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有喜-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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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形,豆芽也不再与我打趣,连忙退后了去,对着来人规规矩矩一福身:“奴婢参见皇上。”
墨然转头扫视一眼身后跟着的大批队伍,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你们下去吧。”
“奴才(奴婢)遵命!”
整齐而响亮的声音齐齐落下,随即,殿中的大批宫婢内侍躬身退了出去,连带着豆芽也一并出去了。
走出大殿前,豆芽偷偷给了我一记暧昧的笑容,我暗自将她颇为意味深长的笑归纳为“淫、笑”两声。
不过刹那,大殿里就只剩下我与墨然两人了,我扭头看向他:“墨然,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这时候应当是刚刚下早朝吧,他过来我这里素来都是在午时,倒是从未这样早就来我的长乐宫。
“昨夜你喝了那么多酒,我过来瞧瞧你怎么样。”他懒懒勾唇,一抹绝艳的笑浮动着落在嘴角,顿时这金碧辉煌的宫阙都失去了光彩,黯然失色。
我背后飕飕就吹起一阵冷风。
他明显话里有话,我讪笑一声:“我没事。”
墨然未再说什么,自顾自走到窗下的软榻旁坐下,身子往后一仰,人就懒懒倚靠在了榻上,整个一海棠春睡美人眠的绝美画面。
我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每每他出场,我这等凡世俗人便生生成了他的陪衬。
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什么的,看看墨然就是!
“拿去。”
他随手扔过来一样东西,我下意识地双手接过。“什么东西?”
我张开手掌一看,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盒子,跟我平时出宫时买的胭脂盒没什么两样,我挑眉看向他:“胭脂?”
“打开看看。”
狐疑地拧开盒盖,里面是近乎透明的膏状,打开盒盖就有一股薄荷的沁凉气味扑鼻而来,我的眉头挑得更高。
不等我出声,墨然淡然道:“这是我从太医院拿过来的,对你嘴上的伤有好处。”
我双眼一亮。
几步窜到墨然身旁,墨然往旁边微微挪了挪身子,我就这样在他旁边坐下,与他一同挤在并不算宽敞的软榻上,手有一下没一下拍拍他的肩膀,泪目:“墨然啊,果然还是你对哀家最好,哀家这么多年来真是没白疼你啊。”
一直不曾离开门口的韩林秀闻言,直接一个斜眼睇了过来,眼里的鄙视非常明显。
我狠狠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这个该死的韩林秀,看到哀家受伤不但没一点表示,问候关怀就更别提了,甚至一直拿下巴对着我……瞧瞧,天底下有这样嚣张的奴才吗,有哀家这样宽大仁慈(?),有哀家这样待他好(?)的主子吗?!
愤愤收回目光,我转头直视着墨然,谄媚地笑道:“多谢你的药膏。”说完直接从旁边的柜子里找出一面镜子,用手指蘸着透明的药膏往嘴角抹。
“好疼!”不太严重的伤口,偏生在手指触碰到时格外疼,我一手捂着嘴唇不敢再妄动,一手手忙脚乱差点将药膏打翻了,好不狼狈。
原本懒懒靠着软榻的墨然见状,无声叹息一声,从我手中拿过药膏盒子,修长的手指勾了些药膏轻轻点在我的嘴角,微凉的指尖触及脸颊的刹那,一股刺痛感令我皱紧了眉,感觉到他正用指腹轻轻抚平药膏涂抹在我唇上……
我十分受用的闭着眼睛。
能让大龙朝皇帝这般服侍的人,现在恐怕也只有我了!
越想越觉得得意,我闭着眼睛嘿嘿直笑:“墨然,要不是你是皇上,哀家是太后,我一定将你拐回我家给我作大房夫……”
还未说完,抚着我唇瓣的手猛地顿住,紧接着重重一用力——
“好痛——”
我惊叫着避开他的手,捂着刺痛的嘴唇瞪着他:“墨然!”
