晩清文学丛钞·小说戏曲硏究卷-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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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卽以一樹言之,乃無數之細胞合而成一系統者也。其階級愈高,其結合愈眩H祟愔眢w乃最眩s之系統也,各部分各有一特別之生活,其對全體也,則爲搿畬伲浠ハ鄬σ玻瑒t爲同僚,互相眨鸵誀懫淙w之說明,不能增也,不能減也,能如此者則謂之美,此自然中不得多見者也。顧美之於自然中如此,於美術中則何如?或有以美術家爲模倣自然者,然彼苟無美之預想存於經驗之前,則安從取自然中完全之物而模倣之,又以之與不完全者相區別哉?且自然亦安得時時生一人焉,於其各部分皆完全無缺哉?或又謂美術家必先於人之肢體中,觀美麗之各部分,而由之以構成美麗之全體,此又大愚不臁f也。卽令如此,彼又何自知美麗之在此部分而非彼部分哉?故美之知識,斷非自經驗的得之,卽非後天的,而常爲先天的,卽不然,亦必其一部分常爲先天的也。吾人於觀人類之美後始認其美,但在眞正之美術家,其認識之也。極其明速之度,而其表出之也,勝乎自然之爲此,由吾人之自身卽意志,而於此所判斷及發見者,乃意志於最高級之完全之客觀化也。唯如是,吾人斯得有美之預想,而在眞正之天才,於美之預想外,更伴以非常之巧力,彼於特別之物中,認全體之理念,遂解自然之囁嚅之言語而代言之,卽以自然所百計而不能產出之美,現之於繪畫及彫刻中,而若語自然曰:「此卽汝之所欲言而不得者也。」苟有判斷之能力者,必將應之曰「是」!唯如是,故希臘之天才能發現人類之美之形式,而永爲萬世雕刻家之模範,唯如是,故吾人對自然於特別之境遇中所偶然成功者,而得認其美,此美之預想,乃自先天中所知者,卽理想的也。比其現於美術也,則爲實際的,何則?此與後天中所與之自然物相合故也,如此美術家先天中有美之預想,而批評家於後天中認識之,此由美術家及批評家乃自然之自身之一部,而意志於此客觀化者也。哀姆攀獨克爾曰:「同者唯同者知之。」故唯自然能知自然,唯自然能言自然,則美術家有自然之美之預想,固自不足怪也。芝諾芬述蘇格拉底之言曰:「希臘人之發見人類之美之理想也,由於經驗。卽集合種種美麗之部分而於此發見一膝,於彼發見一臂,此大謬之說也。不幸而此說又蔓延於詩歌中,卽以狹斯丕爾言之,謂其戲曲中所描寫之種種之人物。乃其一生之經驗中所觀察者,而極其全力以模寫之者也。然詩人由人性之預想而作戲曲小說,與美術家之由美之預想而作繪畫及雕刻無以異。唯兩者於其創造之途中,必須有經驗以爲之補助。夫然,故其先天中所已知者,得喚起而入於明晰之意識,而後表出之事,乃可得而能也。」(叔氏:《意志及觀念之世界》第一册第二八五—二八九頁。)
由此觀之,則謂《紅樓夢》中所有種種之人物,種種之境遇,必本於作者之經驗,則雕刻與繪畫家之寫人之美也,必此取一膝,彼取一臂而後可,其是與非,不待知者而決矣。讀者苟玩前數章之說,而知《紅樓夢》之精神,與其美學、倫理學上之價値,則此種議論自可不生。苟知美術之大有造於人生,而《紅樓夢》自足爲我國美術上之唯一大著述,則其作者之姓名,與其著書之年月,固當爲唯一考證之睿俊6覈酥墼A者乃不在此而在彼,此足以見吾國人之對此書之興味之所在,自在彼而不在此也,故爲破其惑如此。
