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奴为后一夜新娘-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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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真正想杀了自己。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却见她的手已经离开,站起来,身子站得笔直:“也罢,也罢……”
她转身,他再次发出咕噜的声音:“花溶……”
花溶摇摇头,叹道:“也不知武乞迈他们会不会来救你。但我估计,他肯定不是鹏举的对手。唉,若是你在,你们的设伏倒可能成功。但武乞迈,他和你实在差得太远。更不用说和鹏举相比了……”
他每次听到“岳鹏举”,就闭上眼睛,装睡着了。
“文龙孩儿走远了,我知道追不上了。可是,四太子,既然你爱他,就请念在陆大人夫妻的份上,如果你不想他长大后,又是一个奴颜婢膝的软骨头,不愿他又是第二个秦桧,请千万不要由王君华这样的女人抚育他。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一个请求。”
说完,她转身就走。这一次,任他叽里咕噜地呼喊,她再也不曾回头。
金兀术的身子已经彻底滑落到地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一刀那么精确,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连根一起掉在地上,鲜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
他是武人,常年征战,习惯了握刀的手,习惯了拉弓的手,可是,这只手已经彻底废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厮杀笑傲。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掉,顺着脸流到嘴里,又咸又烫,慢慢地,整个人都麻木了。
可是,眼睛还是睁开的,那个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远,乌黑的头发在朝阳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辉,神采飞扬,仿佛这树林间冉冉升起的精灵。
她没有再回头,无论他的死生如何,仿佛都不再重要了。
他慢慢地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树林里,视力已经完全溃散,腰间的伤,断指的疼痛,终于一起爆发,再也支撑不住,像一头陀螺一般,一个倒栽葱就倒在地上。
前面是一片稍微宽阔的荒地,枯萎发黄的草,四周低矮的灌木,太阳一览无余的照射下来,甚至能看到常绿灌木上来不及融化的小团小团的白雪,悄无声息地融化,变成水珠,一滴一滴,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远处,居然有一棵野生的腊梅。光秃秃的花枝,没有任何的叶子,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整个一棵开花的树。
花溶快步往前,并不丝毫停留,只是跑过那棵花树时,随意跃起,折下一根花枝,拿在手里。
风在奔跑的声音里呼呼后退,花在放晴的天气里吐纳芬芳。
空气那么清新,心里那么轻松,是获得自由的轻松。是海阔天空的轻松。
原来,阶下囚的感觉是如此难受。
原来,重获自由的快乐是如此鲜明。
甚至连对丈夫安危的担忧与焦虑,也无法压抑这种轻松的感觉。
她听着耳边的风,拔足飞奔,浑身有了无穷无尽的力气,好像一奔出去,到了大路上,就会看到鹏举,向自己奔来。
大路上,马蹄的印子那么鲜明,还有一些新鲜的马粪,刚刚有军队过去。
但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路上散乱着一些尸体,还有刀枪弓箭,都是战死者留下的。她立刻捡了一柄稍微趁手的弓,又拿起旁边的一个箭筒背在身上。
她站在大路上,看远处的山坳,此时,风平浪静,寂静无声,绝无激战的余波。焦虑和担忧,让快乐的心境变成了忐忑,眼珠子一转,在路边寻了一片扁扁的叶子,放在嘴边。
这是她在海上学会的一种树叶笛,那时,她才17岁,他不过13岁,两人如随时会被猫吃掉的小老鼠,躲藏在偶然发现的那片春暖花开的水湾里,制造偷偷逃走的小木筏。唯有那个时候,劳作的时候,才能缓解囚奴的恐惧,才充满对自由的向往。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秦大王不明白,金兀术也不明白。在某一方的领域里,他们都是绝对的主宰,是王者,可以随意主宰他人、女人的命运。可是,自己天性不喜欢被任何人主宰命运——就如自己的父母族人,昏君一句话,就死无葬身之地。
每个人,都该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在父母惨死之前,她不懂得,父母死后,她方明白。虽然无力,也要抗争。
抗争了,纵然身陨命丧,获得失败;但总有微薄的希望;
如果不抗争,此生就一定是永远的傀儡和玩物。
她痛恨这样的感觉。
秦大王也好,金兀术也罢,总是痛恨岳鹏举,总认为是因为他,自己才不嫁给他们。他们更不明白,纵然没有岳鹏举,自己宁愿嫁给一个贩夫走卒、山野樵夫,也绝不会嫁给他们。自己和鹏举,不过是在花开的时候,恰好碰上,来得幸运,天作之合。既不早一步,也不迟一步。
她心口一热,想起鹏举的那声“姐姐……”所幸这些年从军带来的经验,她循着马蹄的印子飞奔,一边吹着那种口哨。
正午阳光。
暖融融的。
花溶已经奔跑得大汗淋漓,她忽然停下脚步,听着对面狂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还有后面,同样迅捷的马蹄声。
两股人马,面向而来。
她并未因为焦虑失去理智,悄然闪身藏在路边的一大丛灌木下,手心里急得要出汗来。来的会是什么人?鹏举?刘麟大军?金兀术的人马?此时,双方的战局如何?
