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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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又聊了一会，周越办公室里开始有人进进出出，林子茵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自己下午还要做节目，就起身告辞。她拎起包来说，本来应该罚你送我上班的，看你还挺忙的，这次就算了，但你要把我送到电梯口。周越说，那当然没问题。边说边开门给林子茵引路。在电梯间等候的时候，林子茵突然说，元旦白天你有什么安排吗？周越问，有什么事情么？林子茵说，你先说有没有时间啊？周越挠挠头，我现在可说不准，我们过节的时候应酬挺多的，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冒出来，你又有什么任务派给我？林子茵卖关子说，你自己又没有时间我告诉你有什么用呢？周越说，说来听听也不要紧吧？林子茵摇头，我不说，你元旦有空的话我才告诉你。俩人就这样扯着皮的时候，电梯到了，林子茵进电梯转过身来着力地看了一眼周越说，想好了打电话给我。周越猜测着，准没什么好事情，估计又是什么无聊的聚会，不去也罢，幸亏电梯来的及时，否则以自己这张薄脸皮，免不得又作了林子茵的壮丁。
刚才刘馨到办公室来找周越，看到有客人在就走了，送走林子茵后，周越直接来到刘馨的办公室。这两天就数刘馨忙碌了，每年的年底都是刘馨工作热情最高涨的时候，过去年底公司送礼，去几个大型超市直接买一些不同面值的购物卡，即方便送礼又方便做帐，现在这种事情市里面抓的很紧，各大商场超市都不敢发售这种购物卡，这使得周越他们在年末的外交工作变的很不方便。请客吃饭一则太累，二则这些真正的权重单位也没有这个闲暇，直接送钱那是贿赂，弄不好是要犯错误的，送东西又是众口难调，买什么合适呢？后来刘馨搞出来了一个很复杂的送礼方案，她把要送礼的客户单位分成若干类型，然后针对不同的人群送不同的礼物，这个事情很烦琐，周越听着头就疼。亏得女人天生就对这种复杂的购物有兴趣。不过刘馨的提议中也有一些比较有新意的东西，那就是她提出去采办一些价格不菲的俱乐部健身卡和美容卡送给一些体面而重要的客户，这不正好迎合了时下风行的一句广告语吗——送礼送健康。周越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送礼的事情原不适合在办公会上进入会议纪录，但周越深知这种事情是最最隐讳不得的，于是把几个副总招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大家通了通气，让大家把需要搞客情的名单报上来，由刘馨统一采办。吴文昌作出一副清高状，说自己主要负责内务，没什么人要送，孙刚和石彬也都情绪恹恹，这和刘馨高涨的热情形成了很大的落差。当刘馨提到礼品中还有价值三四千元的健身俱乐部的会员卡的时候，石彬嘴快，说我认识一个开俱乐部的朋友，如果团体购卡的话，起码可以打六折，而且开价也便宜的多。大家看刘馨，或许是大家有点多心——刘馨显得有点激动——她说你介绍的那是什么档次的地方，要图便宜的话还有更便宜的，你们送的出手么？再说这个地方也可以打折的，要看我们定多少数量，不信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买啊……石彬没等刘馨说完连忙笑着对她拱手说，刘大姐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口提个建议。
吴文昌说刘总这个卡还是很有新意的，但价格是个很大的学问，送的轻了，别人没感觉，送的重了，别人会紧张，我觉得还是控制在一千元左右比较合适。刘馨又沉不住气了，既然你们这么有经验，我看还是你们去办得了，我是黔驴技穷了。
周越对刘馨说，你别着急吗，让大家把意见说完，送礼是个大学问，送的不好真是要适得其反的。周越又问孙刚，你的意见呢？孙刚说礼物年年送，大家都在送，我们没法免俗，不过现在送礼也的确是一件难事，我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所以也没有什么建设性意见。周越看看大家对此并没有兴趣深入地讨论，就总结说，往年送购物券是比较方便的事情，现在不让送了，所以这件事情有点挠头，刘总的建议我支持，吴总意见也应该重视，如果这件事情不难，也没有必要大家坐下来讨论。先说要不要送的问题，我想这点上大家的意见应该是统一的，分歧可能主要还集中在送什么，金额怎么来把握，刘总是个女同志，心比较细，她在这个方面考虑的应该比我们周全一些。谈到金额的问题，三四千块前算不算多，单从数额上来看是不小，但现在吃一顿鲍鱼多少钱，蒸一次桑拿唱一次卡拉OK什么价格，不比买一张健身卡花的少吧？在那些方面花那么多钱，其效果可能还不如送这么一张健身卡。美容卡送我们的女客户和夫人们，效果应该也很好，所以刘总一提出来我就觉得这个思路蛮不错的。我们的小金库里还有点压箱底的钱，平时也用不太着，出帐没什么大问题。但我们也不能盲目大方，也要分三六九等，所以希望大家斟酌名单时也要慎重考虑好。另外，我还有一个建议，在座的诸位每人也发一张，我们别光顾照顾别人的健康了，也要关心关心自己的健康。
石彬第一个先叫了起来，坚决拥护。其他几个人都跟着笑了，气氛一下松弛了下来。刘馨恢复了和颜悦色，高风亮节地说，我要不要无所谓，每天都忙的要死，哪有福气去健身啊。周越说，都别推辞，自己不要可以去送人，我是想要一张的，大家看到周越的这个态度，都愉快地接受了。
