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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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韬的气又上来了。
“当着孩子们的面,我也直接明了说了:这世上有些人能得罪,有些人不能得罪。您将来撒手不管,我们还要活着……您就算去了,难道不怕被人刨了祖坟,泉下不安?”顾延韬声音又严厉起来。
“我所行之事,正是怕将来有一日,被人刨了祖坟,泉下不安。”老爷子道,“如今,你顾好你自己,我顾好我这里。将来我也不指望你们送葬。用卷破草席,将我埋在祖坟里就足够了。你也不用怨恨我。我的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与你们无关的……”
顾延韬的脸几乎扭曲了。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他永远不明白这老头这辈子到底想什么!
“活该你这一辈子窝囊!”顾延韬最后怒骂了一声,甩袖而去。
顾辰之站在那里,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该去追父亲安慰几句,还是该留下来安慰被儿子骂的祖父……
一时间,居然有点心酸。
从他记事起,父亲常对祖父有怨言,可祖父从来没还击一句。
“今日歇一天吧。”老爷子笑笑,若无其事,“这些日子大家也都累着了……”
依旧是最平常的语气。丝毫不受影响。
顾瑾之道是,出去告诉了众人。
里头的争吵,林翊和司笺等人也听闻了。
大家没说话,默默散了。
在后院练剑的朱仲钧也赶了来。
他心想:父子不同心。因为性格不同、观念不同最后成仇,他太了解这种感觉了……
他看了眼顾瑾之,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寥作安慰。最终又回到后院去练剑。
林翊就出了门,准备去街上走走,不好待在铺子里,怕东家因为他个外人而尴尬。
顾辰之满心的话,最终也无从开口,拿了老爷子整理好的医案,回房温习功课去了。
顾瑾之就问老爷子:“咱们铺子斜对面,有家茶馆。有个说书的先生,好牙口。嬉笑怒骂颇有意思。茶也好。茶点也好。祖父要不要去坐坐?”
自从来到这里,老爷子很少到街上逛。
倒是顾瑾之和朱仲钧,前些日子空闲。他们俩把这条街逛了个遍。
“行啊。”老爷子道。
祖孙俩人就出了门。
茶馆分两层。
大厅里热闹又喧哗。
楼上还有个包厢。
而顾老爷子和顾瑾之,则在楼下大厅寻了个靠里面的位置坐下来。
茶博士认识顾瑾之。他从前总犯胃疼。两三年了,冷不得热不得,十分难受。而后听闻顾氏不要钱,大夫医术又好,就去试了试,拿了些药,如今还在吃着。
可胃疼的老毛病,缓了很多。
茶博士心里感激万分,看到顾瑾之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上前招呼:“顾少爷,您来吃茶了?快快,里头坐!这位是老太爷吗?”
他也听闻顾氏还有位老爷子坐镇,曾经做过御医的。
顾瑾之笑了笑,没回答,只道:“沏了好茶来。茶点也每样来些……”
茶博士就热情的去了。
四周的顾客,有几位也在顾氏取药过,病也好了的,纷纷过来做老爷子作揖行礼。
“我们来喝茶,街坊们这样客气,反而叫我们不安静,下次不敢出门了……”顾瑾之笑着道。
众人都笑,大家都坐下来,没人再过来行礼。
茶博士沏了好茶来,又端了满满一桌子茶点。
老爷子没怎么开口,见茶博士这样殷勤,随身携带的钱袋拿出来,赏了他一块小银锭子。
大约有二两。
这么一堆东西,也不过百来文钱。
而老爷子出手就赏赐这么多,茶博士哪里肯接?
