晩清文学丛钞·小说戏曲硏究卷-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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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寶至貴,親如骨肉,尊若拢t之靑年有志學生敬頓首頓首,述吾旨趣以吿之曰:嗚呼!衛國者恃兵乎?然佳兵者非祥。恃語言能外交乎?然國力荏弱,雖子產、端木賜之口,無濟也。而存名失實之衣冠禮樂,節義文章,其道均不足以強國。強國者何恃?曰:恃學、恃學生,恃學生之有志於國,尤恃學生人人之精實業。
比利時之國何國耶?小類邶、?,而尤介於數大國之間,至今人未嘗視之如波蘭、如印度者,賴實業足以支柱也。實業者,人人附身之能力。國可亡而實業之附身者不可亡,雖賤如猶太之民,不戀其故墟,然多錢而善賈,竟吸取西人精髓,西人雖極鄙之,顧無如之何?蓋能賈亦實業也。以猶太煨燼之餘灰,恃其實業,尙可倖存,矧吾中國際此羣雄交猜,聯雞不能並棲之時?不於此時講解實業,潛心圖存,乃競枵響張浮氣何也!
李闖之謂其所部曰:凡守城之法,於礮火震天時尙可偸閒而睡,若萬帳無聲,刁斗不鳴,此時正屬喫緊,萬萬不可懈,懈則城且立破。(去其原文,存其意,而易其詞。)今俄、日之事息,正所謂萬帳無聲時矣,在勢正當喫緊,而樞府諸公,別有懷抱,吾儕小人不敢輕議,惟吿我同學,吿我同胞,則不妨明目張膽言之,此時斷非酣睡之時。凡朝言練兵,夕言變法,皆不必切於事情,實業之不講,則所講皆空言耳,於事奚益?
響者八股之存,則父兄之詔其子弟,人人皆授以宰相之實業,下至三家村中學究,亦抱一宰相之敎科書,其書云何,《大學》也。《大學》言修齊平治,此非宰相事乎?吾國揆席不過六人,而習其藝者至二十萬萬之多。今則八股之燄熸矣,而學生之所學,明白者尙留意於普通,年二十以外,則專力於法政,法政又近宰相之實業矣。試問無小人何以養君子?人人之慕爲執政,其志本欲以救國,此可佳也,然則實業一道,當付之下等社會矣。西人之實業,以學問出之,吾國之實業,付之無知無識之傖荒,且目其人、其事爲賤役,此大類高築城垣,厚儲兵甲,而糧儲一節,初不籌及,又復奚濟?須知實業者,強國之糧儲也,不此之急,而以緩者爲急,眼前之理,黑若黝漆矣。
畏彛L爲悲梗之言曰:寧喪大兵十萬於外,不可逐歲漏其度支,令無紀極。蓋魚須水而生,竭澤取魚,留存其水,更下魚苗,則魚可以長養而蕃庶。若自決其流令涸,則後此更下魚苗,將胡生耶?國不患受人邸‘,受人剝蝕,但使靑年人人有志於學,人人務其實業,雖不能博取敵人之財,亦得域其國內之金錢不令外溢。管仲之女閭,亦爲閘以沮水之外溢耳,矧在實業之可恃?
今日學堂幾徧十八行省,試問商業學堂有幾也?農業學堂有幾也?醫學學堂有幾也?朝廷之取士,非學法政者,不能第上上,則已視實業爲賤品。中國結習,人非得官不貴,不能不隨風氣而趨。後此又人人儲爲宰相之材,以待揆席,國家枚卜,不幾勞耶?嗚呼!彼人一剪、一線、一針之微,尙悉力圖工,以求售於吾國,吾將謂此小道也不足較,將聽其涓涓不息爲江河耶?此畏彛敌牟豢山庹咭病!
此書之第二十六章,有所謂孟叔者,在一千七百九十二年,法國全境幾糜爛於敵手,孟叔與同志嘉迹v思製器之方,力圖制勝於外,培植子弟爲工程師,立實業學堂無數,至今銅像巍然。嗚呼!孟叔何其仁也?以拿破侖武力,鞭箠列強,歐西幾人人慴伏,而卒致於傾覆。英國自囚拘拿破侖后,國力罷疲に噮u因之而昌。試問拿破侖能霸天下,英國能俊√煜掳酝酰岽硕䥽錃w於實業,始克自振,然則空言強國何益耶?
