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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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就像黑夜被敌人摸了哨的营房那样混乱，他几乎要失去对语言的驾驭能力了。
周越却很平静，平静的近乎冷漠。万鹏在讲述的时候，周越抽烟、喝茶，或者把弄着写字台上的一把精致的裁信刀。仿佛是在听一个老式晶体管收音机里的断断续续的新闻。听完之后，他对万鹏说，你能主动把事情跟我谈清楚，说明你还是有解决问题的诚意的。但我一个人没有权力决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本来今天应该叫上孙总的。这样吧，你回去写个书面材料给我，今天怎么说的，就怎么写，写完之后交给我，你的意思不知道我是否听明白了，你是因为却不过朋友的面子，后又被骗，为了填补漏洞才这样做的。你的事情需要办公会讨论。我的建议是你这几天仍然要好好上班。什么事情在坦诚协商的前提下都有和平解决的可能。你先去吧。
听完这番话，万鹏像是中了某种诅咒，灵魂游荡着飘出了身体，就剩下了一具躯壳。这不是他想象中的结果呀，周越应该问他些问题，应该给他更多交流的机会，应该骂他，应该发火，最后，周越会原谅他，万鹏甚至都准备好，某个时候，自己也不妨痛哭流涕。然而这些焦急的思想并不能支配他的身体，他还是乖乖的起立，一言不发地僵直地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周越忽然问他，千叶志良是不是就是上次我们去日本陪我们的日本翻译吴志良？万鹏灵魂归壳说，是的，是他。周越说，他也敢这么骗人啊。万鹏回头看着周越，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周越说，我找的到他，他是我大学同学的表弟。
中国人对书面上的东西一向讳莫如深，仿佛是嘴里所说的一切都可以推翻不认帐，而写在纸上的就无法抵赖。万鹏定下神后，对周越叫他写书面材料大为恐慌和不满。他给小秦打电话把过程说了一下，他说，周总根本就没有原谅我的意思，还叫我写书面供述，我还不如一走了之呢，叫他们来打官司好了，我看他们也未必能把我怎么样！小秦在电话里不好说话，约万鹏到外面聊。
小秦说，周总这个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叫他怎么办？马上原谅你？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要警察和监狱有什么意义？小秦说这话时厉海潮在她心里闪了一闪，小秦口气变得有些严厉。你以为周总不会给你打官司啊，你不信可以试试看。全公司的人都认为你是他的嫡系，他对你也算的上知遇之恩了吧，你就准备这样报答他？！你要是有这个魄力的话也用不着来找我说什么了，我是不会帮你的。万鹏无言以对了。小秦自知口气有些强硬，口气和缓一点说，我们公司人事关系多复杂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为了你的奖金的事情，周总承受了多大压力，开办公会时拍桌子骂人，不惜得罪其他几个副总，他图你什么了？你这样做他能不寒心么？你为什么不能站在他的立场上替他考虑考虑呢？！
万鹏楞了一会，变得有些恍惚，我也是活该，破产呗，大不了破产呗。小秦看到万鹏的这副样子，也叹了口气说，周总那我可以帮你去问问情况，但我觉得我没有本事影响他。
