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1997-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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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开出一朵蔷薇花,孤独生长在人潮汹涌街口。
心如刀绞,连一口呼吸都如此艰难。肖劲握紧手刹,停了又停,仍未能讲该说完的话讲给她听。
楚楚却装出活泼快乐,拿上书包与他告别,“哎呀,到时间啦,再不上去又要被老师念,我走啦,你自己慢慢想。”
说完也不等他抬头,她快速下车,匆匆忙忙逃离现场。
只留给他薰衣草香波的熟悉味道,以及满车不能言表的挣扎痛处。
忽然间他猛地砸向方向盘,汽车喇叭长鸣,刺破冰冷寂寥夜晚。
已经跑到电梯口的楚楚忽然停下脚步,旁边一位白衬衫男士经过,少不了骂一句“痴线”,又不是防空警报,拉那么长那么大怎么不烦人?
电梯到岸,白衬衫已走入电梯按下楼层号码,却看见江楚楚木头人一样站在电梯口,神色黯然,一动不动,因而好心问:“妹妹仔,你去几楼?”
她适才回过神,懵懵懂懂走进电梯门,“去顶层,多谢。”
电梯内四面都是反光墙面,清清楚楚映出她眼角泪痕,也渐渐照出她断断续续涌出的伤心。
没有肖劲的地方才可以放声哭。
哭得接不上气,哭得毫无形象,哭到“白衬衫”都紧张,“妹妹仔,你不要紧吧?去顶楼干什么?高层风大,不好玩的。”
原来担心她“失恋”寻死。
有人关心有人问候,她哭得更大声。
十四楼到岸“白衬衫”也未走出电梯,一直陪她坐到三十一层,期间递给她半包纸巾,安慰说:“失恋没什么大不了,你才多大?还有大把青春,妹妹仔要学会向前看。”
她哭着点头,“好,我至少要活到三十岁。”
白衬衫扶一扶眼镜,笑着说:“三十岁都好年轻。”
“很老了,三十岁开始长皱纹,皮肤松弛面色蜡黄,再没有人爱。”
“最重要是爱惜自己,男朋友同与丈夫都是过眼烟云。”
两人走出电梯,一同站在走廊聊心事。
楚楚擦干眼泪,仍抽噎,“听起来你好像经历好多事。”
白衬衫说:“那当然,年初被诊断为胃癌中期,要过鬼门关才活得下来,你刚才讲三十岁就够,我恨不得能再活一百三十年。”
她惊讶不止,“你……你看起来好年轻……怎么会?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但医生开出诊断书,由不得你不信。”最痛苦的时期已过,他现在讲起来云淡风轻,“我还没到三十岁,但医生却告诉我如不能顺利控制癌细胞,一旦扩散就只剩半年时间。一面治病,一面想到还有无数心愿未了。我死后妻子该怎么活?还有父母需赡养,还有老友舍不下,这些那些,再给三十年仍旧有心愿未了。所以妹妹仔,珍惜生命,你还小,不要学电视剧,动不动要死要活。”
“我上顶楼是要参加补习课,没想过去天台跳楼自杀。”
“好好好,我最中意美丽误会。”
楚楚忍不住笑,“你好有趣,上帝不会那么残忍提早收走你。”
白衬衫却说,“也许上帝身边正缺一位滑稽演员。”
“我帮你向上帝求情,恳求他压抑冲动。”
“没想到我遇到小天使,与上帝交情不菲。”
她抿嘴笑,“我们开课之前都要先向上帝祷告,祈祷上帝保佑这堂课不要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难怪,原来是教会学校。”
她大大方方作自我介绍,“我叫江楚楚,还在学校熬时间,你呢?”
白衬衫说:“孙文龙,西港重案组督查。”
“哇,阿sir呀,好犀利。”
“可惜马上就要去向上帝报道,不知道天堂需不需要维持治安,不然用什么搵食?”
“不会的,孙警官忘记肥彭新年演讲?明天会更好。”
孙文龙点点头,伸出手,“明天会更好,更开心遇到你,江同学。”
她亦伸出手与他交握,“很高心遇到你,孙警官。”
孙文龙笑笑说:“祝你我明天会更好。”
楚楚点头,“这时候是不是应该碰杯?”
