着说话了?”陆炳笑看了二人一眼,“快坐下吧”。
二人各怀心事的重新落座。
向擎苍略一沉吟,道:“我有了一个主意,不知能否行得通?”
“什么主意?”朱岚岫和陆炳同时望向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安排永淳公主见一见高中元,也许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向擎苍道。
“这个主意不错”,陆炳微微一笑,“我去找驸马商量,安排一次宴会,邀请高中元参加。公主觉得如何?”
朱岚岫轻“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第11章 公主府惊现刺客
向擎苍荣升锦衣卫指挥佥事后,掌锦衣卫北镇抚司,他也搬入北镇抚司府衙居住。
负责侦缉刑事的锦衣卫机构是“南北镇抚司”。其中“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北镇抚司”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诏狱(监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司法机构。
陆炳前来告诉向擎苍宴会的安排时,向擎苍正在屋里练字,他的字体潇洒飘逸、遒劲有力,令人赏心悦目。陆炳刻意放轻脚步,向擎苍聚精会神,待发觉陆炳进屋时,慌忙想将他写好的那一摞宣纸掩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陆炳眼角的余光飘过桌上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全是“烟岚云岫”四个大字。陆炳不动声色,只道:“我已和驸马谢诏商定,今晚他以家宴的名义,广邀同乡好友赴宴,特别还邀请了高中元也来家中,并有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永淳公主,永淳公主一定会想办法偷偷瞧看她思念了十多年的意中人。”
“谢驸马真是好气量”,向擎苍感叹。
陆炳也叹道:“我朝驸马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风光,对自己的妻子必须严格恪守君臣之礼,而且除了当个没有什么实权的驸马都尉,一生不得争取功名,实在憋屈得很。”
向擎苍的眼神有些飘忽,沉默不语。
陆炳也陪着他静默半晌,才道:“谢驸马也邀请你今晚赴宴,准备一下吧。”
向擎苍应了一声。陆炳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处陆炳忽又回头,语气有些沉重地开了口,“擎苍啊,有些注定得不到的东西,最好不要存非分之想”。
向擎苍僵立在原地,心潮汹涌。
那晚谢驸马设下的宴会取得了预期的效果,永淳公主躲在窗棂后,仔仔细细瞧看了自己当年芳心暗许的意中人后,大失所望。反观夫君谢诏,虽然头发很是稀疏,几乎扎不成髻,但多年养尊处优,依然保持了良好的相貌风度。高中元与他相比要逊色得多了。
永淳公主终于解开了心结,对自己的驸马另眼相看,当晚二人就像新婚小夫妻一样,温香软玉,相拥温存。
隔天向擎苍正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办公务,忽听得外头吵吵嚷嚷的。他皱起眉头,“何事如此喧哗?”
手下很快来禀:“大人,外头有两位姑娘,不知为何发生了争吵。”
“快将她们劝走就是了”,向擎苍继续忙他的事情。
“可是……那两位姑娘都说是来找大人的”,那手下又道。
“找我的?”向擎苍疑惑地起身出了镇抚司大门,门外竟是柳鸣凤和沈婧。
“沈姑娘?”向擎苍见到沈婧十分惊讶。
沈婧冲他笑了一笑,“向大人,别来无恙”。
柳鸣凤见向擎苍主动问候沈婧,气不打一处来,“向大哥,你当我不存在啊。我好心来看你,你却这样对我”。
“柳小姐”,向擎苍无奈道,“锦衣卫北镇抚司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来的”。
“叫我‘鸣凤’”,柳鸣凤立即纠正。向擎苍只好叫了一声“鸣凤姑娘”。
“这还差不多”,柳鸣凤小嘴一撇,指着旁边的沈婧,“她是谁?来找你做什么?”