原載《敎育叢書》(1904)及《靜庵文集》(1905)
○《新評水滸傳》三睿
光緒三十四年(1908)
燕南尙生羊
一敍
小說爲輸入文眀利器之一,此五洲萬國所公認,無庸喋喋者也。乃自譯本小說行,而人之蔑視祖國小說也益甚。甲曰:「中國無好小說。」乙曰:「中國無好小說。」曰:「如《紅樓夢》之誨淫,《水滸傳》之誨盜,吠影吠聲,千篇一律。」嗚呼!何其蔑視祖國之甚耶?近數年來,已有爲《紅樓夢》訟寃者,蔑視《水滸》如昨也。*1噫!《水滸傳》果無可取乎?平權、自由,非歐洲方尽ǎ澜绺傁鄴袢≌吆酰勘R梭、孟德斯鳩、拿破崙、華盛頓、克林威爾、西鄕隆盛、黄宗羲、查嗣庭,非海內外之大政治家、思想家乎?而施耐庵者,無師承、無依賴,獨能發絕妙政治學於諸賢拢纻苤取*2恐人之不易知也,撰爲通俗之小說,而謂果無可取乎?若以《水滸傳》之殺人放火爲誨盜,抗官拒捕爲無君,吾恐盧梭、孟德斯鳩、華盛頓、黄梨洲諸大名鼎鼎者,皆應死有餘辜矣。吾故曰:《水滸傳》者,祖國之第一小說也。施耐庵者,世界小說家之鼻祖也。不觀其所敍之事乎?述政界之貪酷,差役之惡橫,人心之叵測,世途之險阻,則社會小說也。平等而不失汎濫,自由而各守範圍,則政治小說也。石碣村之水戰,湥эL山之陸戰,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則軍事小說也。黃泥岡之金銀,江州城之法場,出入飄忽,吐囑畢肖,則偵探小說也。王進、李逵之於母,宋江之於父,魯達、柴進之於友,武松之於兄,推之一百八人之於兄、於弟、於父、於母、於師、於友,無一不合至德要道,則倫理小說也。一切人於一切事,勇往?前,絕無畏首畏尾氣象,則冒險小說也。要之,講公德之權輿也,談憲政之濫觴也,雖宣拢喡}、墨翟、耶穌、釋迦、邊沁、亞里士多德諸學說,亦誰有過於此者乎?惜乎繼起乏人,有言而不見於行,而又橫遭金人瑞小兒之厲劫,任意以文法之起承轉合、理弊功效批評之,致文人學士守唐宋八家之文,而不屑分心,販子村人,懼不通文章,恐或铡猓桓以⒛浚焓辜冎孛駲啵l摚Ч恚冶頁P最早,極易動人之學說,湮洠Р徽茫舸嫒敉觯首寶W西諸國,蒔花而食果,金人瑞能辭其咎歟?嗟乎!施耐庵一何不幸,我全國之國民一何不幸耶?僕自初知人事,卽喜觀《水滸傳》之戲劇,取其雄武也。八九齡時,喜觀《水滸傳》,取其公正也。迨成童稍知文理,知閱金批,遂以金爲施之功臣,而不知已中金毒矣。年至弱冠,稍閱譯本新書,而知一國家也,有專制君主國、立憲君主國、立憲民主國之分。又稍知有天賦人權、物競天擇等學說,恍然曰:《水滸》得毋非文章乎?本此以摸索之,革故鼎新,數年以來,積成批評若干條,不揣冒昧,擬以伲T同好。格於金融者又數年,今乃借同志之宏力以刷印之。適値預備立憲硏究自治之時,卽以貢獻於新機甫動之中國。諸君閱之,以愚爲施之功臣乎?以愚爲施之罪人乎?則愚不敢過問矣。書成,謹記數語如此云。光緒三十四年七月之吉。燕南尙生識。
二新或問
或問:《水滸傳》一百八人果有之乎?抑懀战Y撰乎?答曰:不知。又問:旣不知其人之有無,懀我耘u之乎?曰:一百八人之或有或無,實難懸揣。借曰有之,則死將千年,骨已腐化,遑論其他?縱有其人,又安知果有其事乎?縱有其事,彼自作事而已,豈倩施耐庵作彼等之書記生耶?余又安肯爲施耐庵作無代價之奴搿酰恐鲈普撸蚪枨叭送拢蚣俸J序讟牵瑪浭鲆患褐亟髮W問而已。批評云者,借現存之書,敍述一己之胸襟學問而已。若有若無,誰復問之。
