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宫燕-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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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不看他,也不想与他对视,她怕会被他看到她眼里的恨意。
然而,一个少女,在男人托起她的下巴时忽然将眼睛闭上,这在赵聿梁看来却是另一种意思,赵聿梁轻声笑了。由于笑得很轻,所以如果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但是莹愫听到了。她不晓得他这一笑是什么意思,她的脸更红了。
她感觉得到他的呼吸了,热热的,呵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快要透不过气来,并产生了一种恨不得立即死去的羞/耻感,她再次下意识地挣扎。
对方的手却忽然松开。
莹愫心头的紧张也随之消减,不过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赵聿梁微微一笑,觉得这个少女脸红时倒是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雪梨糖水快干了。”他说。
她猛然记起这件事,立即转身去看。
好在他及时提醒,不然就真的要被烧干了。
她边将糖水装进碗里边向他道谢。
赵聿梁没有回应,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这个女孩,她像一朵清新绽放的花,虽然乍一看去并不觉惊艳,但是却有种让人越看越不能移开眼睛的吸引力。是的,她的身上有那样的一种吸引力,还有一种与她的身份很不相称的气质。
那是只有饱读诗书的人才会有的一种气质。他敏锐地看出来了。
在阅人方面他一向眼光过人。
这样的一个人却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这又不得不让他有所警惕。
他向来是谨慎的,他不得不谨慎。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眼睛紧盯着她的脸。
莹愫心头又不自觉地一紧,表情也有些局促,她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答道:“闻莹愫。”
“家在哪里?”
莹愫想了想,答道:“奴婢原是文都县县城一名郎中的女儿,阿爹在奴婢八岁那年于上山采药时失足摔死了,娘亲大受打击,一年后也走了……”
话还没说完,莹愫已经泪流满面。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父母和哥哥。
见她眼泪婆娑,赵聿梁便知她是真的伤心,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素白的小面巾,朝她跟前一递,说:“不用还了。”
闻莹愫犹豫了片刻,才伸手去接,不忘轻轻地道了声谢。
然而她只是将这小面巾握在手中,并未拿它来擦眼泪。
赵聿梁又轻轻一笑,用一种极温柔的声音问:“家里没有兄弟姐妹了吗?”
莹愫摇头。
赵聿梁微微皱眉,随后又问:“后来呢?”
“后来奴婢的舅舅将奴婢接到恭州来住,所以奴婢入宫前一直由舅舅一家人抚养。”莹愫答道。
恭州与都城接壤,是个颇繁华的城市,而莹愫口中所说的这个“舅舅”确实有其人,他乃在河边救了莹愫的妇人金氏的丈夫,名叫沈君。
“你舅舅是谁?”
“恭州判官沈君。”
赵聿梁仍然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斟酌着她的话。
“你为何要进宫?”他又问。
她舅舅一家人又不是养不起她。
“奴婢今年已十五岁,按照规矩来说这一两年内肯定是得嫁掉的,但奴婢不想嫁人,也不想再继续增加舅舅一家人的负担,适逢宫里招人,奴婢便来了,这是奴婢个人的意思。”
赵聿梁的眉头微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然后你舅舅同意了?”
“舅舅一开始是极力反对的,但他也知奴婢的脾性,所以最后勉强同意了。”她答。始终不敢抬眼看他。
第七章 喜怒难辨
“是吗?”他问,右手轻叩着桌面,若有所思。
她点头。
出于礼貌的考虑,也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问:“你要喝水吗?”
“不要。”他回答得很干脆。
她一时间便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在心里祈祷他能早点离开。
赵聿梁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静静地看着她,以他一贯犀利而淡漠的眼光,仿佛要将她看个透。
当他看到她纤细白嫩的双手时,脸上的表情微微有变。
“你经常看书吗?”赵聿梁忽然问。
一番权衡之后莹愫小声答道:“也不经常。”
但随即又说:“在闲暇时,很喜欢看书,常常看得忘了吃饭睡觉。”
她试图为自己带着书来工作现场的行为做解释,同时也强调她并没有在工作没完成时看书这个事实。
出乎她意料,他没有批评她,而是说:“我也是。”他脸上的表情也忽然比先前和缓了许多。
他没有在她面前自称“本宫”。她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这句“我也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他。
这自然是需要勇气的,不过她一旦决心去做某件事时就会很勇敢。
她这勇敢的一望立即让她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楚湘和其他宫女们果然没有说错,这确实是一张能将别人的目光牢牢吸引的脸。
她想了一下,找到了能贴切形容他的词:清俊、儒雅、温柔、冷酷。
是的,这似乎有些矛盾,但他给她的感觉确实是这样的。
他应该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她敏锐地觉察出了这一点。
她看向他时他正好也看向她,两人的目光接触了。
莹愫忽然感觉有几分心乱,同时,三位至亲死时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她的里,让她的心口像被针扎似的直疼。
她看向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恨意也在不知不觉中涌上她的心头,漫向她的眼睛。
这个女子,她的目光从先前的惊讶变成冰冷的了,里面还隐隐含着恨意、抵触和防备。
他也是个感觉敏锐之人,尽管她那眼神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他完完整整地收悉了。他微微一笑,转身坐下,以非常闲适的姿态,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良久良久。
她将视线收回,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问:“殿下,雪梨糖水已经炖好,需要奴婢叫人端到您的房间去吗?”
