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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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顾家三房那边,大家各怀心事,也没人多问大老爷怎么不来的话……
顾延臻进去,轻轻叫了老爷子两回,老爷子都没反应,可又有鼻息。顾延臻心里难受,也不顾满家的人在场,就红了眼睛。
宋盼儿只得先安抚他,让他出去走走,稳定下情绪,别招惹得大家更难受。
顾延臻就先出去了。
外头很冷,刺骨寒风直直往脸上砸,似冰刀子。
他走到花园子里,越想心里也酸,一个人默默哭了一回。
回来的时候,眼睛更红了。
顾瑾之看了眼父亲,眼泪就止不住。
宋盼儿只得将女儿搂在怀里,自己眼眶也微湿。
和大房、二房相比,三房跟老爷子的感情更加深厚。
大夫人瞧着宋盼儿母女如此,眼底也起了水光。她用帕子抹了泪,强打起精神。
她这么一抹泪。其他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做做样子,都哭了起来。
二夫人甚是哭出声。
大夫人便低声呵斥:“这是做什么?正月里哭哭啼啼的,晦气不晦气?”
二夫人立马不敢哭了。
过了片刻,就起了更。
城里快要宵禁了。
宋盼儿起身,对大夫人和二夫人、二老爷等人道:“要不,你们先回去吧?老爷子这边,还有我们呢……”
大夫人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她带着众人回了老宅。
到了家,二夫人就和二老爷躲在内室说话。
两人无疑是担心老爷子的爵位怎么办。
当初老爷子是请封了大老爷为世子的。如今大老爷封了侯爷。他肯定不需要再继承成国公的爵位。
那么。按照律例,老爷子的爵位,可以顺势留给次子。
只是,这需要老爷子亲自上书。
要是老爷子一觉睡过去了。请封的事没有办成。这爵位是不是还给大伯继承了?
“要不。去问问?”二夫人对二老爷道,“老爷子连自己什么时候死都算到了,爵位这么大的事。他难不成没有想到?也许他已经请封了也未可知……”
“怎么问?”二老爷道,“满朝的官员,不是大哥的人,就是想巴结大哥。咱们这边去打探消息,大哥立马就知道。他还当咱们一心惦记老爷子的爵位呢,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大哥肯定要怪咱们的。”
咱们原本就是一心惦记着啊,二夫人腹诽。
可二老爷的意思,该遮遮掩掩的,还得遮遮掩掩。
事情没有定下来,谁也不能得罪。
虽然德妃是二房的亲女儿,可是二房谁也得罪不起。
这让二老爷感觉自己很窝囊。
他想得到老爷子爵位的愿望也更加强烈。
直到初三清晨,老爷子终于醒来了。
他喊了画琴。
画琴已经连续几日未眠,站在门口打盹。
听到喊声,他立马跳起来。
不仅仅是他惊动了,歇在外间的顾延臻、宋盼儿和顾瑾之等人,全部被惊动。
几个人进了内室。
老爷子瞧着外头的天色,尚且昏暗,而顾延臻一家人都在这里,就问道:“这么一大清早,你们怎么都来了?”
他声音没什么力气。
“爹,您睡了三天了……”顾延臻哽咽说道。
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一样,笑了笑,道:“累得紧,就想多睡睡。人老了,不能跟你们年轻人相比。你们三天都在这里?”
