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第4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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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下雨,地上很少有干的地方,买卖东西的人就必须寻找“适合”的地点,否则货物和人都会被弄脏弄湿。
贺穆兰见到体弱的被身体强壮的人挤走,浑身泥泞的在集市最不显眼的位置贩物。而身体强壮的人则得意洋洋,并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是错的,直到被更强壮的如此对待。
百姓之间也弥漫着“强者”的风气,强壮的人横行霸道、得享一切好的资源,而身体羸弱的只能饱受欺凌,忍辱负重。
整个社会的状态让人为之作呕,更别提还有持着棍棒不时来勒索的官差。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然而仓廪实了就一定“知礼节”吗?衣食足就一定“知荣辱”?
至少她看到了许多穿着整齐的人去蹂/躏那些衣衫褴褛之人,乐此不疲。
贺穆兰价值观让她阻止了一次又一次的恃强凌弱,然而在被一次又一次当成神经病之后,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又跑回了门洞下,沉默无语地等待着慈心大师找回这里。
次数实在太多,多到了让她害怕的地步,而这只是在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而已。
贺穆兰回到门洞的时候早就过了一个时辰,可慈心大师还是无影无踪。
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慈心大师也没有回来。
若不是贺穆兰坚信他的人品,现在恐怕以为他已经携款潜逃了。
直到傍晚时分,天色渐黑,城门已经开始关闭落锁,贺穆兰依然没有等到慈心大师,这让贺穆兰实在坐不住了。
若不是慈心大师出了事,那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请问你看到一个长这么高,颌下有须,穿戴着蓑衣斗笠的和尚经过这里吗?”贺穆兰离开门洞,开始问沿路的路人。
“没有。”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找和尚去庙里啊!”
“中午的时候好像看过,在前面化缘了来着……”
贺穆兰问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终于问到了一个知道的。
“在哪儿化缘?”
“在前面那条横街上……不过马上天要黑了,你是不是明天再找比较好?”说话的年轻人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
“你需要投宿吗?我认识一家不错的客店,我带你去?”
贺穆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腰囊,摇了摇头。
“我要先找到大师。谢谢你。”
那年轻人失望地离开了,临走指给她慈心化缘的那条街。
这个时代的僧人和道士通常都身负好多种职业,除了僧人和道人是他们的本职外,他们还是心理医生、赤脚医生、翻译……
以及要饭的。
大部分有寺庙的和尚自然不会经常出去化缘,但对于慈心大师来说,化缘似乎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按他的话来说,每次出去化缘都能化到东西,让他对这个世界就更加充满希望和敬意。
当“化缘”都化不到“缘分”的时候,这个世界离完蛋也就不远了。
虽然贺穆兰觉得这个说法很扯淡,但想想又似乎有些道理。
这大概就是宗教经久不衰的原因,因为许多道理被这些“高人”用另一种方式说出来之后,确实让这个世界没有经历过心灵鸡汤摧残的人们得到很多领悟和激励。
在这里化缘的和尚大概不多,所以贺穆兰不过问了三四个正在收东西回家的百姓就知道她想要的答案。
慈心大师被街尾巷子里的一个人家请回去救孩子了。
“救孩子?”贺穆兰一怔,“得了病吗?”
说到这个,知道原委的人家忍不住叹气:“不是病,是穷啊。哎,大和尚也是好心,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贺穆兰大概问了一会儿,知道了那家人的情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街尾巷子里住着一家新搬过来没多久的人家,丈夫在市集里靠卖草鞋草筐之类的度日,女人身体大概不好,也没干什么活,偏偏家里最近又添了个小的。
大概是女人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吃的又少,这孩子生下来以后她就一直没有奶,全靠喝粥喝汤度日,渐渐的大人小孩身体都不好,小孩子更是三天两头生病,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女人本来就生病,这下病的更重,小孩子又不见好,这家的男人更没法子做生意,只能回家伺候老婆小孩。
今日下午见雨小了点,那男人就到集市上卖鞋子,结果遇见慈心大师在化缘,估计上去问了问慈心大师,知道他会一点医术,就把他请回家去治病了。
“……治了这么久?”
