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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走近当代觉囊的法王-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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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壤塘县城,至今对她仍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我想起在县招待所遇到的一个小伙子----张仁君,十九岁,四川青川人,大学毕业,按父亲的意愿进了地矿勘察部门工作,他父亲是个老地质工作者,不久前在高原上因生病来不及救治而死,年仅四十几岁。他自己是地质队的吉普车送来县医院看阑尾炎的,正好住我隔壁房间。他告诉我,他那个分队驻在壤塘阿斯玛一带勘察开采黄金,当地藏民极淳朴厚道,但生活环境也极狭窄封闭,别说从来没见过他们带去的勘探机器,连高压锅都没见过,他们送给当地老乡的酱油,有人说是“毒药”,扔了,送给老乡的味精,说是“石粉”,怕吃了肚子疼,不敢吃。有的老人,一辈子只听说有个“南木达”而没去过。其实,“南木达”是壤塘县里的一个镇,距勘察队所在的阿斯玛仅十几公里!

    看来,象欧茨姑娘和阿斯玛的那个老人那样,几十年都在一个半径不超过几十里的圆圈里面生活,在壤塘未必只是一个两个呢。

    我和贺老师都邀请欧茨·旺姆今后有机会到上海啊武汉啊这些大城市去玩玩。话说到现在,已没有了先前的拘谨,她笑着说有机会她当然也喜欢到城市里去耍。她已会说“耍”这个字眼,在四川话里,“耍”就是玩的意思。而且,我发觉这个腼腆单纯的藏尼姑虽然从小没见过外面的世面,但她的脑子绝对不笨,她是不会把酱油和味精当毒药和石粉的,往往我的一句话刚说出口,还没经绛乌砉翻译成藏语,从她的神态和她的嗯嗯啊啊中,就可看出她已经大致上明白我的意思了。

    对她本人来说,她也不为自己至今没去过县城而觉得有什么遗憾。出家四载,她已在常年不懈的修持中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另一个新世界的曙光,这个新世界不可思议妙不可言,她正朝着新世界的日光不断走去……

 十六、法王一席谈

    其实,我到达中壤塘的第一天,就有幸遇上觉囊的法王云登桑布上师了,只是那时没人介绍,不知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由旺扎活佛为我联系上的那辆拖拉机,一路颠簸五六小时,突突突突驰进一个由大片简陋土屋组成的村落,停了下来。

    “到了,这就是中壤塘,藏哇寺。”拖拉机手布钤招呼我下车,还帮我把一只旅行袋从车上拿下去。从堆得高高的树枝上爬下拖拉机,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感觉就象一艘遇到风浪的海轮终于靠了岸,全身一阵轻松。

    我向布钤招手告别。突突突突,布钤摇动手柄,发动引擎,拖拉机的烟囱吐出一股浓烟,离开中壤塘朝上壤塘方向驰去……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将这个高原村落染得一片金黄。环顾四周,都是一模一样泥土砌成的土房,不远处有两个衣衫褴缕的藏族小孩正好奇地望着我。我不知该找谁,该往哪走,就凭着直觉,朝一幢土屋走去。看到一个站在屋檐下的藏胞,我对他说:“您好!”也不管他是不是听得懂。他对我点头一笑,呜噜噜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用手指朝一扇敞开的大门指指。根据他的指点,我走进大门敞开的小院,只见院子里空空的,二楼的屋顶平台上坐着几个喇嘛。我找着楼梯,爬上了楼。那几个喇嘛都席地而坐,似乎正在闲聊,都有点年纪了,尤其坐正中的那个长者,皓首长眉,神清气朗,清癯的面容上,慈祥中透出几丝威严。我朝他们鞠了个躬,询问他们中可有谁懂汉语?坐边上的一个瘦个子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你从哪里来?有什么事?请说吧。”我说了,听说这儿有个觉囊派的藏哇寺,十分殊胜,想来看看。我不知他们是不是听懂了我的意思,又从包里拿出前年去色达五明佛学院拍摄的一叠照片,请他们看。瘦个子粗粗浏览后,交给坐中间的那位长者,长者看到我为晋美彭措法王拍的一张照片时,脸上露出了笑容,虽不说什么,我却感到有一股暖意沁入心里,刚到这里时那种举目无亲、人地生疏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了。这时,来了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大概是被他们叫来的,看上去三十来岁,对坐平台上的几个老人显得很恭敬。瘦个子用藏语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嗯嗯地点头,然后用流利的汉语对我说:“来吧,你跟我走,先找个地方让你住下来……”说罢提起我的一只旅行包,扛在肩上,大步行走如飞。我紧随其后,庆幸一到这藏族世界里就有这么个汉语通能当我的向导,不怕跟当地人没法进行沟通了。

