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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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说,这花木兰回到乡中,竟是依旧身着男装东奔西走不成?”这和崔琳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你没见过花木兰,所以才会这般诧异……”。游可微微顿了下,又换了种说法。“应该说,你站在她身边,根本就不会考虑她是男是女。”
“哦?”崔琳跪坐的有些无聊,放松的侧卧在席上,意外道:“莫非这位花木兰将军,竟是个长相雌雄莫辨之人不成?”
“非也非也。那位将军,根本就是不可由性别界定之人。”
游可看着好友惫懒的样子,有些失笑。“这世上有些人,只是站在那里,你便知道她完全与众不同。此时,你便不会关心她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哪里人士,出身几何,而只是单纯的想和这个‘人’认识而已。”
“我见到的花木兰,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么说,希之兄已经和她结为莫逆了?”崔琳谑笑起来。
“这便是我的可惜之处。”
游可叹了口长气。
“为了表示我的公允,以及并非偏倚鲜卑人的立场,我并未和她过多接触,甚至除了她分析那死者的死因以外,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实在是让人扼腕啊。”
“话说回来,你找花木兰做什么?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和崔家有所交集之人。”游可有些担心花木兰。
一和这些权贵之家沾染上,想要如现在这般自在,便是极难了。
“我来劝花木兰去太子身边,借以劝谏日益暴躁的陛下。”
“什么?”游可一下子站起身来。
“陛下曾有意让花木兰当太子殿下的‘保母’,被花木兰拒绝了。而后陛下又以花木兰‘无癸水不可以血脉维系两族之好’为由拒绝了蠕蠕人的联姻之请,可见陛下对花木兰的感情不同于一般。”崔琳看着游可惊呆了的表情,
“怎么,你竟不知?”
蠕蠕便是柔然,鲜卑人厌恶柔然人,认为其智力低下,是一群不会思考的虫子,便以虫行的形态蠕蠕代替了“柔然”,以谐音“蠕蠕”称呼他们。
而“保母”,绝非什么保姆佣人之流,而是源自于拓跋氏“子贵母死”的制度。
在鲜卑,女子地位尊崇,强族之间互相联姻后,母族便可经常干预部族之事,更屡有丧夫的女人带着丈夫的全部身家人马归于娘家的事情。
后来拓跋氏建国后,便订立了“子贵母死”的制度。既皇子一旦被立为储君,其生母必须赐死。
生母既死,就要有其他女人代为照顾太子,有时候是没有生下皇子的皇后,有时候就是皇帝亲自选择的信任之人。
所谓“保母”,就是“保护太子的代母”。这个女人必须身份不高,才智过人,更必须得忠于大魏皇室。
如今的魏帝拓跋焘继位时,便力排众议,封了自己的“保母”窦氏为“保太后”,人称窦太后。这位罪奴身份入宫的太后一生得享荣耀厚待,又在太子生母死后继续抚养现今的太子拓跋晃。只是很可惜的是,她在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她去世时,拓跋焘将她风光大葬,并且上了谥号“惠太后”,建碑立庙,年年祭祀。
她去世的第二年,正是天子亲征阴山之北,大败柔然,在军中论功行赏,册封花木兰尚书郎的那一年。
窦太后一去,太子拓跋晃没了生母,这保母的人选应该是一直无子的赫连皇后。但赫连皇后乃是被灭国的夏国皇室公主,而灭了夏国的,正是她如今的丈夫拓跋焘。
就凭这一点,满朝文武反对赫连皇后成为太子的保母。
其实花木兰当时若是愿意接受太子的“保母”一职,也许并非什么不好的决定。
