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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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社和中央电台的记者准备适时地发内参。不过,他们这样做可能反而会帮助厉海潮。
周越问,为什么?王刚说,什么是讲政治?讲政治就是讲大局,什么是大局?稳定就是大局。这些人不知道我们的纪委和检察机关也是有纪律的,该查的他们会一查到底,不该查的,他们会周全地保护和回避,一心想置厉海潮死地,或许反倒帮了他,也要看厉海潮的造化,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厉海潮想全身而退恐怕也不容易。
周越说,没想到这里面的弯弯绕还这么多。王刚说,说多它多,说少又很少,无非钱权二字,不过凭我的判断,事情大不了。还记得以前我们讨论过的一幅佛家的对联么:世上法,法无常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尤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什么叫规则,没有规则就是最大的规则,所以什么时候都不要兴风作浪,没有什么想当然的事情,不了了之往往是这些所谓重大事件的最终结局。周越反对地说,这种话从你这种未来的官僚嘴里说出来太可怕了,你说我们这个国家将来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王刚似乎来了精神,他侧身看着周越说,你这种想法反应了你主观唯心主义的狭隘世界观。你和我在大学里都是经历过运动的人,我们那个时候热血不可谓不沸腾吧,希望一夜之间实现民主,可后来前苏联和东欧的十几年的历史让我们学会了什么?我们差一点就迫使这个国家选择了一条经济崩溃国家分裂的道路,要牺牲几代人的稳定和幸福,谁有权力这样做?因此我现在是社会变革的改良派。我喜欢伏尼契的比喻,革命者就像马身上的牛虻,他的作用就是要不断地刺激这个社会向前发展,厉海潮事件重要意义的是他的威慑作用和劝诫作用,而不是把谁置于死地。
也许政治真是一针麻醉剂,周越发现王刚一说这些就会变得很兴奋,莫非真是像老人家所说的那样,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周越对王刚的这番宏论不能不表示钦佩,他腾出手来拍了拍王刚的肩膀说,好好做你的官,多生几个儿子,没事写点家书什么的,你以后跟曾文正公有一拼。王刚似乎走出了病怏怏的状态,脸上有了红光。
晚上,王刚、芸芸和周越提着水果,手捧着鲜花来到了仁和医院的高级病区,肖楠正在护士台那等着他们,她今天晚上不值班,是特地来陪他们三个的。芸芸一看到肖楠就上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俩人像一对久别重逢的亲姐妹一样。肖楠说,刚走了一批人,现在里面没客人了,你们去吧。芸芸拉着肖楠的手笑着对周越说,医院有我们的人,老陈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们的视线了。大家一面笑一面往高级病房走,到了门口的时候肖楠说,你们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芸芸不肯松手,说,一块进去吧,不要紧的,我顺便也给你们介绍介绍,以后周越要是欺负你的话,你就告诉他领导。肖楠有些迟疑地看着周越,周越也说,没事,一块去吧,我们领导没架子,挺平易近人的。