“禁止未成年人饮酒。”
“我已经够年纪。”
奇妙相遇,陌生人可比老友更亲密。
两个人互道心事,再相互祝福,转身道别,一切感情际遇点到即止。
她不再哭泣,与死亡相比,恋爱的挫败算什么?人生海海,谁料得到明天发生什么?也许她先天性心脏病发,连与他接吻都会心跳过速;也许凌晨发声地震海啸,繁华港岛瞬间湮没,谁还记得江楚楚与肖劲?也许……一万个也许,抵不过一个现实拥有的当下。
她要抓紧他,务必。
不论风怎样吹,世界如何变幻,她只记得她爱他。
再回车上,她对之前的争执只字不提,依旧是任性娇纵的江楚楚。
临下车,肖劲突然问,“礼拜六有没有时间?”
她疑惑地回头,“下午要跟妈咪出门,上午有时间。”
肖劲说:“礼拜六上午九点,我来接你。”
她懵懂,“去哪里?”
“去医院。”
“要带我看医生?”
“不是,去见我大姐。”
她听不明白,“突然就去见长辈,是不是不太好?我都还没有心理准备。”
肖劲否认,“不是,你不用担心。”
“奇奇怪怪的……不过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好啦,都怪我太伟大。”
肖劲侧过头,深深看她。
楚楚却变紧张,不自觉挺直背向后躲,“你盯住我干什么?我事事都听你话还不够好?”
他却说:“不要哭。”
她偏偏顶他,“我就是喜欢哭。”
他无奈,万种情绪最终化成一簇短暂笑意,听他真诚检讨,“怪我,是我不好。”
“你是很不好……”莫名,一股酸涩袭上心头,她的委屈几乎要在这一刻翻涌爆发,但终究忍住,理智战胜情感,“可是你再不好,也是我中意的肖劲。”她轻轻地,再一次重复,“是我这一生最最中意的肖劲。”
或许是害怕再遭拒绝,她说完这句立刻下车,逃跑一般消失在庭院。
月光如此美好,似一层纱,拥抱所有渴望拥有的心。
他低头沉默,深深地厌恶着自己。
肖劲,软弱是你,胆小是你,无情是你,最该死是你。
第33章 大姐
第三十三章大姐
经历了短暂的休战期,江楚楚将肖劲的隐忍沉默学得炉火纯青,肖劲则强撑面皮,对她的热烈视若无睹,但无论如何,时间从不等人,来不及开口喊停礼拜六已如约而至。
楚楚穿洋装带礼帽,高跟鞋尖细,口红浓艳,一身贵妇打扮,突然间出现在门口,将等待中的肖劲吓出一头冷汗——
他靠在他的摩托车前,思考是否需要对江小姐行吻手礼。
楚楚撩起黑色大礼帽,远远望着铁门外一辆全黑金属壳摩托车,同样痴呆。
她的紧身洋装绝对敬业,裹得连脚步都迈不开,更何况岔开腿跨坐在摩托车后座?简直天方夜谭。
她不得已转过身,踩着摩天大楼一个样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往回走。
唉,真是衰——
再出现时已换上牛仔裤同帆布鞋,肩上挎一只棕色小肩包闷头向前冲,直到走出江宅走到肖劲身边。
她怒火中烧,他却藏在树荫下抿嘴偷笑。
气不过,楚楚抓起肩包往他身上砸,“笑什么笑!都怪你!”
他直直站着,随她任性。
一低头望见她嘴上暗红色唇膏,来回换衣服,连口红都来不及卸,唯恐他多等。
他的心忽而柔软,仿佛吸饱水的海绵,稍稍一碰,就有温柔似水一般倾泻。
想要挽起她耳边碎发,想要触碰她美好双唇,也想要捏一捏她河豚一样鼓鼓的两腮,却最终都忍住,他的自制力无人可敌。
“走吧。”
蓝白牛仔裤裹住细长的腿,她横跨在他后座,一面带头盔,一面嘀咕说:“早就叫你买车,二十几万一辆a,跑起来也不差。再不济买一辆旧款宾士车也够的呀,你打两份工,个个都是超高薪,何必逼自己吃苦?”