先到的是后面的人,绯红色军衣,头上银色的铠甲,正是刘麟的伪齐大军。但此时这支人马已经疲惫不堪,稀稀拉拉,为首的不过是一裨将。
花溶紧紧贴在灌木下,不发出丝毫的声音。要是被敌人发现,就再无活路了。
这时,一支人马迎面杀来,她在藏身处看得分明,竟然是身上插了七八支箭的岳鹏举,满头满脸淤青乌黑,如火堆里滚过一般的土木偶人。
她差点失声尖叫,却见岳鹏举已经迎着为首的裨将。
二人一交手,几个回合,她已经看出鹏举重伤不支,忽然跃起,一箭射出。裨将正在酣战,后脑勺挨上这么一下,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一个倒栽葱倒在地上。
她绝不停手,继续射箭。本就疲软的伪齐军,以为中了埋伏,又见将领阵亡,哗啦一声溃不成军,掉头就逃,互相践踏,人仰马翻。
岳鹏举正要追杀,却听得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充满惊喜又是焦虑:“鹏举……”
他抬头,前面,一个红色的影子飞奔过来,双目晶灿,亮如晨星。他心里一松,身子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她抢上一步扶起他,手碰着横七竖八的箭,竟然拥抱不住。
章节目录 第291章 伤重
他射金兀术一箭,自己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他付出的代价,甚至比金兀术更大。
花溶待看清楚他的情况,眼泪几乎要掉下来,语无伦次:“鹏举,你怎么啦……”
他却笑起来,虽然疲倦,却轻松愉快,如久旱的人,看到沙漠的绿洲。
清泉。
远远地,知州府上空的熊熊大火已经只剩下一股一股燃烧未尽的轻烟。
这里迎来了宋国的第一支三千人大军。全是岳鹏举在勤王的时候召集赶到,中途待命的襄阳大军。
出动寻妻,剿灭伪齐军,双管齐下,最难得的是,赵德基竟然没有派人阻止。要是在以前,每每有宋军主动出击伪齐或者金军,他都会连番手诏,要“以和为贵”。
也因为如此,刘麟大军被秦大王拖得东奔西跑后,一回去,就遇上这支奔杀而来的精良宋军,声势赫赫,他连番遇袭最后发现四太子都不见了,只好当即率军逃窜。花溶夫妻后来遇到的就是逃军中奔散的一股。至此,伪齐大军全部退出红叶镇,在苗刘兵变中短暂沦陷的这两个州府,又收了回来。
士兵们正在清理大火之后的战场。
岳鹏举放火,只在于粮仓辎重后勤补给地,目的是断了伪齐的补给,不敢和宋军久战。但秦大王却管不了那么多,四处纵火,全城恐慌,也正因为如此,更加速了混乱,加速了伪齐的溃败。
虽然更为有效,但战火里,不知多少妇孺小脚女子被烧死在里面。尤其是刘麟随军带的伎乐歌妓侍妾使女,无人救护,死伤大半。
张弦在此主持日常恢复,按照岳鹏举的惯例,抚恤每位死者家属10贯钱,招纳流窜流民。
炊烟袅袅。
宁静的村庄。
岳鹏举坐在一张独凳上,精赤着上身。
他手里端着一大碗烧刀子,仰脖子一口喝干。他的喉咙里咕隆一声,紧皱一下宽阔的眉宇。可是,他的样子那么奇怪,整个人根本没有眉毛。
花溶从未见过没有眉毛的人,但觉得他的神情那么滑稽可笑,明明该是悲伤焦虑的时候,她却偏偏忍不住地要笑。
可是,他的双目紧闭,眼看就要睡着。决不能让他此时睡着,那太危险了。
花溶噗哧一声笑起来:“鹏举,你好可笑……”
他听着她柔软的声音,那么熟悉,就在耳边,一声一声,如最温柔时刻的妩媚,如最妩媚时刻的温柔。