本来她还想说‘或者是不是直接就在这里喝了?’这话的,但又觉得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应该不会喜欢在厨房里用膳,于是作罢。
赵聿梁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淡淡地说:“你似乎有点恨我。”
他有几分好奇她这恨意的来源,但他没有说出来,他知道她这个时候想必不会和盘托出的。
这就被他看出来了?
莹愫顿时又惊又怕。
当然,她确实是对他怀有些恨的,虽然她知道在事情的真相未查明前不应该有这种情绪,可她毕竟涉世未深,还没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莹愫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这个违心的举动被他一眼识破,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冷声道:“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然后他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莹愫忽然很害怕,同时也很自责。
连在别人面前掩饰情绪都不会,以后要怎么在这里混下去?
他会不会解雇了她?
她忽然很担心这个。担心极了。
文竹进来了,她是估算好时间来的,但她见到莹愫时还是问了句:“雪梨糖水做好了吧?”
“做好了。”莹愫忙说。
“林公公有事来不了,你和我一同去吧。”文竹说。
方才太子对自己已有不满之意,自己现在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会不会不太好?但是这个时候她不去的话根本找不到更合适的人。莹愫左右为难。
“别担心,尝食的活我一个人可以做得来,你只管在一旁帮忙递递勺子和毛巾就可以了。我们快走吧,可别让殿下久等了。”文竹说。
莹愫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在夜色中快步朝太子的住处走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开满鲜花的花园和玉石雕砌而成的小桥,太子的住所就在眼前了。
文竹暗暗呼了一口气,这才轻轻地上前去敲门,并说:“殿下,奴婢给您上糖水了。”
“嗯。”里头传来赵聿梁低低的应声。
随即有一名宫女前来将门打开。
莹愫的脸却在此时忽地红了起来。
她想起刚才托起她下巴的那只手。
不该在这个时候想这些的,她赶忙甩了甩头。
文竹从莹愫的手中端过糖水,先走了进去。
莹愫踌躇了片刻,才跟着进去。
太子的住所很宽,里面的家具和摆设都十分的简洁典雅、整然有序,因此看起来十分的气派,但又并未给人奢华富丽的感觉。
莹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屋里的物品。
无论从窗边花觚上插的鲜花、书桌和书架上摆放的书还是茶桌上放着的白玉茶杯,都在无声彰示着主人的超凡品味。
赵聿梁正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下围棋。
灯光照着他的侧脸,在墙上留下了一道美丽的投影。
莹愫不敢再看,忙收回眼光。
住所里的一切物品她也不敢再看第二眼。
她有意将自己与这里隔离开来。
文竹将糖水放到了太子的面前,莹愫随即将要尝食的那只碗递给文竹。
就当文竹想要进行‘进食先尝’这个步骤时太子忽然伸手将桌子上的那碗糖水连同端菜的托盘一起扫落地上。
碗随即被打碎了,在静夜里发出响亮的声音,糖水也随之撒了一地。
文竹见状忙跪下。
莹愫也跟着跪下。
太子的贴身宫女也慌忙跪下。
她们的心都快提到嗓门上了。
“出去。”赵聿梁说。声音却是极其的冷静,听不出一丝的情绪来。
文竹和莹愫对视了一眼,立即动手收拾地上的碗筷。
待得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后她们便赶忙离开了。
走出老远后文竹才说:“殿下很少这样的,也不知是不是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在文竹的印象中,赵聿梁虽然脾气有些捉摸不定,但却极少向宫女们发火,所以他刚才那样也把她给吓着了。
莹愫没有做声。
过了一小会,莹愫说:“下次我还是尽量别去殿下那里了。”
“也不一定就是因为你去才这样的。”文竹忙安慰道。
但是莹愫自己心知肚明。
这一夜,莹愫做了一整夜的恶梦。
当她醒来时,她忽然很想离开这里。
同时,她有种预感:她可能要被解雇了。
她心慌意乱,连早餐都没有胃口吃了。她想走,想远远地离开,这感觉越来越占上风。可随即她又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这才慢慢地打消那种念头。她恨自己,恨自己在他面前的表现。
同时她又一再地在心里警戒自己:眼下绝不能意气用事。
她强打起精神来梳妆打扮,然后如往常一样去了司馔部。
天还没亮,四周依然一片寂静。
司馔部里的其他人已经到了。
见闻莹愫进来,楚湘立即说:“刚才林公公来了,说殿下已下令将你调到掌缝部1去,你先前的工作将由文竹来代替。”
…………………
备注1:掌缝部掌裁衣织布之类的事。
第八章 湖岸之人
文竹显然也被这个消息弄懵了,她一脸纳闷地对莹愫说:“明明你做的饭菜比我的好吃,殿下怎么会将你调到掌缝部去呢?”