至少拓跋焘对她的欣赏,是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年幼的太子一直都在魏帝亲征的时候监国,并未有过什么像样的武勋,这在以军功为重的鲜卑人中是极其不利的。
有一位在军中有着“虎威”之称的保母,可谓是相得益彰。
但这时候就没有那么多也许。花木兰辞却了所有好意,装着足以一辈子不愁吃喝的赏赐,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花木兰既然拒绝了,想来就不会再妥协了。更何况,也不是她想去做保母就能去做的。”游可不相信那样一个女人会乐意与一辈子在宫里带孩子。
“我问你,花木兰在乡里过的可好?”崔琳坐起了身子,支着下巴问他。
游可默然不语。
乡间四处弥漫的各种奇怪传言,他并不是没有听过的。甚至如他,在未见花木兰之前,脑海里首先勾勒出的也是“虎背熊腰肤黑貌丑”的女人。
这到底算不算过的好,他不知。
他并没有处在花木兰的位置,也没有过花木兰的经历,甚至于因为他是男人,所以他对花木兰此刻会是什么想法也不得而知。
也许她对此是完全不以为意的。
所以他无法回答。
“这种其实陛下手下的‘白鹭’一直奉命关注着花木兰。”
崔琳抛出一个更让人惊讶的消息。
“如果我没猜错,独孤家是笨蛋四郎和陛下宿卫中头脑简单的那群家伙,应该被陛下派去的人煽动的热血上头……”
“跑去给花木兰撑腰了。”
第13章包工头木兰
给花木兰撑腰的一行人,正在被贺穆兰左驱右赶。
这些人把花木兰家当野营地使,吃光了花家的存粮、吃掉了她养的小鸡……
每日里,无数闲汉村姑来她家门口看热闹,对着花家伸头探脑。花家是村中的鲜卑军户,原本住的偏僻宽敞,这一来,她家门口都快成菜市场了。
“你们滚不滚?”贺穆兰对这一票子男人已经没有什么好脸色了。“你们不滚我就动手了!”
“能和花将军比试,是末将们的荣幸!”李家八郎李彦闻言立刻眼神一亮,忍不住摩拳擦掌了起来。
贺穆兰气结,恨不得看看这些所谓的“贵族”是拿什么保养品抹脸的。
怎么脸皮就这么厚呢!
“你们太闲是吧?”贺穆兰点了几个一看就是胡人的羽林郎,“你,你,你,你们三人去给我家喂马。顺便把马刷一下!”
一看就是太闲了,给他们找点事做做吧。
“遵令!”三个胡人汉子抱拳称是,乖乖的找花小弟要鬃刷去刷马了。
“你,你,你……”贺穆兰看了看几个衣冠尤为华美的清俊男子,搓了搓下巴。“你们都是高门子弟?”
“是。”几人矜持地点了点头。
独孤诺急的都要挠墙了。
难道花将军偏好英俊清秀的汉人那一款的?
那他第一个没戏了!
“你们会写字正好,我们乡里会写信的人不多,既然来看热闹的人这么多,我等下在门口放个小案,你帮我们这边的乡人写写信,写写文书什么的吧。”花家只有花木兰识字,但人人都怕花木兰,也就没人请她帮忙写字了。
所谓恐惧和流言都来自于不了解,这不是很好的敦亲睦邻的机会嘛!
花木兰大手一挥,在门口放了一张案台,摆了几个坐垫,让花小弟挨家挨户去问谁家要代笔的,这里有几个现成的劳力。
那几个高门子弟没想到会被花木兰这么使唤,当下互相苦笑了一下,一掀衣摆,安然的在案几后席地而坐,若不是背景是花家的小院,怕是还会被人当成一群正在谈玄的高士吧。
这些人在花家又吃又住,委实给花家带来了不少麻烦。
花木兰使唤他们也不客气,既然他们都哭着喊着求她“请把我们当做你的追求者吧”,那她就心安理得的把他们当小弟使了。
众骑士:……啊咧咧,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是要当“追求者”不是“追随者”啊喂。
“那我呢?那我做什么?”独孤诺眼睁睁看着这个被指挥上屋顶修房子,那个屋后喂猪,另一批刷马,转眼间就他落了单,穿着明光铠傻乎乎的站在院子里。
贺穆兰转过身,上下扫视了一眼独孤诺。
“唔,你这样不行……”她看着独孤诺,说出一句独孤诺心花怒放,众骑士差点没把独孤诺瞪穿的话来。
“你脱吧。”
“哈?”独孤诺捂着胸口,犹豫的看了看四周各种余光扫过来的兄弟们。“在这里?”