“老太爷,您喝您的,哪里不顺口说一声就成。”茶博士笑着,没接那银子,“小的从贵号拿了药吃,病都快好了。平日里想孝顺孝顺您也没机会,您还给银子赏钱,不是作贱小的吗?您慢慢用,小的先不打扰了。”
转身就去了。
这世上的人,知恩图报的多。
老爷子笑了笑,那块银子到底没收起来,搁在了桌子上。
顾瑾之亲手给他斟了茶。
今日说书的先生没来,有个长得很清秀的女孩子在唱曲儿。唱腔绵柔清雅,很是好听。
“还不错吧?”顾瑾之问老爷子,又用筷子夹了块杏仁酥,放到了他面前。
老爷子没吃,吃喝茶。
“挺好。”老爷子道。
其实茶的味道差强人意,不会比家里的茶更好。
只是这个氛围,跟家里喝茶不同。
“……瑾姐儿,你可是也觉得祖父老顽固?”老爷子倏然叹了口气,问顾瑾之。
顾瑾之骇然,忙道:“没有!祖父心中有丘壑,行事自有打算。”
老爷子笑了笑,也不深究顾瑾之话来的真假。
“……等一等,你们都太急了。”老爷子语气轻柔,慢慢说道,“你也急,你大哥也是,你大伯更是。你们都等着,等待才有收获。一有事就急着让步,最后功亏一篑……”
顾瑾之心里猛然一跳。
她隐约能察觉到了什么。
第209节贵降
喝完了茶,听了一首小曲儿,唱曲的那姑娘强调突然凄婉起来。
她柔婉的唱词里,添了几分悲情。
一个女子死了丈夫,被族里人霸占了家财,带着一双儿女四处浪迹,最终给富商做了小妾,又把大妇买了出来、霸占了儿女的故事。
茶馆里倏然安静,明明是盛夏,众人却从那凄婉的唱词里,听出了腊月寒风呼啸的冰凉。
举目无亲的寡妇,携着幼年孩子的手,迎风蹒跚,满面清泪。
顾瑾之和老爷子一直把这个故事听完了。
老爷子把钱袋里的碎银子,都赏了那个唱曲的。
大约有四五两。
那女孩子就过来道谢。
她眉眼清隽,笑容腼腆。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故事?”顾瑾之就问她,“词编的真好,是你自己编的吗?”
“不是的。”小姑娘羞赧一笑,“是陈先生编的词曲,教我唱的。陈先生就是说书的那位……”
这茶馆有个常驻说书的先生,三十来岁,一身朴素,看得出生活很不如意。可是他脸上,总是洋溢着乐观的笑容。哪怕是极其悲凉的故事,他也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
来茶馆喝茶听书,听得是一个有趣儿,所以大家都喜欢他。
很难想象,他能编出这个悲惋的词。
“陈先生今日怎么没来?”顾瑾之笑着问,“我也听说过他,他说书好听……”
“先生隔五日就歇一日。今日到了先生歇息的日子,您不是常客吧?”小姑娘笑着道。
顾瑾之笑笑。
因为听曲儿,从茶馆里出来,就到了黄昏。
顾瑾之和老爷子吃了不少的茶点。又喝了半肚子的茶,两人都不怎么饿了。
到了铺子里,顾瑾之就和朱仲钧回家。
朱仲钧问她:“方才干嘛去了?”
“去喝茶了。”顾瑾之笑道,“唱曲的小姑娘有了个新的词曲,很是好听。我们一直等她唱完了整出才回来……”
“唱的是什么?”
“人间的悲欢离合嘛。”顾瑾之道,“一个懦软善良的女人,到处受人欺凌,吃尽了苦头。后来儿子考中了进士,选了官。将她接回老家,安享晚年。最后她死了,她的坟头上长了株茶花树,一年四季的花,娇艳非常。当地人就把在她的坟头旁边。建了座小庙,塑了个金身。每每心诚的,就家宅和睦。”
朱仲钧不由好看。
“坟头上怎么开茶花?”朱仲钧道,“茶花那么娇气的东西,怎么养在坟头上?一派胡言。”
“干嘛计较这些细节?”顾瑾之道,“整个故事的结尾完整又温暖,不就有了意义?只是故事而已……”
朱仲钧撇了撇嘴。对顾瑾之这种不严谨的态度,颇为不屑。
“下次有空,你也去听听?”顾瑾之笑道,“我当时眼睛都湿了……你听了也会很感动的。”
朱仲钧很少为旁人的故事感动。
他敷衍道:“再说吧。”
回到顾宅。一家人凑在一处吃了晚饭。
宋盼儿问她,今日有什么趣事没有。
顾瑾之将大伯去铺子里闹的事,一语带过,重点说了她和老爷子去听曲儿。又将那曲儿里的故事。说给了宋盼儿听。
仔细想来,很多词句她也没怎么听清。有些是自己脑补的。
却也很合理。
顾延臻听了,赞了一回,还问:“是哪家茶馆?”他也想去听听。
宋妈妈和身边服侍的丫鬟们,也听得眼泪汪汪的;煊哥儿和琇哥儿不太明白,早跑去暖阁逗小十和小十一玩了。
宋盼儿则道:“哪里好?都是那女人不争气!这要是我,先拼了这命,也不能一死了男人就活不成,被人赶来赶去的!”
