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第4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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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女人看开些才能过上好日子,之前大王子刚走的时候夫人多苦啊,要不是得了大师的‘开导’,恐怕也跟那位夫人一样常伴青灯古佛了。”显然这几个宫人还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好日子。
“无论是三王子,驸马还是大王,现在对我们夫人都是百依百顺,连带着我们都是能正脸见人了……”
源破羌越听越想吐,那亲卫有些担心,伸出手去抓住源破羌的手臂,后者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自从他的三姐勾搭上大姐夫,又告密他大姐密谋造反,使得秃发王族全族被斩,源破羌对于这种事有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就是天天不得闲也太麻烦了。”一个宫人有些烦躁的叫嚷开,“白天白天要用水,晚上晚上要用水,光烧水提水就累死人,还不知道后半夜能不能得闲。”
“动作快点,说不定能回房歇息会。大王又不像那几位,精力毕竟不如年轻人,嘿嘿……”
源破羌捂着口鼻坐在地上,和身边的亲卫说道:“我们现在已经进了地道,只能多等等,这里在灶台的正下方,得火熄灭才能从烟道出去,我看恐怕要等几个时辰,我们先睡一会儿。”
那亲卫也听到了外面的话,一边鄙夷北凉王室的混乱一边让源破羌先睡,他来值守。
源破羌也不客气,抱臂靠着暗道的土壁闭目养神,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源破羌被身边的亲卫推醒,蓦地睁开眼睛。
“如何?”
“外面没什么动静了,大概是那位夫人宿下了。”
源破羌抹了一把脸,轻轻的揭开隔板,伸出一只手去。
因为是烟道,热度没有灶膛里热,但温度还是很高。源破羌担心耽误太久等到天亮就不好了,所以也不管尚有余温,一咬牙就爬了出去。
那亲卫紧跟其后,两人爬了一阵子后钻出烟道,到了烧水的灶间,再小心伸头一看,果然是没人。
“呼,总算是有惊无险。”
源破羌伸了伸懒腰。
“我们现在去……”
“谁在灶间?”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源破羌的亲卫“唰”的从腰间拔出软剑,一下子架在突然进了灶间的老宦官脖子上。
源破羌也没想到灶上还会有人留着,这老人刚刚佝偻着身子窝在外面打盹,因为全身是黑灰,身上也是灰扑扑的,他们竟没有发现他。
“别……别杀我……”
这老人情急之下竟冒出鲜卑话,让源破羌心中一惊,仔细地看起这个老人来。
秃发一族是鲜卑人,南凉原本鲜卑豪酋联合之后形成的国家,是以宫人全是说鲜卑话的,只有沮渠牧犍夺了姑臧之后,将原本的宫人驱赶去做杂役,说卢水胡语和匈奴语的宫人才渐渐躲起来。
“你是……老冒头?”
源破羌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你怎么成了宦官?”
源破羌见那老人瑟缩了半天不敢回话,再一想自己从烟道出来满脸是灰,立刻用力擦了几下脸,露出自己的五官来。
“我是秃发破羌,家令不认识我了?”
“小……小王子……”
被称为老冒头的人擦了擦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源破羌好几眼,顿时挣扎了起来。“我看错了吧?是小王子回来了?”
源破羌身边的亲卫见两人似乎认识,在得到同意后收回了剑。那叫老冒头的人激动地一把抓住源破羌的手掌,连连擦着眼泪。
“小王子怎么回来了,这里可危险的很!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回我住的地方!”
他领着两人从灶房后面的下人房穿过,到了一处又破又烂的杂物间,老冒头推开杂物间的门,又用一个破柜子顶住门口,这才点着了一盏油灯,领着他们在地上坐下。
杂物间破败不堪,还有一股难闻的霉味。由于老冒头穿着宦官服侍,显然已经成了宦官,整个屋子里除了霉味还有腥臊之气,恐怕他一直有尿失禁的情况。
“小王子为何会来姑臧?”老冒头露出慈爱的眼神,“你都这般大了,长得可真像太子啊……就是神态和酒窝都像皇后。”
“你不是东宫的家令吗?当时没逃掉?怎么成了水房里伺候的宦官!”