“是呀,殿下一向知人善用,这次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该不会是当时喝醉了吧?”楚湘也很不解。
“应该没有,你见过殿下醉酒之后下达命令的吗?”文竹说。
“也是,殿下在这方面向来谨慎,那可能是莹愫你……”楚湘望向闻莹愫,欲言又止。
莹愫说:“有可能是我让殿下不高兴了。”
楚湘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握住莹愫的手急问:“什么时候的事?”
太子赵聿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次会这样显然是很生气所致。
莹愫轻声答道:“我猜想的。或许在我昨晚跟着文竹去给他上糖水时。”
楚湘忙问:“你昨晚和他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说。”
“是,她什么都没有说,殿下在我们呈上糖水时就一把将糖水扫到地上了。”文竹接话道。
楚湘皱眉。
那么,也不排除是外头的事惹太子心情不好了。
楚湘于是叹着气说:“既然殿下已下了令,那你就到掌缝部那边去报道吧,殿下这边我找个时间代你向他道声歉。”
“莹愫又没跟他说什么,道歉就不必了吧?”文竹忙说。
楚湘摇了摇头,道:“即便殿下不是真的因她而生气,我们主动道声歉也没什么。再者,不懂主子的心思,不懂讨主子喜欢本身就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不足。”
她这话是冲着莹愫说的。莹愫一听便听出来了。
莹愫朝着楚湘微微行礼道:“姐姐说得对。不过道歉的话就不劳姐姐说了。等我哪天碰到他时再亲自跟他说吧。”
楚湘想了想,颌首道:“也好,时间已不早,你快点到掌缝部去报道吧。”
莹愫点头,又朝楚湘和文竹郑重行礼道:“我在司馔部这二十多天里多得两位姐姐的指点和照顾,在此谢过了。”
楚湘忙拍着莹愫的肩头说:“既是姐妹,说这话就见外了,你在那边好好干,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聊。”
文竹也笑着对莹愫说:“互相帮助嘛,别太客气,回头我还要向你请教做菜的方法呢。”
莹愫微笑点头,转身走出了司馔部。
楚湘望着莹愫娇小娉婷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文竹便站到她的身旁说:“楚湘姐姐,你好像很担心莹愫妹妹。”
楚湘扭头望了文竹一眼,微笑道:“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总是很担心她会出事。”
“莹愫妹妹平素谨言慎行,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者,她那么聪明好学,无论在东宫的哪个部也都能干得好的,你就别太担心了。”
“话虽这么说,可她……”楚湘话锋一转,道:“也是,她这个人倒挺乖巧本分的,是我太杞人忧天了。”
莹愫循着路标找到了掌缝部,这地方位于东宫的东北边,是个比较偏僻的地方。
掌缝部里的人皆是些年龄过了二十且手艺极好的,如今见来了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女,心里不仅不把她看在眼里,也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所以,这四个人除了在莹愫进门时抬头望了一眼之后便仍旧各忙各的。
莹愫朝她们恭敬行礼道:“晚辈闻莹愫,刚得令调到这里来的,请大家多多关照。”
四人中年龄最长的那女子便抬眼望向她,问道:“你擅长哪方面?刺绣、织绩还是裁剪缝制?”
“小时候学过一点刺绣。”莹愫答道。
只学过一点,还是小时候。
有人冷哼了一声,颇不以为然的样子。
莹愫当做没听见,依然面带着和煦的微笑。
“那就先进来绣点东西给我看吧,我得看看你的刺绣技艺到了什么程度。”方才问莹愫话的那女子说。
莹愫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那女子示意她在自己的旁边坐下,指着桌面上的刺绣材料说:“你自己随便绣点什么给我看看。”
“好。”莹愫遂拿起针线来绣花。
莹愫以前是学过刺绣的,虽然并没有常常练手,但针法尚记得,加上她本来就心灵手巧,因此尽管一开始时感觉有点生疏,但慢慢便觉顺手了。
一旦进入状态,莹愫的自信就回来了。
约莫两刻钟后,她绣好了两朵玫瑰花,便将它交给那女子看。
其他三人也随即朝这边看过来。
那三人原本想看莹愫笑话的,但当她们看了她绣的那两朵玫瑰花之后就变了脸色——那两朵玫瑰花无论从颜色还是模样都像真的一样。
那女子的表情和缓了不少,便拍了拍莹愫的肩头说:“还不错,那你就先负责刺绣这一块吧。眼下我们正要给东宫女官和宦官们做夏装,加起来将近三百套。”她一边说一边将莹愫今天该做的事情一一落实。
“我叫宫文敏,是掌缝部的负责人,你以后工作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那女子说。
“好的,谢谢宫姐姐!”莹愫道谢。
“我们得在一个月内将这三百套衣服做好,所以这段时间都会很忙,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宫文敏说,一脸的严肃。
莹愫点头。她很欣赏宫文敏对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