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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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穆兰一发现那支精骑以后,一边送信给已经出营的右军大营,一边送信给看守野马群的那罗浑和王将军,开始带着人把蠕蠕往意辛山下引。
山脚下有埋伏好的新兵,他们专门负责安置绊马索,并且保护蠕蠕在被绊马索织成的大网绊倒后不会去砍断绳索。
这些新兵都是善射之人,按照贺穆兰的命令,全身上下披着厚厚的野草伏在草丛里,根本看不出不对劲。
贺穆兰的连环计环环相扣,这边意辛山下的蠕蠕一被消灭,鬼方大军出动,立刻有斥候沿着鬼方大军所来的方向寻找踪迹,找到了蠕蠕在北门偏僻之处设立的主帐。
右军倾巢而出,急行军到那处绵延不绝的主帐,先是放老弱病残之马踩踏冲撞,而后全军突击,就在贺穆兰生擒鬼方的同时,右军也破了这处大帐。
虽然大帐里没有柔然的太子吴提,但生擒了鬼方,又俘虏了他的重臣匹黎先,还消灭了他近一万的骑兵,便等于砍了吴提的左膀右臂,又削弱了他的实力。
在柔然王庭那种地方,一位太子失去了这么多筹码,连太子和左贤王之位都不可能安稳了,想来众多王族又要围绕着太子之位一番你争我夺,想要再撒出手来谋划什么阴谋,也是无计可施。
右军这次立下的功劳,无疑是给了蠕蠕一击重创,又振奋了魏国的士气。
远的不说,这鬼方只要拉到云中城的菜市一放,怕是能给百姓活活咬死。
鬼方,只是这两个字,就足以让魏国人咬牙切齿半天。柔然太子吴提为何能坐上左贤王之位,便是麾下这位马奴出身的心腹屠城后得来的功绩。
贺穆兰带着近千的骑士发起冲锋时,因为是自上而下,很快就对鬼方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鬼方的武艺高强,他和贺穆兰一样,天生具有神力,据说他当太子吴提的马奴时,有一次惊了马,他大叫一声举起了惊马,将它活生生勒死,而后得到了吴提的赏识,这才一步步高升。
他是吴提的忠犬,几乎从不离开他的身边,所以鬼方的踪迹出现在大魏附近时,贺穆兰才宁愿冒着巨大的危险让右军去突袭主帐,也不需要更多的援兵支援。吴提是左贤王,在柔然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抓住他,比抓住鬼方更加重要。
鬼方武艺确实高强,但他那时大势已去,身边骑兵早就已经士气尽丧,后有野马狂乱,前有尸山肉海填满山脚,任是谁看了,都会发疯。
越是一帆风顺的军队,当遇见败绩时,更是兵败如山倒。贺穆兰的部队却是生力军,他们渴望胜利,渴望军功,渴望复仇,此消彼长之下,除了生擒鬼方时候费了一些功夫,伤亡了十几个骑兵,过程中几乎毫无损伤。
鬼方身材魁梧,浑身肌肉虬结。他有着锐利的颧骨和浓眉灰眼,还有一个颇为显眼的鹰钩鼻子。
他是马奴出身,大约是混血,出身卑微。贺穆兰在生擒他时,和他硬生生比拼力气,从他手里把磐石抢了过来,那时鬼方还用鲜卑话破口大骂,想来后来也学了一些东西,并不是只会逞勇斗狠。
但败将就是败将,一颗新的将星冉冉升起,伴随着的往往就是对手退出历史舞台的那一刻。成王败寇,鬼方所意想不到的,大概就是他没有栽在魏国哪位名将手里,而是辱于一个微不足道的杂号将军之手。
一败涂地,败得极为难看,甚至连势均力敌都没有,就这么全家溃散。
看守右军营门的所有门卫,都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一千全身浴血的右军将士,在那位年轻将军的带领下,携着浩浩荡荡的战马和野马回到黑山大营。
在他们的替马身上,挂着数之不尽的首级,单看数量,已经超出了他们的人数数倍之多。通常情况下,这样大的战绩,往往伴随着的是大量将士的伤亡,但这群人中除了有极少数战马的背上驮着已经战死的主人,大部分人最多不过是一些轻伤而已。
那为首的将军马后拴着一匹枣红大马,马上捆着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头戴狼盔,手足四肢俱被牢牢捆缚,连口中都塞了东西。
一个门卫好奇多看了几眼,就被对方那恶毒的眼神惊得后背直冒冷汗。仅仅一个眼神的煞气就能让人惊惧至此,真在沙场上相逢,一个闪神,就能让人顷刻之间变成剑下亡魂。
花木兰,虎威将军。
每个归来的将士都在不停的传诵着他的姓名。
他们疯狂的讨论他的睿智、他的镇定、他的勇猛,以及,他的年轻。
只凭这堆积如山的首级,右军便能从此在黑山大营里立下赫赫的威名。
而黑山大将军拓跋延迎接回夏鸿后,整个黑山大营几乎要疯狂了。
大破柔然主帐!