他一只手擒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对上他的视线,挑眉道:“知道痛了?”
我顿时哽住。
窟住我下巴的手力度渐渐放松了,墨然睇我一眼,放柔了动作将药膏小心翼翼涂抹在我的伤口周围,动作轻得仿佛生怕重一点就会伤到我。
“我嘴上不知道是不是被狗啃了一下,昨夜里突然就冒出伤口来了。”嘴唇仍有些肿,我皱着眉叹道。
话音刚落,嘴上的那只手突然再度加大了力度,痛得我嗷嗷直叫唤。
愤愤瞪他一眼,我没好气地吼道:“裴墨然!”
好看的薄唇微微上扬,他微微一笑:“你别动,我还没上完药。”
本来还有些怨气,可是被他这样对待任谁也气不起来了,我嘟囔着嘴,忿忿然指控他:“你是故意的!”
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墨然斜勾起一边的唇角,笑容慵懒:“真聪明。”
我被狠狠噎了一下。
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在生气什么。
他瞅我一眼,“下次再这样和人去喝酒,我就砍了那人的双手双脚。”
那语气随意得仿佛是在谈笑风生,他吐出的话却令我无端背脊一阵冰凉,沁骨的寒意。
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忽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干脆就这样凝眸瞧着他。
其实墨然幼时常年体弱多病,所有当初在先帝驾崩后的两年里,朝中事务都是太傅沈离廷与宰相宁夜华一同辅助他,直至他满了十五岁,他在众多名医的照顾下才渐渐好转……
许是因为以前常常喝药,他的身上总是都带着一股类似于药草的清苦,是那种极浅的的味道,却让我无端就觉得安心。
“好了。”
他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将药膏放在一旁,墨然揉揉眉心,“你记得多涂抹几次,大抵伤口就会好了。”
“哦。”我正欲继续说下去,但,转头看见他正微微蹙着眉梢,看上去极为疲倦的样子,我忍不住开口:“墨然,不如你现在这边歇息一会儿。”
他点点头就往我的床榻上去了,含糊地呢喃道:“也好。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安睡……”
近日来北方旱灾,想必他每日里在朝堂上也是累极了,我也就未叫住他,任他躺在我的床上,微阖着眸静静休息。
墨然很快便闭上眼睛,似是睡着了,我低头看着脚下的鞋子,怕惊醒了他,干脆就这么毫无形象的脱下鞋子拎在手上,轻手轻脚地出了长乐宫。
走出大门时,我忽然想起来……
墨然怎么知道我嘴角有伤口的?还一下早朝就准备了药膏给我。
☆、第十章
不容我细细思量,原本无声无息跟着我的韩林秀突然整个人往旁边迅速掠过,人便消失了踪迹。
那速度,堪称飓风过境,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楚!
我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早就见识过韩林秀武功高强,但他突然冒出这么一招,会让我以为自己大白天见到了阿飘啊!
我正忿忿然在心里诽谤他,耳畔蓦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咦?是太后娘娘!”
我的小心肝儿颤了颤,总算明白韩林秀为什么一下子就“飘”走了!
“居然这么巧遇到太后了,微臣真是祖上积德啊。”那声音巴拉巴拉继续着,我好不容易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转头对着来人,从唇齿间硬生生蹦出几个字:“是刘……刘爱卿啊。”
来人身着一袭紫色宽袍朝服,衣袍上绣着精致的孔雀图案,看上去已年过半百,两鬓的头发已经攀爬上一丝花白,眼角眉梢都是岁月的痕迹,此时他正笑眯眯站在我面前,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笑得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眼角狠狠一跳,我在心里把那个不讲义气扔下我的韩林秀问候了好几遍!
来人是位居当朝三品大员的太常寺卿,刘益。
他的官职并没有什么不妥,当这人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毛病,每每见到我,他就好像那流离失散的土匪终于找回了土匪窝,那叫一个热切啊激动啊,还动不动就三拜九叩的,让我每次见到他,脚底几乎是有了意识般的就想逃跑!