沛那者,天下之第一仁人也。其人不必以哲學稱,但能樸實諔U,爲此實業之小說。當時法人讀此,人人鼓舞,旣益學界,又益商界,歸本則政界亦大被其益。畏彛В}海一老學究也,少賤不齒於人,今已老,無他長,但隨吾友魏生易、曾生宗鞏,陳生杜蘅、李生世中之後,聽其朗誦西文,譯爲華語,畏彛t走筆書之,亦冀以諈毯龋翆氈临F親如骨肉尊如拢t之青年學生讀之,以振動愛國之志氣,人謂此卽畏彛崢I也。噫!畏彛а捎袠I,果能如稱我之言,使海內摯愛之青年學生人人歸本於實業,則畏彛С嘈臓憞荆⑽⒌蒙欤嘶蚩芍^實業耳。謹稽首頓首,望海內靑年之學生憐我老朽,哀而聽之。
畏彛д撸袢艘玻缴髲姴磺讼拢炔桓是T虎視眈眈諸強鄰之下。沈湘之舉,吾又惜命不爲,然則畏彛溟L生不死矣?曰:非也。死固有時,吾但留一日之命,卽一日泣血以吿天下之學生,請治實業自振。更能不死者,卽強支此不死期內,多譯有益之書,以代彈詞,爲勸喩之助。雖然,吾摯愛靑年之學生,尙須曲諒畏彛В划斨^畏彛孔鹘馐拢圆粚W之老人,喋喋作學究語。須知芻蕘之獻,拢瞬粡U。吾摯愛靑年之學生,亦當視我爲芻蕘可爾。
畏彛в讜r讀楊椒山年譜,則自椋Э辗慷蕖H晃岣改溉蕫郏值芎湍溃霾蝗缃飞街浚岷抟玻可w椒山所書,則眞有令人哭者。椒山少而見屛於父兄,分家時但得米豆數斗,椒山晨起作飯後,將指一一劃字米豆之上,出而行牧,有父有兄,?如孤露。後此椒山忠節,可勿待言。然其治樂時,能自購膠漆刀鋸之屬,躬製樂器,此亦留心實業者也。今恩忒、舒利亞兄弟,果眞孤露矣,其窮困乃百倍於椒山,卒能於國力衰敗之餘,間關自達於祖國。試問法國此時爲何時,非師丹大敗之後乎?兄弟二人,沿路見法民人人皆治實業,遂亦不務宦達,一力歸農。較諸吾國小說中人物,始由患難,終以得官爲止境,樂一人之私利,無益於國家。若是書者,蓋全副精神不悖於愛國之宗旨矣。吾述之,吾且涕泣述之。
天下愛國之道,當爭有心無心,不當爭有位無位。有位之愛國,其速力較平民爲迅,然此亦就專制政體而言。若立憲之政體,平民一有愛國之心,及能炙砸鎳撸瑓u可立達於議院。故郡縣各舉代表,入爲議員,正以此耳。若吾國者,但恃條陳,條陳者,大府所見而頭痛者也。平心而論,所謂條陳,皆愛身圖進之條陳,非愛國圖强之條陳也。嗟夫!變法何年?立憲何年?上天果相吾華,河湥锌纱H淮藭r非吾靑年有用之學生,人人先自任其實業,則萬萬無濟。何者?學生基也,國家墉也,學生先爲之基,基已重固,墉何由顚?所願人人各有國家二字戴之腦中,則中興尙或有冀。若高言革命,專事暗殺,但爲强敵驅除而已,吾屬其一一爲鹵?哀哉哀哉!書至此,不忍更書矣。
大湥Щ实酃饩w三十三年六月十九日,畏彛Я旨傂颉!