“当时太乱了,我逃出去又被抓了回去,因为不知道太子和你们去了哪里,他们拷问之后见我无用,就对我动了宫刑。”
老冒头以前是负责伺候所有王子起居的“东宫家令”,所以源破羌才记得这个总带他们玩的官吏。
“我对东宫熟悉,先开始还能在这边几个常侍手下当差,后来沮渠政德死了,这里照顾我的几个常侍都调离了,我就越过越差,我年纪大,手脚也不麻利……”他露出苦笑的表情。
“现在只能在水房清理烟道了。”
“您是当年父亲举贤令招上来的贤士啊,怎么能做这种粗活……”源破羌鼻中一酸,“您且等几年,最多三年,最少两载,魏帝就要对北凉动兵,你等我把你接回我府里去……”
“那就谢谢小王子啦。”老冒头豁达的笑了笑,“我其实过得也还好,清理烟道虽然脏,但很少和人有矛盾。若不是这几年……哎,这位夫人太荒唐,我这清烟道的说不定比大王还清闲。”
“我刚刚听那些宫人说,沮渠政德的发妻和沮渠蒙逊有染?”源破羌皱起眉头,“而且……好像还有更秽乱的?”
“哎,小王子好好的人,听这些糟心的作什么。”老冒头摆了摆手,“这宫里乱啊,就没一个干净的,您还是别知道的好。看你的样子,是已经成婚了?有孩子了没有?”
“成婚了,娶了大姐夫的女儿,三个妾室,生了三子两女。”
“啊,看到小王子过的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若以后我能出去,再给王子带孩子去。”他笑的眼睛弯弯,“老死之前能见您一面,已经是万幸啦!”
源破羌喉头又是一噎,胡乱地说着:“我现在是魏国的使臣,被陛下派来打探这里的消息,顺便迎娶兴平公主回去和亲的。我沿着暗道出了水房,谁知道水房还在用,要不是你在这里,恐怕跟个无头苍蝇似的。”
“哎呀,娶兴平公主?那你们的陛下可真够倒霉的。”老冒头摇摇头,“她经常来,就在东宫那座佛堂里和人苟且,大多是跟自己的姐夫,二公主的驸马。东宫的大夫人经常和三王子与大王厮混在一起,有时候兴平公主也会在一旁看,玩的兴起时,什么都不顾了。”
他抖了抖身子。
“你不知道,这边的王族都爱吃药,一吃那药,简直像是虎狼一般,男人女人都像是疯子。我有几次跟着去送水,就连我这个已经无根的老头,都浑身燥热看的恶心……”
他长叹一口气。
“当年那么多王子读书的地方,现在成了这般藏污纳秽的地方。要不是我一直想出去看看我的妻儿可还安好,恐怕早就忍不住一头撞死了。”
乱lun,多人,佛堂,又是姐夫,源破羌终于忍受不住,头一偏恶心的吐了出来。
“呕……别说了……”
他长大的东宫,他长大的东宫!
他好恨啊!
