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退人间界-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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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找杜衡要吧?”
“你不是山海易购的老板?”
余昆愣住,霎时有泪流满面的冲动。
谁说打工难?当老板才是真的难!
这时一个胖墩墩的人参娃娃仓皇的从二楼跑下来,然后凑到八字胡老头身边,踮着脚,举着手臂指着楼上,嘴里发出奇怪的音节。
八字胡一边听,一边古怪的看着余昆。
“怎,怎么了?”余昆没来由的感到头皮发麻。
“住院费要翻倍。”
“啊?”
“那柄剑自己出来了。”
“等等,那是剑啊!”余昆跳起来,大怒,你见过带着剑上公交车要付两个人车票的吗?你见过带着剑去泡澡要付两个人澡资的吗——等等,一般剑不能泡水吧?
“我也知道那是一柄剑,但关键问题是,它现在是一个人!”
“……”
“还有,这个人也是你山海易购的员工吧!”
余昆垂头丧气,滑坐到竹椅上。
下次绝对不收那种要出事一起出事的员工!!修真界没有医疗保险伤不起啊!
沈冬突然睁开眼睛。
看到对面盘膝端坐不动的人正是杜衡,他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脊笔直,只从腰下起有一条薄薄的白色宽裤,赤裸的脚踝压在膝弯下只能看到半截,全身都是渗透出的汗珠,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胸口与脖子上。
猛然看到这样的杜衡,沈冬还有点不习惯。
因为刚才明明所见的还是十三四岁的模样,铺天盖地的箭雨景象骤然消失,扭曲变成了很多东西,最后定格在渡劫时的景象——他好像全部想起来了,也不对,终南山小妖遭遇方士屠灭到杜衡渡劫,中间还有一大段空白。
不过那还是不要回忆比较好,因为这段包括杜衡究竟是怎么铸剑的。只要想到,就浑身骨头痛。
天雷!最高规格九重天劫最后一下!
以后走出去都能得瑟说,老天爷都没劈死我,你能奈我何?
“哎哟…”沈冬太得意,一不小心牙齿磕到舌头,腮帮子发出咯吱一声,痛得他险些要叫出来,难道笑脱臼了吗?
这是什么地方,没有天花板,像是那种解放前的老式阁楼,全部都是狭窄的木板,四面墙壁上也空荡荡的,房间里面连个桌子都没有。
门吱呀一声移开了,沈冬一侧头,顿时傻眼。
然后又是一阵剧痛,沈冬强烈怀疑自己刚才那么一侧脑袋,把脖子关节拧错位了,
门口站一排胖墩墩的肚兜小孩,他们发出意义不明的嘀咕声,你戳我,我再戳你,推推搡搡,最后才有一个最矮小皮肤最白的小孩要哭不哭的被同伴撵出来,手里抓着一床毯子,僵硬又胆战心惊的顶着沈冬的目光往前挪。
床上的杜衡没有动静,沈冬不能动。
人参娃娃将毯子一扔,立刻想逃瘟疫成串一样滚下楼。
沈冬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我的衣服呢?”
他明明跟杜衡待在家里,卧室里,床上(怎么好像有点不对),怎么跑到这破旧的阁楼里来了,还冒出来一群光脚丫光腚只穿肚兜的小孩?
“这到底什么地方,有会喘气的吗?”
“咳咳,当然是神农谷。”
余昆擦着满头大汗爬上楼,身后还跟着一个留着八字胡老头,老头一上来就熟练的伸手凭空在沈冬头顶上比比划划,嘴里还念念有词,忒不对劲。
“神农谷是什么地方?”
沈冬其实是问杜衡,奈何杜衡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余昆顺口说:“就是医院。”
“我好端端的,进医院干什么?”