問:《水滸傳》何爲而作乎?曰:施耐庵生於專制政府之下,痛世界之慘無人理,欲平反之,手無寸權,於是本其思想發爲著述,以待後之閱是書者,以待後之閱是書而傳播是書者,以待後之閱是書而應用是書實行是書之學說者。又問曰:人言此爲消閒遣興而作,發爲文章而已,然乎否乎?曰:余非文人,余不知之,無已,則請問金人瑞。
問:凡此皆不須辨。卽子卓見而言,一百八人中,以何人爲第一流人物乎?曰:宋江。又問:先哲金拢龤U,屢有不滿於宋江之處,子何言宋江爲第一流人物乎?曰:子知金人瑞之人格乎?金人瑞者,奴搿蕴钪艘病6中∮胁叛伞X撘粫r之人望,且好弄文墨,閱書籍。彼旣批《三國演義》矣,旣批《西撸в洝芬樱瑪督甬J梅》矣,旣批《西廂記》矣,《水滸》爲卓犖不羣之作,使不批之,恐貽笑大方,於是乎批《水滸傳》。雖然,《水滸傳》者,專制政體下所謂犯上作亂大逆不道者也,於是乎以文法批之。然猶恐專制政府,大興文字獄,罪其贊成宋江也,於是乎痛詆宋江,以粉飾專制政府之耳目,批評《水滸》,以釣贊成《水滸》之美名,其計亦良得,其心亦良苦矣。試思操縱予奪之權,耐庵之禿筆操之者也。使非第一流人物,何故安之於大統領之地位乎?明明曰濟人貧苦,賙人之急,扶人之困也,而金人瑞則曰「權術」。宋江與盧俊義讓位,雍容大雅,昭昭在人耳目,而金人瑞則曰「奪」曰「弑」。假使晁而果怨宋也,夢中顯拢畷r,何不殺宋,乃爲之指授計纸榻B醫士乎?若不顧事實,妄自懸揣,則堯舜可目爲奸慝,而趙高、曹操輩,亦不妨以神拢轮印9阋苑诵难煞褚咳魮鹑巳鹬誀懷裕瑒t吾不敢置喙矣。
問:魯逹是何等人?曰:魯達是才大心細之人。試觀其救金老父女也,恐有阻之者,則親發遣之,恐有追之者,坐於板櫈,切肉臊子,以俄延時間,使之泰然出脫耳。其於村酒店也,恐店小二不容,則曰我是撸Х缴恕F潇短一ù逡玻謩⑻蝗荩瑒t曰我是五台山來的。其於林沖刺配也,見人做手做脚,則秘密保護之;野猪林則示公人以威,迨近滄州,無僻淨處,然後示公人以恩,又再三叮囑而後行,何一非才大心細乎?問:人有言魯達鹵莽者,蓋以其殺人放火,不避艱險也,此說然否?曰:魯何嘗不避艱險乎?試觀其於瓦官寺也,力不敵則避之,於寶珠寺也亦然,何嘗不避艱險乎?至於以平天下之不平爲己任,專一捨身救人,則仁也而非鹵莽也。神禹於一夫铮q己铮环蚰绐q己溺之,孔則席不暇煖,墨則突不及黔。耶敎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釋敎言猩炊龋牟怀煞穑源肆x也。鹵莽云乎哉?若以捨身救人爲鹵莽,則自命不鹵莽者,其存心處世,可以知其梗槪矣。
問:一百八人中,不少凶頑惡劣之人,何故一見宋江,卽斂而就範,仁信智勇,而無一毫私意乎?宋江操何術以馭之乎?曰:公(◎)明(◎)而已矣。天下無不可化之人,特患施治者不公不明耳。況諸人皆特具美伲咭玻瑹o人以陶鑄之,則流於一偏而已。如武松之沉酗於酒,持厭世主義者也,彼見夫社會上、政治上之陰沉慘酷,毫無公理,滔滔者天下皆是,以爲世不可爲也,於是以醉謝之。陶徵君潛其先例也。迨一遇公明,乃知社會雖敝,仍存光明公道,遂振起其改革社會之心,孝悌仁勇,爲其素具,一振起其作事之心,斯無不孝悌仁勇矣。李立、張橫諸人,見夫一切官吏,養尊處優而利己也,羨之。考其致此之由,則行盜購娊僦校右哉~媚傾軋而已。欲止倮簦酂o媚骨,遂流爲?接之盜伲詧D利己。及見公明之名震全國,人人欣仰,始知所謂利己者,在以愛他爲利己,而非以利己爲利己。於是亦公明矣,亦以愛他爲利己之手段矣。土豪若二穆,亦仿行大官之專橫者也。感於公明,斯公明矣。天下無不可化之人,特患施治者不公不明耳,夫復何疑?
