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旅痕-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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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从湖南来。”
“那里信主的人多吗?”
“不知道。我第一次到教堂。”
“你愿意接受福音吗?”牧师用一种爱怜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走的时候,牧师送了我一本《圣经》,井希望我能常常地诵读它。
外面寒凤凛冽。年轻姑娘见我冷得发抖,就关切地间我为什么不多穿点衣服?
我很不好意思地向她道出了我的困境。
“罪过!”姑娘张口说了一句令我莫名其妙的话。
姑娘把我带到一所中学,她是这所中学的英语教师,这让我感到很惊讶。姑娘
还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黄金花。
我头一次只身一人进入一个陌生姑娘的房间,我感到了一种被人信任的温情,
但同时也有一种局促和不安。
她翻箱倒柜地找了许久,最后翻出一件不算太新的短棉衣,让我试试看能不能
穿,我穿上后,感觉小了些,但还凑合。
“送给你了,这是上帝的旨意。”她笑道。她但然地站在我面前,眼睛里流露
出女人特有的温柔和怜悯。
后来,我和黄金花成了要好的朋友。旅途中我们通了好些信,谈得最多的是有
关上帝的话题。她说她每天都在为我祈祷,并希望我能尽快信奉那稣,但是我对上
帝始终将信将疑,随着我的脚步的延伸,这段由上帝缔结的友谊也就渐渐地中断了。
阿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到了1986年春节了。
这一天是大年三十。北风在江淮大地上呼啸着,卷起铺天盖地的大雪。
黄昏时,我途经一个小镇。一个漂泊远方的游子,既无家可归,又无钱住旅店,
到哪儿去寻找落脚的窝儿呢?
我想到了镇公所。
整个院落冷清清的,似乎没有一个人。干部们都回家过年了吧?
正在这时,却从一间房子里闪出一个小伙子来,他看到我,有些诧异,便走过
来询问,我拿出那张可以证明我身份的小报给他看,并希望他能够为我提供一处住
宿,小伙子笑道:“没问题,今晚我值夜班,你就住我隔壁的招待室吧。”
小伙子刚领我来到招待室,就被一个人叫出去了。听口气,好像是该镇的最高
长官。因为一墙之隔,值班室的话听得很清楚。
“那个人是干啥的?”
“一个旅行的,报纸上都登了。”
“过年,要注意安全,不能随随便便地让外人在这几住宿。”
“人家都已经住下了,怎好……”
“那也不行,出了事你负得起责?”
我觉得委屈,正背上行囊要走,小伙子进来了。他一见这场面,知道我已经听
到了他们的对话。于是,他显得非常歉意地对我说:“对不起,我……”
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声音有些硬咽他说了旬:“谢谢你厂便一头扎进茫茫的
雪夜中。
我背着破;日的行囊,在小镇的周围徘徊着,希望能找到个遮挡风雪的地方。
整天的赶路,汗水浸透了内衣,寒风一吹,浑身冰凉,两只脚更冻得像针扎一样疼。
我总算发现了一口小砖窑,便迫不及待地钻进去。走进窑里,才知道并不坏。窑里
的火旺旺的,使人感觉很温暖。我跑到外面拿了几张盖砖的草垫子,决定在这里住
上一夜。
我从行囊里搜出一个硬梆梆的白馍,一口啃出几个白道儿。这个馍此刻在我看
来是如此的珍贵,贵重得今我都不忍心把它一下子吃光。这可是大年夜的口福呀!