    这位汉语通,就是前面已说过的曾在阿坝州的黑水县读到高中毕业的多尔吉喇嘛,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汉语阅读、写作能力也相当不错。他自小野性十足,又有一副好身胚,在当地是个出了名的爱动拳头的人。一听说哪里有“厉害”的人,就要找上门去较量一番,非把别人打倒在地不可。他娶过妻,生过子,家里养了七八十头牛,夏季还到山上挖点贝母虫草卖,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好几年前,他忽受佛法感召,出家为僧,从此精进修行,脾性大改,跟过去判若两人。

    多尔吉把我带到原公社供销社,设法帮我借了一床被褥,安排我在一个空房间里住下。

    我对多尔吉说,明天,我想拜见一下云登桑布上师,能否帮着落实一下?他说没问题,明天上午,他来叫我,带我去见上师。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八点,多尔吉就来了。他带我走过大半个村子,两边的土屋看上去似乎都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没有门牌号码,初来咋到的人,要在这村子里找个什么人,若没向导,还真不大好找呢。

    他把我领上一个屋顶平台,叫我稍等一等,他自己进屋去了。过一会,他把一位老人从屋里迎请出来,他自己手里还捧着一张坐垫。我一看,哈,不就是昨天傍晚跟我已打过照面的那位长者嘛!原来上师就住在这普通的土屋里,他的住宅,跟当地普通藏民的没什么两样!我本来以为,作为一个教派的法王,他的住宅,哪怕再简单再不讲究,比普通人总归要大一点吧,哪里想得到,会简陋到这种地步!还算好,昨天匆匆一见,尽管因当时没人介绍,懵懵然不知道这位长者就是我专程要来拜访的觉囊派的法王,但我对他还不算失礼。

    多尔吉把坐垫放在地上,老人就在坐垫上盘腿坐下了。

    我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对云登桑布上师叩了三个头,然后跪坐在上师面前,呈上了我从上海带来的小礼品以及一点供养。有多尔吉在一旁作翻译,这样的会面比昨天傍晚自在多了。我对云登桑布上师说,前年秋天我去过色达五明佛学院,回去后写了一本介绍五明佛学院的长篇纪实文学《宁玛的红辉》,这次打算再去一趟色达,在出书前向书中的主人公征求一下意见。这次来壤塘,也是一种因缘,既然来了,就想呆上一段时间,回去以后,若有可能,也写文章介绍一点我在这儿的所见所闻。上师的眼睛望着我,不住地点头。他的眼睛是那样清澈明亮,一眼就能看穿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的眼睛又是那样深沉有力,能把你整个的人都熔化在里面……

    上师跟我作了一番交谈后,最后对我说:“很好,欢迎你到这儿来,我们这儿条件比较艰苦一些,但会尽量提供一切方便。”

    我希望上师能另外安排时间,专门向我介绍一下有关觉囊派的情况。上师答应了。具体时间安排,他请多尔吉过几天跟他确定一下。

    过了两天。

    下午四时,多尔吉跑来找我。他说云登桑布上师过几天要应邀去青海主持一个新寺院的开光仪式,可能要过半个月才回来,临走前还有一些事需料理,你不是想请上师再跟你谈一次麽,现在就去吧,明后天恐怕就抽不出时间了。