生擒匹黎先!
杀敌一万二千余人,缴获战马两万多匹!
校场!
无数人涌向校场!
黑山大营的所有人都疯了!
第196章鬼方
鬼方和匹黎先这样的大将,照理说被俘虏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花木兰带着蠕蠕的俘虏们去平城献俘的。
但军中的高级将领都知道皇帝不过半月内就要驾临黑山,那与其把这两人送到平城去献俘,还不如就留在黑山大营,一来鼓舞士气,二来他日出征,正好用这两个人的人头祭旗。
校场上围满了看俘虏的将士,贺穆兰等一众右军将士在校场下听着大将军念着他们的功绩,功曹令亲自记录军功,按照右军这次立下的功劳,全军上下统统都要有所赏赐。
别的不说,那几万匹战马,足够黑山大营今年所用了。
“贺穆兰,智擒敌方大将,乃上获。身为杂号将军,以一千骑兵对阵五千蠕蠕精兵,几乎毫发无损,有勇有谋,按照军功,擢升为虎贲将军,统领右军虎贲骑五千,原虎贲骑的虎贲将军擢升一级,升为屯骑校尉。”
屯骑校尉听起来只是个校尉,但屯骑校尉不在右军,而直接是大将军帐下管理骑兵仪仗和战马的职位,算是个优差,又是肥缺,所以那离开虎贲军的虎贲将军虽然不再领着虎贲军,可也欣喜若狂,连忙谢过封赏。
贺穆兰原本就是奔着虎贲军去的,花木兰前世便是虎贲军的统帅,左军骁骑,右军虎贲,中军的鹰扬,皆是精锐。贺穆兰不愿离开右军,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的情感和记忆,那么只有虎贲,才算是真正能不堕花木兰威名之处。
校场几乎成了右军欢乐的海洋,拓跋延知道等拓跋焘来了以后一定还有一轮封赏,他不愿这个人情全给皇帝卖了,所以便赶在皇帝来之前先行论功行赏,把一些觉得可用的人才调到他的身边。
他不是没想过调出花木兰,但如今他在右军声望已经达到了巅峰,他若真这么做了,怕是上次被围在校场的那一幕又要重演。
等封赏完毕,才是重头戏。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校场里火把渐起,内外通明。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被捆着推了出来,绑在校场的立木上,一旁绑着的则是吴提的谋臣匹黎先。
匹黎先是匈奴人,生性谨慎,此次被俘,可谓是面如死灰。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像鬼方那样犯下诸多罪孽,所以他得以站在原地,没有被捆在柱子上示众。
但即使如此,这位柔然的权臣也是羞愤欲死。
拓跋延从未像今天这般意气风发过,他在黑山大营坐镇十年,柔然南下骚扰,他就点兵出战,柔然很少大军出击,所以黑山大营虽然固若金汤,但要说什么大的功绩,还真的没有。
这地方就像是军队刷日常的地方,到了秋冬时间就经常征战,柔然放牧和休养生息的时候就闲的可以打苍蝇。
所以说到大魏的名将,人人会想到拓跋素,想到步堆,想到在夏国征战的奚斤,却很难想到黑山大营里的拓跋延和尉迟夸吕等人。
就连库莫提,若不是这次随着拓跋焘征讨夏国,也没有多少夏国将领得知他的本事。
但如今不一样了,这样以少胜多、一举生擒敌将的漂亮战役,出自于黑山大营!