一旁沈婧哭笑不得,“奴家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柳小姐,一见面就横眉竖目,质问我为什么来找大人”。
柳鸣凤一脸的不屑,“哼,她说和向大哥早就认识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向擎苍面有愠色,“我们怎么认识的,不需要告诉你吧”。
“你怎么能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柳鸣凤万分委屈,“为什么你对她那么温和,对我却凶巴巴的,我好心来看你,你居然这般对我”。
向擎苍担心柳鸣凤再这样闹下去不好收场,和颜悦色道:“沈姑娘来找我一定是有要紧事,不能耽误了”,他想起自己正要向柳王旬打听当年白槿教叛乱的事情,又道:“你先回去吧,改天等我有空了,一定登门拜访。”
“真的?”柳鸣凤喜上眉梢,“说话算话,你一定要来!”
“我自然说话算话”,向擎苍苦笑。
柳鸣凤这才满意离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依依不舍。
沈婧有些同情地望着向擎苍,“这位千金小姐也太能使性子了,她是向大人的什么人吗?”
向擎苍赶忙撇清关系,“我和她也只是见过两次面,连朋友都谈不上”。 他见沈婧似乎不太相信,忙又岔开话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能进去吗?外面人多眼杂,不方便”,沈婧一脸严肃。
向擎苍将沈婧带入了镇抚司。沈婧好奇地一路张望,“原来这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北镇抚司,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阴森可怕,倒觉得挺气派的”。
向擎苍一直沉默着,没有搭话。直到沈婧落座后,才道:“有什么事,说吧”。
“是云锦公主让我来找大人的”,沈婧笑得有几分神秘。
“云锦公主?”向擎苍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云锦公主在宫外的眼线吧,难怪你小小年纪,却如此通达干练。如此一来,云锦公主对外面的事情了如指掌,也就不足为奇了”。
沈婧笑道:“向大人一猜就中。沈掌柜也是皇上的人,他负责经营天来客栈,我扮作他的女儿,巧的是,李媚住进了天来客栈,我觉得此人不一般,所以特别留意,没想到她竟然是万花楼命案最关键的人物。”
向擎苍叹道:“无巧不成书,很多事情,就是由一个个的巧合拼凑成的。”
沈婧微一点头,又道:“永淳公主不便自己出面邀请,便请云锦公主代为转达,今晚公主府中略备薄酒,还请向大人赏光。”
既然永淳公主诚心邀请,向擎苍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应允。
永淳公主将酒席安排在公主府的花园内,假山叠翠,花木成荫,清澈的湖水曲折环绕,十分幽静清雅。向擎苍由下人引入花园后,永淳公主和云锦公主朱岚岫已在那里等候。
永淳公主名叫朱秀贞,是嘉靖十分宠爱的妹妹。虽已不是青春少女了,但依然姿容端丽,气质仪态高贵优雅。向擎苍对着两位公主行参拜之礼,心中暗叹,如此高贵美貌的公主,竟会有那等****的举动,实在不可思议。
朱秀贞冲向擎苍淡然一笑,“向大人请坐吧”。
几名婢女鱼贯而入,端上数道美味佳肴,又将三人面前的酒杯分别斟满了酒。
“你们都退下吧”,朱秀贞屏退了所有人,而后才道:“向大人,本公主今日请你来,是专程向你道谢的。”
“在下实在不敢当”,向擎苍忙道。
朱秀贞笑望着朱岚岫,道:“你当之无愧,能让岚儿由衷赞许之人,绝对不一般。”
“姑姑”,朱岚岫微嗔,粉脸上泛起来两颊红晕。