問:高俅爲何如人?曰:才智之士也。試觀其通於賭博書畫琴棋,以及槍棒、踢毬等類,無才無智,烏能有此乎?特未受正當之敎育,故流於陰匐U狠,豈止高俅乎?黄文炳、西門慶,乃至於李固、閻婆、王婆諸人,皆才智之人也。專制政體之下,作之君者,祇知深居簡出,置小民於不顧,而小民祗知我之爲我,而不知他人亦大我,祗知目前快樂,而不知有永世之快樂,遂陷於惡而不自知,非罔民而何?是以謬艺咧氐掠!
問:祝朝奉父子爲何如人?曰:亦有道德之士,特知保守而不知進取耳。社會進化之例,由游牧而酋長,由酋長而專制,由專制而立憲,定理也。祝氏父子,生於專制政體之下,溺於天皇不可侵犯之說,偃苏咧^之伲拔覄t仇,彼則不知也,放出死力以抗拒新軍。今當過渡時代,此等人物甚多,遑?祝氏乎?又問:所謂此等甚多者有例乎?曰:有。請君觀《粤匪紀略》,從而玩索焉可已。
問:書中每言交戰,皆官軍不戰自潰,得毋偏歟?曰:不偏。是蓋痛募兵之兵制不善也。兵而出於募,則應募者只爲糧餉耳。於何故募兵,何故交戰,彼全不知。糧餉足則安,不足則不安,定理也。軍官之尅扣糧餉,暗吃空名,兵之心,無一日安也。一旦交戰,使之衝鋒破陣,不潰何待乎?潰則無糧餉而立成餓殍,則搶劫良民,非亦勢所必至乎?若梁山泊之兵也,安則同安,危則同危,猶今之民兵也。交戰之勝敗,於己身有絕大之密切關係,能無効命乎?人人效命,又安得不勝乎?問:梁山泊於交戰之後,無論如何大勝,必繼以添造軍械、房屋、馬匹,糧草等事,絕無驕人氣象,此是安不忘危,治不忘亂之義乎?曰:然。
問:此書所載,無一人不愛使槍棒,古中國固如此乎?曰:非必果能如此也。作者知立國之道,在於強兵。欲強兵非有尙武精神不可。故言人人愛使槍棒,以提倡軍國民主義,非必爾時果能如此也?
問:《水滸傳》之外,尙有所謂《水滸後傳》、《結水滸傳》者,子盍取而並評點之?曰:《水滸》豈容有後?《水滸》又烏得而結乎?《水滸傳》者,痛政府之惡橫腐敗,欲組成一民主共和政體,於是撰爲此書。迨至梁山泊無人敢犯,分班執事,則已成完全無缺之獨立國矣。後以何者爲後,以何者結之乎?彼羅貫中者,見有待朝廷招安之說,乃撰出《後水滸》平四寇之囈語。然則耐庵所慘淡經營甘犯不韙而著述者,僅跳出奴搿爣缘亲杂芍纾鴱陀鲎杂芍辰纾偃肱‘範圍耶?其敍事之疏放惡劣,猶其疵之小焉者爾,俞?更不足道矣。彼生於專制政府之下,受壓制已久,如久荷死囚重枷者,偶一脫之,則上攩而步履不寧,於是欣然重戴之。且見人之脫枷,而必欲勸人重戴之。其言曰:《水滸》打家劫舍,戕官拒捕,何可不誅之?遂奮筆誅之而不疑。抑知所謂打家劫舍、戕官拒捕者,以獨夫之言爲斷乎?以輿論爲斷乎?如高俅縱子淫惡,奸人妻女,當誅乎不當誅乎?梁中書剝民脂膏,獻媚於有勢力之丈人,當劫乎不當劫乎?殷天錫強霸有主之產,弁髦太祖遺詔,當討乎不當討乎?他如鎭關西、張都監、劉高、黃文炳等等,果可容於天地之間乎?而俞灥者,必欲陷人於黑暗地獄,其心始安,則媚上之心奴搿允谷灰病N嶙颖赜嵩u之乎?則《後水滸》曰:「溷」,《結水滸》曰:「諂」。曰「溷」,則或有澄湥е蝗眨辉弧刚~」,則一去其「諂」,中無所有矣。將以何者藥之乎?
問:《水滸傳》亦有缺點乎?曰:有。如意不在於招安,而屢言招安是也。爾時共和立憲之說尙未暢行,施耐庵獨抒卓見,創爲是書,於此等處,未知有妥貼之名辭,於是以招安代之,究其實終欠恰當也。又如於功成之後,分撥執事,固井井有條,然未定自治之章程,自由之界說,是其短處。若能仿今日《新中國未來記》、《雍稹分T書,明訂各項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