贺穆兰狐疑地谢过这个汉子,又开始了“寻找慈心大师”的任务。
像这种没有城市规划的小县城,巷子也是乱七八糟的,等贺穆兰找到那条“街尾”的巷子时,天色已经完全漆黑。
这种小县城“宵禁”也跟没禁没什么区别,因为一到天黑就真的是到处都没有人,伸手不见五指,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道能去哪儿,完全不需要人值守就能达到路上无人的效果。
贺穆兰几乎是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里已经饿的咕咕叫,又没钱去投宿,就等着找到慈心大师好汇合,一到了门口就迫不及待的拍起了门。
所谓“房子”,不过是个破茅屋而已,贺穆兰拍了门以后甚至觉得整个房子都在抖。
“慈心大师?慈心大师?你在吗?家里有人吗?”
贺穆兰拍了拍门,却没有听到一丝动静,心中渐渐升起了不安。
太安静了。
但凡有病人的人家,哪里有这么安静。
贺穆兰锲而不舍的敲着门,左右邻居似乎是被惊动了,但是见到贺穆兰带着高头大马,看起来又不好惹的样子,又纷纷将头缩了回去。
贺穆兰拍了一会儿,门后完全没有动静,直到她已经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突然屋子里传来了几声微弱的哭声。
那哭声实在是太细小了,就像奶猫在哼一般。
贺穆兰的眼前突然闪现魏国征讨柔然时那位被同族闷死的婴儿,心中更是一震,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当做破门而入的强盗了,当即伸腿一踹!
咚!
这破门不是贺穆兰这样的神力之人也能一脚踢开,更别说是贺穆兰了,当下整个门应声而倒。
贺穆兰钻进满是药味的屋子里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茅屋里到处都堆着干草和四散的草制品,在稍微空旷一些的角落里躺着一个面有菜色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那女人也是稀奇,一见到贺穆兰冲进来立刻嘤哼一声晕了过去,满脸都是恐惧和害怕的表情。
但贺穆兰此时已经顾不上那女人是什么毛病了,因为慈心大师被整个绑着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显然已经人事不知。
见此,贺穆兰赶紧冲到慈心大师身边,不敢随便动弹他,只先查探了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因为慈心大师的衣衫凌乱不堪,甚至连化缘的钵盂都不在身边,让贺穆兰更是觉得担忧。
她手部微微一个用力,将他身上绑着的草绳全部崩断,三两下扒掉所有束缚着他的绳子,这才开始小心的检查。
一番检查之后,贺穆兰在慈心大师脑后摸到了一个大包,根据她的经验推断,应该是后脑遭重物撞击后的结果,当下掐人中、按胸口,没费什么功夫,就成功让慈心大师幽幽转醒。
“大师?大师?”
贺穆兰慌张地呼喊着慈心。
“……你是谁?”
“什么!大师你不认识我了!”
贺穆兰倒吸一口凉气。
要不要这么狗血!她又不是穿的韩剧世界!
“哦,原来是施主,我眼前全是金光,看不清你的样子。”慈心靠在贺穆兰的身上,努力睁开着眼睛。
“那孩子……那孩子怎么样了?”
贺穆兰将他扶着靠在墙上,飞快的走到那妇人身边。
妇人手脚俱全,既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捆,只是蜷缩在床褥之上。整个床褥发出一种可怕的气味,而那小孩和妇人就躺在这样的褥子上。
婴儿被裹在襁褓里,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睡着,眼睛呈现半睁半闭的状态。贺穆兰推了那妇人几下,后者动也不动,她无法,只能从那妇人怀里把孩子抱了出来。
一入手,贺穆兰就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轻了,轻到几乎不存在的地步。
由于屋子里昏暗无光,她只能看到婴儿突出的颌颧骨,鼻尖闻到的是阵阵的恶臭,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贺穆兰将婴儿抱到慈心大师身边,担忧的看着被裹在襁褓里的孩子。
“遇到强盗了吗?”
