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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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兽一样，只对自己看中的活物才有攻击的兴趣，你给它一块大肥肉，它反倒会摇着头走开。现在既然厉海潮有如此的敌意，这种血腥味反倒让周越找到了点感觉。
　　刘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办公室里来了。周越正半躺在沙发上假寐。他刚给老陈打完电话，把厉海潮的表现说给他听。老陈没作任何表态，只是说，毫无遮拦了，也好。然后就挂了电话。放下电话，周越觉得有些疲劳，就躺在沙发上想休息一会，但人虽然躺下了，脑细胞还是异常活跃。他又想到厉海潮刚才的威胁，心里的火好像着到了身上，周越躺不住了，一翻身，坐了起来。
　　刘馨看到周越躺在沙发上休息，正准备出去，被周越猛然的这个起身吓了一跳，而周越也被刘馨的惊惶吓了一跳，问，你怎么在这，鬼鬼祟祟的？刘馨抚了胸口说，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睡着了呢？周越说，累了，躺一会，怎么，找我有事情？刘馨坐在周越的对面说，听说董事会开的不顺利啊？周越问，你是哪来的消息？刘馨说，国悦集团的这点事能瞒着谁啊？我早就听说厉海潮一回来就四处活动，很多人都说厉海潮这个人是值得帮的。周越问，为什么？刘馨说，为什么，因为厉海潮被关起来这么多天没有咬过一个人，那些拿过他好处的人都感激他，集团的这些个有几个没得过他的好处的？
　　刘馨突然又说，周总，你看你还是回来得了。你走了，说实在的，我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孙刚这个人心眼这么多，气度又小，他服不了众。说到孙刚，刘馨又有很多话要说，我看孙刚这两天比谁都紧张，今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周越问，他紧张什么？刘馨惊奇地看了周越一眼，不能理解周越的迟钝。刘馨说，他紧张是怕你回来，这样他想作总经理也没希望了，你说他能不紧张么？他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啊？周越被刘馨说的心里一凛，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不能顺利到国悦房地产去的话，他要回到国悦进出口公司也将会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了。
　　肖楠这两天精神总是集中不起来，有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早晨有个社会捐助的的先天房间隔缺损的小男孩作手术，电视台一开始想作手术过程的现场直播，遭到了主任的坚决抵制。可这些记者们不甘心，在手术前办公室就被各种各样的记者挤满了。主任终于发火了，对院领导这样的安排大为不满，老太太对在场的记者说，这是救人的地方，不是你们演戏的地方，你们这样乱糟糟地我们怎么工作？手术医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你们懂不懂道理？记者们见状只好表示服从安排，躲到了一边去了。手术由主任亲自主刀，肖楠是第二助理。手术进展的不是很顺利，因为在手术过程中发现这个孩子心脏的症状比原先预计的要复杂，加上这个孩子已经快十岁了，其他脏器在发育中已经严重变形，手术作了将近五个小时才完成。出了手术室，大家都要虚脱了。
　　肖楠中饭一点也吃不进去。下午开会时，主任当着其他医生护士的面批评肖楠，你是怎么搞的，这么重大的手术精力不集中，这种状态能作心脏手术吗？平时主任很器重肖楠，经常夸肖楠遇事有静气，作主刀医生就是需要这种静气。今天主任这样当众严厉地批评她，大家都有点意外，谁都不敢说话。肖楠低着头，很难过。快下班的时候，主任找肖楠谈话，告诉她医院准备选派几个年轻的医生去德国的一家医学院去学习，她推荐了肖楠，快的话年初就可以出去了，要半年时间。也许主任觉得今天自己批评的过于严厉了。肖楠并显不出高兴的样子，嘴里对主任道了谢，然后突然对主任提出要回老家一趟，本来可以等到春节放假的时候再去的，可是肖楠忽然觉得自己怎么也等不了了，她要回去给奶奶上上坟。主任看着满腹心事的肖楠，很意外，但她还是准了她的假。