馍还是吃光了,我又跑到外面捧了一口雪吃,然后和衣躺在草垫子上,将身子紧贴
窑壁,充分感受窑火透过来的温暖。
我觉得嘴巴里还缺少一点什么东西,于是,又在口袋里乱摸,竟摸出一支皱巴
巴的香烟来。
“丽华牌”,8 分钱一包。这真是太令人振奋了!不管怎么样,都是香烟,对
我来说几乎和粮食同等重要。
远处,传来一阵阵喜庆的炮竹声,隐隐约约地,竟使我感到一种寂寞。在这亲
友团聚。万家欢庆的节日里,天涯的旅愁,人间的冷暖,开始像两条长蛇似的,偷
偷地钻进我的心灵。
年,对于一个漂泊者来说,如云如烟,所能拥有的,只是萧瑟冷清的北风和淡
淡浓浓的乡愁,一切都仿佛给难以言诉的寂寞吞噬了。
后半夜,可能是受寒发起烧来,我被干渴的醒了。窑外面,北风越刮越猛,没
有叶子的树枝被摇曳得哗哗作响。除此之外,一切都寂静得使人以为世界已经不复
存在了。
我感到一阵晕眩。晕眩的感觉很奇怪,它不但不使人昏迷,反而会使人清醒。
我的脑子里闪着许多念头,只是有些理不清,身子也不能动弹。
我多么盼望能有一个人替我倒一口水喝,可是没有。我必须忍耐。忍耐是一种
力量。在这口破旧的砖窑里,我忍受着寒冷、饥饿和病魔,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
于被自己的耐力所感动,我惊奇地发现:我居然站了起来!
风雪仍然在抖着淫威。
我背起行羹,踏着白皑皑的雪地——我要走过这寂寞的一年,走过这漫长的冬
夜……
第二章 神秘的旅伴
一年多来,我的足迹已经遍布好几个省。
我望着小镜子里的自己:略微发红的胡须围着脸长了一圈,头发也白了一些,
并且越来越稀疏。身体变得瘦弱而憔悴,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在枯萎,冷却。虽然这
样,我仍然没有失去信心,未来一定会留着点什么给对它抱有希望的人的。说来奇
怪,每当我失意的时候,总有一种信念支撑着我。我懂得把一切成功和幸福寄托在
明天,因为明天永远不会死去。也许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聪明和最大的愚蠢之
所在。
人夏以来,我一直在峪岭地区活动。山谷中坐落着一座古寺,寺很小,显得有
些破败,几乎没发现香客,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
我走进寺去。我要抽一支签。我先在菩萨面前叩了3个头,点燃3住香,然后从
老和尚手中接过签筒,狠命地摇。摇了好久,也不见签从筒里掉出来。没办法,只
好随手抽出一支。找出签辞一看:下下签。
我旁边的老和尚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情,鼓动我再抽一支试试,我苦笑一下,说:
“不用了,这里的菩萨还是很灵活的。”老和尚望了我一眼,想说什么,但是没有,
他只是抚掌道声:“阿弥陀佛卜便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念起经来。
我百无聊赖地在寺院里转悠,看到有一个小和尚在树下读书。他大约20来岁,
虽然剃个光头,但仍显得眉清目秀。我走拢去,问他:“小师傅为何出家?”我以
为他会给我讲一些看破红尘之类的话,可是没有。他只是抚掌道:“佛学博大精深,
深居尘世,是难以领悟的。”
我来到前堂,老和尚身披百袖衣,仍然盘腿坐在蒲团上念经,显得十分安详。
我蹑手蹑脚走拢去,想听清他在嘟咬些什么词儿,但还没容我走近,老和尚身不动,
眼不睁,便轻轻道声:“阿弥陀佛!施主请坐。”
我在蒲团上坐下,想学老和尚的样子,盘起腿来,但是没有成功。
“请问大师每日清闲,不觉寂寞孤独么?”我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阿弥陀佛厂老和尚微启双目,瞥了我一下,“世上只有热闹产生寂寞,拥挤
导致孤独呀!”
我一时怔住。沉吟许久,猛然想到自己在都市中面对车海人流而备受冷落的情
景,又似乎若有所悟。
“大师看破红尘了吧?”
“阿弥陀佛!老袖四大皆空,哪来红尘,何须看破!”