肖楠最近一直是夜班，早上回到家里稍微的睡一会，人就休息过来了。周越给了她一张健身俱乐部了健身卡，让她有空去锻炼锻炼身体。她和同住的小杨结伴去过一次，里面环境是一流的豪华，登记之后还有专门的营养师和美容师。俱乐部里充满了大款和权贵们色衰的妻子和美艳的情妇，当然也有一些商界白领和女强人。肖楠第一次去是因为新鲜，第二次就比较勉强了，她以为这种地方多去几次或许会适应的，到了第三次，完全是因为周越告诉了她这健身卡的价值，她是因为心痛才去了。只三次，她再也不肯去了，她倒宁愿一个人去散散步，锻炼的效果是一样的。她让周越把卡给芸芸或者其他的什么人，反正她是不去了，她受不了里面的脂粉气。尤其是那次，当她的美容师给她推荐各种昂贵的美容用品的时候，她先去客气的拒绝，但旁边一个半老的徐娘讨巧地说，这套非常好，再说价格也公道，才三千多，三千多，肖楠几乎都没有办法保持得体的礼貌了，她近乎僵硬地说，我不要，脸色都变了。她的拒绝并没有让她的美容师感到尴尬，反倒在镜子中和那个贵妇相视一笑。不是有一张俱乐部的进门卡，就可以轻轻易易地进入这个贵族的阶层的，肖楠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豪华的地方。周越了解了她的理由后，哈哈大笑。夸她，你是个过日子的好姑娘，不去就不去，别生气，我回头找人去砸他们的场子。他劝肖楠，你也别和这些怨妇计较，知道有钱人什么派头么？有钱人就要会糟蹋钱，等咱有钱了，他们最贵的美容品咱们要买就买两套，一套擦脸，一套擦脚，气死她们。
小杨要结婚了，男朋友是以前开阑尾住院的一个小伙子，没钱没势的，但人很高大热情，现在开了一家小饭店，肖楠去吃过一次，生意挺不错的。要结婚了，小杨反倒有时间回宿舍来住了两天。有天晚上，肖楠已经上床睡下了，小杨回来敲开她的门，然后钻进肖楠的被窝，搂着她亲热和伤感地说话。
小杨说明天就要去拿结婚证了，心里忽然很慌。肖楠问，后悔了？小杨摇摇头，也不是后悔，就是很慌。你说，他能像现在一样一辈子对我好么？肖楠回答不了她的问题，拍拍她的脸蛋说，别想这么多了，你这么漂亮，又能干，他会对你好的。小杨看着肖楠，笑了。她搂住肖楠的脖子说，还是你最好了。你男朋友对你好么？肖楠想了一想说，他太忙，总是看不到他。小杨说，成功人士都忙，不过男人不能太出色了，否则女人太累，追求幸福和追求成功的男人不是一回事情。肖楠被小杨的哲理困惑住了。现在轮到小杨拍肖楠的脸蛋了，小杨说，你不一样，你什么事情都很淡泊，又独立，这才是女人的资本。
下午的时候，肖楠打电话给周越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要是回来的话她就去买菜 。周越说你来得及么，不是晚上还要上班么？肖楠说上班前先把饭做好啊。周越心疼她，说别做了，多累啊，我舍不得。周越说要没事去我家吧，我那碟片多，你看看碟片，休息休息。
肖楠去超市买了些家用品，又在跳蚤市场买了几件小摆设，然后去了周越那儿。几天没整理，房间就变得很乱，东一个啤酒罐西一本书，换下的衣服就堆在床边，烟灰缸拥挤的仿佛偷渡者的船舱。肖楠摇摇头，动手收拾起来。肖楠看看天气不错，心想索性把周越的床上用品全洗了，他多少天才换一次床单啊，再不洗怕就要馊了。
在换床单的时候，肖楠发现了几根女孩的长发，她想大概是周雯住这里留下的，也没在意。房间整理好之后，又去打扫客厅和卫生间。肖楠是很爱干净的人，打扫卫生非常仔细，客厅里每一个角落都不会放过。在打扫卫生间的时候，她又在浴缸的下水口里发现了长头发，她捏起头发楞了一下，她记得卫生间上次她做过卫生了，她做过的地方，是不应该留有这些残留物的，正怀疑的时候，肖楠意外地发现在抽水马桶的底座后面的地上，有一个女孩盘头发用的发卡。肖楠不由坐在了卫生间的瓷砖地板上，她几乎可以肯定，在最近几天的时间里，有一个女孩用过周越的卫生间洗过澡，那么床单上的头发呢，肖楠不愿意接着想下去了，她慢慢站起来，坐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心里有一些凌乱。
第十七章 文 / 方平