“咳,容我不幸的通知你,修真界那群家伙竟然以为我被刑天砍死了,所以我‘死而复活’惊动了修真界,导致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一个不能说的八卦,作为一个剑修,杜衡在收剑的时候,你不满意他识海的居住环境,导致你的原形融合不稳定,杜衡只好火入魔被送进医院。”
沈冬目瞪口呆,八字胡老头已经停手,正头痛扶额:
“别胡说八通,是灵识互通,重新贯通筋脉。”
他说着,又笑呵呵的用两根手指摸着自己的胡子,摇头晃脑:“这会子,老夫慧眼一辨,就通透情况啦,杜衡按照从前的功法试图汇聚灵气给你,整个修真界包括杜衡自己都犯了习惯性错误,以为你是天雷化形,因是剑修的本命法宝,所以境界与杜衡一般无二,可实际上你已经得道啦!”
如果换了从前的沈冬,肯定纳闷的问,得到?得到什么东西,没捡到东西啊。
不过回复的记忆里,他曾经被杜衡的师父碎碎念N年,总算潜移默化对某些词汇敏感了。
“你开玩笑吧!”余昆与沈冬同时说。
得道是个词组,后面通常接的两个字是成仙。
“就这搞不清状况的家伙也能成仙?”余昆首先发难。
“朝闻道,夕死可矣,传说蜉蝣只可活一日,尚且能得道,剑也不可貌相啊!连凡人都说种族歧视要不得!”
沈冬好悬没喷一口血:“那我怎么还在这里?”
大夫一努嘴,这还用问,杜衡这么个人你看不见?杜衡因为没了剑不能飞升,剑没了剑修能成仙吗?你们是难兄难弟,这辈子没指望了!
“你当初被雷劈的时候一定大彻大悟,所以不是被劈死而是化形,但天道苛刻,你直接把那件事给忘了。”八字胡老头笑眯眯的拍沈冬的脖子,硬是把他错位的关节拧回来,“现在灵脉贯通法力充沛,小力点,否则摇头都会把脑袋甩下来!嗯,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
“说说看。”
“他是谁?”沈冬疑惑看大夫身后的人,看不出啥年纪,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嘴唇微薄,简单点说就是帅得一塌糊涂,除了脑袋上光溜溜,以及眉毛是画上去的,看着有点奇怪外,走大街上绝对回头率百分百。
余昆尴尬,只能讪讪摸下巴。
这个熟悉的动作——
原来不是做梦啊,把胖经理的形象努力抽脂重新拼凑,才勉强看出两分熟悉,果然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
楼下电话铃响,余昆干咳一声,索性一溜烟跑了,大夫拎起门口正在偷看的人参娃娃,冲天辫正好揪住,一手一个下楼去了。
沈冬看见杜衡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动。
“你都听见了?”
杜衡慢慢睁开眼睛,凝视沈冬。
“那天,你怎么逃走的…”沈冬眼前还是那只白狐,全身插满箭支,鲜血流满白色毛皮的模样,大约到死,终南山的小妖们都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两只白狐,松树精,黄鼠狼,还有…”
杜衡起初不明白沈冬在说什么,随着那些连名字都可能没有的小妖被念出来,表情陡然改变,不是因为沈冬想起来,而是连这么早的事情,沈冬都能记得?他伸手按住沈冬的右肩,声音有些暗哑:
“后来…师父来了。”
对啊,忘记了杜衡的师父还在。
沈冬也忽然想到一件事,疑惑问:“那啰嗦老头…你师父现在人呢?”
杜衡听到啰嗦两个字,眼神就有了微妙变化,大概是笑意
“在天上。”
“呃?”
