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有喜-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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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瞥她一眼,随口道:“只是忽然想起这事。”
她“哦”了声,并未起疑。
缓了缓,她继续道:“奴婢记得沈太傅有一年好像是去过常州呐。”
我脚步一滞,转瞬间又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眼底的惊悸一点一点敛去,状似无意地问她:“哦?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奴婢想想……啊!那时奴婢刚进宫没多久,那应当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豆芽歪着头努力回想。
我眸光一凛,十二年前我八岁,沈离廷则是十八岁……
眼前恍惚闪过那一角极轻极浅的青色衣摆,那只修长白皙宛若白玉一般的手将那锭银子轻轻放在我的手心里……
若说原本我只是怀疑,但听到沈离廷的回答后我确认,那时在戊戌街上给我银子的人……
是沈离廷!
当朝太傅沈离廷自幼过目不忘,他怎会忘了自己有没有去过徐州!
只是……
就算他在我八岁那年在徐州戊戌街见过我,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他不肯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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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所思,我也就没有注意自己脚下走的根本不是去往长乐宫的路,连豆芽什么时候不见了也没发觉,抬眸看着眼前这座破旧的宫殿,门口杂草丛生,朱红色宫门早已失去光鲜亮丽的颜色,染上了淡淡的陈黯,屋檐下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蜘蛛网,看样子无人居住年久失修了。
在宫中生活这几年,我将这皇宫大大小小的地方都看了个遍,唯独不记得有见过这样的地方。
我伸手触摸了一下大门,竟是虚掩着,稍微一推便“吱呀”一声徐徐向后退去……
里面倒是比想象中要来得及整洁,除了比较陈旧,倒也与其他宫殿的摆设相差无几。我闲庭信步地走进庭院,随手摘了一朵路边的海棠花拿在手里把玩,边走边四处张望,周遭静得只听得见沙沙的脚步声。
正殿内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我伸手在桌上一抹,竟连灰尘都没看到,似乎是有人每日打扫这里。
越往里面走,我莫名的有些忐忑,仿佛会知晓什么我并不想看见的情景。
怀着不安,我缓步走到最后面的书桌前,桌上的笔墨纸砚俱全,上面摆着一叠纸,我随手翻了翻,大都是些临摹的字帖或者字画,正想放下时,忽然瞥见最后一页是张女子的画像,眉眼依稀觉得熟悉,我正要挪开上面的字画看个清楚,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太后!”
我一惊,托着字画的手随手一扬,那些纸张便如白雪般在半空中飘飘洒洒,隔着字画我看到进来的是个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婢。
“你是何人?”我印象中并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宫婢。
她低眉顺眼地跪下:“奴婢莫言,是这如湮宫的宫、女。”
“如湮宫……”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我想起方才在外面看见牌匾上的字。
“这里一直是你在打扫?”
莫言乖顺地点点头:“是。”
“这里住的本是什么人?”我又问。
她这次没有立即回答,先是一愣,旋即低头应道:“回太后,这里本是德庄皇太后的寝宫。”
也就是先皇龙安帝册封的德庄皇后?
眼角的余光触及落了满地的字画,我背脊一僵,这些东西难不成都是那位已逝去八年的……
不知是否我脸上表现得太明显,莫言跪在地上慢慢行走,一一捡起那些字画,边做边说:“这些东西都是德庄皇太后娘娘留下的。”
我脸色一阵僵硬。
忽然想起桌上那幅画,我正要转头去看个清楚,莫言伸手将已经捡起来叠放好的字画轻轻放在上面,正好挡住了画像。
莫名的松了口气的同时我也被自己诡异的心思惊住了,这个地方委实奇怪得很,我不敢再待下去,留了句“你起来吧”便匆匆走出大殿。
走出那座宫殿时我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牌匾上“如湮宫”三个金色大字早已模糊不清,在阳光下泛着近乎鬼魅的青色……
如湮宫,那位德庄皇后是大龙朝历朝最具传奇性的皇后。我也曾听过一二,据说她自入宫了龙安帝便为她六宫无妃,所有人都以为她至死皇上都不会再立后,她病逝后的一年我却被立为皇后,同时,当夜龙安帝驾崩……
说起来,不知是不是宫中都没有留下,我还从未见过龙安帝的画像。胡乱想着这些事,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太常寺卿刘益正朝这边来,我的脸色唰地黑了下来。
这里又没有可以避开的第二条路,我只能僵硬地挪动着脚步往那边走,眼看他加快脚步赶了上来:“微臣参见太后。”
我悻悻地扬了扬手:“刘大人免礼。”
“太后您刚才可是从如湮宫出来?”他意外地没有唧唧歪歪,而是看向我的身后。
我下意识地回望如湮宫:“你也知道这里?”