他弯腰,仔仔细细为她系好扣带,对于她的抱怨与建议不置一词。
摩托车发动,马达声嗡嗡空鸣。楚楚借机绕过他侧腰,一双手紧紧环在他小腹上,连带着自己的身体也贴向他,紧得未见空隙。
还要偷偷摸摸掐他一把,尔后躲在他背后偷偷笑——哇,真的好硬。
肖劲把住车头,为做到心无旁骛,只差念出南无阿弥陀佛。
四月初风已暖,似情人的亲吻,吻过周身湿润皮肤。
楚楚靠着他,听着风声,看过这城市一街一角,未尝到金钱帝国的繁华,却体会饮水亦心甜的纯恋。
这时候更要发一小会傻,向上帝祈愿,愿这条路无穷无尽,愿引擎永不罢工,愿与他走到天涯海角世界崩塌。
“肖劲…………”她的唇离他的耳只剩三英寸距离,然而她的话都被风带走,没能落进他耳膜。
她心中藏微涩,有口亦难言。
车停在圣慈医院,一早便有熙熙攘攘人群穿过街道带着一张张沮丧的挣扎的脸孔到此求医。
阳光太烈,照得人睁不开眼。
楚楚抬手遮阳,眯着眼疑惑道:“你带我来医院见谁?”她明明听安琪讲,肖劲是老来子,父母早已经过世,难道还有其他长辈?
上帝啊,见家长吗?她的白衬衫牛仔裤是不是过于随便?早知道无论是乘摩托车还是三轮车,绝不该换掉那身令她一瞬间成为三十五岁肖太太的紧身裙。
“病人。”
“我当然知道是病人。”
他无从说起,她闷得快要心脏病发,两个人各怀心事上到主楼十四层,肾脏科似菜市场,车水马龙。
肖劲在人群中找到一位白发老太,另有一位头发枯黄着装朴素的中年妇女在身边作伴,两个人提着两只塑料袋慢慢从透析室走向电梯口。
肖劲跟上去,“大姐。”
老太回头,双眼浑浊,见到肖劲才得片刻清亮,“阿劲,你怎么来了?礼拜六不用做事?”
一旁中年妇女跟着喊,“三叔。”
肖劲点点头,拉过楚楚,“这位是江小姐,是雇主。”
老太立刻堆满笑,殷勤迎上,“江小姐,多谢照顾,我们阿劲有做的不好的,还请你多多包涵。”
“不……他很好,非常好。”她紧张到差一点把讲出口。
肖劲接过两只庞大塑料袋,一手扶着老太慢慢向前走,后面吊着一只长尾——竖起耳朵偷听的江楚楚。
肖劲说:“我听嘉怡讲,你的病又有加重,医生建议你住院观察,怎么不肯听医生话?”
老太瞪一眼身旁女士,拉住肖劲说:“不要紧,医生讲话都好爱夸张,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天天吃得好睡得好,再歇两天都可以出门搵一份工。”
老天身旁被称作嘉怡的女士低头垂泪,犹豫许久,仍不敢开口反驳。
然而肖劲早已经作出决定,“今晚劳烦嘉怡收拾行李,明早我去屋村接你入院。”
老太急得要落汗,“不用不用,你听医生讲,金山银山都送给医院。我好得很,做完透析样样都好,根本没必要住院。”
“我已经交完入院费用。”
“傻仔,何必浪费钱。天大的开销,完完全全是无底洞,省下来给你买房结婚多好。”
肖劲腼腆地笑了笑说:“等我结婚还要等十年,先把你的病治好。”侧过头问身旁女士,“嘉怡,肾脏排期怎么样?”