这是一个套房,外面的会客厅里摆满了水果篮和鲜花,国悦集团的陈仲年总裁这个时候正平躺在里间的病床上,看到他们进来了,忙叫在一边陪护的夫人扶他坐起来,几个人忙疾走几步请陈总不要动。芸芸埋怨地说,陈叔叔真是见外,生了病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要不是周越告诉我们,我们还不知道呢。老陈还是在夫人的帮助下执意地坐了起来,他笑呵呵地说,你看这个丫头,说话就是中听,莫市长真是好福气啊,生了一个这么孝顺的女儿。这时他看到肖楠有些面生,问芸芸,这位是……芸芸给老陈介绍说,这位是仁和医院住院部的肖楠医生,是您现在的临时领导,另外,芸芸卖了一个关子,他还是我们这里一个人的女朋友。噢?机警的老陈把眼光锁定周越,问,这是怎么回事周总经理,女朋友在医院里也不给我说一声,怕我走后门是么?周越的脸窘迫的红,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陈夫人出来解了围,我说这个姑娘怎么看着这么脸熟,我在走廊里遇到过你呀。肖楠此刻的窘迫不比周越少,但好在这里是医院,算是她的主场,所以她大方地对陈夫人笑了笑说,我也见过您的。
老陈慨叹地说,年轻人真好,不像我这个老头子,身体的部件都老化的不中用了,快要进历史的博物馆了。芸芸你爸爸身体还好吧?芸芸说,他身体还可以,就是年底了人比较忙,整天看不到人影。您还说呢,他也埋怨您生病了不通知他,老催着我来看您,这不是王刚去北京出差下午才回来么,否则我早就来了,我爸爸说等过两天他空一点了再过来看您。老陈摆摆手说,那可不敢当,请你务必挡驾,有你们来看我这糟老头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你告诉你爸爸,我就是有点椎间盘突出,老毛病了,躺几天就好,等身体恢复了我去找他汇报工作。
周越看着老陈坐在床上谈笑风生的样子,想起下午王刚给他讲的话,心中不由得暗自揣测,难道老陈真是托病回避厉海潮的事情么?或许王刚的判断是对的,本来肖楠说老陈平时都是在床上趴着的,而且椎间盘的病人好像一般不宜坐着的,老陈这不坐的挺好的么?老陈仿佛是看透了周越的疑问,这个时候慢慢从床上移下双腿站了起来,对大家解释说,这个病不能久坐,还是站着舒服,刚来的时候站也不行,只有趴着,别提多狼狈了,托肖医生她们医院的福,恢复的还挺快。这下我就更放心了,既然肖医生是我们周总经理的女朋友,这说明咱们在医院也有娘家人了,嗯,好。
老陈如此周至幽默,气氛没有不融洽的道理。一会他们移师到外间的客厅里,大家坐着,老陈手卡着腰一边慢慢活动一边和他们轻松地家长里短的聊了起来。
还是王刚先说起了厉海潮的事情。老陈不动声色地问,外面有什么传说么?王刚说我这几天一直在北京,消息不畅,就是听说厉海潮嘴巴很紧,态度也强硬。老陈又转过来问周越,你们那边怎么样,有什么反应?周越说还好,可能下面有些议论,但也都是以讹传讹。老陈并不容周越这么敷衍,追了一句,都传了些什么讹啊?周越有些语塞,只好把最近飘荡在空气里的那些话总结了一下。老陈盯着周越问,有没有听到关于我的传说啊?周越摇摇头说,没有。
老陈嘴角浮出了一点笑意,说,是真没听到还是不想告诉我啊?没听外面传我被吓的脑溢血了?呵呵,我看有的人差点把花圈都给我准备好了。陈夫人显然很忌讳丈夫说这些话,打断他说,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老陈笑了,对大家说,你们阿姨有点封建迷信思想,怕我提死啊,花圈啊什么的,我是无神论者,不在意这个。以前毛主席教育我们,要心中没鬼,这句话听着很平常,可真正要做到却是不容易。天一黑,心中有鬼的人就要跳出来说鬼话,就要装神弄鬼,精神不是很健全的人,很容易就被他们蛊惑住。厉海潮一出事,很多人就觉得国悦不是国悦了,陈仲年也不是陈仲年了,就觉得要出大事,可实际上呢,天塌不下来,在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我们不相信党相信组织,难道还能相信这些心中有鬼的人么?