“德庄皇太后与先皇……都曾是微臣一家的恩人。”
难得见他用这幅正经的强调说话,我看了他两眼,“所以微臣时常也会过来看看……”
我正想调侃他两句,就见他迅速变了脸色,如同平日里那个对着我异常热切的太常寺卿一样,哀怨地叹道:“太后,听闻昨日里您和皇上遇刺,微臣真是心急如焚啊,正想待会儿去探望太后您。”
我来不及阻止就听他巴拉巴拉继续说下去,心里犹如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
听了刘益整整半个时辰的唠叨我才得已脱身,回到长乐宫时我意外的看见了抱着剑站在门口的韩林秀。
我决定好好实施一下我这个主子的权利!
豆芽和绿萝一左一右站在我的身侧伺候着,我独坐高位,居高临下地看着韩林秀:“韩林秀,这几天……你都上哪儿了?”
本以为他不会理会我,谁知他抬头看我一眼,面无表情地应道:“就在这里。”
鬼才信!我有种掀桌子的冲动。
“你说吧,哀家是个十分仁慈(?)的主子。”我边说边忽视豆芽和绿豆同时投过来的怀疑目光。
他抬头看我一眼,看不到温度的黑眸中一片沉寂。
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我后怕地往后缩了缩:“你、你想做什么?”不会是想要弑主吧?
他一言不发走到我身前,我吓了一大跳,暗惊他难道一个不耐烦想要砍了我?!
“昨日你在围场出了事?”他问道。
我愣愣地点头。
“今天我去检查过那匹白马的尸体,发现它的腰腹下有被东西什么刺到的痕迹,而且伤口有毒。”他少见的多话,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砰——”
一声闷响,一样东西被他搁置在了桌上。
“簪子?”
我盯着他放下的东西,那是一只刻着流云花纹的玉簪子,样式简单却不失精致,只不过似乎有些眼熟啊……
“这是我在昨日你在围场出事的地方找到的。”韩林秀沉哑的声音透着几分凛冽。
我摸着下巴的手一僵。
这只簪子是谁的我想起来了,放眼我所认识的人里也只有一人会带这样清逸简单的东西了。
盯着玉簪尖端那一抹早已凝固的血污,我的声音倏地变得冰冷:“韩林秀,你想说明什么?”
☆、第二十一章
“我只是说出我看见的事实。”
我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些许慌乱或是其他不对劲,让我失望的是,那双黑色瞳眸中始终平静得像没有涟漪的水,毫无波澜。
半晌,我垂下头伸手抚上那只玉簪,应当是上面有毒的关系,尖端的血污泛着微微的黑色……
缓了口气,我说道:“这东西实在别致,哀家先收了。”宽大的袍袖一拢,那只玉簪便被我囊括入袖中。
韩林秀什么也没说,静静抱着剑出去了。
“太后,这是谁的东西?”豆芽睁大眼睛问我。
我呵呵笑了笑没有作声,一抬头就看见绿萝倏地低下头隐去了眼底一闪即逝的深沉,我握着玉簪的手一紧。
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我抬起头笑眯眯对着两人说:“诶?你们说,过几日就是沈太傅生辰了,哀家该送什么礼物好呢?”
