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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娇娘医经.-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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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公子,别傻了。”婢女说道,“你没见刘大人当时碰都不碰香囊一下吗?他那样的人,会随便用别人给的东西吗?”

周六郎皱眉。

不随便用的东西,不肯舍弃的东西,那就只有…方技!

写有方剂的纸!

纸肯定没有问题,那就只有……

“那就是墨!”他抬头看着程娇娘,目光闪闪,终于想到了,“你那日,写字的时候,让婢女研磨时添加了什么?”

伴着他这句话,程娇娘看向他,停下擦拭的动作。

看她的神情,周六郎终于确信了。

“也没什么啊。”程娇娘说道,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还攥着的茶碗上,“就是你吃的这种茶。”

啪嗒一声,茶碗落地,其内尚余的茶水洒落。

第六十七章关照

周六郎有些狼狈的起身,神情惊怒的看着程娇娘。

“你,你。”他结巴两声似是口不成言。

程娇娘看着他,忽的噗嗤笑了,笑越来越大,一面伸手掩嘴。

她以往的笑都是浅浅而笑,面上可以分辨出笑意,但眼睛里并没有笑意。

此时此刻,少女的眼睛弯弯,以往让人不敢多看的双目也变得不那么逼人,反而那长长的睫毛格外显眼,随着笑微微颤动,如同蝶翅。

随着五彩绚烂的蝶翅煽动,少年郎的脸渐渐的红透,只觉得心跳如同擂鼓。

只可惜大笑无声,还是没有痊愈啊。

没痊愈都已经如此恶毒,待来日长成,还不知怎么妖孽!

周六郎拂袖起身大步而去。

听了周六郎的话,秦郎君哈哈大笑了。

笑声充斥厅堂。

少年的笑清朗如泉,不知道她如果痊愈笑声会是什么样?

她的声音沙哑,是因为天生痴傻如此不可改变还是可以治愈?

痴傻都能治愈,声音也一定会好的吧,就像最先连路都不能走,此时也是慢慢的好了。

等好了,声音会和姑母一样吗?

姑母的笑他没有印象,声音么…

“六郎,来姑母这里…。”

胳膊被人打了下,周六郎回过神,看着面前秦郎君。

“我问你话呢。”秦郎君说道。

“什么?”周六郎微微不自在说道。

秦郎君审视他一眼,笑了笑。

“去不去?去问问她给你下的什么药啊?”他说道,神情别有意味。

周老爷离开程娇娘宅子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来到刘校理的家。

刘家的小宅院不断的有人来探望,家里有些乱糟糟的。

“都忙什么呢?乱成这样?天塌了似的。”

“可不是天塌了嘛。”

“昨日李太医在太后面前把刘家告了,说他们辱医,闹着要归乡呢。太后也不太高兴,叫了皇帝来。”

“皇帝怎么说?”

“能怎么说,突遭大病。心急如焚,难免失礼。让李太医多担待。”

“李太医担待了吗?”

“没有,这次李太医不知道怎么了,硬是跟皇帝杠上了,说什么也不肯再来给刘校理看病。”

“那陛下岂不是急了?”

“陛下是急了,但太后貌似偏向李太医一些,说就算是病急,也不能拿大夫出气……”

周老爷听到这里。心里哼了声,看来这刘校理果然是运气不太好啊。

他整了整衣衫,跟在场闲谈的官员们打个招呼,便跟着往刘校理这边来了。

才短短两日。刘校理的屋子里有隐隐的气味。

但对于除了脖子能转动其他皆没有知觉的人来说,这是不可避免的。

周老爷站定在卧榻前,看着卧榻上的刘校理。

他是武官,跟刘校理这般文官没什么来往,更况且刘校理本人低调。跟他老陕州的行径截然相反,更是没有交集。

周老爷甚至都记不清刘校理原本的样子,但也知道绝不会是如今卧榻上人的模样。

脸色蜡黄,原本清瘦的面庞越发显得干瘦,似乎贴在骨头上。双颊也陷了下去,胡须干枯,双目无神,口水虽然不流了,但喉咙里似乎有呼呼声。

周老爷心中一阵发寒。

从得知刘校理动手,到干掉他,这女子只用了十天的时间。

十天,如果换做自己,对付一个文官,只怕考虑都要考虑十天,更别提从思虑安排到成功要用多少天了,只怕一年也是奇迹了。

正如夫人所说,遇上这女人,还真的没有好事。

还好,还好,自己没有真的去抢夺这女子的财物。

还好,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刘校理此时醒转过来,察觉身前有人便用力的转过头来,眼神一阵迷茫。