宋盼儿点头:“是啊爹,您吓坏我们了。”
“没事,都回去吧。”老爷子道,想了想,然后又道,“中午的时候再来了。派个人去老宅那边说一声,叫了孩子们都来,我有几句话跟他们说。”
这是要交代后事。
顾延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爷子眉头蹙了蹙。
顾瑾之也哭起来。
煊哥儿和琇哥儿看着父亲和姐姐哭了,两人也裂开嘴哭。
屋子里一时间哭声响彻。
画琴也满面是泪。
宋盼儿劝了这个,又劝那个,结果没人理会她。她自己心里酸得越发疼起来,又怕老爷子生气,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
老爷子颇为无奈看着他们。
他没有制止,任由他们哭着。
最终,顾延臻先停下来,跪在老爷子跟前,抽噎着说:“爹,您医术那么好,若是哪里不舒服,用点药。您别说丧气的话,儿子还是服侍您享福……”
老爷子笑了笑。
“快起来吧。”老爷子也没有安慰顾延臻,只是淡淡道,“我还想再睡一会儿。中午的时候,你们来喊我吃饭。”
然后就摆摆手,让他们都出去。
顾延臻跪着不肯起身。
老爷子则翻身,背对着他,睡了下去,不再理会。
宋盼儿劝顾延臻,又让顾瑾之带着两个弟弟先走。
众人从老爷子的书房出来,都去了正院。
宋盼儿安排人去通知老宅的众人,中午过来陪老爷子用膳。她又亲自去吩咐厨房上。准备好饭菜。
她倒不得闲。
而顾瑾之和顾延臻,没什么事。这一上午,他们父女俩是非常难捱的。
去老宅那边的人回来,说大老爷和二老爷一会儿就到。
果然,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老宅的人就风风火火赶来了。
大老爷顾延韬铁青了脸。
二老爷强装悲伤,可仍看得出他有点高兴。
“老爷子又睡了,说等中午,大家一起吃饭。”宋盼儿跟众人说道。
大老爷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强忍着没说什么。
大夫人就问了问情况,二夫人跟凑上来问。
宋盼儿一一说了。
丫鬟们端了茶上来。众人也顾不上喝。七嘴八舌问宋盼儿和顾延臻问题。
出了月子的大嫂和挺着大肚子的三嫂,则把顾瑾之叫到了暖阁里,仔细问她到底什么情况。
大哥和三哥也跟过来听。
顾瑾之说了几句,声音就哽住了。
她哭得像个孩子。
顾辰之很少见顾瑾之哭。
顾瑾之大部分时候。表现得很成熟。也比较懂事。这次却像个娃娃。开口就落泪,足见她是真的很难过。
想到老爷子即将离世,谁心里不悲伤?
被顾瑾之一哭。几个人更是难受了。
林蔓菁轻轻搂着顾瑾之,柔声安慰她。
“祖父不是醒了吗?”三奶奶夏氏道,“七妹别难过了,也许虚惊一场。”
顾瑾之心里很清楚,这次不可能是虚惊一场了。
她泪眼婆娑,仍是点点头,接受了三奶奶的安慰。
说了半天的话,眼瞧着到了午膳的时辰,宋盼儿派人去看看老爷子醒了没有。
结果,老爷子来了。
午膳摆在花厅。
花厅放了两张大圆桌,没有用屏风,不分男女。大人们一桌,孩子们一桌。
吃饭的时候,老爷子什么也没说。
饭桌上安静极了。
大家吃了饭,丫鬟们将碗箸撤下去,上了茶。
老爷子喝了口茶,这才开口道:“大过年的,我也不太想让你们扫兴。只是我这身子,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也熬不住了。只怕今晚就要走了。”
此语一出,顿时一片死寂。
哪怕是大老爷,心里也顿生悲凉。
再恨老爷子,老爷子也是父亲,年少的时候,还是有些欢乐的时光的。那些欢乐,早就被放在了心里的角落。如今,老爷子要死了,那些尘封的旧事,才被大老爷翻出来。
他没有接话。
大老爷不开口,旁人就更加不好开口了。
老爷子没等众人说什么,继续道:“我死了,也没什么留给你们的,就留下几条规矩吧。自我这代开始,咱们顾氏的男儿,不子庶孽,不亲滕人,四十无子方可置侧室。”
这话一出,顾延臻顿时不自在。
老爷子自己没有妾侍,没有庶子,也没有孽子。大老爷和二老爷更是。
家里唯一有妾有庶子的,是顾延臻。
顾延臻很难堪。
顾琇之也听懂了这话,低垂了头,不敢看老爷子。
众人却没有看顾延臻和顾琇之,只看着老爷子。
“……顾氏女儿,不二嫁。”老爷子继续道。
女人要忠贞不二嫁,是这个年代的主流观念,所以老爷子这些话,对顾家的女儿没什么特别的。
反而是不纳妾的那条,有些和社会风气不符合。
可是没人反驳他。
对于大老爷,不纳妾并不算难事,他对女人没什么特别的兴趣。
“就这些了。”老爷子道,“这些话,你们愿意听,就刻在祖祠里,作为家训。若是不愿意听,只当老头子的胡言乱语吧。”老爷子说罢,站起身,道,“都散了吧,瑾姐儿和辰哥儿过来。”
说罢,他自己走了出去。
顾瑾之和顾辰之忙起身,跟了出去。
二夫人看着老爷子的背影,有点着急。
爵位的事怎么没说就结束了?