    我邀上海来的汪居士一起去。跟多尔吉穿过村庄,来到毗邻村庄的长条状草原上,只见草原那一面,是长长的尕多河和绵绵的山。明晃晃的太阳挂在空中,白光耀眼。草原上搭着一个很大的帐篷,它跟通常住人的帐篷不同,没有篷墙,整个帐篷的下部都是空的,靠木头架子撑起了挡雨遮阳的篷顶。这个帐篷是夏季临时搭起来的,上师有时在这里给喇嘛们讲经说法,户外的光线和空气要比屋里好,让常年在黑暗封闭的土屋里打坐修行的喇嘛们,偶尔到草地上来坐坐,也不失为一种有益健康的调剂。

    很多喇嘛正坐在帐篷里听云登桑布上师讲经,听众大多比较年轻,有几个还是小娃娃,他们都穿着红色的藏僧袍,把帐篷映得红彤彤的。多尔吉走进帐篷,朝上师作了个手势,上师明白了,安排喇嘛们自己念经,随后就走了出来。一个小伺者捧出两块方型塑料垫,放草地上,请上师坐,随即又跑回帐篷拿来一把伞,打开了给上师挡太阳。在海拔三四千米的高原上,因为空气稀薄,紫外线特别强烈,下午的太阳照在皮肤上火辣辣地疼。

    我和汪居士在云登桑布上师左右坐下,我叫多尔吉坐在中间,也就是坐我旁边,这样离我的录音机近一点,可保证录音效果好一点。

    上师见我们都已坐好,就说开了:

    “一切佛法的宗旨,都是为了众生的利益和世界的和平,这也是一切佛法的根本的基础。

    “凡是佛教的法,都是以四大出离心为基础,特别在藏区,尤以发菩提心为基础。在藏区,佛教共有五大派:格鲁派、宁玛派、嘎举派、萨迦派、觉囊派。这五大宗派,从原则上讲,在发菩提心方面都是一样的,在修加行方面也是一样的。当一个人对世间产生强烈的厌倦心,也就是‘出离心’后,由此就可进入小乘的道了。进入小乘的道以后,如果进一步发菩提心,就有可能进入大乘金刚密乘的道。在这一过程中,各派的发心都是一样的,只是在最后的见道上,各派有一些自己的特色和差别,总体上说也都是一样的。”

    来到中壤塘虽然还没几天,但这儿的僧侣对修行之注重,已给我很深印象。我问上师,觉囊派跟密宗其他教派的差别,是不是主要体现在修持方法上的不同?

    “密宗的各个教派,最后都可证得无上的菩提,在发心上,都是一样的。”上师再次强调了觉囊派跟其它各派的共同点。“要说在见道和修持方法上有一些差别,格鲁派比较强调的是破‘我执’,在无始的轮回中,身口意三业连续不断地积累罪业,使我们成为轮回的流浪汉,那如何去证得至高无上的佛的境界呢,他们认为轮回的根本障碍是‘我执’;而觉囊派比较注重破‘分别’,认为轮回的根本就是‘分别’,宁玛派同样如此,也认为轮回的根本是‘分别’。”

    我们坐在离大帐篷不远的地方,帐篷里众僧嗡嗡哄哄的念经声时高时低绵绵不断,象是大海的波涛漂荡在绿色的草原上,在这嗡嗡哄哄的波涛声中,鼻子里呼吸着草原上带有泥土味的清香,耳朵里聆听着觉囊法王雄浑有力的开示,你的心里顿时变得平平静静清清朗朗,虽然对‘我执’与‘分别’之间究竟有什么不一样,我仍不甚了了,但我只觉得不管是‘我执’也好‘分别’也好都在远远地离我而去……

    “刚才讲的是显教方面的一些理论。”上师接着说。“在密宗方面,也有一些不同的地方。拿时轮金刚来说,这是无上瑜伽里至高无上的大法,在贤劫一千零二名佛里,只有释迦牟尼佛传授了密宗,我们现在的时轮金刚即由此而来。但按密宗规定,在未获得灌顶和进行五加行及生起次第的修持前,有关时轮金刚的修持方法,对外还不宜多讲。”

    我也知道藏密的这个规矩,就换了个题目:我从有的书上看到介绍,说格鲁派在藏地处于一种政教合一的地位,跟朝廷的关系也比较密切;我想知道,觉囊派是不是跟朝廷和政治的关系比较疏远一些?