周越走进刘馨的办公室时，她正在对着一堆礼品发愣。见到周越进来，刘馨嘘了一口气说，累死了。周越问，全都置办好了？刘馨点了点头，然后从办公桌上拿起了一张清单给周越。周越接过来看了一下，嘱咐刘馨，叫他们几个来领去，可以开始送了。你回头整理一下，凡能从公司帐上走的一律入公司帐，不能出帐的走小金库，作个简单的凭证，标明总金额，不要分列详细的清单，你和小秦是经手人，然后我签字。周越看到刘馨很疲劳的样子，笑着问她，这么累啊，我以为女人购物的时候不会累呢？刘馨斜着眼睛说，你自己倒去试试，就我们两个女人，拎了这么大一堆东西，就是一个大男人也要累的受不了的。小秦这个死丫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丢了魂似的，一点主意也想不出来，全靠我一个人了。我就这样累死累活的，也未必能讨了那帮人的好。周越看她如此，只好笑着说，辛苦辛苦，我充分理解。
回到办公室没多长时间，小秦拿了单子来让周越签字。周越看她脸色灰的吓人，吃了一惊，关切地问她，怎么搞的，小秦，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小秦摇摇头，异常虚弱地说，我没什么。周越把她交来的单据扣在桌子上说，不对，肯定有什么事情，给我说说看，说不定我可以帮上你的忙的。周越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了一会，小秦紧抿的嘴唇有了一丝颤动，眼泪像伶俐的小兔子一样从睫毛里翻滚了出来。
周越抽了几张面巾纸递给小秦，然后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让小秦坐了下来，转身又去倒了杯水给小秦。小秦用纸巾吸干了泪痕，还是低头不语。周越非常奇怪，以前从来没见小秦这么失控过。小秦刚到公司的时候整天都是笑吟吟的，非常喜庆。按理说一般长的好看一点的女孩，眼角都是往上吊的，笑容更是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所以周越每次一看到小秦总感到心情很好。有时候周越会忍不住问她，干吗这么高兴啊，小秦会反问他，高兴一些不好么？周越说，高兴当然好了，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所有高兴的事情都让你遇到了，而我总遇到不愉快的事情。小秦的回答很有禅意，她说，只有你心情愉快了，你才可以遇到愉快的事情。这样阳光的女孩，你没有办法不喜欢她。
小秦以前是有个男朋友的，周越见到过一次，小伙子气宇轩昂有型有款，俩人在一起的样子非常般配。那次周越去机场接人，非常偶然地看到小秦和那个男孩手挽着手，周越没惊动他们。上班的时候周越用话套小秦，小秦初还抵赖，后来周越点破她，她这才红了脸交代了一些情况，是她的大学同学，在上海工作，就这些，多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小秦做人非常有分寸，从不仗着自己秘书的身份放旷，自己的事情也不张扬，所以大家都不是很清楚她男朋友的事，经常有热心的大姐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小秦一概笑着婉拒。后来一次，周越随口问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啊？小秦竟大方的说，我把他给丢了，周越以为她在开玩笑，谁知道她正色的说，真丢了。竟然没有丝毫的难过。周越夸小秦，你心里真存的住事情，你在国悦，真是屈才了。
小秦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小秦慢慢平静下来，周越问，怎么了小秦，遇到什么事情了？小秦迟疑了良久，似乎有很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小秦断断续续地说，周总，我是一直想找你帮帮我，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周越真诚地说，没关系的小秦，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吧。小秦显然在下决心，她顿了一下说，你知道吗？厉海潮可能出事了。周越心里一凛，厉海潮？哪个厉海潮？小秦说，就是国悦房地产的。
假如事情只存在一百种可能，那么周越所听到的就是第一百零一种，这个结论既不在逻辑之内，又不在情理之中。太过意外的事情有时就是一场灾难，周越仿佛被人当头棒喝，心脏随之停了一跳。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对于周越的震惊，小秦并不意外，但事已至此，她只好把事情说了个透。前段日子她和厉海潮在一起的时候，厉海潮就惶惶不安的，说最近纪委在找他麻烦，他虽然紧张，但在小秦的面前还是表现出了几分自信，他说，他们想搞倒我没那么容易。小秦问他，你真的没作什么违法的事情吧？厉海潮说，当然没有，主要是有人嫉妒我，这是权力之争引起的。后来厉海潮告诉小秦，最近不要主动和他联系，有什么事情他会给她打电话的。可是随后几天，一直都没有厉海潮的消息，她前天沉不住气给厉海潮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一直没人接，后来她忍不住又打厉海潮的手机，这次他倒是接了，但还没等林子茵开口，厉海潮先说起来，对不起，忘了给你打电话了，这两天太忙，你要换房子的事情等过几天再说好么？小秦不知该如何应对，厉海潮突然又说，替我向你们周总问好啊，说完便挂了。