难道他的记忆也衰退了吗?为什么不认得眼前的人是谁?

“刘大人。”周老爷看着这老者,俯身下去,神态恭敬,低声说道,“我是,周钺。”

周钺?是谁?

周老爷再次俯身低下,除了刘校理别人看不到他的神情。

“是你多有关照的,归德郎周钺啊。”他说道,嘴边浮现一丝笑意。

刘校理顿时瞪大眼,口中发出呵呵声。

“大人,大人。”周老爷伸手握住刘校理的手,声音似是哽咽,“你莫要急,莫要担心,您对某关切周到,某深深记在心上,你放心,你好好的养病。”

他的手重重的握着刘校理不能动的手。

屋中人看来又是感动又是伤心,没有人注意到刘校理眼中的愤怒恐惧绝望,直到周老爷跟随众人退出去。

“老爷怎么又晕过去了?”

丫头们纷纷喊道。

刘家众人围上来,又是哭又是喊,好一阵刘校理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立刻急急的张口说话,无奈口舌不利,好一阵才让家属们听清。

“赶快,走。”

走?

家属们面色不解。

为什么要走?走去哪里?

想必是病了觉得前途无望,担心子女后辈前程。

真是病了人就胡思乱想了。

“老爷你放心,你不能着急啊。”家眷们含泪又含笑说道,“咱们家没事,大哥儿二哥儿都接到消息正往回来,三哥儿四哥儿都将被朝廷荫补,你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又病倒在公厅里,陛下仁慈,不会置咱们家不顾的。”

刘校理越发挣扎的厉害,口舌也越来越不清楚。

不要回来,快走,都快走!

对于去而复返的周六郎,程娇娘没有意外,或许有吧,反正她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婢女将两杯茶推过来。

“六公子。还是那种茶,您要不,喝白水?”她笑问道。

周六郎端起来一饮而尽。

秦郎君含笑慢慢的吃了口。

“这是什么茶?”他问道。

“凝神补脑。舒心养气。”程娇娘说道。

周六郎一脸狐疑,仅是如此?

“哦那可真是好茶。”秦郎君笑道。“人活着不容易,思虑过多,确实改好好补养,凝神静心。”

“你们两个别跟我打哑谜,这种鬼东西到底是什么毒?”周六郎闷声说道,将茶碗放下。

“这东西没有毒。”程娇娘说道。

“那怎么就害他得了风疾了?”周六郎瞪眼问道。

“那要问他自己。”程娇娘说道,“自来病由心来。能害他的只不过是他自己。”

“刘大人是太过于谨慎小心了,其实人生在世还是要活的肆意畅快一些,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喜怒悲怨愤,人之常情,不是都说大哭大笑也是一种治病嘛,而刘大人真是太过于自律了,这么多年。难免郁结与心。”秦郎君含笑说道。

郁结于心,再用着这舒心养气的墨茶香,一方紧一方松,一惊一乍,一露一藏。生生将弦崩断了。

就这么简单?

听着这两人一简一繁的话,周六郎似明又不信。

“这是好茶,为了打探你父亲的事,我可买了好些,特意送给政事堂吏部中书门下所有人吃。”秦郎君说道,“还特意留了一些,你要不要拿回去吃?”

