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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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和姜夫人进来的时候,听到姜昕不冷不热的说:“大姐,你家里也忙,还要照顾沐哥儿,回去吧。”
那年轻妇人眼泪就落得更加厉害:“小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是姜家的长女,叫姜昀,如今嫁到了郑国公府,做了国公夫人。
姜昕就不耐烦的叹了口气。
姜夫人上前,对长女道:“走吧。咱们出去说说话,你妹妹这里,让七小姐陪陪她。”
听到七小姐,姜昕微微睁开了眼。
她上次恢复了点滴的视力,又重新黯了下去,只能看到一团团的影子,看不清哪个是顾瑾之。
而姜昀,起身给顾瑾之行礼,才和母亲出了妹妹的院子。
“娘,依我说。还是请个高僧来做场法事吧。”姜昀抹了泪。又跟母亲旧话重提,“我瞧着小妹这样子,是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否则,她好好的人。为什么不想活了?”
姜夫人摇头。
她仍坚持她的立场:“咱们家。不信那些。”
姜昀又劝。可发现母亲根本劝不动。
姜夫人性格也有执拗偏激的一面。只是平时她隐藏得很好,一般人发现不了。姜昕的性格,多少还是随了母亲的。
顾瑾之坐到了姜昕床边。见屋子里有服侍的丫鬟和老妈子,便吩咐她们道:“我和你们姑娘单独说些体己话,妈妈和姐姐们不如先去忙?”
姜夫人吩咐了这些人,让她们都听顾瑾之的。
于是,姜昕的乳娘万妈妈就领着众人出去了。
内室里只有顾瑾之和姜昕。
“你又来瞧我了?”姜昕语气平淡道,“这次还开方子吗?上次那个方子,我吃了好些,只是最后腹泻,功亏一篑,真叫人失望。”
她就是平铺直叙一件事,并没有任何的褒贬意。
顾瑾之则笑了笑。
“你的闺名叫姜昕?”顾瑾之不接姜昕的话,只顾自己说起来,“有字没有?”
“没。”姜昕道,“取个字做什么,我又不是去考学……”
“那我就叫你姜昕吧。”顾瑾之道,“这样叫,能准备表达你的名字,没什么亲昵或者生疏在里头,仅仅是客观的称呼。”
姜昕有了,便有了点兴趣,道:“如此甚好,我也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昵称。那我叫你顾瑾之。”
顾瑾之也同意了。
“姜昕,你为什么不想活?”顾瑾之问。
姜昕顿了下。
她的表情,里面带了几缕复杂,倒也没有反感。她似乎很欣赏顾瑾之这种另类的问法,而不喜欢迂回。
她微微抿了抿唇。
“没有,我也想活。”她还是撒谎了。
“其实这是假话,你对活着并没有什么兴趣……”顾瑾之道,“因为什么呢?我有点不太明白。你过得应该比大部分的人好。比如大冬天还要在外头扫地的小丫鬟,你过得比她好,为什么就不愿意活着呢?”
姜昕的唇,抿得更深。
她没有接话。
“……你母亲说,你父亲和家里人都很疼你。”顾瑾之又道,“你是不是做过什么羞耻的事,怕将来抖出来,自己脸上不光彩?”
姜昕错愕,继而失笑。
“什么呀。”她对顾瑾之的想象力感到好笑,却没有生气。
她彷佛有点欣赏顾瑾之的敏锐和直言。
至少顾瑾之是第一个看得出自己没什么求生的人。
“不是。”姜昕笑了笑,“我没做错过什么,更不是害怕了。我只是觉得,日子有点无聊……”
“无聊到想死?”顾瑾之问。
姜昕又笑了下。
她摇摇头,道:“没那么严重。”
说罢,她又沉默了一会儿。
“顾瑾之,你觉得世上的万事万物,是什么样子的?”姜昕道。
这个话题,太过于宽,有点不好回答。
顾瑾之也沉思了下,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偏向的吧。我喜欢美好又简单的事物。你呢?”