“还在等,医生说大有希望。”
老太立刻否定,“早死晚死都是死,换又怎样,不换又怎样?搞不好死在手术台上,浪费钱。”
肖劲安慰她,“放心,钱我已经准备好。”
“唉……全怪我,得一个富贵病,要死不死,年年月月拖累你。”
“一家人,谈不上拖累。”他沉沉稳稳,对生活波折已然无所畏惧。
老太红着眼侧过脸看楚楚,“江小姐,我们阿劲从小受苦,好不容易还完债还要受我拖累,以后他做人做事有缺漏,劳你对他多一点谅解。”说着说着,要哭,“小小年纪上战场,队内受鬼佬欺负,哪里危险都派他去,从中东到波黑,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到现在肩上还有弹片…………我没照顾好他,我对不起爸妈……”
楚楚被老人的眼泪逼得手足无措,不得已抬眼投向肖劲,求援。
他扶过老太,“我送你们回去。”
出门招手拦下一辆红色出租出,老太摆手推辞,每日做小巴到医院报道,可省一笔“庞大”费用,肖劲递给嘉怡两张红钞,既要定时汇款,还要临时付车资,但他任劳任怨,期间连皱一皱眉都不曾有。
出租车留下一串黑色尾气,鱼一样融进前方车海人潮。
肖劲立在路旁,成为低头步行的人群间一座直立的标杆。然而他依旧描画一张生人勿进脸孔,隔着圣慈医院绿树满地的庭院望向她,即便最终到相同地点,但两个人同时保持缄默,异常默契。
“坐。”
医院左侧开一家咖啡厅,两个人一人一杯美式咖啡,各自饮各自的苦。
肖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紧致的小麦色皮肤,连带着皮下鼓出轮廓的血管一同放置在圆形桌面。
他手臂放松,五指弯曲,有节奏地敲击桌面,用以缓解他难以言喻的焦灼,“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买车,这就是原因。”
她尝一口热咖啡,尝出满嘴苦涩,莫名的受不得半点委屈,多说一句话就恨不能大哭一场。
酸酸甜甜,少女初恋。
“你带我来,就是为给我上一课,好让我知难而退。”
他垂下眼睑,视线落在右手银戒上,并不否认。
“我在你眼里天天住空中楼阁,不知道现实多痛苦?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讲,少男少女谈恋爱不讲成本,不知道生活艰辛,但你不同,你背负太多,再也扛不起一个花销庞大只顾玩乐的江楚楚?”指尖微颤,她唯恐泄露心事,急忙用右手盖住发抖的左手。
“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他不敢看她,害怕从她清澈无垢的眼睛里窥见自己的卑下。
“我讨厌你!”嘴唇也不自主地发颤,她咬着牙忍住泪,“江楚楚在你心里已经被彻底定性,你从心底看不起我,你当我是平白无故发疯,冲昏头脑表白,被拒绝后三五天就痊愈,可是你知道什么?你知道……”说不下去,哽咽从喉中传到他耳内,但他仍需硬起心肠听她一个字一个字割裂胸腔,“你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单恋他多长时间,连自己都算不清楚。
感情的萌芽从来悄然无声,直到它突然间破土,才知后悔亦来不及,只能跟随它重开阻碍,茂盛生长。
因此做过许许多多疯癫事,都因身不由己,爱不由己。
“唉……”他艰难地弯曲背脊,忍住胸口一阵钻心的痛。
最终他未能多讲一句话,安慰她鲜血淋漓的心。
他只是站起身说:“该走了,你下午还有约会,我送你回家。”
楚楚浑浑噩噩跟着他走到停车处,他将头盔递向她,才发觉一滴泪追在黑色玻璃罩上,随即快速地散开,消散于无形。
她问他,“我的爱,我的感情,在你眼里就这样一文不值吗?”
他说:“你会遇到更合适的人,我看那位程先生就很不错。”
她当即睁大眼,不能置信。
一口气从小腹钻到胸口,她抓起头盔猛地砸在他背后,“去死吧你!”
她跑走,他未能去追。
爱情遮蔽双眼,局中人个个自苦。
她因此恨透了他。
第34章 深谈
第三十四章深谈
人渣!
经此一事,肖劲在江楚楚心中彻彻底底与人渣划等号。
她不得已加入失恋大军,灰心承认失败,坦然面对人生。
但无论江太太如何疾言厉色,责令她出门交际,她都一心一意将自己锁死在房间,再一次拿起读书武器弥补失恋伤痕。
从前是认真努力用功,现在是头悬梁锥刺股,大彻大悟。
江安安来敲门时她正闭着眼背诵林肯演讲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