玄乎!出家人大概都爱玩玄乎。
“大师出家缘为何故?是因为佛学的博大精深吗?”我的语气中明显地流露出
一种不恭。
老和尚并不理会我的不恭,他轻轻他说出两个字:“智慧”。
“何智何慧?”我不禁追问道。
老和尚手捻佛珠,良久,反问我道:“施主困何烦恼?”
“你怎么知道我烦恼?”
“因为施主心中执有尊卑、高下、大小、成功和失败的分别心,所以你见不到
真实。”老和尚淡然一笑,说,“人的烦恼,是由于没有智慧。身外之物束缚了你,
你难以见到真实,看到本质。比如吧,一个人有了黄金珠宝,是一种烦恼;将其送
人呢,舍不得也是一种烦恼;如果弄丢了,则更是烦恼;没有这些而去寻找这些,
仍然是烦恼……”
老和尚的话是睿智的,但在我听来则很消极。于是,我想了一下说:“对于钱
财我并不看重,我只是想通过我的努力,能成为有所作为的人。按大师的观点,社
会将没有发展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微微叹息一下,说:“一切所谓的作为,都是人生幸福
的障碍,也是世界不得安宁的根源。施主,你看普天之下,谁是真正的赢家呢?”
老和尚说罢,缓缓站起来,用高深而又慈爱的目光注视了我几秒钟,抖抖百袖
衣,抚掌道声:“阿弥陀佛!”便返身飘然而去。
望着老和尚那略显佝偻的身影,我的眼前不觉一亮:老和尚那宽大的百袖衣竟
然没有口袋!
难道老和尚所说的智慧就在于此:
来也空空。
去也空空。
我在前堂里站了许久。有那么一会儿,我仿佛觉得,有一种高深的。超脱尘世
之外的思想,使我的心从我赖以寄托的功利世界中游离了出来,好像整个世界都是
与我无关的,我甚至觉得我的所谓奋斗和追求是多么可笑呀!但仅仅是那么一会儿
的想法。我的自以为是。我的高做浅薄,统统局限了我。对于人生许多深刻的问题,
我根本未曾理会,也不可能理会到。对于古今哲人和世外高人的一些思想,不但未
加理会,反而拒绝理会。我只是抱一种狭隘的。功利的见解和一种浅薄无根的思想。
重表层,而轻内涵。因此,老和尚所言的智慧,我是难以理解的。
我离开古寺,沿山根缓步而去。大约走了一里地,来到关帝庙乡政府。
乡政府有十几位干部,他们每人集资2 元钱,请我吃午饭。因为乡财政吃紧,
无钱用公款吃喝,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吃饭时,食堂坐不下许多人,便搬到院子里
的乒乓球台上。所谓乒乓球台,其实是一个洗衣台。用水泥砌成的,不洗衣时,在
水泥板中间隔几块砖做球网,就可以打乒乓球了。
凳子也不够,大家全站着。菜是用脸盆盛的,4 大脸盆菜,鸡鸭鱼肉俱全,居
然很丰盛。酒杯只有一只,大家轮流着喝,一人一口。因为我是客人,有幸喝了第
一口,然后将酒杯按顺时针方向递给下一位。这样轮流喝了3 圈,酒量小的人就拱
拱手用饭了。海量者则吆五喝六起来。我问乡长为什么不多预备几个酒杯,乡长半
醒半醉地哈哈笑道:“都是革命同志,不分彼此,这样更亲热些。”
我也笑了,觉得他们很有意思。山里人对我的接待,比城里人要真诚得多,这
让我感到非常欣慰,他们从不在我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倨傲神气。
下午时分,我顺着一条伐木小道,往县城方向走去。
面前忽然出现了许多条路。我不禁犯傻:哪条路才是通往县城的呢?