周六郎瞪眼看他。

“你没关系,不用怕,你这种暴脾气,动不动就跳脚大喊大叫,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喜怒哀乐,这一辈都得不了风疾。”秦郎君笑道。

婢女忍不住掩嘴跟着笑。

周六郎甩袖起身。

“走了。”他说道,不待回应就先大步而去。

秦郎君笑着跟着起身,一直走到门口上车,却见周六郎反而勒马不走。

“怎么了?”秦郎君问道。

周六郎看了眼已经关上的程娇娘的院门没有说话。

“不急,不急。”秦郎君明白了,笑着说道,一面放下车帘。

马车与马儿驶入热闹的乱哄哄的街道。

街上繁华依旧,说笑唱闹喧哗,对于京城泱泱大众来说,谁病了谁死了谁来了谁走了,就如同一滴水落入河中,连一朵水花都溅不起来。

相比于大街上的热闹,此时的德胜楼则安静的很。

桥廊上没有花枝招展的说笑待客的妓女,也没有来往穿梭买酒知客,德胜楼的繁华只有在夜间才显。

一间房内,垂帘幕张后,端坐一个纤瘦的女子背影,似是尚未梳洗,乌发垂散,只穿着亵衣,露着白皙瘦骨肩头,只看这个背影就让人心生怜惜。

此时此刻她的身子微微发抖。

“果然,果然,当真么。”如同黄莺般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姐姐,当真的!那姓刘的得了风疾,没人能治,只能等死了。”

内里转出一个小丫头,捧着一个铜镜,面色激动的跪坐下来,咬牙切齿说道。

镜子里映照出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十六七岁的年纪,吹弹可破的肌肤,此时粉黛不施,秋水的般的双目泪光闪闪,只让人一眼沉醉。

“啊呀。。”

美人伸手掩面,哭出来。

“爹爹,母亲,这一日终于等到了。”

这哭声传到门外,一个捧着铜盆的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站住了脚,踌躇一刻,听得内里哭声不仅不停,反而越来越大,最后是两人似乎抱头痛哭。

小丫头歪着头似是不解,迟疑一下将耳贴近门,还没听几句,就听身后有人喊了声。

“春灵!”

小丫头吓了一跳,忙转身,看是一个打着哈欠衣衫不整的妓女。

“姐姐,有什么吩咐?”她忙含笑恭敬问道。

“周姐姐可洗过了?”妓女问道。

“还没。”小丫头忙说道,不待那妓女再说话,就忙说道,“眉姐姐我这就再去打一盆来给你。”

妓女带着几分满意点点头。

“好,你快去吧,我就喜欢你这么伶俐,到时候跟妈妈说说,你来跟我吧。”她说道,一面笑吟吟的打量这小丫头,“你长得挺俊的,好好教导一下,也不差嘛。”

小丫头一脸感激的道谢,待那妓女打着哈欠进了屋子,她抬起头脸上半点笑意也没,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不屑。

“跟你…”她自言自语,撇撇嘴,视线又看向这边传出哭声的屋门。

不管在哪里,要跟,就要跟人上人,要做,就要做人上人。

这样才有机会让那些曾经看不起的自己不屑的自己的人,得到报应,让她们后悔去。

不止为了自己,也为了妹妹。

小丫头咬住嘴唇,眼中闪着几分光亮。

第六十八章受苦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十天过去了。

太平居早已经恢复如常,当时徐茂修几人被抓入牢中时,吴掌柜一个人硬撑着也只停业三天,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此时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厅堂客满,等候的人在门前凉棚下或坐或站,或者吃着免费的茶点,或者看着门匾的字说笑,完全没人知道这短短十几日,围绕这太平居发生了什么事。

徐茂修带着几分轻松从窗前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室内时又几分忧色。

一只手颤抖着握住一双筷子,伸向盘子里的菜,但很快啪嗒一声,筷子落在地上,裹着白布的手有些僵硬的停留在空中。

一旁跪坐的阿宋嫂掩面哽咽。

“再来。”程娇娘说道。

李大勺应声是,再次伸出手。

筷子落地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响起,门外的吴掌柜忍不住叹口气,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回过头,看到范江林疾步而来。