楼下大夫开始接电话。
“喂,神农谷救助热线,什么,你不小心把自己的法宝吃了?你怎么不把自己也吃掉算了…从身体内部取物的手术费要十万,具体还要看什么东西,对了,你法宝是…啥?馒头炼成的法宝,算起来已经是四百年前…明朝的馒头!我的盘古大神喂,你赶紧到神农谷来,对对,你有病,你丫病得太严重了。”
58
58、有些事 。。。
比起不小心把自己法宝吃掉的某某人;剑修在“收剑”时出点意外压根不算什么;修真界也是有一点好的;至少他们见怪不怪;沈冬瞬间压力大减,可以天天没事做研究杜衡在想什么。
以前沈冬看杜衡的模样总觉得有点碍眼;成天都是一种表情,乍看是温文和气;微微带点笑意,让人觉得是有魅力有气质还容易亲近,不过等说完几句话第一印象就荡然无存;这家伙根本不是在笑,充其量就是弯出那么点弧度,很难看到他眼中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这难免让沈冬腹诽,这个只想着成仙的人,别说深情重义,估计连情义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吧,还是远点比较妥当,谁猜得到杜衡心里在想什么。
——曾经深山老林,寂无人声的岁月漫过,现在沈冬再看杜衡,立刻恍然大悟。
杜衡从小就爱板着脸,现在又是这个德行,完全是他师父的错。
换谁整天被各种天方夜谭歪理邪说狂轰乱炸,都会养成这般波澜不惊,这种“哦,是吗”的表情,以不变应万变。
因为所有爱侃八卦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一边说一边从对方惊讶疑惑的表情中获得满足感,还喜欢卖关子在关键情节处停下,等人问“然后呢”“为什么”,遂洋洋自得。所以杜衡八风不动,无论他师父说多离奇的掌故,多荒谬的论点,他还是两眼放空看洞府墙壁上某一点,
通常这个时候,灵石就放在他左边,师父在对面。
以成仙为目标的修真者体力耐力非常让人绝望,说个三天三夜绝对没问题,末了还会抽风似的问一句,为师昨天说的事情还记得吗?来考考你…
这都不是最恐怖的,最可怕的一件事是——
杜衡的师父对昔年阐教人物心向往之,通俗点的说法,他是阐教铁杆粉。据说他是修真界出名的剑修一脉,师祖的师祖就一直住东海,结果他硬是师兄不要了,师弟不管了,自家师父一飞升就千里迢迢跑到终南山来找个洞府,然后去拐个徒弟。
真的是拐。
传说武成王黄飞虎的儿子有一天在花园玩,忽然狂风大起,风过后儿子神秘失踪,多年之后黄飞虎反商全家逃命时,黄天化忽然现身来救,才知道他当年是被神仙带走当徒弟去了——这听上去像封神演义吗?活脱脱就是西游记好吧,某某大王卷起一阵妖风,抢走美女或掳走粉嫩嫩的小孩回去吃。
干出如此不着调之事的神仙,竟然还是堂堂阐教十二金仙。
白胡子老头第一次洋洋得意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纵然是习惯淡定的杜衡,都忍不住死死盯着他,眼看师徒反目成仇的大戏有那么点小苗头,但真相却让人啼笑皆非。
杜衡确实是被白胡子老头用一阵风拐走的,但地点略有不对。
往前数五百年,一人倒霉祸及全家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的,虽然不至于诛灭九族,但妻女发配教坊,男丁流放的事情也是有的,在判决下来之前,免不了全家被关大牢,至于是冤屈还是站错队,又或者罪有应得谁知道呢。
白胡子老头连杜衡真正姓什么都搞不清楚,不过恰好在凡间转悠的时候看到监牢里一群人被拖出去就地发卖或流放,其中有个女子抱着几个月的孩子痛哭,于是某个缺徒弟的家伙很干脆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卷起一阵狂风。
杜衡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距离“事发”都过了三百年,明朝都没了…
——只能继续默默看地面,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还能怎么办?
这还只是其中一件囧事。
譬如说杜衡从小吃得最多的就是杏子。
数不清的杏子,有的红有的黄,偏酸偏甜都有,杜衡的师父在洞府前前后后种了一整片杏林,还嫌不够,整天东山西山到处走,尤其是秋天,看到野生杏子就摘两枚回来。
修道人辟谷后并不吃东西,偶尔闲着发慌吃点山果清泉也很正常。
所以杜衡一直都没有怀疑,但现在沈冬从恢复的记忆里把这段翻出来,顿觉毛骨悚然,一个劲盯着杜衡肩背看。
他们两人就这样维持着对坐的姿势一动不动。
沈冬身上被人参娃娃扔了一条毯子披着,杜衡没穿上衣,近在咫尺的距离,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喉结,锁骨,淡色的突起……沈冬压根没觉得尴尬,反而眼神上下溜一圈后闷闷的想,修真者果然是逆天挨劈的存在,不要说疤痕,就是连痣都找不见,皮肤也通透如玉,估计手感也差不到哪里去。
杜衡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那灼灼目光,他气劲竟为之一滞,许久才缓缓平复,顿时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沈冬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你那么多杏子白吃了!”
