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旅痕-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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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险,夜里能看得见什么?好没道理。
山门前,游山大军以队列行进,买票。进山。我年轻力壮,自告奋勇替同伴们
挤出票来,却见他们被一个算命的老太婆缠住了。
“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好,不用算命。”胡大姐拉起老黄的手,返身欲走。
“那就测个字吧,看着你们上山吉利不。”老太婆紧追几步,拦在前面。
望着眼前险峻的高山,老黄犯嘀咕了:“是呀,听说华山摔死了不少人呢。”
“多少钱?”老黄终于开口问道。
“不贵不贵,3 元钱。”老太婆喜笑颜开,随手在地上摊开一块写满“吉凶”
字样的布条。
不想胡大姐却瞪了老黄一眼,说:“走走,有什么好算的!既然来了,管它是
凶是吉,还能不上吗?”
老黄想想也是,掏出的钱收回了。
老太婆见到手的生意飞了,狠狠地瞪了胡大姐一眼,嘴里轻轻地骂了一句什么。
初上山时,爬山的路用宽大的石板铺成,坡度平缓,游人三五成群,有说有笑,
显得兴致勃勃。后来石板路变成了石梯路,坡度越来越陡,人们的说笑声也就渐渐
淡了下来。上山的路上,每走一段,只要有个开阔点的地方,就有当地人摆的小摊;
一些陋棚里,还搭着几张床,供游人住宿。不时可以发现游人与摊主互相争吵,大
概是因为价格的不合理。
再往上爬,仰头见一巨石,上面写着3 个大字:回心石!我们都搞不清是什么
意思,便一齐将眼光望着吴大哥,仿佛他知道似的。吴大哥冷冷地看着回心石,毫
无表情他说:“山上多险途,大概是奉劝人们回心转意就此下山吧。”
果然,路越来越窄,两旁都是铁链子,这段路叫“千尺崖”。千尺崖之上,路
面宽但了许多,有两个小青年在路旁摆了一个赌摊,其中一个手里拿着3张扑克牌,
一张黑 A,两张红 K。三张扑克牌在他的手里飞快地旋转,不少游人掏钱下注,压
住 A就赢钱,下注多少就赢多少钱,反之就输。我们站在一旁观看,有好几次那个
A 看得非常真切,逗得我们跃跃欲试。这时,我看到一位50多岁的男人,毫不犹豫
地掏出一把票子,压住那个A 。这回没错,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大家纷纷
掏钱压上去,我和老黄也各自掏出10元钱压住那个 A。可是,奇怪的事出现了,当
小青年亮开底牌,明明白白的一个A转变成了K!受骗的游人愤怒了,拖住那个小青
年不放。小青年则迅速地将钞票往同伙手里一塞,那同伙就飞也似的消失在渐渐暗
淡下来的昏幕中。玩牌的小青年抖抖身子,但然他说:“你们没看准,怪不得我。”
这时,有位穿制服的警察打这走过,人们便拉住他请求公断。不料,那警察厌烦地
挥挥手,说:“都是吃饱了撑的,有钱不好好过日子,跑这山上来,凑啥热闹。”
玩牌的小青年趁大家不注意,一撒腿,溜了。旁边一个摆摊的农民劝众人说:“你
们别自找麻烦了,前两月有个当兵的输了钱,说别人诈他,硬是拖到派出所去讲理,
结果赌资被没收不说,双方还都被罚了款。”大家听了,害怕执法部门各打50大板,
只好一个个自认倒霉。
吴大哥似乎没注意到这些,他站在悬崖边,像教小学生一样对阿珍说:“儒家
咏诗,道家唱情,佛家念法,俗人贪财,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子夜时分,来到一个叫猢狲愁的地方。这是华山最陡的一段。说是路,其实没