“我看不见。”姜昕道。
她现在眼睛是模糊的。
“那生病之前,能看见的时候呢?”顾瑾之笑着道,“你觉得万事万物,是什么样子的?”
“我从小就看不见。”姜昕道。
顾瑾之微愣。
“你……你怎么会看不见?”她道,“这个,我没有听你母亲说过。”
“我看不见颜色。”姜昕道。
第249节刺激
“从小就看不见颜色?”顾瑾之倒没有预料到会如此。
姜昕点点头。
“那你是色盲症啊。”顾瑾之道,“全色盲……”
姜昕微微笑了笑,问:“这个,还有专门的词儿?我看了那么多的书,也没寻到。你果然不仅仅是医术好,学识也好。”
语气里满是羡慕。
顾瑾之哭笑不得。
听到顾瑾之说出专业的词,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问能不能治疗……
姜昕的注意点,不在正常线上。
“就为了这个,就想死?”顾瑾之道,“那也太不值得了。”
“我说了,我没有想死。”姜昕道,“我只是觉得,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想死,是觉得活着不如死了。所以我并没有撒谎,我不想死,我只是顺其自然,也不想非要活着不可而已……”
人生了重病,就是生和死的一场较量。
似拔河,一头是病魔和死神,另一头是病家自己的求生意志。当病家觉得生并不那么重要,死神就很快把生命力拉了过去。
姜昕就是这种状况。
她自己并不想承认。
顾瑾之弄清楚了她的病根,就不想再逼迫她承认什么,转移了话题。
“你母亲很担心,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她。”顾瑾之道。
姜昕又抿了下唇。
她不高兴或者为难的时候,就爱抿唇。
“她也不一定相信。”姜昕道。“小时候就这样,懂事的时候常被她们取笑。说了也没人相信……你告诉她,她可能是相信的。”
顾瑾之点点头。
她自己本身就不太擅长家务事。
前世她和丈夫都沟通不好,自然不会装博学来教姜昕如何和父母家人沟通,虽然她感觉姜昕对家里人有点误会。
亲人之间,不管有什么,都应该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而不是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回头我会告诉她的。”顾瑾之对姜昕道,顿了顿,她又道。“色盲绝大部分的原因是遗传。你父亲或者你祖母,谁有这样的问题呢?”
“是遗传?”姜昕有点意外。
她一直觉得是她自己的原因,她天生就是个怪胎。
“是的。”顾瑾之道,“而且是交叉遗传。假如你祖母有色盲的话。只会传给她的儿子;那么。她的儿子遗传下来。就会传给你这个孙女。将来你成亲了,你的这个状况,可能会遗传给你儿子。而不是女儿。”
姜昕不免一笑。
她彷佛突然心情好了不少。
“这个,我真不知道。”她笑着道。知道这个世上有人和她一样,她心里长久覆盖的阴霾,好似被什么吹开了一点。
她仔细回想了想,道:“我爹爹应该没有吧?我祖母的话……”
她不能确定。
“照你这么说,并不是我的错?”姜昕问。
到底只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女孩子,不管多么孤僻,也有偶然的天真。听到这话,顾瑾之就笑起来。
她不由伸手,摸了摸姜昕的脸:“傻孩子,怎么是你的错?”
姜昕没想到顾瑾之会如此,身子有点不自然。
“你装大人。”姜昕道。
顾瑾之又笑。
她的笑声很豪爽,没有闺中姑娘家的矜持。
姜昕听了,心里很喜欢。
“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嫁给庐阳王。”顾瑾之对姜昕道,“别人都说他是傻子,你一定也听说过的。我倒觉得他很好,我能接受这世上的人和我们不同。每个人都是上苍恩赐给父母的礼物。你爹娘定是极爱你的,不管你到底能不能看见颜色……”
姜昕又是一愣。
她只感觉,自己活了十四年,从来没人跟她讲过这些话。顾瑾之的话,好像在她面前铺出另外一条路。
一条通向不同地方,却让她有路可走的路。
“我若是好了,就交你这个朋友。”姜昕笑着道,“对了,你能治色盲吗?”
