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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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菜怎么这么辣呀,我以前没觉得这么辣啊。周越笑着说,这才是正宗的川菜,你以前吃的川菜估计都已经被本土化了,吃不了就别吃了,我换几个不辣的菜。肖楠连忙摆手制止他,不用不用,挺好吃的,我多喝点可乐就行了。说着又下筷子对付一盆水煮鱼。
周越看肖楠吃饭时专心致志的样子,想起了妹妹周雯,周雯吃饭也不挑嘴,逮什么吃什么,吃什么什么香,从前家里人在一起吃饭,爸爸妈妈看着周雯吃饭就高兴,周越突然无端地想,如果父母看到肖楠吃饭的样子话,一定会喜欢她的。
从饭馆里出来上了车,周越对肖楠建议说,去喝咖啡吧,我知道有一家咖啡馆的卡布其诺很正宗。肖楠对周越摇摇头,周越问,怎么了,晚上还有事情啊?然后看看手表,还不到八点,你不会这么早就睡觉的吧?肖楠说不是的,我平时晚上不喝咖啡的。周越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人有点崇洋媚外,那我们去喝茶。肖楠说我发现你这个人挺爱自我批评的,我倒没太大关系,我就是怕喝了咖啡晚上睡不着觉。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周越一看,是王刚。王刚故意压低了声音假装神秘的问,吃着呐?周越说,吃完了,准备去喝咖啡,怎么样,你们俩来不来啊?王刚说,我们来干什么,你不怕碍你们事么?喝什么咖啡啊,耽误功夫,直接去卡拉OK喝酒不就完了么,呆会借点酒劲好拉拉手什么的。周越赶忙截断王刚下流的发挥,得得得,要来就赶快来,不来就少瞎打听。王刚嘿嘿地奸笑着,哦,我忘了,周总是在正经地谈恋爱,以前看惯了你的奸情,这一时半会还真有点磨不过圈子来。周越当着肖楠的面不好破口大骂,只好义正词严地说,王总,严肃点,这可是外交场合。王刚说,好吧,放你一马,别忘了学院派的五条战术原则,心里默记几遍,等会活学活用。周越绷不住笑了出来。肖楠奇怪地看了看周越,周越说,是媒婆的丈夫王刚,挺关心我们的,生怕我欺负你。
周越有一年回北京,北京那些人模狗样的同学故友打着给他接风的幌子可着劲地腐败。周越发现运气好的人换了老婆,运气更好的人索性不找固定的老婆。周越看着这些青年才俊们身边的女人走马灯似的换,眼花缭乱。其间大家谈到情人的问题,经过多年的摸索和总结,在对于情人这个问题的看法上业界已经出现了两大流派:学院派和野鸡派。所谓学院派,就是主要结交各大院校的女孩或者各式良家妇女,而野鸡派就是走歌厅小姐和桑拿路线。北京是一个盛产思想家和理论家的城市,当这种现象成为他们生活中一个重要内容的时候,他们就迅速在理论上进行了总结和提升,摸出了一般规律,记得学院派被归纳为“三个原则,五大步骤”,所谓三个原则就是“无条件,不纠缠,没后果”,所谓五大步骤就是“第一步,幽默唤起好感;第二步,宏观把握人生;第三步,痛述革命家事;第四步,单刀直取目标;第五步,及时组织撤退。”此理论概括堪称心血凝结,百试百灵,放之四海皆准。而野鸡派的理论基础几乎全盘套用改造了市场经济的一些基础原则“在确保安全卫生的前提下,积极倡导平价、有偿、诚实、信用。”铿锵有力,朗朗上口。学院派的攻击野鸡派的档次低,而野鸡派的则攻击学院派的道德沦丧。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周越最终认为还是野鸡派更适合中国国情,毕竟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阶段。