有路,峭壁几乎是垂直的,人们必须抓住铁链子往上爬。幸好不高,大家都爬了上
去。再往前走不远,就到了东峰。
这里已经聚集了数百人。午夜的山凤,又冷又硬,冻得人们直打哆嗦。这一热
一冷,体质弱的人会感冒。一个光脑袋的和尚不失时机地揽着生意,招呼人们去那
个和尚们圆寂的山洞旅店住宿。我们看看离天亮已不多时了,就每人租了一件旧大
衣,彼此紧捱着。
黎明时分,东峰的人越聚越多。人们你推我拥,翘首巴望。前面悬崖边上的人
尽力稳身后退,后面虔虔诚诚的人都想往前冲。我忽然明白,悲剧为什么总喜欢在
这样迷人的地方时有发生。
红日终于一跳一跳地升出云海。
华山日出颇有一番气势磅礴的景象。霞光万道,忽白,忽黄,忽蓝,忽红,最
后,整个苍穹被点染得五彩缤纷。
阿珍的眼睛溢着动人的泪花, 她在吴大哥的脸上猛地亲了一口, 激动他说:
“亲爱的,在太阳面前,我觉得自己是多么地渺小,不,一切都是多么地渺小,包
括脚下奇险雄伟的华山。”
吴大哥似乎没有任何感触,他望了阿珍一眼,掏出一支烟默默地吸着。
“太阳不伟大吗?”我禁不住问他。
吴大哥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他望望阿珍,又看看我,冷冰冰他说:
“你们都被迷惑了。太阳只是一个强盗,它不过是偷吸了江河湖海的水分和宇
宙的灵光来显示自己的五颜六色罢了……”
吴大哥问我:“你到过大海吗?”
我摇了摇头。
于是,吴大哥接着说:
“人们看大海的时候,往往为大海的浪花和波涛所迷惑,而忘记了大海本身。
你看现代的诗人,也是更多地赞美浪花和波涛,大海在他们的笔下反而成了附庸。”
吴大哥说到这里,又用手指了一下看日出的人们,脸上露出一种轻蔑的神情,他继
续说道,“这些人从昨天夜里就等着看日出,现在太阳出来了,可他们却忙着抢镜
头,留光辉形象,等他们想到要正眼看一看日出,这团红光早已宣告了一个新的早
晨。人们热爱太阳,人们崇敬太阳,人们梦想自己也做一个太阳,可是人们并不认
识太阳,就像我们不认识自己一样……”
我被吴大哥的话深深地吸引了。我怀着无限的真诚望着他,说:“能告诉我你
的名字吗?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朋友’一词,在人们的日常交往中使用的频率最高,可真正的朋友有几个
呢?不要被‘朋友’一词的假象所迷惑,还是深刻认识你自己吧。”
他拉起阿珍,朝我和老黄点了一下头,转身便走。
老黄莫名其妙地对我说:“这个人真怪。算了,别理他了,咱们也下山吧。”
下山的路上,我问老黄:“你们是专程来华山旅游的吗?”
“可不,大雁塔、兵马涌都看过了,下一站要去龙门。少林寺。”老黄口答。
“快花2000元了,3 年的积蓄呀广胡大姐幽怨地指了指老黄,说:“都是这死
鬼,说是出来散散心,结果是花钱买罪受。”
“晦,一生就这么一回嘛。”老黄咧嘴笑笑。
“再有一口呀,你打死我也不来了。”胡大姐气哼哼他说道。
胡大姐的话,令我颇有感触。大凡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久了,总会觉得有
满心无力的倦怠感,那么旅行是不是一个拓展心胸的好办法呢?回答应该是肯定的。
可是,一般的旅行者,往往要像逃兵一样累死累活地挤车船,找住宿,购食物,会
亲友,顾了这些便元暇享受当时的人情物景了,心胸反而受到更多的束缚。我无论
如何也不敢恭维这样的旅行,更不赞赏到人所共赴的名山大川观光游览。
华山是我所到过的唯一的一座名山。在我的漂泊旅程中,我再也没有去过其它
任何一座名山。我觉得,真正的旅行应该是忘却一切目的而与大自然融和在一起的。