    上师回答说:“从历史上看,觉囊派里的有些大德,如更钦·笃布巴,也曾受到过当时皇帝的多次邀请,但他拒绝了。此外,面临胡族和蒙古族皇帝的邀请,他同样拒绝了。因为他认为这些世间八法,不值得为之。不过,他最后还是以法身显现在汉地皇帝眼前,传授了见道方面的一些法。”

    我想起这两天正在看的一份多尔吉借给我的材料,就问上师:“更钦·笃布巴曾对他的弟子作过授记,说到在他身后时轮金刚将在名为‘芝尕’境内,也就是今日壤塘这个地方得到传播与宏扬,这地方将成为人类敬供的圣地。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今日已到了将时轮金刚宏扬开来的时候了?”

    上师似乎没正面回答。他说:“更钦·笃布巴的这个预言,就是指的这个地方,不过不是直接针对他的亲传弟子,而是对他弟子的弟子冉那西日所作的预言,说这个人会来后藏觉囊寺求法,并会在康区壤塘这个地方建造壤塘寺,宏扬时轮金刚法。他之后的第三个弟子,曾受皇帝邀请,去过北京,在宫廷里受到很高的礼遇。”

    我说,现在汉地有不少人对密宗很感兴趣,上师怎么看待这一现象?

    上师说:“根据目前的形势,汉地相信密宗的人比过去多了,我对此感到高兴。但是,汉地对密宗有兴趣的人大致分两类,一类是为了获得世间的名誉和财富,修学密法无非是为了修得一点神通,对这类人我并不欣赏,也不欢迎他们来这儿;另一种人是真正看破红尘,对世间已产生出离心,佛法的根基也比较正,这种人要来这儿修学密法,我是欢迎的。有的人,跑很远的路到藏地求法,也能呆下来吃上几年苦,修到一点神通,然后回到汉地去凭这点神通谋求更大的名誉和财富,对这种人,我不仅不欢迎,而且在适当的时候还要以一定的方式点穿他。”

    我问上师:前年我去过色达五明佛学院,八十年代,那儿还没多少人,可现在那里已聚集了几千人,山坡上密密麻麻搭满了木头小屋。发展之快,当初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那么,壤塘这儿今后有无可能获得象色达那样的发展?

    上师回答说:“这儿不大可能象色达那样在短时期内获得那么快的发展。一则,这儿的经济相当落后,条件太差,比色达还差;二则,土地紧缺,来此修法的人要造个房子都找不到空的地方,你看,我们这儿的三个寺庙都靠得这样近。不过,从我们这儿的佛法本身来说,是丝毫不逊于别处的。在这儿,是以修学时轮金刚的圆满次第为主,修一次闭关三年。目前这里开了两个班,除三个小孩外,学员都已闭过三年关。时轮金刚的生圆次第,也有一定的世间修持方法,成效如何,全凭修持者自身的努力,看他精进还是不精进。根基好且精进者,今世就可即身成佛;中等资质者,可中阴成佛;最下资质者,至少可在七世内成佛。”

    我问上师:“我觉得,不应把佛教仅仅理解为一种理论和学问,你多尔吉读完初中、高中的各门课程,考试通过,就毕业了,而佛教不是看你理论上学得怎么样,嘴巴上会不会说,初中、高中和大学各门课程的考试是不是通得过,它根本上是一种实修实证的实践。不知我这样理解对不对?”

    上师说:“你说的对。修学佛法的过程,通常是个闻思修的过程,先以闻为基础,听善知识讲,哪些该行,哪些不该行,能够理解它们的区别。然后,按善知识开导的去修。一开始不学理论也不行,不学,你就不知道你该怎样去行,就不知道通过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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