范江林指了指里面,用眼神询问,吴掌柜点点头,摆摆手。

二人走开几步。

“说了那事了吗?”范江林问道。

吴掌柜摇头。

“一来就问李大勺,三东家也在里面,还没来得及说。”他说道。

提到李大勺,大家的面色都有些忧伤,齐齐的叹口气。

手虽然接好了,但是抓握却不行,更别提将来提刀切菜做饭了。

如果是其他人,有手这个摆设也就知足了。但对于李大勺来说,摆设用的手,跟没有一样。

伴着筷子再次啪嗒落地,李大勺手也重重的落地,俯头在上。

屋子里响起男人的呜咽声。

徐茂修不忍再看,将视线转向窗外。

“娘子,娘子,你不是说能治好的吗?”

阿宋嫂哭着跪行几步。俯身在程娇娘面前,泣不成声。

“阿宋嫂,你这话什么意思?”婢女不悦说道。

“话不是话的意思。”程娇娘接过话说道,“不用急。”

婢女应声是后退一步不说话了。

“虽然接上,但能恢复如何我不能保证。”程娇娘说道,“只能慢慢的养了。”

如果养不好呢?就目前来看,纵然将来能抓握。但要想像以前那样做精细刀工,只怕是很难了。

屋子里沉默一片,只有阿宋嫂的啜泣声。

“李大勺,你几岁开始学厨?”程娇娘忽的又问道。

呜咽的李大勺停顿下。

几岁?

他有些怔怔。

好饿啊…

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站在厨房的角落里,吃着手指瞪大眼看着灶火上忙碌的人,香气四溢,他口水不住的流下。

学做饭就会有饭吃……

我要学做饭。这样一辈子就不会挨饿了…。。

但长大以后才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程娇娘说道。【注1】

婢女咦了声。

“娘子,还说不会作诗,这真是好诗。”她说道。

“不是我做的。”程娇娘说道。

“那是谁?”婢女问道。

程娇娘沉默一刻。

“不知道,想不起来。”她转头对婢女说道。

怎么说起诗来了?门外的范江林和吴掌柜对视一眼,还好屋子里的话题很快又转回来。

“你六岁跟着下厨打杂。”程娇娘说道,“到出师掌勺用了多少年?”

或许是失去往昔,李大勺很容易追忆往昔。

“我笨,学的不好。”他说道。带着浓浓的鼻音,“一直到二十三岁才掌勺,还是托窦老太爷的赏识…”

说到这里心酸痛无比。

当初赏识的窦家的人,如今废了他的又是窦家的人。

成也窦家,败也窦家,所以要这么说,其实他得到的这一切原本就是一场空么。

“你用了十七年。”程娇娘说道,“才练的如今的厨艺。觉得时间长吗?”

李大勺摇摇头。

“那时候你是用右手学厨的是吧?”程娇娘问道。

李大勺愣了下,那是自然。

“你的右手不如以前,但你还有左手。”程娇娘看着他说道,“我再给你十七年。你再重头来过如何?”

左手?从头来过?

李大勺愣愣的看着程娇娘,其他人也看向她。

“吴掌柜,大哥。”程娇娘却没有再说,而是看向门边喊道。

吴掌柜和范江林忙应声进来了。

“三哥说你有事要和我商量。”程娇娘说道。

话题就这样转开了?一旁李大勺呆滞中,吴掌柜和徐茂修对视一眼,徐茂修冲他点点头。

“是,窦七找过好几次了。”吴掌柜便坐下来说道,“托人、亲自来找我,找东家们跪着哭着,非要把神仙居送给咱们。”

“太平居是咱们的,要回来也不为过,神仙居又不是咱们的,无缘无故的如何要的?”程娇娘说道。

“他说这本就是依着娘子的过路神仙而起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吴掌柜含笑说道,“娘子,他已经吓破胆了,说别的不求,只求一条命活。”

“真是可笑,无缘无故的,谁会要他的命。”程娇娘摇头说道,沉吟一刻。

有缘有故的才会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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