一个旅行家应是一个流浪者,经历着流浪者的欢乐。艰辛和探险,整个身心完全坠
人一个忘我的物我同一的境界中,被大自然那硕大无朋的巨网所包融。
第三章 舟·篙·渔翁
南岭是一座大山脉,它绵延湖南、江西。广东。广西4省。
清江两岸,异峰突兀,山路崎岖难行。
我在当地伐木工人的帮助下,用5 根大圆木,扎成筏子,准备沿江漂流出山。
我将行囊用塑料布包得严严实实,并绑在木板上,以免翻船落水时弄湿里面的
东西或沉人江底。
竹篙一点,筏子自然地顺流而下。整整半天,无波元浪,水面平缓。太阳当空,
元遮元挡,晒得皮肤的疼。我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但是没有。两岸尽是高矗的山峰,
远远望去,透着一股静态的超然和冷峻的美丽。江边的绿柳轻抚着碧流,岸上的花
草吐着幽香,林中的相思鸟在唱着醉人的情歌。前方的江面上软软地横卧着一条长
长的铁索木板桥,一个瑶家小孩骑在水牛背上,悠悠地吹着口哨,飘然而过。一阵
江凤拂来,铁索板桥摇摇晃晃,发出阵阵柔和的吱呀声。大自然的奇异美景接连不
断地相继出现,使我的心境变得格外地惬意。
木筏漂过铁索桥,江面的水流忽然激荡起来,漂流,我第一次尝试,几乎毫无
经验可言。但是,我并不担心,我自信自己水性极好。只是江面礁石很多,露出水
面的很容易躲过,但那些隐藏在水底下的礁石,人看不见,筏子猛撞上去很容易损
坏。更为可怕的是礁石后面往往形成漩涡,人落水后被卷人则非常危险,因为涡流
的方向极其复杂,往往会产生一种凶猛的内向吸力,水性不好的人,恐怕是难以平
安活着转出来的。
突然, 江水在一个山脚形成了“Z”字形大转弯。因为是顺流而下,想减速想
停都已经来不及了。我竭力站稳脚跟,用竹篙左撑右顶,尽可能巧借水流的力量躲
开一些危险的情况。在这里,我忽然发现人的力量显得很渺小,江水像一只巨手推
着木筏往前冲, 撞击着木筏,忽起忽伏,泛起一层层水花。好不容易转过“Z”字
弯,前面跟着又是一处大滑坡地带,激流更猛,涛声咆哮。突然,前面有一个巨大
的礁石,虽然我早已发现,但心有余而力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筏子迎头撞去———
股无名的力量把我重重地抛进江里。
筏子散了架,连同我的行囊四处飘游。这一长串浪有数百米宽,人在水里稳不
住,只好随波逐流。待到浪缓处,我已呛了好几口水,浑身精疲力尽,正当我想找
一件依托物的时候,一根长长的竹篙伸到了我的面前。
一位老渔翁立在船头,哈哈笑着:“小子哎,落水的滋味不错吧?”
等老渔翁帮助我将漂走的行囊打捞上来时,太阳已经西落。掐指一算,我漂流
的这段江面最多不过20公里。
两岸人家升起了袅袅炊烟,水上的微波在晚霞的辉映下,渐渐变成了一幅水彩
画卷。一些做活归来的汉子,脱得一丝不挂,袒露着紫铜色的强悍身躯,在江水中
恣意畅游。
老渔翁摇着小舟,哼着渔歌,载着我在乎缓的江面上悠悠而行。等渔船在一片
江湾中靠岸停泊后,远远近近的村庄已经和着炊烟伴着夜色混而为一了。
一晃,我已经在这儿生活了15天。
这天傍晚, 我像往常一样,轻快地跳上船,把卖来的鱼钱和1斤老白干递给正
在舱板上补鱼网的老渔翁。我称他老爷子。
“老爷子,今天卖了个好价钱,打酒的钱不算,还有5元5角。”我高兴地喊着。
老爷子停下活计,接过钱,也不数,往篷里的枕头底下一塞,然后举着酒瓶,
乐呵呵地一笑,对我说:“吃饭了,吃饭了,天都快黑了。”老爷子约莫60岁出头,
腰板很硬朗。这时,他一边取碗倒酒,一边唠叨,“吃饭吃饭,一个人,要想活得
好,就先要吃饱饭。别的可不要想,一想就要出烦恼了。世间的事,是想不得的。”
我禁不住多看了老爷子一眼,琢磨着他的话。
老爷子见我愣着,用筷子敲一下我的头,说一句:“吃!”