“我不能,很抱歉。”顾瑾之遗憾道。
姜昕倒也不失望。
“没事,你不用说抱歉。”姜昕道。
停顿了一瞬,她又道:“我一生下来就是如此,根本不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同。渐渐长大了些,总听她们说什么姑娘穿粉红的好看,穿湖色的好看。甚至到了做四季衣裳的时候,我娘会叫了我去,问我喜欢什么料子。
一块块的料子,有些暗、有些亮,没什么不同,我娘和姐姐总说我是小傻子。我小时候就比较有心计,我也不说,只暗中看。时间久了,就知道不管是母亲还是姐姐,总会说些颜色的名字,我总云里雾里。
我不想人知道,自己暗暗留心。
每每换衣裳的时候,我总要折腾丫鬟们一番,有时候胡乱指了衣裳。妈妈和姐姐们总会劝我说什么姜黄色的褙子,不好配石榴红裙子;银红的褙子,搭配月白色的裙子也好,官绿色的也好,只是配藏青色的就不太好看了……
慢慢的,我就知道,除了我之外,她们能看见很多不同的东西。”
顾瑾之轻轻嗯了声。
“全色盲比较少见……”顾瑾之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娘?”
“说过两次,她都不留心。”姜昕道,“还说是我傻,不懂如何打扮自己,将来成了大姑娘就懂了……我总不能又哭又闹吧?我还跟姐姐说了三次,而后也成了她取笑我的话柄,说是我乡下来的姑娘,居然觉得衣裳料子都是一样的。”
顾瑾之叹了口气。
在这个年代,医学落后。这些事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在色盲症中,像姜昕这种全色盲比较少。绿色盲、红色盲等等相对就多些。
像绿色盲或者红色盲等,一生下来就如此。在没有红绿交通灯的古代,引起注意比较少。
从小就没见过红色或者绿色,色盲患者自己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不能分辨。
在他的世界里,仅仅是红色不存在而已。
所以姜昕跟母亲和姐姐说了自己的情况,姜夫人和姜大小姐在没有色盲症意识的前提下,根本不能体会到姜昕到底什么意思。
而姜昕自己所述,她从小就比较敏感且早熟。
她也不会追着家里人去告诉。
知道自己有病,却又无人能明白。整个世界只有单色的人生里。她短暂的生命里没什么乐趣。
顾瑾之也不能想象单色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很小的时候,我娘总说我呆呆的。”顾瑾之道,“我针线做得特别差,总被师傅骂;诗词也念不好;原先还想学琴。又没天赋。不过。我学医很厉害。”
姜昕微微笑了笑。
她知道顾瑾之在安慰她。
可顾瑾之的这些缺点。和她的单色世界比起来,实在太不足为道了。
“……我并不难过。我很少去为自己没有的东西而伤心,我只知道为了自己擅长的东西而努力。像不像个傻子?”顾瑾之笑着道。
姜昕突然就愣住。
“你呢?”顾瑾之又问姜昕,“你擅长什么,有为了它好好努力过,从而因此成名吗?”
顾瑾之因为医术,名满京城。
姜昕特别羡慕她。
她不仅仅羡慕她的医术,更羡慕她是个正常人。
可听了顾瑾之最后的话,姜昕突然紧紧咬住了唇。
各种情绪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
她为了自己的缺陷,伤心太久了,费时费力,反而让她没有好好利用自己擅长的。
她擅长什么?
她姜昕擅长得可多了。
光她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的本事,满京城都无人能及。她若是个男子,状元都能拿下的。
而至今,她的长处全部被淹没,反而让缺陷折磨得快要死了……
姜昕倏然情绪波动,呼吸有点急促。
顾瑾之就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姜昕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她安静等了片刻。
等姜昕的情绪彻底安静下来,顾瑾之才道:“我去和你娘说一声,再叫秦太医给你开方子吃药,可好?”