　　第二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周越意想不到的事情。陈仲年居然在办公室里打电话给他。周越当时正在和刘馨以及财务部的几个人核算年终奖的事情，当时孙刚也在场，周越为了把一切交代的更清楚一些，特意让孙刚参加。也许是周越被刘馨说的有些多心，他几次发现孙刚有些心不在焉的，有一次周越扔了一根烟给孙刚，孙刚竟然用手去挡住了脸，仿佛是吓了一跳。接完电话，周越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驱车到了陈仲年的办公室。
　　看到周越进来，陈仲年摘掉阅读时戴的老花镜，从办公桌上一堆摊开的文件资料上抬起头来，示意周越在沙发上坐下。问，你现在交接的怎么样了？周越说，基本上差不多了，今天在搞年终奖分配方案。老陈问，有什么问题么？周越说，还好，今年应该比较顺畅。陈仲年又问，去年那个万鹏今年可以拿到多少？周越记得老陈曾经问过这个问题，他回答说，刚才基本核算出来了，大概可以拿到23万左右。嗯，老陈应了一声，拿了一份材料，离开写字台，朝周越这里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
　　老陈看着周越，问，你知不知道这个万鹏在外面有一个自己的公司？周越心里咯噔一下，摇摇头说，我不是很清楚。老陈看周越含糊的样子，追问了一句，是不清楚还是不知道。周越只得说，我不知道。老陈没再问下去，把手里的那份材料仍在周越面前说，那这件事情你也一定不知道了。
　　这是一封匿名检举信，信的名称很长――关于国悦进出口公司总经理周越纵容下属同业竞争的检举信。信写的不是很长，然而详尽细致，万鹏公司的具体情况，每次交易情况，包括万鹏最近两笔交易的情况都说的清清楚楚。信的最后说，我不敢肯定说周越是否与万鹏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交易，但仅仅就这件事情的本身而言，万鹏的行为足以构成犯罪，而周越作为国家公职人员，在对万鹏的行为早有掌握的情况下依然姑息纵容，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动机了。然而就是这种人，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甚至还要被提升作国悦房产公司的总经理，简直是莫大的讽刺。我恳请集团公司领导高度重视周越渎职徇私的行径，派出专门的调查小组对此事进行调查，把那些社会主义的蛀虫彻底清除出去，还国悦进出口广大员工一个公正。
　　看完这封信后，周越不觉大汗淋漓。老陈看到了这一切，他对周越说，今天要下班的时候，集团公司的几位主要领导同时收到了这封信，不仅我们收到了这封信，连昨天得那几个香港人也收到了。我不知道这封信跟厉海潮有没有关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写这封信的人对你很了解，他就在你的身边。这封信出现的时间也很蹊跷。但我不相信这是你的所为，我觉得你应该比这封检举信里面的周越高明的多才对，现在请你如实告诉我，这是一封诬告信么？
　　周越仿佛是刚刚抢救过来的急症病人，意识混沌，他说，不完全是造谣。
　　老陈失望之极，又问，这么说信里所说的都是真的了？周越必须要为自己辩解了，他说，我也是最近几天才有所察觉的，我还在调查。
　　老陈问，调查？你是怎么调查的？谁能证明你在调查？周越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把前段时间孙刚去上海的前因后果一下子说明白，想到孙刚，他突然有了一种很可怕的预感，除了他，谁还会对这个事情如此了解呢？
　　周越说，我本来想年底前彻底调查之后再作处理的，但因为最近事情很多，就耽搁了。老陈不满地说，你是怕影响了前程吧？周越啊周越，我提醒你多少次了，当心内部出问题，当心内部出问题，到最后，你还是内部出了问题，你今天的这个解释说的通么？你的这些解释经的起以后的调查么？本来明天就是国悦房地产的董事会，我已决心力保你取代厉海潮，可是港方董事以你的诚信作文章的话，我何言以对？！老陈的手在茶几上重重地敲着。。