“微臣这几日特意为太后准备了些玩赏的东西,今日没想到会见到太后,如若不然就献给太后了。”刘益恭恭敬敬地朝我深深一拜。
我好比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让我噎得几乎顺不上气来。
他对我的态度应当说是恭敬,但不是普通的恭敬,他对我……
简直奉若神明哇!
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连声附和,全然不管对不对。更夸张的是他那一家子,在刘益的“言传身教”下简直将我当做了那在世如来,见到我时更是匍匐在地行跪拜大礼……这么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天天向你行礼,不但不会让你感觉骄傲,反而会心惊胆颤。我如今都不敢在下雨天走在大树下,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雷劈了!
“韩侍卫怎么今日没有跟着太后?”左右看看没有见得其他人,刘益不禁问道。
我眼角再度跳了跳。
不止是对我,刘益对韩林秀的态度也诡异得紧。自从第一次见到韩林秀,刘益就疯疯癫癫在他身边转悠着说:“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将来一定是人中之龙,不如拜老夫为义父如何,老夫……”
后面的话在他亲生儿子的抗议眼神下渐渐消了音,同时,韩林秀面无表情地往旁边一挪步,人“唰”地就消失了!
这也是韩林秀刚才突然躲开的原因!
不过……
这厮居然忍心丢下我一个人让刘益茶毒!
我霍霍磨牙。
韩林秀,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哀家要炖了你这只白眼儿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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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太常寺卿刘益茶毒了我的耳朵整整一个时辰后,我终于逮到机会脱身,当下顾不得形象,一路狂奔出长乐宫的范围外。
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暗暗翻白眼。
我实在不明白,刘益那一家子对我异常“恭敬”的理由是什么,就如同我至今不明白七年前先皇为什么会突然一道圣旨让我做了皇后……
按理说来,徐州那坡地方山高皇帝远的,我都怀疑皇上是否真的只有有这个地方的存在。我爹爹刘芒在朝中更是无权无势,才在那徐州做了个狼狈不堪的地方府衙。我爹都微不足道,朝中几乎没人知道他了,我这个女儿更不用说了,奇怪的是,我竟被下旨召入皇宫当皇后,之后先皇驾崩,他的嫔妃贵人们十有八九都被赐死了给他陪葬,唯独我这个刚刚迎入宫的皇后,顺顺利利活了下来,后来更成为至尊的太后!
这一直是萦绕在我心头的结,至今我都不懂其中缘由。
说起先皇,我忽然想起,太常寺卿刘益当初似乎就是效忠于先皇……
毫无目的的胡乱转悠,待到无意中停住脚步,我才发现自己来到了翰林院书库这边。
脑海中倏地记起沈离廷这几日就在翰林院书库里,编修《翰林纪事》,我心中微动。
低头看着身上这身显眼的描凤绫罗衣,我眸光一转,冲不远处一名宫婢招了招手,轻声道:“喂!你……过来。”
须臾,我已换上了那小宫婢就着附近宫婢借来的宫装,在铜镜前转了个圈,镜中的人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裙,黛眉星眸,未施粉黛,与平日里我太后的形象相去甚远。
暗忖着这样出去应该不会被人轻易认出了,我抬头仰望着刻有“书库”二字的牌匾,脚步渐渐顿住。
虽然想要就这样溜进去,可若是太过突兀,恐怕会适得其反。
虽然我对他朝思暮想,可我并不想惹他厌烦。
正愁着找不到借口进去,我抬头就看见一名模样清秀的小宫女正朝这边走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青花瓷茶壶。
“有了!”我计上心头。
几步走到小宫女前面拦住她,“等等。”
“你是……”她疑惑地看着我。
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沈太傅说了,他现在正忙着,送过来的茶点给我就行,我会给他送进去。”
小宫女半信半疑看了我一眼,迟疑片刻,还是就将托盘交给了我。“好吧。”
捧着托盘目送着她出了翰林院大门,我这才雀跃着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书库大门,深吸口气直接进去。