西人在这个问题上有一些健康的,可供借鉴的态度,有很多国家在给残疾人发放的救济金里,甚至会包含一些招妓女的钱,这也是一种人性上的关怀。一些来自贫困地区的女人不惜牺牲尊严通过诚实劳动换取一些生活生产资料,这算不上什么罪过,顺便她们的行为也拉动了内需和促进了货币资源的重新配置,即便是有罪过,那她们也是受害者。什么叫档次低,画《西斯廷圣母》的拉斐尔的档次够高了吧,他笔下很多圣母的原形就是和他上过床的妓女,还有那个为了妓女而割掉自己耳朵的梵高,和平鸽的作者毕加索,写《老人与海》的海明威生活作风都不好,陀思妥耶夫斯基不也是从妓女那获取了灵感吗。周越回来与王刚共同探讨此收获,王刚也有豁然开朗之感,先是感叹说,没有正确的理论指导看来还真是不行,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啊。后来王刚也提出质疑,学院派的提法有待商榷,这个女人一旦动了感情的话,无条件不纠缠没后果的美好设想恐怕就要泡汤,可没感情的女人和妓女又有什么区别呢?看来又是一个二律背反的命题。周越戏称,马克思主义理论到中国后还有一个发展和再认识的过程呢,真理,就是要在实践中不断被升华。不过王刚显然不太同意周越对于妓女的态度,王刚说,妓女吗,还是脏,农村就是再苦,也没苦到一定要卖身的地步,说到底,还是自己贱。周越本来想说,你也是从农村来的,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但怕这话太刺激王刚,就没说出口。今天在这个场合王刚突然说起学院派的事情,周越还是忍不住笑了。
周越忽然想到在江边有一个小酒吧,是临江的房子,风景不错,而且不闹,去那里的以情侣居多,周越很久以前去过一次,感觉还可以,他想今天不妨带肖楠去坐坐。
酒吧的人居然很多,这个点其他的酒吧应该还没什么人,在座的男人大都正襟危坐女的衣着严实,一看就是是好人扎堆的地方,一个服务员把他们领到一个沿江的位置上坐下。
一瓶啤酒,一杯绿茶,一包哈立克,还有一个精致的,漂在水中的小蜡烛。墙上有一小幅金属画,一个只有线条的身姿妙曼的女孩跪在那里抚着一头长发。音乐舒服的让人神驰,用吉他演奏的,苏格兰民歌《绿袖子》。
肖楠低着头啜饮着绿茶。周越发现自己似乎找不到状态,肖楠既不热情也不羞涩,既不好奇也不封闭,周越不知道她是出于本性还是出于一种修饰过的坦然,总之,和周越以往交往过的女孩不同,这反倒让他感到压抑。就像这么一个晚上,空气中弥漫的全是优美的音乐和纯朴爱情,但这一切仿佛都如同旁边寂静的江水一样,只在岸上轻轻一扑就退去了。周越和肖楠这样静静地坐着,周越喝了一口酒,突然就觉得一缕惆怅袭来。
周越问肖楠,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肖楠说,在听音乐呢,很久没听吉他曲了,这儿你经常来么?周越老老实实地交代,只来过一次,一年多时间了吧,以前生意好像没这么好。肖楠转过头四下看看,说,这个地方好像不适合谈生意吧。谈生意?周越说,来这的人都是谈恋爱的。肖楠并不看周越,只是淡淡地一笑。周越说,我发现你好像并不爱说话啊,每次和你说话都感觉像是在挤牙膏,挤一点吐一点。肖楠有些不好意思地捋捋头发说,是吗?我觉得还好啊,可能是在医院里和病人说的太多的原因吧。周越夸她,我想你肯定是个好医生,医生这个职业和牧师一样,好的牧师就要没完没了的听人忏悔,好的医生也要善于倾听,我发现现在中国的医生医德差的要命,从前我在北京陪我妈上医院,你刚开口说话他就已经把药方给你开好了,简直是草菅人命。不过你们拿刀的医生肯定不一样,给人开肠破肚怎么着也需要点手艺吧,庖丁解牛还得了解牛的结构呢,哎,你现在看人是不是可以直接掠过表皮看到五脏六腑呢?肖楠笑了说,哪有那么夸张啊,又不是X光。周越说,这我就放心了,否则万一肚子里有什么坏主意都让你看到了那就太可怕了。