小秦立刻就有了一种不详的预兆，昨天开始她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厉海潮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周越对小秦刚才所说的毫无反应，只是顺着自己的思维问，你知道厉海潮是有家室的人么？小秦说，我知道，可是他和他老婆分居了两年了。周越无法掩饰他此刻极为复杂的情绪，机械而僵硬地点烟，猛吸了几口，烟蒂热的烫手，他随手在烟灰缸里把多半根烟掐灭，这才满是责备地说，你怎么会……多长时间了？小秦说，那次我阿姨要买房子，是你帮我打的电话，我陪我阿姨去的，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和他接触的，一年多了。周越忽然恼怒而大声地说，厉海潮的年纪可以做你的叔叔了吧？！
小秦出去后很长时间里，周越的脑子都是乱的，心里非常的沮丧，仿佛是失手打碎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物件。 周越以前偶尔会会觉得小秦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女朋友的人选，只可惜自己比小秦大了七八岁，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小秦有男朋友，自己又是她的领导，所以在他们之间就有了一种天然的堑沟。或许小秦对自己也不无好感，周越并不迟钝。但是，周越身上有一种古时君子的习气，在女人方面尤其如此，有些固执的原则，所以这种隐约的好感始终没有机会进一步孵化，有时候周越也很满足于这种感受，被人爱和被人尊重，都同样有很大的诱惑力。当然，这些都是周越心中最隐秘的想法，像是蛰伏冰川下面暗河，神秘而又寂静。
周越最终还是答应了小秦。周越先打电话到反贪局一个朋友那打听，一个多小时后，对方回话说，反贪局没有介入这件事情，可能还在纪委，让周越去纪委打听一下。周越这时候想起了在北京开会的王刚，他在上层的关系广，于是给王刚拨通了电话。
王刚得知了这个消息，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样，被我言中了吧，厉海潮出事是迟早的事情，你跟他没什么瓜葛吧？周越说，当然没有。王刚说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这种人不值得帮他。周越说，我也没有帮他的意思，我只是受人之托，帮忙打听点情况。王刚问，谁托你啊？周越犹豫了一下说，我们公司的小秦，你可能想不到，她竟然是厉海潮的情人。什么？！王刚仿佛是一口气没有接上来，你说是你原来的秘书小秦，这怎么可能？！周越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敢相信，可这是小秦亲口告诉我的。憋了半天，王刚忍不住骂起来说，我操，这个世界上，看来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王刚很快证实了小秦的猜测，厉海潮已经被双规了，可能问题不会太小，但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王刚告诫周越，这件事情你别插手，你管不了，劝劝小秦，叫她死心吧，厉海潮这种人，不值得她付出什么。
晚上，周越给小秦打了个电话，把情况给她说了一下。小秦在电话那头手足无措地哭了起来，她央求周越，我该怎么办啊？周总你会帮助厉海潮的是么？周越不想欺骗她，但在这种时候也不忍心再刺痛她。他对小秦说，现在这个阶段我们都很难介入去帮他，如果他是受人诬陷的话，那么他很快就可以恢复自由，如果他真是有经济问题的话，恐怕他也难逃其咎了，如果到时你真要帮他的话，就帮他请个好律师吧。小秦忽然说，厉海潮说过他不会有事情的，他说如果他有事情很多的领导都会被牵连。周越禁不住在心底里冷笑了，是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小秦，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这些领导会来救他的，他们肯定比你还着急。小秦不说话了。
犹豫了一下，周越还是问小秦，厉海潮真的对你这么重要么？小秦不语，她低低地说，别逼我回答好么？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抑了一下情绪，对小秦说，对不起，我没有权力问这么多，但我也不想隐瞒自己的观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妹妹看，我知道了你和厉海潮的事情之后，感觉非常失望，虽然我并不觉得年龄和婚姻状况是不可逾越的界限，但我还是觉得你们在一起并不合适。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甚至有些伤心。我只希望你能赶快走出这种状态，你应该有更好、更快乐、更阳光的生活。
小秦良久说不出话。
第九章 文 / 方平
下雪了。天看不透的厚重，仿佛饱含着一种宗教意味上的隐喻，神秘而又安详。雪花虽然不大，但轻盈地让人惊喜，纷纷扬扬地满世界飞舞。这是入冬来的第一场雪，晚上就是圣诞夜，这位两千年前诞生在马厩里的伟大的先知，给这个世界上的芸芸众生带来了灵魂上最终的宽慰和欣喜，今晚将有超过二十亿以上的人口共同庆祝这个美好的日子。这是一个越来越不安宁的世界，人们所自诩的文明并没有减少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