书库里萦绕着一股陈旧的潮湿味,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最里层的沈离廷。他临窗坐在木轮椅中,正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凝着他的侧脸,我不知不觉就停下脚步,怔忪出神。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皇宫里遇见他时,我刚刚死了皇帝夫君,死了爹爹,凄惨得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他是刚刚晋升的当朝太傅,尽管双腿残疾,可那芝兰玉树,那清俊若谪仙,依然让一干小宫婢们看得不知偷偷红了多少次脸颊……
那时宫里正传着有关我是“祸害”的流言蜚语,几乎没有人肯靠近我,我被大雨阻拦在冷冷清清的长廊下,他就是那时出现的,我记得那时他被一名侍童推着轮椅,手中撑着一柄有些发黄的油纸伞缓步过来,一身青衣如荷,宽大的袍袖在微风中晃动着……
我瞬间惊为天人。
他经过我身边时忽然停住,抬眸凝着廊下的我,我猝不及防,惊吓之下差点一头栽倒到廊下。
“哇啊——”
我惊叫着闭上眼睛,心中喟叹我命休矣。
半晌,身体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我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正好对上一双墨色的眸子……
他一手撑着轮椅的扶手,一手将我拉住,才没有让我狼狈的摔下去。
后来他是怎么离开的我已经想不太起来,唯一记得清楚的是,那时他将手中的油纸伞收了,静静放在了我的身边,毫无预兆地问道:“可是觉得,这宫中很难过?”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
他微微一笑,墨眸中漾起一丝让我似曾相识的流光,他说:“这就是你以后生活的地方,慢慢的你就适应了……”
我当时就惊呆了。
后来我才知他叫沈离廷,字景卿,是刚刚走马上任不就的年轻太傅。自那时起,我才明白什么叫“相思入骨”。只可惜,再见面时,他……
“把茶放下就行。”清冽的声音掠过耳畔,我蓦地惊醒。
定了定心神,我捧着托盘快步走近他,轻手轻脚为他斟好茶。
他未抬头,伸手接过我递过去的茶啜饮一口,便放在桌上。
书库里一片静谧,只听得见笔在纸上划过时的沙沙声,我抱着托盘站在书桌前,踌躇着该怎么开口送他玉佩。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我的欲言又止,他轻声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我……”我语塞。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抬头看向我。
我心中咯噔一跳。
正犹豫着该用什么借口,给他解释我的这番模样,却见那双墨色的眸子里一片波澜不惊的平静。
他并未认出我来。
这个认知令我又喜又忧。
一方面,我期望能这样与他自在的多相处一会;另一方面,又为他认不出我而暗暗失落。
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异样,他淡然挑眉:“你……”
我慌忙抢白:“奴婢流离。”
即使他并不认得我,我也希望他能唤我一声:流离。
让我失望的是,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并未叫我的名字。
他搁了笔,将砚台推到我面前,沉声道:“能否替我研墨?”
前一刻的失落立即被我抛诸脑后,忙不迭点点头:“好!”
我细细为他研墨,他继续忙着编修《翰林记事》,书库里的时光仿佛凝滞了不再往前……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直到他搁笔不再写,“今日暂且就到这里。”
“好。”
帮着他一同将书桌收拾好,我推着他出了书库。
外面日头正好,我忍不住眯起眼睛,仰起头享受着这午后的慵懒阳光。
“呵。”他似是低笑一声,又很快敛了声息。
我回头看他,“沈太傅可是要回府?”
“我先送你回去吧……”他凝眸瞧着我,眸中眼光潋滟,掩住了那一闪即逝的复杂,“……太后。”
最后两个字令我浑身一僵。
“你不是……”不是并未认出我吗?
似是看出我的疑惑,他叹息一般说道:“我又怎会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