出自于他的部将!
谁敢说这和他没有关系?
谁再敢说他偏袒中军,右军毫不起眼?
鬼方被推了出来,拓跋延得意的踱步到他的身前,伸手一指对方。
“众将士,好让各位记得,这位,便是在云中一战中下令屠城的鬼方!如今他被我黑山将士擒获,可谓是苍天有眼!”
拓跋延命人取下他口中塞口的东西,用匈奴话傲然地说道:“败军之将,你如今还有何等话说?”
鬼方还没有回应,校场下的众将士就已经群情激奋地叫喊了起来:
“杀鬼!杀鬼!”
“杀!杀了他!”
“将他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贺穆兰等右军将军没想到拓跋延会来这一出,夏鸿和王猛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不安。
一旁观看的崔浩也心生不祥,上前几步劝说拓跋延道:“毕竟是柔然大将,就算是问讯,也要等陛下来了才算是不辱没他的身份。两军各为其主,鬼方虽造下杀孽……”
“崔太常,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尉迟夸吕不悦地打断他,“你可知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下?此时正是振奋军心士气的时候,莫说只是问个话,就算是鞭打他一顿,也不算是过分!”
武将和文臣一向不对付,便是体现在这些细微之处。
被绑在柱子上的鬼方轻蔑地看着拓跋延,那眼神说不出的讽刺,活似现在被绑在柱子上的是拓跋延,而问话的却是鬼方似的。
拓跋延也算是镇守一方的大员,正经的拓跋鲜卑王族,何曾被人用这种眼神蔑视过,当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出长剑,被身旁的副将一把拉住。
“斩!斩了他!”
“大将军,杀了他!”
鬼方听着校场下群情激奋,放声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用鲜卑话大声喝道:“我鬼方能做到让你们鲜卑狗人人都想杀我,我也算是死得其所!”
说老实话,贺穆兰还挺佩服这个柔然人的。
被几万魏国士卒围着,还能说出这种话拉嘲讽的话,这人不说别的,就胆色这一项,自己比不上她。
她若是被柔然人一圈围着,最多不说话,是不会狂声大笑的。
拓跋延此时骑虎难下,只得用带着剑鞘的长剑猛然劈了他的脑袋一下,打的他头破血流。
旁边被绑着的匹黎先也是从神情恍惚中回过神来,定定地看向身边的鬼方,脸色复杂。
匹黎先是匈奴人,但却是柔然匈奴部的贵族,一直瞧不起鬼方。就算同在吴提帐下,也经常暗暗排挤于他。
鬼方被拓跋延劈的头破血流,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所有的胆小鬼都敢在他的面前张牙舞爪。
可在此之前,魏人听到他的名字,无不闻风丧胆。
就是他……
他看向在校场下刚刚受了封赏的年轻人,眯眼一笑。
贺穆兰看见那样的笑容,也生出几分不自在起来。
鬼方看着拓跋延,突然问道:“你叫什么来着?不好意思,我从来没在战场上见过你,一直以为你就是个走不动路的老头……”
鬼方自然不会不知道黑山大营的主帅是谁,他这么说话,自然是赤/裸/裸的嘲笑拓跋延是个很少上战场的将军。
拓跋延命人把他绑来校场,原本是为了鼓舞士气的,却在三军面前被活生生嘲笑,一口牙咬的生疼。崔浩见到他那副样子,心中叹息一声他自取其辱,便不再多管了。
管了,日后他想起此事,便要迁怒到他身上。
“你们谁也别想从我嘴里听到求饶的话!”鬼方看着校场上的三军,突然张口一笑。
“不好!”
“他要咬舌自尽!”