○《雙孝子噀血酬恩記》評語
林紓
余讀《史記·刺客傳》,聶政姊伏政屍次,號曰:「其是吾弟與?嚴仲子知吾弟。」嗚呼!「嚴仲子知吾弟」六字,悲塞天地矣。夫以仲子之仇傀,不必出於?道;聶政之仇傀,亦未必本諸義憤,正以貧賤受知,此大累人耳。然政有老母,不卽以身許人。迨老母以天年終,始爲仲子死傀難,政之孝亦正可錄。雖然,百金之饋未嘗受,則亦未必於仲子爲有恩。惟此金爲母來,不爲身來,仲子之饋意固在政,而其命饋之名,則又在母,卽此已足以死政。政之事,與兩孝子不類而類,要之酬恩之局,均激於孝行。且政之誅傀,傀不必能爲亂人;而兩孝子仇虛無黨人,平亂也。其死正,其義正,卽其孝亦正。吾讀聶政傳,吾益服此兩孝子矣。
伊梵者,虛無黨人也。其父以殺人伏法,伊梵與父同捕治獄中,切切授以仇富尊貧之宗旨。伊梵八歲,夙讀微克討休固書,深斥小拿破侖之不道。伊梵孺子,以爲天下之富人均小拿破侖也,恨根已錮;又見其父獄死,而獄事之成卽出之富人,雖無虛無黨人詔之以愎厲,其道已足殺人,宜其日狺狺然無平和之思。獨其天性摯孝,以八齡童子,不挾餱糧,行烈日中五百里,卒達獄所,親面其罪父之死,惟其愛父,故仇富,且不知父死之爲罪,而但以爲富人殺之,日圖與公卿爲難。其道則甚昧,然其緣起則皆爲父,許之以孝,亦賢者原心之律也。
夫使聶政不報仲子,而仲子未必卽爲韓傀所誅。以區區私仇,彼此復不相見,且事隔數年,仲子或忘懷矣,而政忽進而鼓動之。迨政旣殺傀,仲子雖喜,未必不悔;而在聶政,固但念仲子之恩,初未嘗計其曲?。若欽司克利亞公爵與黨人何仇?與黨人無仇;復與伊梵有恩,黨魁之遣伊梵,事已大左於仲子。今使以仲子之恩,遣政殺傀,則政必行;使傀轉遣聶政殺仲子,則政必不行,且將剚刃於使我之胸,此定理也。今黨人乃欲身爲聶政之伊梵,倒戈以向公爵,故伊梵決不爲使。不爲使者何?以此身爲死父而奔波,而公爵卽諒我救父之心,爲寘善地,實爲亡父存其遺孤。存孤者,父必陰義其人,天下安有爲父所陰義,而爲子者乃陽仇之?故伊梵之存公爵,初若與孝無涉,更原其心,又宜以孝許之。
伊梵之趣父難也,長日道行,前望無見,但覺有囚父獄牆一片亙其眼中,其心殆謂此獄牆猶天上湥Ф迹絽u宅心之所。且云:獄牆如燈,伊梵之身則如蛾,千里、百里,亦將一撲爲快。嗚呼!吾譯敍至此,淚落如綆矣。夫身奔父難,在古固有其人,獨難責之八齡之童子,非至性出之天授,胡得有此?寧謂盜俠中無善類哉?
享利利邦者,尤聶政一流人也,年近五十,猶對母作嬌啼。其始爲母行貸於馬來公爵,爲閽者所格,三上書,則又格於舍人。及公爵知狀自來,則衎衎陳說,向之行貸,爲母貸,不爲身貸,身可槁死,母不可以槁死。公爵雖痛其獷,亦未嘗不欽其孝,乃益贍其母。觀利邦之吿伊梵曰:「吾母眞善人,常申申詈余仇公爵,余身爲人子,老母之詈,安敢引爲微憾。」嗚呼!利邦,銅匠耳,未必卽被文化,而所言所行,乃爲士夫所弗及,彼虛無黨人竟欲利邦殺其贍母之人,宜其不爲所用矣。
馬來公爵於伊梵、利邦均有恩者也。黨魁宗旨,首仇富。其必以二子殺馬來者,正欲重恃二子以爲用,故僉忠栽p術誆誘,使之必行,謂二子旣殺公爵,則官中必懸金購賞,重獲其人,於是二子且帖耳就黨人鞭笞。嗚呼!铡樱√煜律铎冻鹫弑仫抖鳎摕o黨旣以扶弱抑强爲宗,則不宜以反恩爲仇事干義士。且英、法之巨富,又寧止兩公爵?黨魁用人,乃不用其心而用其身,此在略有知覺尙不爾爾,矧辯才如保羅竟復出此,然則虛無黨人亦蠢物耳!