老爷子先吃一尾鱼,再喝一口酒。他总是自斟自饮,从没邀请过我也来一杯。
幸好我对这杯中之物兴趣不大,否则,我可能要提出抗议了。老爷子喝的是那种度
数很高的散装烧酒,我隔三差五去集上卖鱼时,总要给他捎回一瓶。
老爷子一边喝着酒,一边搓着脚丫子。他的脚终年在船上扑腾,倘有鞋将脚约
束一下,大概不会像这样的散漫样子。
几杯酒下肚,老爷子高兴起来。此刻,他告诉我,他小的时候,就在这片江湾
里捕鱼,年年月月,伴着风露,伴着星月,长大了。由于漂泊惯了,到了这一大把
年纪,也没有想过要去岸上安安稳稳地生活。讲到这里便大大地嘘了一口气,接着
又狠狠地喝了一口酒。
“哼,世界上哪有安安稳稳的事情!如果有,你还天远地远地跑到这儿来做啥
子呢?”老爷子的脸上流露出那种对世事的轻蔑神情。
我扒着饭,看见他孤寂的样子,终于禁不住问到他的儿女了。
老爷子做出那种不值一提的样子告诉我,他是没有家室的,老光棍一条。他斟
了一杯酒喝下。过了一阵子,他又“嘿嘿”地笑着对我说,先前,他有一个相好的,
是村里大户人家的三小姐。她常到江边玩耍,日子久了,便跟老爷子眉来眼去有了
那么层意思。老爷子说他喜欢女人,这一点是无须避讳的,何况那时候他正是阳壮
气盛的汲子。好色么,不算毛病,关键是要懂得分寸。怎么个分寸法?两厢情愿就
中,最好是叫天下人心服口服。三小姐可是个好女人哪,不但有姿有色,还知书达
理。一个男人能找个好女人,也算体味出一点人生的真谛了,是不?后来,老爷子
睡了三小姐。事情很快败露了,三小姐的肚子一天天鼓胀起来。这还了得!人家是
黄花闺女千金小姐,你老爷子只是个一文不名的穷打鱼的。于是,大户人家便领着
家丁烧了他的船,还要抓他去吃官司。眼看这牛江湾呆不下去了,老爷子便卷起铺
盖一个人逃之夭夭。渔人出走,再寻个开通的船主,租了船,放了网,便又是一个
安身立命之所。一直到解放好多年,老爷子打听到大户人家被人民政府镇压了,才
又跑回了这片江湾。
“三小姐呢?”我好奇地问。
“死了。就死在这片湾子里了。”老爷子轻描淡写他说。他颤微微地擎着酒杯,
喝完杯中最后一滴,舔舔酒杯的边沿,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唉,老天爷没有把
人世间的事摆平啊!”
我拿过酒瓶,想给老爷子再把酒满上,但他摆摆手,不喝了。
桅灯凄然地亮着。
“你后来就没有再找一个女人?”我轻轻地问道。
老爷子摸出烟杆,往烟斗里塞着烟丝。烟丝很潮,装烟丝的荷包非常精秀,一
看就知道出自女人之手。莫非是三小姐送的?如果是,恐怕有40多年历史了。荷包
已经褪色,有破洞的地方用伤湿膏贴住了,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抽这个吧。”我递过去一根卷烟。
老爷子摆摆头,并不接我的烟。只听他喃喃私语:“好女人不多,好女人不多
呀!”
老爷子吸了一袋烟后,那给江风吹得皱纹满布的脸,现出了非常宁静和安适的
样子。
“我一看到三小姐,就快活了。嘿嘿,人就像飘进了梦里,还长出一双白得发
亮的翅膀,我带着三小姐飞呀,飞呀……”老爷子孩子般天真他说着,苍老的脸上
绽开了满足的微笑。
我还想听他说下去,可老爷子却闭上了嘴巴。他胡乱地扒了几口饭,搁下碗,
走到船头,坐舱板上,双手抱着膝盖,眼睛睁得大大的,连眨也不眨,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