现在沈冬知道了当年做石头时没发现的真相,据说终南山曾经住着一位阐教的神仙叫云中子,有一天他的徒弟雷震子偷嘴在山上吃了两枚仙杏,结果长出两只翅膀,有风雷之威,当然好端端的长相也毁容成青面獠牙。
从反应上看,显然这个故事后来杜衡也听说了。
“噗…咳咳!”
这口气岔了,半晌的运功全都白费。
杜衡从膝盖上抬起双手,也不见他行动有任何滞碍,很轻松的就越过沈冬下了床。徒留沈冬不敢回头,也不敢挪动,只能愤愤嘀咕。
修真者真是太不科学了,以一个姿势盘腿坐那么久,手脚不麻气血畅通,还什么灵气贯脉天人合一,怎么不坐到珠穆朗玛峰顶修炼去呢?
沈冬闷闷不乐的想,这也不知道要枯坐多久,没东西吃喝口水也好啊。
还没嘀咕完,杜衡就回来了,坐回沈冬身边,手里还端着一个竹节似的杯子,里面盛有浅青色液体,闻到气味就头脑一清。
估摸着这是好东西。
“远香酿。”
“酒?”叫酿的应该都是吧。
“差不多…”
沈冬立刻警觉,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是啥做的,还是别喝了。
杜衡见他连眼睛都瞥过去了,有些不解:“这是神农谷最好的灵液,每年都要卖很多给日照宗合丹药用。不放这个,练出来的灵丹药效都会差一截。”
怎么炼丹这事给这么一说,听上去就跟搓圆子扔油锅似的。
沈冬坚持僵着脖子也不动,但凡好东西,价格也肯定会好得让人头皮发麻,能不用尽量不要碰。
“我这样得多久。”
沈冬莫名其妙的想起电视剧里忽然吃了天材地宝,得了什么一甲子功力的武林高手,因为不适应忽然暴涨的功力,跳起来撞到头,走一步把石头踩出一个脚印,到他这里情况更糟糕,竟然连动都最好别动,说话声音稍微大点,腮帮关节都会发出可疑的咔哒声。
想着就满头黑线,难道得悲催的从走路开始重新学?否则手一撑床成粉,脚一踩踏穿楼板?那他还不如做回一把剑呢!
“三天。”
杜衡的话刚让沈冬有点好心情,立刻又烟消云散。
因为眼前出现了一张纸,古往今来所有大夫写的字都堪称外星文,甭管是凡人的医院还是修真界的神农谷,或许连神仙那边也一样。所有药房负责配药的师傅们,其实最适合他们的职业不是药剂师,而是古迹文字辨认研究。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沈冬真想翻白眼,简体字都能被大夫神乎其神的写成外星文,更别说他已经恢复了一点记忆,知道在修真界目前光流行的字体就有好几类,繁体字都算比较新颖的了,造法宝的天衍宗典籍用的字还是甲骨文,当年杜衡师父拿出来的功法秘笈还有秦朝用的大篆,基本上越古老的门派,文化水平就越堪忧。
“是给你开的方子,大致意思是说气脉不匀,想融合贯通,发自掌心的元气稍弱,只能经由肺腑吐出的元气来交融。”
“什么叫肺腑吐出来的元气,吐出来放哪里?”沈冬很纳闷。
杜衡静默一秒。
然后他用手指了下自己的嘴唇,顺手又按了沈冬的下唇某个穴位。
“……”
庸医啊,绝对是庸医,你见过哪里的医生下的诊断开的方子是“等会接个吻就没事了”“对了,这是具体怎么吻的办法跟步骤”…
沈冬现在砸了这家医馆的心都有,杜衡怎么能恍若无事,半点也不尴尬的说这些。
好像察觉到他的疑惑,杜衡一抬眼,很平静的问:“这不过是最简单的渡气同修法门,你怎么了?”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行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