王刚和周越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觉得老陈什么也没说。而此刻似乎也不适合大声击掌叫好,所以一起点头微笑。王刚接茬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中国历朝历代的官场都跳不出这个窠臼啊。周越是老陈的属下,不好用王刚那般超脱的口气和老陈说话,只好说,我们那不会跟着捕风捉影的,这个您放心。
老陈问周越,你以前跟厉海潮的关系怎么样?周越说,泛泛之交,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剩下的就是在集团开会的时候偶尔碰碰面。老陈又问,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啊?周越想了想说,觉得他能力应该比较强吧,房产公司经营的也不错,其他的,不了解,也说不清。老陈笑了,指着周越对王刚说,我们这个周总经理城府还是挺深的嘛,不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的这种态度我是支持的,君子要隐恶扬善,这是个基本素质,厉海潮的事情,历史自有公论,我平时很讨厌那种在同事间搞妇姑婆媳,飞流短长的无聊行径,你今天的表态我是满意的,踏踏实实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比什么都强。
王刚适时添柴拨火说,周越这个人在大学里就是逍遥派,但为人古道心肠,群众基础非常好,当时不少的校园政治势力都封官许愿地争取他,他都没什么兴趣,我记得周越当时就是参加了我们系的足球队,是吧,周越?刚才是领导表扬,现在又有朋友恭维,周越鼻尖微汗,有些坐不住。王刚接着说,我上大学的时候家里很穷,我父亲又身体不好,要是仅凭我当时的经济状况,别说上大学了,连饱饭都吃不上,周越就找了个借口跟我合伙,饭菜票都是他买,我就这么噌了他四年饭。每次过年回家,周越都从家里拿一大堆东西让我带回家去给我爸爸…。。王刚说着似乎真动了感情,停顿了一下说,有时候想想,我们比起过去真该满足了。王刚的这段意外的表白让大家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坐在他旁边的芸芸不由自主地就把手放在丈夫的膝盖上,而肖楠的眼光柔和地停在了周越的脸上。
离开老陈的病房,已经九点多了,王刚刚出差回来比较累,芸芸陪着他先回去休息。周越和肖楠就在住院区的小花坛那说话。
肖楠对周越说,想不到你还挺怕你们的领导的么?周越说,不是怕,是尊重。肖楠笑,看你刚才低头害羞的样子,和你平时一点也不像。一会肖楠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给周越看,我今天去买了一个手机,好看么?周越接过来看了看说,挺好看的,你怎么想起来去买手机了?肖楠说,不好么?省得你总说找不到我。周越抵赖,我说过这种话么,号码是多少?
站了一会,觉出风有些冷,周越说我送你回家吧。肖楠说我今天住在值班室,晚上替一个同事顶顶班,你先回去吧。俩人说着就往停车场走,分手的时候周越突然有一种局促,他拉开车门看着肖楠,肖楠手抓着背包的带子低了头,周越启动汽车的时候发现,手心里竟意外地有了汗。
周雯从日本回到北京之后,马不停蹄地就飞了过来。在候机厅里周越看到了打扮的很另类的周雯,一幅巨大的蛤蟆眼睛几乎遮住了半边脸,枯黄色的头发好像是野火劫后的山林,身上披了一块不知道从谁家顺来的床单,说是阿拉伯人吧,发型有点像古巴的,反正怎么看都不像中国人。周越辨认了半天,觉得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认这个女孩当妹妹还是需要一定勇气的。
看到了周越,周雯高兴地推着行李朝他跑了过来,眼睛直往他身后瞄,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啊,我嫂子呢?周越用手迎着周雯的脑门打了一下,怎么打扮成这样了,不怕影响市容啊,这么大了还这么诈诈唬唬的,谁是你嫂子啊,你哪来的嫂子。周雯把行李车交到周越的手里,嘻嘻哈哈地搂着周越的肩膀,好了亲爱的哥哥,我一年365天有300天要穿套裙,你就让我穿点好看的衣服好不好。周越说那你也不能乱穿啊,你看你穿的这叫什么,把谁家的床单给披来了,还有这眼镜,这不是电焊工干活时候戴的么?周雯扯了扯身上的大披风说,你别露怯了哥哥,这是Hans从法国给我买来的,地道的法国货,阿玛尼尼听说过么?