　　周越说，也许我对这件事情处理的有些犹豫，我也怕处理的太急躁了反倒会影响不好，但我绝对不是万鹏的同党，我没有拿过他一分好处。老陈说，清白不是一个借口，是一个底线。你是一个公司的总经理，对总经理的要求有总经理的标准，面对大家对于万鹏事件的诘问，你可以用一句清白搪塞过去么？！
　　沉默了许久，老陈叹了口气说，我以前一直给我的属下讲一个故事，一个将军骑马去前线，马在疾驰的过程中被一块石头绊倒了，将军因为被摔伤而不能赶到战场去指挥一场战争，因为缺乏了将军的指挥，导致了战争的失败，因为战争的失败，导致了亡国。根据这个过程，你可以得出一块石头导致一个国家灭亡的结论么？我看不能，我给你讲这个故事是希望你能明白，你要找到导致这场风波的真正原因，我想不会是一封检举信阻挡了你的前进吧，你好好考虑考虑。为了避免大家的尴尬，我会推迟明天的董事会，公司会对于这件事情进行调查，你要有一个正确的心态，希望你能坦然面对未来的变化。
　　城市的光亮工程让建筑和建筑柔和地靠在了一起，远远地看上去很温暖的样子。第一日，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有了光的世界多好。尤其是在晚上，这灯光就更加柔和温暖。周越开着车，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他放下车窗，让窗外的这个有光的世界熙熙攘攘起来。周越突然想去喝酒了。
　　依然是那个叫做城堡的酒吧，门口的那个青铜武士肩膀上还挂着新年时刚点缀上的灯带。在音乐和缭绕的烟雾中，挤满了神态各异的人群。周越坐在吧台前，要了一瓶啤酒，后来又要了第二瓶。有个女孩喝多了，挤在他的身边一口一口地抽烟，抽完了之后，又向周越讨香烟抽，周越给了她一支，然后又替她点着。女孩夹了香烟扬扬手向他致谢，说，就是你最好了，帅哥。然后摇摇晃晃地离开。
　　喝第三瓶的时候，青青也来了，见到周越，久别重逢后的亲热，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在喝闷酒啊，你的女朋友们呢？周越示意她在旁边坐下说，女朋友们都出去替我挣钱去了，不然我哪来的钱喝酒啊？来，今天陪我喝点。周越朝吧男要了一瓶芝华士，然后又要了一桶冰块和两个高脚杯。青青奇怪地问，疯了啊你，你这是跟谁玩命呢？周越说，江湖上传说你只知世上有酒，不知酒能醉人，我不服，今天来摸摸你的底。青青用手摸了摸周越的脑门，发烧了？周越挡开她的手说，哪那么多废话啊，喝不喝？
　　俩人一杯一杯地喝起来了。周越觉得人渐渐饱满起来，像是灌满氢气的气球，要飘起来，周越笑容可掬。青青问，你傻笑什么？周越呵呵地笑出了声，他说，我就是想笑。青青说，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啊？周越说，没有高兴的事情就不能笑了么？青青也笑了说，我喜欢你傻笑的样子，我也笑，说着两个人就一起笑起来了。
　　这个时候肖楠正坐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手里拿着手机，在半个小时前她发了一个短信给周越，对他道歉，说自己今天回家了，去看看奶奶。然而周越一直没有回复她。候车室广播检票了，肖楠握着手机和车票，总是忍不住地回头寻找着什么。
　　这个时候芸芸悄悄地推开保姆的房间，她端详着正在熟睡的嘟嘟，然后俯下身轻轻地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回到卧室里，芸芸夺下王刚手里的书，逼迫他关灯睡觉。
　　这个时候小秦正把自己关在屋里，她关掉了手机，她在生厉海潮的气。
　　这个时候万鹏和珠珠正坐在他们新装修好的房子里，珠珠一口一口喂万鹏吃她刚买的冰激凌，万鹏说，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去买999朵玫瑰。
　　这个时候孙刚正怔怔地盯着电视，他老婆不停地用遥控器换频道。
　　这个时候的大洋彼岸，阳光正和煦地照耀着，周越的爸爸妈妈徜徉在满是国货的沃尔玛超市里，赶集似的，显得有点兴高采烈，周越妈妈忽然指着一个像框里的新人说，明年叫周越他们也该结婚了吧。周越爸爸说，他们结婚我们也回去住几年，照顾周齐这么多年了，也该轮到老二了。
　　这个时候周雯突然想到了哥哥，她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打周越的手机。周越没有听到，他笑累了，在吧台上趴了一会。他抬头对青青说，我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