“王子可还好?”老冒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源破羌,后来大概是想起自己身上不干净,又赶紧把帕子往回缩。
源破羌小时候却受这位家令照顾惯了,丝毫不嫌弃的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摇头道:“我自己的毛病,听不得这种脏事。不过我来这里也不是调查兴平公主的事情的,那是白鹭官的活。老冒头,你说你妻儿还在外面,我去帮你看看。”
“好,那太好了!我的妻儿住在敦煌,敦煌城的猫儿坊,你进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若是还在的话,告诉他们我还没死。”老冒头大喜过望,“当年我受征召来了姑臧,家中妻儿没有跟来,现在一想真是老天开眼。”
源破羌点了点头。
“我来这里,是想去东宫的佛堂取回几件东西,老冒头,可有什么办法不引人注意的去佛堂?听你的意思,小佛堂也被人用了……”
“哎,您是说小佛堂后面的暗室?早就被沮渠政德发现了。”老冒头瞪大了眼睛,“您要的东西不一定还在了,还是不要冒险比较好。那地方似乎有密道通往三公主住的地方,三公主经常在那里偷会情人。”
“你说的没错,那里确实有通向中宫的密道。”那本就是给皇后看儿子方便而修的,现在中宫住着沮渠蒙逊的妃嫔皇后和公主们。
“不过我还是想去看看。”
“这个时辰,大概无事……”老冒头见源破羌一心想去,又担心他在宫里乱窜出事,从柜子里翻出两套宦官的衣服。
“你们换上这个,低着头跟我去看看吧。”
源破羌和护卫胡乱穿上宦官的衣服,幸亏老冒头不是从小就是太监,身材还算高大,否则源破羌两人一穿就要露馅。
两件衣服都带着骚气,还有些破旧,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两人将换下来的衣服塞入柜子中,跟着老冒头趁着夜色而出。
东宫虽然有这么一位夫人以色相换取优厚的生活待遇,但明面上还是要低调的,所以宫中人手不多,到了晚上除了主殿更是没人。
东宫极大,否则当年也不会住着四五位王子,这夫人住的只是太子住的集贤殿,旁边还另有偏殿、配殿若干。
佛堂就在偏殿里,老冒头先进去看了看没人,这才闪出来招呼两人进了佛堂。源破羌一进佛堂就推开了暗门,再一进去发现里面居然铺着床榻,设着妆台,妆台上放着各种不堪入目的工具,甚至还有鞭子、羽毛等物,顿时更是厌弃。
老冒头也不敢进内室,只是守在暗门的外面,替源破羌两人放风。
源破羌小心地用脚踩着暗室的地砖,当听到有一块发出了中空之声后顿时心喜。
“找到了!母后说的果然没错!”
他按动那块地砖,立刻有机簧转轮之声响起,地上又出现一个地窖一般的入口,源破羌和亲卫正准备用火折子看看里面能不能进去,就听得外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佛堂里?”
正是晚宴上说过话的兴平公主。
源破羌一惊,连忙推动侍卫,让他先下去。
那侍卫立刻猫腰一钻,入了洞中。
老冒头一声不吭,像是傻了,源破羌钻进洞里,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先是“噗通”倒地之声,又听到外面说道:“三哥,你杀他做什么,他好像只是梦游到了这里,你用匕首刺他他都不叫的,推他离开就是了!”
“我现在回宫的事情不能让人知道,只不过一个老宦官,死了就死了,等下我出去把他丢到林子里,都不会有人通报的。”
“哎,这里是佛堂啊,你真是……”
沮渠牧犍!
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源破羌噙着泪水合上机关,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打亮,向着里面走去。
“主子,怎么办?”
“这里面另有道路通外面。”悲伤的泪水划过源破羌的脸庞,“我们拿了东西就走,这东宫比我想象的复杂多了。”
“是。”
两人持着火折子、低着头摸到一处稍微凹下去的墙壁上,源破羌从脖子上掏出一块玉佩,往那凹下去的一按一扭,那墙壁就被打开。
源破羌从里面取出一把钥匙,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以及一面白色的令旗。