周越说少给我说外国名字,好端端的一个中国小伙子叫什么焊丝,你一叫我又想起来天鹅湖里那个癞蛤蟆了,他的中国名字不是也很好听么,国胜,就是翻译成英文发音也好记啊――狗剩,多好养活啊,下次记得给他改了。周雯气的对周越一通拳打脚踢这才罢了。
洗完澡,周雯穿着周越宽大的棉睡衣整理行李,她从日本带来了一大堆东西,王刚、芸芸、嘟嘟还有肖楠每人都有,周越的礼物是一个可以水洗的自动剃须刀以及一根登喜路的皮带。周越拿着东西仔细地端详着,周雯说你干吗?看的这么认真。周越说,我怕你拐了个圈买了一堆内销转出口的东西回来,你看这个剃须刀就很有嫌疑,像是苏州产的,皮带怎么看怎么像温州地摊上的。去年有人从英国给我买了一双CLARK,等穿上了才看到鞋里面有一行小字MADE IN CHINA,你说多冤啊,跑了几万公里路给英帝国主义交了道税,说不定还是是我们公司帮着出口的呢。周雯笑了说,是得留意,现在到国外越来越没有出国的感觉了,全都是中国的商品,我本来想在日本买些照相机MP3什么的,结果发现清一水的中国货,不过这些资生堂的东西肯定是日本产的,国内还没琢磨好配方呢。
到底是妹妹,整完东西又帮周越收拾房间,周越心疼她,说这么晚了,你又坐了一天飞机,还是先休息吧,明天再收拾。周雯说不就是日本么,跟国内出差没什么区别,你看你这狗窝一样,肖楠不帮你收拾么,你们平时在哪儿约会啊?周越说,说话又没边了是不是,我跟她才认识几天,你在我这胡说八道没关系,到时候见面的时候可要淑女一点啊。
正说着,周越的手机响了,周越一接,是林子茵。林子茵着了火似的劈头就问,你在哪里啊?周越说,我在家。林子茵说,厉海潮出事了你知道么?周越说是双规的事情么,这个我听说了。林子茵说,听说了你在家还坐的住啊。周越被她莫名的逻辑弄的笑了起来,问她,我为什么坐不住啊?林子茵似乎对周越很不满,她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们国悦集团的子公司经理以上的人每个人都从他那得到了一套住房,你们俩关系那么好,难道你没有牵连?周越仰天大笑起来。
周雯闻声跑过来,问他,怎么了,怎么这样笑,受什么刺激了?周越这时候用手背擦擦眼泪,倒了口气,对周雯说,没你事,你干你的活去吧。电话那边的林子茵听到了周越和周雯的对话,警觉地问,你旁边好像有女人的声音,你到底在哪里啊?周越说我在家,我妹妹来了。林子茵说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妹妹啊?周越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呐。厉海潮出事了,你们电视台收了他的广告费,你们有没有什么牵连呢?林子茵说,我们收了钱是给他们房产公司作广告的,又不是收受贿赂,我们有什么牵连?周越说这不就得了,我跟他就是酒肉朋友,凭什么他出事我就得逃跑啊?
林子茵似乎在赌气,人家好心好意给你通风报信,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周越笑着说,要等到你通风报信,鬼子早就摸进村来了,厉海潮的事情,你是听谁说的?林子茵先还想卖关子,后来一想既然自己的消息这么闭塞,这个关子也没什么价值,自己认识的那几个人也的确叫的不响,于是说,我们是做什么的,我们是搞新闻的。周越说,搞新闻的也要把自己严格地置于党的领导下,怎么能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地散步谣言呢?电话那头的林子茵对周越嗤之以鼻,你少装正经了,我们新闻机关就是要对这种腐败现象进行揭露,这才是我们的职责。周越说这种话你去问一问你们台长去,他同意么,再说了,国悦房地产是你们的客户,你们这样搞不怕他们马上撤你们台的广告?
林子茵此刻完全忘记了给周越打电话的初衷,当然更忘记了当时拉厉海潮广告时的舍生忘死,激烈的说,什么破广告啊,不就50万么,没他们这点钱我们就过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