“好,不说了,快吃菜吧”,朱秀贞招呼向擎苍。
向擎苍和朱岚岫各自动筷子,却都显得拘束。朱秀贞看在眼里,端起酒杯,“我敬两位一杯,这里没有旁人,不必拘束”。她说罢一饮而尽。向擎苍和朱岚岫也都将杯中酒饮尽。
朱秀贞又爽利地提起酒壶斟酒,“今晚咱们一醉方休,如何?”还未得到回答,她已经先干为敬了。向擎苍和朱岚岫都没有回答,但也一仰头,又是一杯到底
朱秀贞越来越兴奋,一边说了许多夸赞朱岚岫和向擎苍的好话,一边连着数杯酒下肚。朱岚岫正想劝她别再这样喝下去,朱秀贞已经不胜酒力,捧着烫红的脸颊直笑,笑够了才道:“头晕得很,我要回房歇息了。岚儿,替我再陪向大人多喝几杯。”
朱岚岫伸手欲扶,朱秀贞轻轻将她的手推开,高喊了一声“小翠”,小翠慌忙一路小跑过来,她见到向擎苍怔愣了一下,很快又偏过头去,上前搀扶朱秀贞。
向擎苍和朱岚岫看着主仆二人相携着渐渐远去,各自回过头来,目光正好相抵,只一瞬间,又都回避开来。
朱岚岫对着桌子出了一会儿神,蓦的起身,伸出皓腕,端起酒壶,替向擎苍斟满酒杯后,又倒满自己面前的酒杯,向擎苍见她皓腕欺雪,指纤纤,斟酒时一阵甜香沁人心脾,不觉心驰神荡。
“向大人,我敬你一杯”,朱岚岫说着一饮而尽。向擎苍忙起身回礼。
朱岚岫再度落座的时候,她略微晕眩的摇晃了一下,向擎苍情难自禁的伸手轻揽住她的香肩。朱岚岫没有躲闪,向擎苍却慌忙松了手,“我这是在做什么!”他在心中痛骂自己。
夏夜的凉风扑面而来,枝叶因风摇动,筛落的月光照亮了二人的脸,彼此凝望,没有再回避对方灼热的目光,有某种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向擎苍正对朱岚岫痴痴注目,忽然惊见她身后的花丛中扑来一个人影,一把长剑瞬间挟带着闪闪寒光直击朱岚岫的后背。“当心!”向擎苍大骇之下一把揽住她的柳腰儿,猛的打了一个转,与此同时他已抽出腰间的绣春刀挥迎,只听得“铛”的一声脆响,金铁交鸣,火光飞溅。
对方是一个蒙面黑衣人,见行刺失败,立即逃遁,向擎苍疾追拦截,几个回合的交手后,公主府内的侍卫已闻声赶来,拦住了去路。
眼看黑衣人就要被向擎苍拿下,另一蒙面黑衣人从围墙高处跃入,一阵异香扑面而来。向擎苍立即意识到是迷香之类的东西,忙喊“快捂住口鼻”。只是一刹那的分神,两名蒙面黑衣人已先后翻飞过围墙逃走。
“出什么事了?”驸马谢诏也被惊动赶来了。
“府内闯入了刺客,欲行刺云锦公主”,向擎苍肃容道。
“刺客?”谢诏大惊失色,“这还得了,怎么不将刺客抓住?”
“被他们逃脱了。原本就要捉住了,却又来了一个,用迷香对付我们,实在可恶!”向擎苍愤愤然。
“有……有两个?”谢诏额头上冷汗直冒,他不停地用宽大的衣袖拭汗。府中居然出现刺客,而且刺杀的是云锦公主,这样大的责任他如何担待得起!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朱岚岫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传到父皇耳朵里,对大家都不好。但是你们必须严加防范,类似的事情,万万不能再出现了”。
谢诏连连点头称是,立即吩咐侍卫加强防守。
朱秀贞身边的安公公匆匆而来。“什么事这么吵闹,公主正在休息,都被你们给吵醒啦”,安公公高昂着下巴教训人,也不把驸马放在眼里。一侧头瞧见了云锦公主和向擎苍,立即换了一幅嘴脸,毕恭毕敬行礼,“奴才参见公主,参见向大人”。
“免礼”, 朱岚岫语气冷淡,“这里没什么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安公公还想问什么,见朱岚岫不愿理睬他,只得又把话咽了回去。
“永淳公主还好吧?”向擎苍关切询问。
安公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