他的眼皮掀动一下,待要睁开,却十分艰难。
花溶悄然绕到他身后,趁他扬脖子的时候,飞速下手,拔下三支箭。
疼痛。他的眼睛一下睁开,又闭上,冷汗直冒。
花溶仿佛能看见他的表情,忽然贴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吹一口气,在他耳边柔声说:“疼不疼呀……”
他尚未回答,她手起箭落,又是四支箭拔出来。趁他的惨呼尚未出喉,烧红的酒精淋在雪白的帕子上,一下捂住伤口。
花溶歪了头,侧脸看他,他的目光迎着她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紧紧抓住她的手就不放,声音那么微弱:“十七姐,我好疼……”
这声音,不像是他的,而是幼小的陆文龙被摔疼一般,娇嗔地喊:“我好疼啊……”。
一种柔软的情怀在心口荡漾,花溶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尚未回答,他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纵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样的苦楚。
他的手还是紧紧抓住她的手,掰都掰不开。花溶也不掰,叫了一名侍卫一起,两人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到床上,早已暖好的被子,温暖而滚烫。可是,他的身子并未随之滚烫,而是越来越寒冷。
伺候一边的侍卫早已熬好了药,花溶端起给他灌下去一大碗,才在他身边坐下。
这时,寻来的民间郎中才匆匆感到。自伪齐大军压境,人们四散逃亡,急行军里,又无军医,侍卫出去半日,请了一位大夫,也算得是幸运事情了。
大夫摸摸岳鹏举的脉,又查看他的伤口,见花溶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很是满意,赞道:“夫人也懂医理?处理得很好。若是再迟一会儿,只怕会更加严重……”
花溶随军以来,自己和鹏举都经常受伤,所以平素看看医书,尤其是在鄂龙镇边境休养的那一年,夫妻二人都快成半个大夫了。
她谦逊地回答,仔细地看大夫拿出一种祖传的褐色膏药涂抹在鹏举身上。涂抹好,包扎好,她才给了大夫一笔丰厚的诊金,大夫听得是一代名将,很是欢喜,谢道:“小人不敢要岳相公的诊金……”
花溶微笑道:“老先生多辛苦了,怎能不要?”
大夫却正色一揖:“小民在乡间行医治病,生活安稳。但自从金军和伪齐军打来,就没有过一天安宁的日子。小民的两个儿子都被乱军所杀。一直期盼王师兴兵,杀退金贼,大家好有个安稳的太平日子。久闻岳相公大名,替他诊治,小民深感荣幸……”
花溶肃然还礼:“多谢老先生信任。”
大夫坚决不收诊金,只问:“夫人,如今朝廷是要跟虏人决战么?只要杀退虏人,就算替我儿子报仇雪恨了……”
“老先生请放心。朝廷会尽力保护宋国的子民。”
大夫欢天喜地,无论如何也不肯收诊金,飘然而去。
花溶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心里深深的忧切,当今天子,真有和虏人决战的勇气和魄力?有么?有么?
王师北定中原日,是多少流亡百姓的殷切厚望?
可是,赵德基,他当得起这份厚望?