好好的凄美画面,顿时就破坏殆尽。
顾延臻无奈看了眼妻子。
顾瑾之道:“娘,故事而已,何必较真。听着有趣儿不就好了吗?”
宋盼儿瞪她:“这些故事,都是臭男人编的,叫女人听话乖觉。没用的女人,最后反而成了菩萨……”
顾延臻听不下去,也溜了。
最后,宋盼儿就这个故事,教育顾瑾之和几位未嫁的丫鬟们,将来不能任人摆布,要强些,否则就活该被赶来赶去、卖来卖去,最后也成不了菩萨,一堆枯草裹了烂骨埋。
顾瑾之就在一旁认真听着,连连点头道是。
宋妈妈在偷笑。
丫鬟们有些面面相觑。
朱仲钧也在一旁,托腮听着。
从正院出来,顾瑾之送他到二门口的时候,他问顾瑾之:“……还觉得那故事有趣吗?”
顾瑾之瞪他。
朱仲钧就哈哈笑。
“晚安。”他轻轻拉了拉顾瑾之的手。
顾瑾之笑了笑,也说了句晚安。
一夜,顾瑾之都没怎么睡安稳,她在想老爷子的事。
脑海里翻江倒海般的折腾了很久。
次日寅正一刻,她就醒了。
霓裳值夜,忙爬起来服侍顾瑾之穿衣梳洗。
顾瑾之换了宝蓝色直裰,束着玄色腰封。
霓裳替她系腰封的时候,手在她腰上捏了又捏。
顾瑾之怕痒,笑着躲开她的手,问:“怎么了?”
“瘦了很多!”霓裳一脸的心疼,“姑娘,您在铺子里,是不是中午吃的不好?要不,我跟夫人说一声,中午专门给您送饭去?”
中午吃的比较简单。
可大家都是这样吃,连祖父也是。
朱仲钧那么挑食的人,也吃得津津有味,顾瑾之如何能抽头?
她笑着道:“我长个子了啊!长了个子,腰自然就细了……”
霓裳就往她头上比划了几下。
其实这一年,已经没怎么长个子了。
“还是瘦了。”霓裳道。“您以后早膳多用些,填饱中午的。夜里回来,我给您再做些点心……”
顾瑾之哭笑不得。
果然,早膳的时候,霓裳陪着她去了正院,见她放了筷子,立马夹了两个水晶虾饺给她。
顾瑾之只得吃了。
她又放下筷子,霓裳又服侍着,夹了两个春卷。
顾瑾之就吃不下了。
宋盼儿看在眼里。就问顾瑾之:“怎么了,你很饿吗?”
顾瑾之忙说没有。
“夫人,姑娘瘦了好些……”霓裳开口,对宋盼儿道,“腰细了两圈。腰封又要改小了。”
宋盼儿也看得出顾瑾之瘦了。
可是她觉得女孩子渐渐大了,越来越苗条,也挺好看的。况且顾瑾之又不是真的瘦骨嶙嶙。
她瘦点,脸尖些,眼睛就显得更加大而水灵,越发好看。
听到霓裳这么一说,宋盼儿才微愣。道:“是吗?过来我瞧瞧……”
顾瑾之只得起身,走到了母亲身边。
宋盼儿上下打量了一圈,往她身上一摸,骇了一跳:“哎呀。怎么瘦成了这般?”