源破羌将匣子抱在怀里,又将令旗和要是放入怀中,对着身边跟着的亲卫说道:“这的暗道只通往佛堂的外面,我们还要沿着水房的暗道返回。外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现老冒头是水房的人,我们得速速离开。”
“主子拿着匣子不方便,还是我帮你……”
“这匣子非同小可,我自己来,走吧。”
源破羌抱紧了匣子,望了一眼来时之路。
‘老冒头,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他一想到老冒头为了不暴露他们装作梦游,结果惨死在沮渠牧犍的刀下,心中就翻涌起一股血气。
他咬了咬牙,起身全速奔跑。
‘兴平公主和沮渠牧犍,你们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第399章反击开始
最初的北凉和南凉还是同盟,一起对抗后凉和西秦,然而南凉把国力基本都消耗在了抵御后凉和西秦的战事中,而北凉的国力却迅速发展了起来。
当初北凉还不是现在的北凉,十六国中,南凉强而北凉方刚刚兴起,谁也不知道他竟胆大到袭击南凉的姑臧,所以姑臧陷落的太快,秃发偄檀既来不及组织起防御,也来不及四处求援,只能匆匆保护好妻妾和孩子们,带着不少精锐和部将一起从长明宫复杂的地道里逃出去。
中宫和前宫都有地道前往东宫,那是为了让宫中的储君得到最好的保护而修建的地道,秃发偄檀去接自己的儿子们时情况已经十分紧急,而他又不能确定在路上会不会被沮渠蒙逊的部队抓回去,所以将几件重要的东西藏在了地宫里,以待日后克服姑臧时拿回。
秃发偄檀曾经从姚兴手中救过一次天台军的首领盖天台,得到后者一面天台旗。卢水胡人是举世公认最好的雇军,而盖天台又是卢水胡盖部和彭部的酋长,是秦州五万卢水胡的首领,这一面天台军,抵得上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可以帮助他们收复姑臧。
秃发偄檀一生受后秦的姚兴牵制,甚至不得不向姚兴俯首称臣,姚兴自称“姚天王”,笃信佛教,一生为佛窟增添的壁画、为佛像重塑金身不知消耗了多少金子。
南凉所在的地方产金玉,正是制造佛像所需要的最贵重的材料,姚兴连连向南凉搜刮金玉,以至于秃发偄檀忍无可忍,最终借着一次运送金玉被“马贼”打劫的机会彻底与后秦决裂,复称凉王。
那一次“朝贡”的金玉数目极大,几乎是南凉要耗费数年才能收集起的财富,正是因为姚兴的胃口越来越大,才逼得秃发偄檀不得不用这种手段来做出应对。
“马贼”自然是有的,不过却是重金请卢水胡人做的一场戏,那笔金银由盖天台率领着护送着送入了敦煌一处由秃发王室供奉的佛窟,佛窟被整个巨石全部封死,唯有一道暗门可以入内,那把钥匙便是暗门入口的钥匙。
盖天台的信誉举世皆知,据说当年他的三百部下被人设计抓获,以逼迫他告知曾经雇佣他的雇主是谁,可盖天台情愿终生供养这三百部下的家人,也不愿意告知雇主的身份,最终让他们全部死于敌人的箭矢之下。
可没人怨恨他的决定,卢水胡人因为此事更加团结,不但成功的复了仇,而且还从雇主那里得到巨大的补偿,抚恤了那三百部下的家人。
盖天台的卢水胡雇军也因此成为北方十六国征战时期最受倚仗的佣兵,整整二十年间卢水胡人都活跃在北方的战场上,直到夏国定都,秦州的杏城被赐予卢水胡人,盖天台才慢慢收拢卢水胡人,让卢水胡人过着半佣兵半牧民的生活。
一面天台旗,一笔巨大的财富,这是当初秃发偄檀准备克复姑臧的资本,谁也没有想到他没有灭国在沮渠蒙逊的手上,却在发兵西征的时候被自己的女婿抄了老家,致使南凉灭亡。
他带着儿女部将降了西秦,结果被女婿一杯毒酒鸩死,这秘密从此只有皇后和太子虎台知道。
秃发虎台和秃发皇后密谋杀西秦国主之前,因为担心事情会不成,又将秘密告诉了尚且年幼的秃发破羌,这才有了这一次源破羌自动请缨回到姑臧的事情。
他对拓跋焘所说的,当然是因为姑臧城外还有许多父亲的旧部可以联合,但事实上佛堂里的三样东西才是他需要的。
天台旗、南凉王室的财宝,以及一封血书,如今全部到了源破羌的手里。
三者之中,又以那封血盟书最为珍贵。
北方十六国初期时都是以部落制度联合,秃发部被称为“河西鲜卑大都统”,曾和乙弗鲜卑等鲜卑部族歃血为盟,订立了互助的盟约,子孙后代世世代代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