周越把万鹏所交代的情况向孙刚做了通报，孙刚听完之后，默不作声。周越在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尽管依然是疾言厉色，但和昨天脸色铁青心里发狠的状况相去甚远了，口中已经没有了杀气。孔子说，妇人之仁，不能忍于爱；匹夫之勇，不能忍于忿，这两条似乎都让周越占全了，孙刚不由得轻轻摇了一下头。周越问他，你有什么处理意见没有？
孙刚沉吟了一下说，我觉得这种事情挽回损失是最重要的，惩罚倒在其次，事情的影响毕竟还没有出去。去年整个集团公司都为了万鹏的奖金沸沸扬扬的，今年要是再为了他的事情大动干戈的话，难免又风生水起的，没有意义。既然万鹏主动找你承认错误了，说明他还是有良心的，只要他能诚心悔改，弥补公司的损失，我认为也可以放他一马，他毕竟还年纪轻嘛。
孙刚的这番话说的得体漂亮，无疑是在解周越的围。万鹏的事情，实在是周越心里的一个隐痛，用人用到忘恩负义的份上，不能不说是自己某种程度上的无能，传出去自己脸上有什么光彩。老陈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怎么想，去年万鹏还是集团领导思想解放的典型，今年一下就变成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反面代表了，让老陈的脸又往哪里搁。现在孙刚既然已经表态，刘馨和石彬是不会有什么异议的，关键是吴文昌，他知道了后势必会多嘴，去年为了万鹏奖金的问题他就没少煽风点火，这次他就更有理由搬弄是非了。而且这个事情想要隐瞒下来也不现实，毕竟事关原则。处理不好传杨出去，自己就更棘手了。孙刚似乎看透了周越脸上的万千气象，索性自己再多挑一些担子，于是说，我看你最近很忙，要不然先交给我处理，你定个原则吧。
孙刚有如此态度，周越心里舒畅了许多，周越说，也没有什么具体原则，我也同意你的看法，挽回损失是第一位的。万鹏就算有一千条理由，但他所犯错误的性质还是很严重的，不给他点教训也不足以惩前毖后，还是要给他点压力的。
孙刚点了点头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也别生气了，犯不着，现在就这种社会风气，稍微有点本事的人个个都想当老板，万鹏的行为虽然是情理之外，但也是意料之中的。另外我昨天和刘馨大致测算了一下，万鹏今年的年终奖大概可以拿到20万左右。
孙刚离开之后。周越从校友录里找到自己大学同学大鲁的电话，该同学现在供职于北京一家中字头的大型公司，当初日本的几个客户就是他帮助提供的信息，千叶志良是他的表弟，那时候千叶志良叫吴志良，正在日本以研修为名到处打工赚钱。因为在大学里关系厚实，所以周越也没有什么避讳，把千叶志良和万鹏之间的纠葛一股脑说了出来，希望大鲁能他告诫一下他的表弟，最好能处理好这件事情，否则这边万鹏可能要去坐牢，自己也难辞其咎。大鲁听周越口气如此严重，二话没说，放了电话就去找了他的汉奸表弟。大鲁这个萎琐的表弟一向是言听计从的，他到日本去大鲁当时也是没少花钱费力，不料翅膀乍硬的千叶志良给他碰了一个软钉子，他给大鲁编造了事情的另外一个版本。大鲁头被千叶志良搞糊涂了，只有说，周越是我这么多年的同学，你要好好配合他一下，有问题解决问题，没问题说明情况，别让我下不来台。千叶志良说表哥你总不能让我赔本吧？周越听了大鲁转述的话后说，这样吧，你把你表弟详细的联系办法给我，这个事情无论如何我要弄个清楚，他躲起来总不是一个办法吧。