肖楠光顾着低着头笑。周越问,当医生是不是很辛苦啊?肖楠想了想,我觉得还好。周越又问,你们天天接触生老病死的,会不会对人生非常悟彻,大彻大悟,觉得人生无常,白驹过隙。肖楠说,医院里没你想的那么悲惨,其实做医生有一点非常好,你对病人好一些,她们真的很记得你,我们科有个老专家,每年生日都能收到很多鲜花,我们可以摆满办公室了。是啊,周越赞同着说,人生病就像落难,你们就是那些在别人落难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的人,这种恩典,别人自然记得。有人给你送花么?肖楠摇摇头,我们还太嫩了,帮不了人家什么忙。周越说,从今年开始我给你送。肖楠看着周越,眼睛里亮亮晶晶的。
周越展来话题和肖楠海聊着,渐渐地,周越可以看到肖楠持久的笑容,他们的目光也不象刚开始那样闪错和飘忽,在周越说话的时候,肖楠微微张着嘴巴,一丝笑意早早就在嘴角挂着,眼睛忽闪忽闪的,偶尔用手把滑落在额头上的头发掠上去,有的时候肖楠用双手捧住茶杯,身体前倾靠在桌子上,仿佛在品味,又好像在回忆。周越也发现了肖楠相貌上的缺陷,她的额头有些窄,下排牙齿不是特别的整齐,但周越发现这些缺点并没有给肖楠减分,相反地,周越觉得肖楠更加亲切了。
心理学家分析说,人和人的交往往往是从寻找对方的优点开始的,如果这种分析站的住脚的话,一见钟情实际上是源于习惯上的悲剧,但可能也不尽然,譬如说周越上次吃饭的时候看到林子茵的时候,他很快就发现了林子茵的不可爱,她的笑容不是娘胎里原装的,对于权势的媚态倒是几千年来始终未变的传统,这些让她的姣好的面孔失去了可爱,倒是她喝醉的时候稍微来的自然点,还有那些温热的泪水。不过可能也不对,自己对林子茵这类交际场的女孩一开始就没有兴趣,没有兴趣自然不会被林子茵的漂亮蒙蔽。但好像也不全面,会不会因为林子茵是厉海潮带来的,自己把在心底里对厉海潮的蔑视匀了点给林子茵呢?周越不是心理学家,所以想着想着脑子就乱了。这时肖楠正用眼睛好奇地看着周越,周越从楞神中走出来,笑了笑问,咱们说到哪儿了?
时间就这样到了九点钟,他们两个的谈话也像一辆快到站的火车,早早就减了速。周越抬起手腕看了看,呦,快九点了,肖大夫该回宫了吧。肖楠也看了看表,对周越笑了。
这次周越一直把肖楠送到了小区里她们住处的楼下。肖楠下车前周越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呢?肖楠这时候已经道了谢说完了再见,推开门正准备下车,周越这一问让她停顿了下来,她回过头来看了看周越,咬了咬下嘴唇说,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啊。周越说,我倒是总想给你打电话,可是老是找不到你啊。肖楠笑这说,你诬蔑我,我一直在医院的。周越觉得这诬蔑一词用的好,透着亲切,心里听着舒坦,满脸的笑都堆不下了,说,那好吧,我以后晚上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给你打电话,下次去吃不辣的川菜。
周越开着车出去的时候,想起了肖楠经常爱咬下嘴唇的习惯,不由自主地也咬起了嘴唇。他用手把头顶的后视镜扳过来,在忽明忽暗地光线中,镜中中出现了一个精神抖擞的、咬着下唇的小眼睛男人。周越被自己的模样给逗乐了。
肖楠打开门进了房间,同住的小杨年休假,和男朋友去青岛旅游去了。肖楠随手反锁了门,一边往自己的房间里面走,一边打开了沿途的所有的灯光,她喜欢家里亮堂一点。换好了睡衣洗漱完毕,肖楠回到自己那个虽然小但又是很温馨的小房间里。现在的灯光总是太白太刺眼,肖楠还是喜欢老式灯泡发出的那种昏黄色的,柔和的光亮,这种光亮从床头的小台灯里发散出来,是白沙布做的灯罩。那是肖楠关于夜晚最生动的记忆之一了。