“不如太后您把自己送给沈太傅好了!”豆芽一脸认真。
我脸一红,豆芽这丫头经常口无遮拦说出些极为放肆的话,饶是我这般脸皮厚都会臊得脸颊发红。
眼珠转了转,绿萝莞尔笑道:“奴婢也赞成!”
“再胡说哀家就扣你们饷银!”我轻哼一声,雄纠纠气昂昂从两人面前走来走去。
下一瞬,两人立马规规矩矩挺直背脊,再不敢跟我开玩笑。
乖乖制服两人,我一手摩挲着下巴,暗暗思忖三日后的沈离廷生辰我到底要送什么贺礼才合适。对了,到时候柳欺霜大概也会出现,哀家可能要送个什么成双成对的东西才有个好寓意吧?
呸呸!哀家就送一只琉璃杯,让他们两人最后成形单影只的杯具!
哼!哼!哼!╭(╯^╰)╮
只要一想到两人终于劳燕分飞的场景我就开心,我握拳,就这么办!
“绿萝,你去替哀家寻那双大宛国献上的琉璃酒杯。”说做就做,我兴冲冲吩咐道。
绿萝显然是被我这莫名奇妙的要求惊了一下,愣了愣才颔首应道:“奴婢遵命。”
豆芽不甘寂寞地缠上她:“奴婢也要一起去!”
我扬了扬手,豆芽立即蹦蹦跳跳跟上绿萝。
两人倒是很快,我刚在桌前坐下就把东西拿了出来。这套琉璃杯还是秦歌前些日子来大宛国时送给墨然的,墨然见我喜欢就给了我。
一手拿起一只琉璃杯,这一对杯子做得极其精致,杯身都是近乎透明的,晕着淡淡的紫色,周身有微微凸起的蔓藤一样的花纹,十分好看。说实在的我实在舍不得拿出来送人,不过,既然这人是沈离廷就另当别论了!
随手将一只琉璃杯丢下,只听“哐当”一声,杯子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太后!”
“太后您……”
绿萝与豆芽同时惊呼。
我低下头笑得微微有些扭曲,一手轻轻摩挲着剩下的那只琉璃杯,想着若沈离廷与柳欺霜能如同这两只杯子一样就好了!
“太、太后……您可不可以不要笑得这么……可怕……”豆芽小心翼翼雕琢着用词,边说边注意我的脸色。
绿萝看我的眼神亦是越发诡异。
此时正暗爽的我才不想理会她们两人,将琉璃杯收到盒子里,我喜滋滋地留下一句:“哀家去找墨然,不许跟过来。”说完不等两人说话抱着盒子就出门。
走到大殿门口时正好撞上韩林秀看过来,他拿来的玉簪还静静收在我袖中,想到他方才的话,我的脸色一僵。
“哀家去钟秀宫。”说完我就忍不住想抽自己两下,我有必要跟他汇报我要去哪里吗?
他默默跟上我,也不管我是否看见他觉得不舒坦。
转念一想,这四年来韩林秀不知替我挡去了多少次暗杀者和刺客,最近又老是有人记挂着我这条小命,还是让他跟着我比较安全,索性也就任他跟着我。
不知是否因为这几日我对他有怨气,加上方才的事情,我与韩林秀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此时正值晌午,墨然这个时辰一般都在自己的寝宫钟秀宫里待着,我轻车熟路地进去,看到门口的黄公公和一众宫婢准备下跪迎接我,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免。”
韩林秀自觉留在宫门外,我正欲就这么进去,向来对我毕恭毕敬的黄公公突然上前挡在我面前,小声唤道:“太后!”
“黄公公可是有事?”
我疑惑地看着他满脸焦急,甚至连额头上都涔涔冷汗。
“太后……皇上他现在……”
我不耐烦了:“墨然怎么了?”难不成还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见我面露薄怒之色,黄公公也不敢再拦着我,古里古怪地看了看大殿里面,然后默默退下。
这下我倒是真好奇墨然现在在做什么,抱着盒子就往里面走,正殿里面今日倒是出奇的安静,一个宫婢小公公都看不见,我一路走进暖阁都未见到墨然。
偏头往暖阁内看了一眼,我暗忖难不成他现在在睡觉?