她身上都是骨头。
好好的早膳,结果变成了批判顾瑾之为何不吃饭的问题。
她没有不吃饭。夏天太热,胃口不好,加上又忙碌。况且顾瑾之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她精神头反而更足。
顾延臻也问:“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我早就瞧着你瘦了……”
顾瑾之有口难言。
直到小丫鬟进来说,老宅那边来了人。才打断了他们对顾瑾之的逼问。
“……是大夫人身边的春巧姑娘来了。”小丫鬟道。
宋盼儿忙叫请进来,又见大家都吃好了,就吩咐丫鬟婆子们撤了饭桌,端了茶口漱口,又端了水洗手。
“这么早,怕是你大嫂的胎……”宋盼儿猜测着老宅来人的用意。
结果,并不是请顾瑾之看病。
而是,宫里的事。
“三公主昨夜贵降了……”春巧笑着道。
德妃昨夜生了。
生了个公主。
顾瑾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公主好,生了个公主,皆大欢喜。皇帝高兴,太后喜欢,只怕大伯父不乐意。不过能添定,也是大喜事。
大夫人让丫鬟来告诉,就是暗示明日是洗三礼,宫里肯定会派人请外命妇去热闹热闹。
宋盼儿是德妃的娘家,礼物只能重不能轻,大夫人这是给宋盼儿有个准备的时间。
“娘娘母女平安吧?”宋盼儿笑着问,“真是天大的喜事。”
“都平安。”春巧道。
等春巧一走,宋盼儿打发了孩子们去念书,又打发了顾延臻出门,就叫宋妈妈把前几日福祥老字号送来的金器拿出来。
宋盼儿也想着德妃可能这个月要生,上次就去了福祥老字号,打了一批长命锁、小孩子的手镯回来,先预备下。
她一口气打了七八个长命锁,十对手镯。
像大房的大奶奶林蔓菁、南昌王妃、三奶奶夏氏,四姑娘顾珊之,左不过这几年。
“这只吧,这只是一两二的。”宋盼儿挑了只最重的长命锁出来,给宋妈妈拿着,“当初打这只,就是预备着给公主的。”
其他的长命锁,都是八分的。
然后又挑了对镯子。
顾瑾之照例到了药铺,问祖父和大哥,知道不知道德妃生了公主的事。
他们尚未听闻。
“什么时候生的?”大哥问。
“昨日夜里。”顾瑾之道,“明日洗三,我跟着进宫去瞧瞧他们母女。”
老爷子笑了笑,道:“德妃有福……”
老爷子也觉得生个公主好。生个公主,皇帝和太后放心,大伯再折腾也掀不起浪来。
“是,我也是这么说。”顾瑾之道。
林翊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这对祖孙身上,心里有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他越来越喜欢顾老爷子。
这老爷子不仅仅医术娴熟,心地善良,为人也特别的睿智。
第210节算账
顾延韬最近非常不如意。
首先是太后身边的常顺公公,跟他透露顾老爷子开的善药堂,和梁氏百草厅对着干,让向公公很为难,太后也为难。
如果他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太后和向公公都会感激他……
二则,他一直盼着德妃生个皇子,将来他也有个皇子撑腰。
结果,去善药堂被骂了回来,德妃又生了公主。
顾延韬气得将手里的一只汝窑,狠狠砸到了地面上。
屋子里服侍的众人,个个敛声屏气。
大夫人忙把丫鬟们都遣了出去,自己接过春巧递过来的扫帚,将杯子碎瓷清扫干净。
“……在家里发发脾气就好。出了门,还是要高高兴兴的,否则将来传到了德妃耳朵里,她心里怎么想?德妃很会记仇。”大夫人随便收拾了些,就坐下来,和大老爷悄声说话。
大老爷怒道:“全部和我作对!我为了顾氏的富贵,使了多少力!没人帮衬就算了,一个个都在拖后腿!皇上又不是没儿子,足见还是能生儿子的!偏偏她就生了女儿,没用的东西。”
大夫人看了眼窗外。
见春巧和春熙在院子里把持着,大夫人倒也不怕话传出去。
只是大老爷这些话,让大夫人心里颇不是滋味。
生了女儿,也不是德妃的错儿。
德妃想要更上一层,比任何人都想要儿子。
要不然,她当初就不会因为想吃辣又不敢吃而饿着自己了。
“有个女儿也不错。”大夫人半晌才柔声笑道,“宫里几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