她从小跟着奶奶一起住,因为爸爸的工作很忙。爸爸在文化部门工作,每天都忙于各种各样的演出。而妈妈身体不好,奶奶说妈妈人长的可秀气了,就像画在纸上的美人一样,唇白齿红的,可惜就是身体一直不好。生她的时候妊娠反应大的要命,女人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奶奶天天烧香磕头,总算是母女平安。可在肖楠四岁的时候,她妈妈还是去了。那时候她奶奶已经六十多岁,但身体硬朗,肖楠的爸爸是她的三儿子,肖楠在她的孙族里也要排到六七名以后,但只有肖楠是她一手带大的。肖楠的小名叫做盈儿,这个是她那个一生被才情和忧病所扰的妈妈给起的,名字大概取意于汉末民间流传下来的这首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摸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但这个乳名始终没有被叫开,因为奶奶一直叫她囡囡,他们那里把所有的刚出生的小毛头都叫亲昵地称做囡囡。等到她要上学的时候,已经另有家室的爸爸来商量给她起学名的事情,奶奶说,就叫肖囡。奶奶虽然不识字,但她一直是家族的主星骨,即便是肖楠爷爷在世的时候也一样。肖楠的爸爸从小就很畏惧她,尤其是肖楠妈妈去世后,他的再婚夫人让她很不满意,尽管她并不干涉儿子的事情,但肖楠的爸爸更怕她了。肖楠的爸爸是两头怕,既怕老娘又怕新夫人,偶尔避着新夫人到老娘这来看看女儿,也是屁股沾到了板凳就走。他原来已经给囡囡起好了名字,看到老娘这么说,也不敢违拗,只是在临报名的时候,忽然想到与囡同音的有一个楠字,楠木木香干直可作栋梁之用,女儿取这个名字倒也不坏,老娘不识字,她哪里分的清这楠与囡的区别。这个名字,是肖楠爸爸给她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奶奶对儿子严厉,但对肖楠却宠的要命,她常对别人说,我哪里是养孙女,就像又养了一个小女儿。其实根本也不像母女,倒更像姐妹,肖楠平时跟奶奶没大没小的疯,奶奶也是变着法逗这个苦命的孙女开心。一到周末假期,一屋子的孩子,所以虽然身边没有父母,肖楠从小也并不觉得寂寞。肖楠刚上学的时候,奶奶也得了一场大病,险些没撑住,危重期间她指着肖楠对守在床边的一群儿女说,我死了之后,谁要是让囡囡受一点罪,我到阴曹地府里了魂也不能散。可她老人家竟然神奇般的闯过来了,她总爱拉着肖楠的小辫子说,阎王老爷不要我,说你爷爷过的好好的,让我看着我们小囡囡嫁个好人家再去。
肖楠读大三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奶奶来看她,给她一个桔子,然后又把她抱在怀里搂着,叫她,囡囡,囡囡。肖楠一下从梦中醒来,心慌的厉害。第二天中午,爸爸电话打到学校里,叫她赶快回家,说是奶奶病了。等肖楠赶到家里,灵堂已经搭好了,就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奶奶就过世了。肖楠在床上昏睡了两天,一言不发,滴水未进,叔伯姑姑和她爸爸心疼害怕的不行,直到奶奶要入殓了,肖楠才回转过来放声大哭。肖楠随之大病一场。
大学毕业后,肖楠不想回家乡的医院,她觉得那个地方空荡荡的,空旷的让她难受,奶奶不在了,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床头有她和奶奶的一张合影,是在她们住的小院子里,她搂着奶奶,脸贴着脸,记得拍完照片了奶奶说,我要把这张照片带给你爷爷看。这是奶奶生前和她最后一张合影,每天睡觉前,她都看的到奶奶。关上灯,夜色温柔,有遥远的秋虫呢喃,肖楠很快就睡着了。
吴文昌刚从成都开完一个半旅游半休假的会议回来,带了点四川的名特小吃给大家,周越不爱吃零食,只抽他带来的骄子,于是招呼其他几个副总来他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