“好。”姜昕道。
她语气里流露出几分对吃药的渴望,连她自己也听出来了。
她莞尔一笑。
虽然不美,可顾瑾之看到了她心路的回转。
年轻的女孩子总容易钻牛角尖,有时候入了死胡同,一直走不回来。姜昕也是。
她陷入了悲观里,无法自拔,这并不算什么缺点。
顾瑾之知道,她很羡慕顾瑾之现在的名声和成就,就用自己的成就去刺激她,她果然情绪起伏。
她的病,尚未入膏肓,还有转机。
顾瑾之起身,去了姜夫人的上房。
姜夫人和姜家大小姐姜昀正在等着。
顾瑾之给姜夫人行礼,也顾不上喝茶,把姜昕的情况,说给了姜夫人听,又让姜夫人去请秦申四,让秦申四炮制皂角刺,和大黄煎浓汁,给姜昕喝下去。
姜夫人和姜昀都懵了半晌,甚至没听到顾瑾之后面的话。
“她的确说过……”姜夫人回忆往事,顿时懊恼、悔恨,“我只当她不爱美。哪里知道……”
姜昀也分外自责。
剩下的,顾瑾之帮不上什么忙,她起身告辞。
姜夫人却留她,仔细又把色盲症到底什么情况,有没有得救,问了一遍。
“先给二小姐熬药,咱们再慢慢说。”顾瑾之道。
姜夫人回神,忙让丫鬟去请秦申四。
顾瑾之就跟姜夫人和姜昀,说起了自己所了解的色盲症。
听说色盲症是遗传,且是交叉遗传,姜夫人回想了元平侯姜梁的日常言行举止。
她猛然想到了一件事。
第250节侄女
“极有可能,是侯爷遗传给昕姐儿的,是不是?”姜夫人再一次问顾瑾之。
顾瑾之只得又解释一遍:“不是极有可能,是只有可能。假如是您有色盲症,只会传给家里的少爷们。女孩子的色盲症,是父亲遗传的……”
姜夫人点点头。
她想起了一件元平侯曾经的事,原本不打算讲的。
可不说出来,她自己也无法判断。
“侯爷他的衣裳,不是灰色便是蓝色、青色,这些都是我替侯爷操持,他也不甚上心。记得有一年,宫里赏赐了几匹锦缎,我和公主放在炕上,说给昀姐儿和昕姐儿做衣裳。都是红色的,有粉红的、银红的和大红的。
正巧侯爷回来,看到了,便问是哪里来的缎子。
听说是宫里赏的,他便说,怎么不赏些颜色鲜艳的,好让你们娘儿们做衣裳,反而赏这些?
我和公主都不太明白。当时公主还笑了,说这还不够鲜艳?侯爷就蹙了蹙眉头。
我也说,这些都是给昀姐儿和昕姐儿做,那一年正好京里时新红色的。侯爷却说,什么时候女孩子也时新穿得像男孩子?然后他就走了。
我和公主都不太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是小事,后来侯爷也没提,我也忘记问了。可到底不同寻常,我总记得。如今七小姐一说,倒对应了这话……”
顾瑾之点点头,道:“红色盲症眼里。红色会被误认为是灰色的,所以侯爷看到了红色的锦缎,当成了灰色,对您为什么做灰色衣裳给女孩子感到奇怪……”
照姜夫人的描述,元平侯姜梁可能就是红色盲。
只是,在这个年代,人们没有色盲这个概念。
况且这个年代的男人,别说选布料做衣裳,就连穿衣裳都有人服侍,所以元平侯没有闹过把红色衣裳当成灰色穿出门的笑话。
从小色盲。元平侯身为男人。不用缝衣绣花,对颜色接触不那么频繁又密切。又不像后世有无处不在的交通灯,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元平侯,仅仅是红色盲。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注意。
家里人哪怕觉得他有异样。也不好反驳他。
“顾小姐。你能治好昕姐儿的眼睛吗?”沉默听着的姜昀突然道。
顾瑾之摇摇头,说她不能。
“真的不能吗?”姜昀不死心,“您想想法子……”
“二小姐为了这个。连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