方今新學大昌,舊人咸謂西俗寡倫理,然西哲不乏舊人,亦以今人之薄,不如古人之厚,故日爲倫理小說,用以醒世。此書敍虛無黨,正爲彼中厲禁,然始铡K歸於正。且其中用無數正言,以醒豁黨人之迷惑,則作者救世之苦心,其殆與史公之傳刺客同趣乎!畏彛Ь邮孔R。
○《劍底鴛鴦》序
光緒三十三年(1907)
林紓
吾華開化早,人人咸以文勝,流極所至,往往出於荏弱。泰西自希臘、羅馬後,英法二國均蠻野,尙殺戮。一千五百年前,腦門人始長英國,撒克遜種人雖退衂爲齊民,而不列顚仍蕃滋內地。是三族者,均以武力相尙。卽荷蘭人蝨於其間,强勇不逮腦門,而皆有不可猝犯之勇槪。流風所被,人人尙武,能自立,故國力因以强偉。甚哉,武能之有益於民氣也!而其中尤有不同於中國者,人固尙武,而恆爲婦人屈,其視貴胄美人,則尊禮如天神,卽躬擐甲胄,一覩玉人,無不投拜。故角力之場,必延美人臨幸,勝者偶博一粲,已侈爲終身之榮寵,初亦無關匹耦之望,殆風尙然也。余嘗觀吾鄕之鬥畫眉者矣,編竹爲巨唬瑧移潢蛘哽痘側,縱二牡入鬥,雌者一鳴,則二雄之角愈力,竟死而猶戰,其意殆求媚於雌者。今腦門之人,亦正媚雌者爾。
余翻司各德書凡三種:一爲《劫後英雄略》,則愛梵阿之以勇得妻也,身被重創,仍帶甲長跽花侯膝下,恭受花圜,此禮爲中國四千年之所無;一爲《十字軍英雄記》,則臥豹將軍娶英王翁主,亦九死一生,僅而得之;若此書則尤離奇,意薇芩旣受休鼓拉西之聘矣,更毀婚約,以賜其姪達敏,此又中國四千年之所無者。余譯此書,亦幾幾得罪於名敎矣,然猶有辨者。達敏、意薇芩始已相愛,休鼓不審其愛而强聘之,長征巴勒士丁三年不反,二人同堡,彼此息息以禮自防,初無苟且之行,迨休鼓兵敗西歸,自審年老,不欲累及少艾,始毀約賜達敏,然猶百般詭試,達敏屹不爲動,於是休鼓拉西疑釋,知二者果以禮自防者也,遂予之。此在吾儒,必力攻以爲不可。然中外異俗,不以亂始,尙可以禮終。不必踵其事,但存其文可也。晉文公之迹劫涫掠戎囲洞恕1藨压毞侵囟畩┖酰考{嬴而殺懷,其身猶列五霸,論者胡不斥《左氏傳》爲亂倫之書!實則後世邸墓U吆稳耍看艘辔崴^存其文不至踵其事耳。《通鑑》所以名「資治」者,美惡雜陳,俾人君用爲鑒戒;鑒者師其德,戒者祛其醜。至了凡、鳳洲諸人,删節綱目,則但留其善而悉去其惡,轉失鑒戒之意矣。以上所言,均非余譯此之本意;余之譯此,冀天下尙武也。書中敍加德瓦龍復故君之仇,單帔短刃,超乘而取仇頭,一身見俊瑒C凜不爲屈。卽蠻王滾温,敵槊自背貫出其胸,尙能奮巨椎而舞,屈撟之態,足以震慴萬夫。究之腦門人,躬被文化而又尙武,遂軼出撒克遜不列顚之上,今日以區區三島凌瘢蛘撸谴穗s種人耶?故究武而暴,則當範之以文;好文而衰,則又振之以武。今日之中國,衰耗之中國也。恨余無學,不能著書以勉我國人,則但有多譯西產英雄之外傳,俾吾種亦去其倦敝之習,追躡於猛敵之後,老懹其以此少慰乎!光緒三十三年八月二十日,椋h林紓畏彛Ц笖涭洞河X齋。
○《孝女耐兒傳》序
光緒三十三年(1907)
林紓
予不審西文,其勉强廁身於譯界者,恃二三君子爲余口述其詞,余耳受而手追之,聲已筆止,日區四小時,得文字六千言,其間疵謬百出,乃蒙海內名公不鄙穢其輕率而收之,此予之大幸也。
予嘗靜處一室,可經月,戶外家人足音頗能辨之了了,而余目固未之接也。今我同志數君子,偶舉西士之文字示余,余雖不審西文,然日聞其口譯,亦能區別其文章之流派,如辨家人之足音。其間有高厲者、湥撜摺⒕d婉者、雄偉者、悲梗者、淫冶者,要皆歸本於性情之正,彰癉之嚴,此萬世之公理,中外不能僭越,而獨未若卻而司迭更司文字之奇特。天下文章莫易於敍悲,其次則敍戰,又次則宣述男女之情。等而上之,若忠臣、孝子、義夫、節婦,決脰濺血,生氣凜然,苟以雄深雅健之筆施之,亦尙有其人。從未有刻劃巿井卑汚p之事,至於二三十萬言之多,不重眩恢枺鐝埫麋R於空際,收迹逑x萬怪,物物皆?滌湥Ч舛觯娬呷鐟{闌之觀魚鼈蝦蟹焉,則迭更司者蓋以至湥е‘府敍至濁之社會,令我增無數閱歷,生無窮感喟矣。
中國說部,登峯造極者無若《石頭記》。敍人間富貴,感人情盛衰,用筆縝密,著色繁麗,製局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