在他身边一个看管的士卒伸手阻止,刚刚把手指抓住他的唇齿,就被他活生生咬断了手指,痛得缩回手来。
几乎是片刻间,一截东西被吐了出来,满口是血的鬼方嘲弄的张大了口,那血不停的倾泻下来,流了他下巴和前襟一片。
鬼方看着如同小丑一般的拓跋延,拓跋延一下子叫着喊郎中,一下子叫人把他从柱子上解下来,校场里顿时乱成一团,笑的更加快活了。
鬼方确实要杀,而且死的肯定很惨,但一定不会是这么死的!
他们还要把他献给拓跋焘,用来北征柔然的时候祭旗呢!
匹黎先原本表情复杂的神色变得坚定起来,他两眼噙泪,对着鬼方低下自己的头颅,算是送了他一程。
拓跋延还在歇斯底里的大叫,贺穆兰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掏出随身携带的绷带,团成一团,上前几步塞到鬼方的嘴里。
舌头上最粗的血管是舌动脉和舌静脉,深藏在舌根的最后面,位置离游离舌体部分远得很,被咬到的可能性为零,古代人咬舌自尽,大多是流血流死的,或者是完全没有求生意志,不配合治疗或者感染而死。
如今要做的是止血,可也没什么好办法,贺穆兰也只能把他的舌头和嘴巴堵起来。
鬼方已经痛得无法呼吸,见那个俘虏了他、还抢了他武器的小将居然还敢继续作践他,瞪大了眼睛就要用头去撞他,被贺穆兰轻描淡写的推开脑袋。
“这时候了,还蹦跶?”
贺穆兰叹了口气,后退几步,抽身于事外。
没多一会儿,军医来了,带走了鬼方。好生生的一场“封赏大会”,竟不欢而散。
鬼方的刚烈摄取了许多人的心灵,让围观的人彻底闭嘴。也许其中有他不想日后死的更惨的缘故,但活生生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就为了不受辱,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最无奈的就是右军了。他们立下如此的功劳,原本想着至少要犒赏三军几天,可如今虽说论功行赏了,可要是鬼方无缘无故的死了,大将军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继续狂欢作乐?
这鬼方……
怎么就对自己这么狠呢?
***
“这些柔然人,怎么就对自己这么狠呢?”
狄叶飞看着面前出现的巨大坑洞,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他在来到柔然不久的时间里,接二连三,并且是毫无心理预期的感受到了他平生从未有过的震动。
活生生把这么多人坑死在野外,这种事在他的心里已经荒谬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即使是偶起一念,也认为那是一种弥天的罪孽。
他看着身边的高车部族青壮们平心静气地看着那个坑洞,轻声和他解释道:“冬天若是吃的实在不够,为了能让部族的年轻人能活下去,部族里的老人就会在远离狼群的地方挖一个洞,在这里等死。等到来年天暖,草原上水草丰美,牛羊可以繁衍,一个部族就又能活过来了。”
这样的解释让狄叶飞忍不住更加惊骇,失声说道:“什么,他们不是被人杀的,是自己在这里送死的?”
“你没发现他们都枯瘦的可怜吗?这些人是饿死的,渴死的。”高车人拉了拉狄叶飞的衣衫,“别看了,东边还靠近王庭,好歹有些办法,柔然以左为尊,右边领地里都是贫瘠的部族,这种事到了西边会遇见的更多。”
狄叶飞在来黑山大营之前,想象中的柔然人完全不是这样的。在他的心目中,柔然一定是水草丰美,草地牛羊的地方,只是因为生性贪婪,又渴望和那些战胜汉人的胡族一样,获得广袤可种植的土地,所以才连连掠边。
他们也知道蠕蠕穷,否则不会经常连抢到的战利品都是些商人不会去收购的东西,但他们也知道草原民族素来不会积攒大量财物,所以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到了柔然,狄叶飞除了感受到荒凉,就是荒凉。
除了荒凉,还有混乱和残酷。
当然,这不是他们劫掠其他国家的理由。但狄叶飞想不通的是……
“他们都完全过不下日子了,为什么还要打魏国?”狄叶飞询问出声,“去打凉国,打夏国,打哪个国家都好,都比魏国容易,若是要抢东西,往西边去,或者东边去,吐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