千叶志良此时正在国内，他接到周越的电话，心虽有些虚，但依然嘴硬如磐石，咬定是万鹏虚报损失，其实只有一点正常的偏差而已，怎么会差到几十万之巨。周越不愿听他过多解释，直接就说，你来一趟吧，费用我出，如果实在没有时间我们到你那去一趟，事关重大，万鹏弄不好就要坐牢，大家都是朋友，上次去日本你对我们也很照顾，再说大鲁又是我这么好的同学，关系搞僵了没意思。万鹏的事情现在牵涉到你，他又没有偿还能力，以后公安局追讨债务要是烦到你的话你也麻烦，国内的公安你也是知道的，有时候也是乱来的。周越的恐吓起了一些作用，千叶志良问，万鹏怎么被抓起来了么？周越说，已经立案了，随时都可以抓，正向他追讨损失。上次在你那亏了之后，后来转移公司的客户私下交易想弥补他个人的损失，你也知道我们是国有企业，他这样做是犯罪的行为。
千叶志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怀疑周越在诈他，推脱说，万鹏跟我最多是有些合同上的纠纷而已，我跟他又没有其他关系，我这几天很忙，等以后有时间了我来拜访你吧。周越冷冷的说，你是大鲁的表弟，所以我把话给你说清楚，你没有事最好，你要是真有交易欺诈行为，我们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你不是还没有加入日本籍么？就是加入日本籍了也不能为所欲为吧？千叶志良不说话了。周越接着说，我是这个意思，事情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也别让你太为难，你适当给他补偿一些，让他逃过这场官司就行，就算给我个面子，你看怎么样？
千叶志良嘴有些软了，说，我不是不想跟他协商，他的要求也太过分了。周越说，具体我也不参与，我还是让他跟你谈吧，这边我可以做做工作。
万鹏看到孙刚来找他，心里的侥幸像是暴雨突袭后篝火的一些余烬，兹拉一声就熄灭了。万鹏诚惶诚恐地找周越承认错误，并愿意分步退赔不当得利，只是希望周越能念及自己是他老臣的份上放他一马，他走到今天也实在是不得已啊。但周越似乎并没有饶恕他的意思，叫他写供述材料在先，叫孙刚来处置在后。万鹏心里时常也会有一股邪火上撞，自己的胆子是不是太小了，现在社会上那么多人都是这样做，凭什么自己就要有牢狱之灾呢？所以万鹏就像是屈从于家长暴力的孩子，嘴里服了，心里不服，孙刚找他谈话时，他全没了和周越谈话时的恭顺劲，态度甚是抵触。
孙刚没想到万鹏会是这么一副腔调，到这个时候了还是以前那个恃宠放旷的样子。所以孙刚没有马上直接切入正题，而像是一个垂钓的老手，用鱼杆来回溜着已经咬勾的鱼，并不急着收线。他悠然地看着万鹏心里发急却又不敢形于色，目光游离鼻尖冒汗的样子，心里一阵冷笑。等溜够了，孙刚才正色地向万鹏提出由公司直接接手他两船货的销售，他说这是解决问题的前提，也是周总的意思。这句话突破了万鹏的心里底线，他原来设想最坏的结局大不了是放弃年终奖离开公司，今后不再继续和国悦的客户交易就是。孙刚提的这个条件与他的想象差距太远，先接手交易，再扣掉年终奖，之后扫地出门，这还有什么好谈的。万鹏索性心一横，变得强硬起来，他不肯表态。孙刚见状一笑，也不逼他，嘴里说，你考虑一下吧，快一些告诉我你的想法，周总等着我的汇报呢。
万鹏转身就离开公司，他觉得没办法继续坐在办公室里了。在路上他给小秦打了个电话，抱怨说，他们根本没有诚意接受我的道歉，现在还不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干脆鱼死网破好了，班我也不上了，让他们弄好了，早知到根本就不用去主动说！小秦问，怎么会这样呢？谁把你往死里逼了？万鹏说，还有谁啊，孙刚呗，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孙刚也作不了主，周越也没打算放过我。
小秦听了后也很生气，不过她气的不是孙刚和周越，而是万鹏自暴自弃的态度，这男人怎么这么经不住事呢。万鹏在气头上，小秦不好对他过多的指责，只好说，你躲回家有什么用，事情又躲不掉的，我希望你冷静一点，你这样对你没好处，你等我电话吧，我去问问周总看。
小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