平素里我与墨然本就相处习惯了,所以我没有迟疑就掀起珠帘进了暖阁,正想叫他……
“墨——”
话刚出口我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墨然的确就在暖阁里睡觉,不过……
他的床上还有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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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黄色轻纱随着穿堂而过的风在空中曼舞,我死死盯着床上那个女子,她正暧昧地躺在墨然胸前,嘴唇一张一合,似在说些什么,而墨然静静躺在床上,墨色的长发在床榻上散乱开来,俊美的面容比他身旁的女子还要艳丽三分……
两人衣衫微微凌乱靠在一起,这场景怎么看这么旖旎暧昧,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听到动静,墨然倏地抬头看向我,好看的眉峰微微蹙起,毫不犹豫就推开了靠在自己胸膛上的人。
随着被他推开的那个女子徐徐起身,那张素净清逸的脸渐渐出现在我眼前,分明是宁府二千金扶摇!
当时我就震惊了!
虽说从七年前我就明白扶摇会成为墨然的皇后,这次大婚提前的事情还是我提出的,可,如今看到这样一幕,我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怔忪之下,我抱着盒子的手缓缓松开,“砰”地一声闷响连同琉璃杯一同摔在了地上……
摔碎的流离杯碎片四溅,我看看正朝我走过来的墨然,再看看那边两颊绯红的扶摇,攥着袖口的手轻轻一颤,咬唇看着两人,下意识地就想赶紧离开……
“别动!”我的脚步才刚动,墨然喝住我。
我正继续走,手臂就被他拉住,俯身将溅落在我肩上的一块碎片弹开,又轻轻抚了抚我衣上的褶皱,做完这一切才抬起眼帘,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性子还是这么急躁,若是被伤着了怎么办。”
越过他的肩头,我清晰地看见扶摇有一瞬的皱眉。
“臣女参见太后。”对上我的视线,扶摇整了整微微凌乱的衣裙,对着我赫然一笑。
我登时如鱼刺卡在了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难受得发疼。
“免、免礼。”我结结巴巴吐出这两个字。
抬头看着满地的碎片,我好几次才成功拉扯起嘴角,艰涩地抿唇笑了笑:“看来哀家来得不是时候啊。”
墨然皱了皱眉,眼底似有波光流转。
扶摇则是报以羞赧一笑,暧昧得引人遐想。
“你来找我是让我看这个琉璃杯?”墨然忽然问道,打断了我与扶摇的对视。
我惶然回过神来,忽然想起来这对琉璃杯墨然送给我还不到一个月,前一个还好说是被我在自己寝宫里打烂的,可这个……就在他眼前摔成了碎片,我一阵冷汗,不知道墨然会不会生气?
小心翼翼看向他,发觉他似乎并没有将心思放在琉璃杯上,而是盯着我的左手……
嗯?左手?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细微的伤口,有殷红的鲜血沁出。
“怎么受伤了?”墨然伸手执起我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抹去伤口边缘的血。
这一切都被扶摇尽收眼底,我被看得如芒在背,慌忙将手缩了回来,讪讪笑道:“哀家没事。这大概只是刚才在御花园里不小心伤到的。”
墨然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地睇我一眼,叹道:“都几岁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莽撞。”
“这点小伤又没什么!”我不服气辩驳。
“你呀~”他好笑地点点我的额头。
“嘿嘿……”眼看现下他心情不错的样子,我蹭蹭他的胳膊,谄媚地笑道:“墨然,这琉璃杯的事情你不会怪我吧?”
他眉头一挑,无谓地说:“反正你也是拿来送人的,碎了就碎了吧。”
我目露惊异。
貌似我也没说什么吧,墨然怎么知道我是拿来送人的?
“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