她给二老爷使眼色。
二老爷却不敢搭理她,怕被大老爷看出异样来。
第263节回去
老爷子叫了顾瑾之和顾辰之,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
他说:“以后辰哥儿传承我的衣钵,却要多请教瑾姐儿。医者,心怀慈悲,度疾者病苦。医学难,你们兄妹要时刻严谨,切不可砸了祖宗的招牌。”
当天夜里,老爷子与世长辞。
顾瑾之跪在他的床前,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她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粒粒滚落,滑过脸庞,变成了冰凉的水珠,打在手背上,很凉。
心也凉透了。
老爷子的寿木也准备好了。
家庙里有几块早年准备的棺材,大夫人都觉得不好,派了门客去寻了块水香木的板。
已经寻到了,连夜打了出去。
如今等着入殓之后再上漆。
老爷子死后,搬回了老宅,葬礼在老宅办。
大老爷也哭得伤心。哭过之后,派人去请钦天监来择日入殓,入殓三日后开丧破孝,停灵十七日。
这期间,朱仲钧已经回来了。
他看到了穿孝的顾瑾之,久久没有开口。
顾瑾之也沉默着。
这些日子,她夜里睡得不踏实,总是梦见老爷子。
正月过完了,老爷子的葬礼也结束了。
顾瑾之仍是无法接受。
她每天都要到老爷子的书房,站在门口看了看。
活生生的人离开她的生命,前世也经历过。可感觉并没有减缓。反而是一次比一次沉重。
而现在老爷子的离开,无疑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打击。
老爷子出殡那天,她甚至想,能不能开打棺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有没有得救……
她想着,泪流满面。
“我真的重活了一次。”她对朱仲钧道,“所以我的感觉,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样。若是老年的我,应该不会这样难受。”
朱仲钧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过了好半晌。他深深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这期间,胡婕和姜昕都来探望过顾瑾之。
大概是宋盼儿授意的。
家里人都知道顾瑾之非常伤心。
老爷子的葬礼结束,大老爷也辞了官。
皇帝极力挽留他。
大老爷有点心动,可是他的门客罗全坚决不同意夺情。
“不孝是大罪。将来若是好就好。不好就是您的致命点。谭家老侯爷退出朝堂近十年。一样掌控局势。您难道输给他?”门客说道。
他的话,总能打中大老爷的心。
大老爷就丁忧在家。
而顾瑾之作为嫡亲的孙女,她服齐衰。要替老爷子守孝一年。
四月份和朱仲钧大婚的日子,又要往后推。
礼部的人赶紧请钦天监重新择日。
可是明年上半年,根本没有适合庐阳王的好日子。
最终,朱仲钧和庐阳王的大婚,定在了明年的九月初十。
朱仲钧非常暴躁。
顾瑾之不能不守孝,而成亲的日子又不能胡乱择选。去太后那里哭根本没用,只得认命。
好事将近却又飞了……
他和顾瑾之,一个在发火,一个在悲伤,两人竟然一个多月没有说话了。
时间就到了三月。
一到三月,朱仲钧更生气了。
要是没出事,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和顾瑾之成亲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越发不平衡。一旦不平衡,怒焰高炙。
“我要出去走走。”朱仲钧实在受不了,他在京里的情绪一直缓不过来。