慈心靠着墙不停地动弹着自己的四肢,他被捆了太久,身体血脉不畅,尤其绑他的人明显是胡乱绑的,所以手脚被捆的都有些脱臼的情况。
他自己就精通医术,自然知道这种状态很危险,从清醒开始就给自己的手脚推宫活血,尤其是腿,现在他根本站不起来。
听见贺穆兰的话,慈心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摸了摸手边的土地。
当然,他什么都没摸到,除了几双破草鞋。
“人心似强盗。”
慈心念了一句佛号。
“我是被这家的男主人打晕的。”
“什么?”
饶是贺穆兰再怎么冷静,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此事说来话长,先救人要紧。”慈心用已经恢复力气的右手从贺穆兰手中接过孩子,慢条斯理的打开他的襁褓。
襁褓里脏污一片,生病的孩子出现腹泻是很致命的,贺穆兰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翻遍了屋子也没找到干净的衣衫,索性把自己的外衣扯了下来,随便撕了几大块,先给孩子擦拭更换。
“我去报官……”
贺穆兰皱着眉看着慈心大师忙活,又跑到那妇人的床铺旁,准备将她抱到慈心大师旁边……
“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秀安县的地头上擅闯民宅,杀人越货!”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之后,整个茅屋附近被围了起来,而后火光大起,就在这让人刺眼的火把包围中,所谓的“地头蛇”闪亮登场。
不过是几个穿着皂衣的差吏罢了。
依贺穆兰的经验,见到这些人总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那男人看着站在妇人床前的贺穆兰,再看看她身上被撕破了大半的外衫,不由得冷哼一声。
“看样子除了擅闯民宅、杀人越货以外,还要多个意图奸/银/妇女……”
“什么?你在胡乱说些什么!”
贺穆兰直起身子,不怒自威。
“你没眼睛难道还没脑子吗?你去欺辱别人撕自己的衣服?”
慈心大师抱着那婴儿有些手足无措,因为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能吃的东西,连水都没有。
而这个孩子已经出现缺水的症状了。
“你居然还敢骂我没脑子?我在这里当差这么多年,换了几位天老爷,还没人犯了《大魏律》后这么嚣张!”
为首的差吏一声令下,指着贺穆兰和坐在地上的慈心。
“把这个汉子和那个妖僧都给我抓起来!”
他又看了眼屋角。
“再去看看那妇人死没死!”
第376章可怜可恨
虎贲驻地。
贺穆兰不见了,第一个面临的麻烦就是怎么应付李顺的事情。
虽然陈节胡乱的用“将军去巡查周边的地形”搪塞过去了,但只要时间一久,傻子也会察觉到不对。
李顺似乎在沮渠牧犍不见后就对贺穆兰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而卢水胡人的到来加剧了两人之间的矛盾。很难想象若是李顺发现贺穆兰不在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至少参上一本是肯定有的。
他们不担心李顺参自家的将军,因为将军的圣眷无人能比。他们担心的是李顺唯恐天下不乱,导致最后军心不稳。
军中一旦哗变十分可怕,那罗浑是经历过营啸之人,自然是不想希望生出什么事端。
李顺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麻烦的事情又来了。
“怎么办?这文书必须要写,否则沿路的县城怎么提前知道我们来了?”那罗浑拿着公函开始发愁。
“别看我!我不识字!”
那罗浑最大的痛脚就是他不识字。之前在黑山打仗还好,一旦成了亲卫许多来往的公务就变得多了起来,而他连是谁送来的都不知道。
那罗浑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袁放和陈节。陈节连连摆手,“将军的印鉴倒是在我这里,可是我不敢伪造公函啊!”