岳鹏举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花溶勉强喝了两大碗粥,又去屋里陪护他。此时天色已经黑尽,她忙碌这一阵,又坐这么久,浑身的汗水凝结,才觉得冰凉。再摸岳鹏举,他的浑身也是冰凉。
她焦虑不堪,他重伤损元,如果一直暖和不起来,真是危在旦夕。
她拿了好几条被子替他盖上,可他的身子依旧僵冷,双目紧闭。
正在焦虑,忽然灵机一动,掀开一点被子,将他的衣服脱得精光,自己也脱了衣服上床,紧紧抱住他的腰。
浑身一个激灵,如抱着一个硕大的冰块。
她费力地翻转他的身子,让他的胸口跟自己密切贴合,手脚都要被他冻得麻木了,如此反复折腾到半夜,他的身子竟然慢慢地有了温度。
她在黑夜里微笑起来,更紧地抱住他,只觉得疲倦,无比的疲倦,这才想起,自己“绝食”如此多日,身子也早是到了极限,一闭眼,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花溶是被爆竹声声惊醒的。
但眼皮还是倦得睁不开,迷迷糊糊里,身子贴着那么温暖厚实的胸膛,极其放松的安宁和安全,许久没有过的惬意。
她暖暖被子,也不管外面的喧闹,攀着被子继续入睡。
好一会儿,她忽然觉得一个温暖的目光,睁开眼睛,倦倦地笑起来:“鹏举,你醒啦。”
他声音沙哑,搂住怀里柔软的身子。他的“搂”那么奇特,浑身疼痛,用不上劲,都是她将他的手圈在自己腰上。
她伸手摸摸他光秃秃的眉毛,总是忍不住的笑:“鹏举,你现在的样子好好笑唷……”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眉毛被烧焦了,已经变成了一个“无眉人”。被她软软的手摸着,才知道原因,见她笑得那么开心,也咧嘴笑一下,浑身仿佛没有那么疼了。
他缓缓移动手臂,快要麻木的手臂逐渐有了点力气,也学她的样子,摸在她新月一般的弯眉上。两人手交叉,互相摸着对方的眉毛,看起来,动作那么怪异。
花溶又是噗哧一声:“我的眉毛还在吧?”
“嗯,还在。”
“嘻嘻,鹏举,是不是去火里找我被烧焦的啊?”
他点点头。
“我就知道是这样。你看看,身上整整八处伤,要休养好,起码得半年。”
他掀动眉毛,可是,偏偏“无眉”,样子更是滑稽可笑:“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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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半年就半年,只要能活着就算不错了。”她由衷地高兴,只要大家都还活着,就胜过一切。笑嘻嘻的,原来,自己越来越贪生怕死了。其实,谁又真正想死?
只是,失去了儿子难免难过。
他夫妻对视一眼,都是同样的心情。虽然只得一年多的相处,但和这个孩子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孩子小小的欢声笑语不知曾带给二人多少快乐,尤其是花溶养伤的那些日子,每天得他欢笑膝下,度过了许多寂寞苦闷的时光。也为此,她专门去练习从无兴趣的针织女红,亲自给孩子缝制衣服帽子。没想到,一夕离别,再见不知是何时。
花溶叹道:“但愿金兀术一直善待他。”
岳鹏举也叹一声:“这个我倒是不担心。金兀术对孩子,总是真心实意的。他绝不会薄待他。”
岳鹏举也笑嘻嘻的,因为没有眉毛,他笑得也很怪异,已经可以转动的手,轻轻顺着妻子的面颊往下滑,停留在她柔软的脖子上,然后,微微往下。太过久违了,那么美妙的身子,自己熟悉的身子,虽然已跟熟悉自己一般熟悉,此刻却觉得一阵心跳。
花溶面颊绯红,轻轻拍打他的手,低声啐他:“你的伤口呢……”
章节目录 第292章 十七姐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十七姐,我好久没看到你了……”
她的声音更低:“那你就要快快好起来。”
“哈,都是外伤。以前这些伤都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