他也像顾瑾之一样,重活了一世,回到了年轻的心态。像这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暴怒,是他之前没有过的。
“嗯。”顾瑾之道,“你去和太后说说。”
朱仲钧就去说了。
结果,太后不同意。
朱仲钧又哭了一回。
太后只得叫了宁席,让他跟着王爷,去趟外地游玩。
“王爷想去哪里?”宁席问。
朱仲钧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要去延陵府。小七说延陵府好玩极了……。”
“太远了。”太后不同意。
“我想去金陵。”朱仲钧又道。
太后仍觉得太远了。
母子俩讨价还价了半天。
皇帝下朝过来请安,朱仲钧和太后尚未达成一致。
“什么事?”皇帝见朱仲钧一脸的不高兴,就笑着问。
太后就把朱仲钧想出京去游玩的事,说给了皇帝听。
按照太后的意思,在河北和山东逛逛就好了,别走得太远。
皇帝看了眼朱仲钧,想了想道:“昨日仲林还上书说,他的王妃这个月底就该临盆了。等孩子满月,他想回南昌去,大约五月启程。朕想着,仲钧和仲林在京里的确有些日子了,就同意了仲林的请求。既然仲钧嫌京里闷,也回去吧。”
朱仲钧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他要是回去了,再等一年才来,到时候顾瑾之是谁的女人就两说了。
他在京里,皇帝哪怕有心思,也要顾虑几分。
等他一走,皇帝就肆无忌惮了。
顾瑾之又那么迟钝……
朱仲钧想到这里,就嘟起嘴巴,看着太后和皇帝。
太后笑眯眯的,问朱仲钧:“如此也好。你在京里,住了两年多,其他封地的兄长和叔叔们早就不满了。哀家也早就想提,皇上不能太过于宠溺你。祖宗的规矩,亲王不能多呆在京师。你回去,正好也散散心,明年再来。”
嘴上这样说,是说给皇帝听的。
太后心里满满的不舍。丝毫不敢表露。
皇帝听了这话,果然是喜欢的,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朱仲钧就知道,这件事不能指望太后了。
太后心里是非常疼庐阳王的。
可是庐阳王和皇帝不同。庐阳王傻,很多事不明白,而皇帝特别多疑,所以当皇帝有丁点试探之意时,太后立马就站到了皇帝那边。
这样,皇帝才能对太后和庐阳王都放心。
朱仲钧能明白这种苦心。
可是他不能走。
“仲钧,好不好?”太后见朱仲钧愣神。就问他。
朱仲钧道:“好。”
说得很干脆。太后心里一痛,浓浓的不舍顿时浮上心头。
“我去庐州玩,给母后带礼物。”朱仲钧甜甜笑着道,“母后。我明天就去。”
太后听了这话。知道他误会了。心里这才好受些。
“不是去玩,是回庐州去。”太后笑着道。
朱仲钧似懂非懂。
皇帝笑了笑,道:“母后。这些日子都是小七照顾他。没了小七,朕怕他不适应。寄绮在您宫里也一年多,赏了仲钧带回去。她照顾仲钧,小七和咱们也都放心。”
太后点点头,道:“皇上所虑周到。”
然后喊了寄绮过来。
朱仲钧就突然大哭。
他抱着太后的胳膊,也不说话,只哭个不停。
太后被他哭得懵了,心里酸楚难忍,不停的抚摸着他的后背,低声哄他:“仲钧乖,这是怎么了,告诉母后。”
“我……我要小七,我……我不要别人。”朱仲钧大哭不止。
太后和皇帝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以为是用寄绮取代顾瑾之。
太后试图跟他解释,可是他大哭,根本听不进去。
他哭得很无力,像个孩子似的。太后的心一点点被击中,闷闷的难受。她只得看向皇帝。
皇帝笑了笑,道:“母后,仲钧也该长大了,您不能由着他。每个王爷都要回封地,除非他不要封地和护卫军了。这是祖宗的规矩,总不能在朕手上就坏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