贺穆兰眨了眨眼。
“你要在这里也行。”
一个时辰后。
穿着花木兰旧衣的独孤诺不自在的扯了扯臂膀,满心荡漾。
这是花将军穿过的衣服呢,那啥,虽然小了点……
可其他兄弟们可没有这个待遇!
贺穆兰在马上无语的看着独孤诺傻乐,不知道他穿个二短外套有什么高兴的。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专门来耍帅的,穿铠甲的穿铠甲,穿锦衣的穿锦衣,连替换的行李中衣衫也是一件比一件华美,简直就跟孔雀专程过来摇尾巴似的。
她如今要用他们干活,他们还是要穿自己的衣服她也不勉强,但她有事要和独孤诺单独询问,便只能以去集市“买东西”的名义把他拐出来。
他来时穿着一套制作精美的明光铠,脚下踏的是作战用的铁履(贺穆兰严重怀疑脚臭的是他),这撑场子时自然是亮瞎人眼,可若是去集市,怕是两人很快就要被围观了。
就算不被围观,穿成这样去买粮食买油盐酱醋,要么被狠狠宰,要么吓得老百姓双手奉上“保护费”。
那以后花木兰彻底不要在虞城地界混了。
所以贺穆兰才叫他把身上的铠甲脱了,再换上普通人的裘衣。鞋子这东西好办,一般的百姓也看不出皮靴的好坏来,有一个脚掌和独孤诺差不多大的便借了他一双皮靴穿。可其他羽林郎的衣衫衣甲,比独孤诺那亮瞎人的也差不了多少,自是不适合“微服买菜”的。
他体格高大,花小弟和花父都比他矮上一截,花小弟比较瘦弱,独孤诺那货肩宽胸壮的,花小弟的衣服愣是塞都塞不下去,最后没法子,花木兰找了自己最大的一件皮裘大衫,让他先穿着。
只是花木兰毕竟是女人,虽然身材修长,但体格并不粗壮,这裘衣是友人所赠,比她其他衣服要大一些,大的也有限。这独孤诺一穿,肩膀和胸勉强塞下去了,袖子却短了半截。
偏他自己不觉得难受,一路走一路傻乐。
真是脑残儿童欢乐多。
贺穆兰见身后赶着驮马的力士还在较远的地方,便一抖缰绳,状似亲密的将马驰到独孤诺的马边。
独孤诺见花木兰贴了过来,心中正一阵小鹿乱跳,只听得“花将军”开口问道:
“说吧,你们到底过来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军中英俊的儿郎,有的和你看起来还不是很熟,你怎么能把他们全部聚在一起,跑到我这小小的乡野中来?”
真要义愤填膺,该来的也该是和她同军数年的火伴们和他们的麾下儿郎,而不是兴师动众到弄出这么多“优质男”来。
这随便哪一个,尚公主都足够了。
顿时,独孤诺的表情变得迷茫起来。他眨了眨眼,有些发愣。
“什么为什么?为了来娶您啊。”
贺穆兰正在等着答案,乍听到独孤诺的回答,一口气卡在半空中下不来。
这独孤诺若是个心机深沉的货,那他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点!