袁放也是摇头。
“先不说我是戴罪之身,不能这么做。而且我惯用左手,双手写字差别太大,根本无法模仿将军的字迹。”
“不过是一封普通的函件罢了,又不是圣旨!”被排挤到最旁边的郑宗胆大包天的拿起原本的几封公函草草看过,立刻挽起袖子。
“就按整个格式写就行了吧?将军的字没什么风骨,临摹倒是容易。”
“你……”
“你行不行啊!”
袁放等人用复杂的表情看向郑宗,尤其是陈节,满脸都是不相信。
“我可是舍人!舍人便是给陛下草拟诏书、批写不重要的公函的。”郑宗做这个似乎是驾轻就熟,看了一下贺穆兰的字迹,在白纸上运了运笔势,立刻开始写了起来。
约莫一刻钟后,郑宗吹了吹墨迹,用镇纸压好那封书信,所有人把头伸过来一看,各个都是啧啧称奇。
“真像!不对,几乎就是一样!”
“写的东西也是像模像样啊!”
郑宗得意洋洋的对着陈节斜视了过去,“不过是模仿个笔迹而已,将军又不是什么大家书豪,之前又有现成的来往公函做依照,不会被看穿的。陈节,上印鉴!”
“算你还有点用!”
陈节瞪了郑宗一眼,嘀嘀咕咕地从大帐的函箱里取出一大一小两方印鉴,加盖在公函的末端。
“还说又不是伪造圣旨,搞得像让你伪造圣旨都行似的。真是圣旨,你再会仿你敢写吗?”
郑宗可不管他说什么,只顾趴在案几前吹着未干的墨迹和印泥,袁放则是把火漆烤化,等待墨干之后放在虎贲军的函匣里直接封漆,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个没问题了,等会儿李顺派人来的时候直接给令官就好。”
袁放将函匣递给那罗浑。
“接下来的事是,今日谁来带着全军操练……”
王将军没来,练兵的校尉一直空缺,虎贲军一直是源破羌和贺穆兰轮流操练的,今日正轮到贺穆兰。
因为之前慈心大师说过贺穆兰最好多消耗体力,所以贺穆兰训练的日子就成了虎贲军的噩梦,行军的时候还好,一旦像这样因为各种原因休息的时候,一个个简直是鬼哭狼嚎。
一个两个长途跋涉谁不想有个好日子休沐一下放松放松,还不知道多少士卒在半路上天天求雨呢。
好不容易下了雨恐怕驻扎几天,今日天却阴了,例行的操练躲是躲不过去的。
说到这个,所有人看向旁边坐着的蛮古。
蛮古在因罪贬为亲兵之前曾是主将,贺穆兰等人都是在他手中受过折磨的,陈节面浅不能服众,那罗浑要居中策应不敢离开大帐太远,袁放纯粹是个弱鸡,一圈看下来就只有蛮古能行。
而且蛮古看起来粗豪,也不会有人想到他是在说谎。
见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蛮古满脸无奈地站了起来。
“好好好,我去糊弄一下,就说将军去看前面雨势有没有毁了路算了。反正这些小兔崽子们一听到今天将军不来肯定高兴坏了,应该没几个傻子关心将军为什么不来。”
蛮古伸了个懒腰,随手拿起一杆□□就走了出去。
“天台军那边……”袁放看向盖吴,忍不住担心地说道,“这几日不可以再有人闹事了,否则李顺一定会来找将军的。”
“你放心,我已经和路那罗打过招呼了。”盖吴不自在地回应,“前几天是我不好,我已经找他们说了个清楚。他们自有分寸……”
“那罗将军,卢水胡人和北凉的使臣打起来了!”
“搞什么!”
袁放愕然地瞪向盖吴。
“不是说有分寸吗?”
盖吴的脸色也漆黑,顿时按住双刀就冲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