我坐在岔路口,想等个人间一下,可是,左望,不见人来;右盼,仍不见来人。
眼看着红日西沉,心中不由得生出几许焦躁来。
我不得不重新返回关帝庙。乡政府住不下,干部们大多是两人、甚至是三人挤
一张床的。于是,乡长便将我领到旅馆。说是旅馆,其实不过是一户农民在自家屋
里辟出的一间房而已。既没有招牌,也没有任何设备,连脸盆也是旅客与这户人家
共用的。
房间里有4 张床,除我之外,还有一个自称是来此地走亲戚的小伙子。他叫丁
子,人长得尖瘦,确实有点像一根“钉子”。他随身挎个黄书包,书包已经旧得褪
了颜色,里面的东西塞得鼓鼓囊囊的。了子的两只小眼睛显得格外有神,让人一看,
就觉得这是一双机智而狡猾的眼睛。
夜晚睡觉时,丁子将褪了色的黄书包枕在头下,好像里面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老兄,你到啥地方去尸丁子侧身问我。
“县城。白天我走错路了。”
“这段路我熟,赶早一天就到。要不咱俩结伴吧?”丁子热情他说着。
“好呀!”我心里相当高兴。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于啥来呢?”丁子随口问道。
“我……旅游。”我点上一支烟,含含糊糊地应着。
丁子有些怪异地瞅了我一眼。他似乎还想问点什么。但只是张了张口,打个呵
欠,不吭声了。
第二天麻麻亮,我们结伴上路了。
刚出村不远,我忽然有点后悔。因为我发现身旁的这位旅伴,小眼睛骨碌碌不
住地在我身上转动,好像有什么企图,如果是在人烟稠密的平原上,碰到这样的同
路人,那是一点也用不着担心的。可这儿却是荒山!满眼看见的,全是望不尽的灌
木丛林。但愿我的旅伴千万不要误以为我有好多油水而顿生歹念。
开始,我走得比丁子稍快,现在却尽量让他走在前面。这样,即便他想图谋不
轨,我在后面也不致于遭到
突然暗算。
丁子似乎觉察了我的意图,也故意放慢脚步,有时甚至停下来,站到路旁撒一
泡尿,等我过去。没办法,我只好加快步伐,与他拉开一段距离。这样一直走到日
出东山。
天终于大亮了。松针映着阳光,通明翠绿,令人愉悦。远远近近的茅屋从林子
里现了出来,路上偶有往来的山民经过。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在一条小溪边歇脚的时候,了子忽然凑过来说:
“老兄,你刚才好像很害怕,你怕啥,我又没带家伙。”他笑了笑,拍拍自己
的黄书包,“我倒是有点怕你呢。”
“你怕什么?”我感到有点奇怪。
“昨晚你说是来旅游的,嘿,这穷山沟里有啥子游头,怕不是那么囫事吧?”
原来这小子故意磨磨蹭蹭地走在后面,竟是为了防范我。
唉,人啊人!
“你看我像打劫的强盗?厂我不禁有些气恼,大声嚷了起来。
“得得得!”丁子拍拍我的肩头,哈哈笑着说,“你老兄可千万别来气。俗话
讲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信不过我,咱们各走各的路;信得过我,你老
兄尽管放心,我是不会从背后掐你脖子的。”
我见自己的心思全让他那双小眼睛给看破了,心里好窘,但嘴上却说:
“笑话,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空着身子怕个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怕,
我干脆拉开行囊,在他面前亮了亮,“破书旧衣谁要?”
丁子“嘿嘿”干笑一声,说:“我看你老兄才是刚出门不久的,在江湖上混,
很多事情还得学着点。”
也许他说得不错,我对世事还真是懂得太少。我不吭声了。
丁子摆出一副老资格的样子,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烤馍,分一半给我,说:
“你没带吃的吧?就这一个馍,咱哥俩将就着吧。没有毒的。”
我有些感动地接过馍,咬了一口。我知道,这种跑江湖的人,多半是看人行事,
很讲义气的,我一边吃馍,一边打量他。
他见我注意他,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两块银元,在我面前晃了晃,说:
“俗话讲,钱财不外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