“我不耐烦和你啰嗦。独孤诺,花克虎和你通信我不怀疑,这么多军中儿郎和我花木兰一无深交二无联络,莫非你是大嘴巴,到军中到处传我花木兰‘凄惨”的事情去了不成?”贺穆兰一肃容。“若真是如此,我倒真要‘谢谢’你了。”
“我怎么会!”独孤诺一皱眉,“是他们找上我询问真相的,因为他们都知道花克虎曾是我的麾下,所以想问问您是不是如今被那些村姑闲汉的指指点点……”
“再说,我们和您是神交!神交!”独孤诺用流利的鲜卑语说着贺穆兰完全听不懂的单词。
鲜卑语里是没有“神交”这个词的。真是难为他了。
贺穆兰见这独孤诺确实只是个样子好看的二缺,只好放弃了再度逼问的意图。
难怪她的战友大部分升迁去了战事险要之地,这货却被调去平城当皇帝的宿卫。
面子货啊面子货。
她虽只是法医,但多年刑侦工作下来,自认察言观色还是不错的。这独孤诺一脸“啊他们来找你我也要来找你于是我们一合计就一起来了”的样子,不似作假。
这背后是否有什么人在推波助澜,是好意还是阴谋,贺穆兰不知道,也不想介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片刻后。
“到了。”贺穆兰和独孤诺到了镇上的集市。
梁郡在北魏腹地以南,和京都平城以及拱卫平城周边的六镇不一样,这是个典型的以农耕为主的郡县,集市也比北方买的东西种类要多,但不和花木兰的老家怀朔那样可以随意买到战马和铠甲兵器等物。
府兵制和募兵制不同,北魏的军户一旦被征召,小到针线大到盔甲和战马都要自备,通常一个军户家得到一身好武器装备是要传家的,花木兰当年用的武器铠甲便都是花弧昔日在军中用过的,只有战马,因为花父的马年纪太大了,马缰辔头也都已经烂光,所以才出现了“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的事情。
因为是南方郡县,这里没有北方那般随时会进入战争状态,全民皆兵守城的事情,大路上有许多狗,也有很多活泼调皮的程度跟小狗不相上下的淘气小孩,而且到处都是家畜跟牛车造成的凹洞与泥水坑。
鲜卑人不多,因为鲜卑人要负责打仗,汉人负责耕作,所以成年的鲜卑男人们若是在集市中闲坐,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而如今,就有两个鲜卑的高大男人不在北方打仗,而是悠闲的逛着集市。
独孤诺看着地上的新鲜狗便便,再看着鼻涕和眼泪齐飞着奔跑的小鬼们,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捏紧了拳头。
这没什么!
不就是买菜买米买油盐酱醋嘛。
和花将军同行,买什么他都甘之若饴。
“托你们的福,我们家现在一点粟米和麦子都没有了。”贺穆兰看了看独孤诺将她那件旧衣胳膊部位崩的紧紧的肱二头肌,满意地点了点头。
“以前都是我扛,虽然很轻松没错,但一直被人注视确实是件非常不自在的事。好在这次有你,我就搬正常人的分量就行了。”
贺穆兰一句“好在这次有你”让独孤诺心花怒放,满怀自信的笑了。
“交给我吧,我独孤诺可是被称为‘熊罴’一样力气的男人!”
一个时辰后。
太失算了!
他怎么漏算了花木兰将军那天生的神力!
“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拿一袋?”贺穆兰有些担忧的看着从举变成扛,从扛变成抱,从抱又变成和拖没两样的独孤诺。
“不……不用……”独孤诺连开口都在憋着气。他怕他说的话一多,一口气卸了,手中的豆料就掉到地上了。
为什么马还要吃豆子和麦啊!为什么他们要带那么多马来啊。
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大的东西都放到力士赶来的车上了。但正是因为他们赶来的是马车,而这里已经习惯了人力车或者驴车,一旦出现马车太过引人注目,二来很多东西是摆在地上卖的,马车很扰民。
所以一到集市门口,他们就派了一个力士守住马车,然后步行进入集市买米粮和肉食等东西。
贺穆兰承认自己是故意买这么多的,不过她也确实看中了独孤诺的力气。这边没人吃面,麦子是做成一种叫做“麦饭”的难吃东西,她一直想看看买了麦子回去能不能鼓捣出白面来。
恩,家里有现成的石磨,又有现成的男劳动力,就不用委屈家里的驴子了,让他来磨吧。
他不是“熊罴”一样的男人吗?
应该不会比驴子差吧。
另一边,在晌午时分由游可领着到了营郭乡的崔家十二郎,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花家的院子里,军中素有“俊才良彦”之称的羽林郎们,正干得热火朝天。
他们有的露出结实的胸肌,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