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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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她的心口总是窒闷的。
想起前世快要和朱仲钧结婚的前几个月,她也是这样忐忑不安。朋友和家人都说是婚前恐惧症。
现在,她能确定自己不是恐惧。
情绪是难以言喻的,顾瑾之自己也说不清。
她放下笔,伸了伸懒腰,丫鬟们就进来服侍她梳洗。
洗脸漱口完毕,穿好了衣裳,她坐在妆台前,等着芷蕾帮她梳头。
“今天不出门,随便梳一个发髻就好了。”顾瑾之对芷蕾道。
芷蕾反驳:“在家里也不能马虎的。您看夫人,她就算不出门,在家里的衣裳和妆容、发髻都是分外讲究。”
母亲很爱美。
芷蕾拿出这个理由,顾瑾之不好反驳。
她只得继续做着,任由芷蕾拨弄她的头发。
正无聊之际,顾瑾之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脚步声重而急促,应该穿了马靴的缘故。
在家里不骑马,谁穿个马靴在内院跑?
算算日子,朱仲钧也该回来了。
顾瑾之就微微伸了伸脑袋,透过碧纱窗,往外看。
细语迷迷蒙蒙的,有人敲门,小丫鬟撑着伞,跑去开门。
一个颀长的身影就冲了进来。
他走得飞快,一边走一边喊:“小七。”
果然是朱仲钧回来了。
芷蕾惊喜笑道:“姑娘,是王爷!王爷回来了!”
祝妈妈和霓裳她们几个已经迎了出去。
顾瑾之的手,攥了攥衣摆。
朱仲钧进了内室,携了一缕雨气。
顾瑾之头发才梳好,没有插任何的钗环。
她站起身,冲朱仲钧微笑。
“小七,我回来了!”朱仲钧大声道。
他长高了,也黑了。
鬓角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一双眸子黝黑深沉,倒映着顾瑾之的脸。
“这么早进城,是连夜赶路,还是昨夜歇在关厢的?”顾瑾之问他。
朱仲钧笑道:“原是昨夜就到了。晚了一步,城里宵禁了,就歇在关厢的。”
顾瑾之见他衣裳有点湿,丫鬟们又在一旁看热闹,就道:“去打了水给王爷洗脸。这衣裳也要换下来。茶不用倒了吗?”
丫鬟们笑着,倒茶的倒茶,打水的打水。
葳蕤和幼荷服侍朱仲钧,把外头有点湿的外衣解下来。
“你是直接到我这里来的吗?”顾瑾之又问他。
朱仲钧正在洗脸。
热腾腾的毛巾敷在脸上,他舒服的叹了口气。才道:“我先去了上房。你娘让我看了你,和你一起过去用早膳。”
顾瑾之就点点头。
祝妈妈又翻出了朱仲钧从前留在这里的旧衣赏,先给他披着。
他的外衣,已经在烤干了。
“短了。”祝妈妈服侍朱仲钧更衣,看着旧衣赏的袖子短了一大截,不由感叹道,“这才不到一年,王爷个子又高了些。”
然后看了眼高挑的顾瑾之,笑道,“和咱们姑娘一样……”
和顾瑾之一样都是高个子。
忙碌了一番。朱仲钧穿着旧衣赏。坐在炕上喝茶。
祝妈妈几个就悄悄退了出来。
屋子里安静下来。
顾瑾之看着朱仲钧,道:“你黑了很多,在庐州经常出门吗?”
他长得更高,五官深邃。肌肤偏黑。已经看不到庐阳王的样子。倒像是后世和顾瑾之相亲认识的那个男人……
朱仲钧却没有回答。
他从炕上爬到顾瑾之这边,搂住了腰,在她耳边道:“你认生啊?你看我跟陌生人似的。才一年不见。你都忘了我?”
顾瑾之勉强一笑。
她要推开他:“别闹了。这次谁陪你回来的,还是宁席吗?”
朱仲钧一把扳过了她的身子,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唇就覆盖在她唇上。
他吻着她。
他流连着她的唇线,细细描绘吸允,撬开了她的贝齿。
顾瑾之没动。
她任由朱仲钧吻着她。
结束了这个吻,朱仲钧有点动情,顾瑾之不为所动。
朱仲钧捧着她的脸,让她的视线看着他,低声笑道:“记起来了吗?”
顾瑾之笑了笑。
朱仲钧能感觉到她的疏远。
他搂着她,道:“顾瑾之,你想我了吗?”
“想了。”顾瑾之道。
朱仲钧笑起来,道:“我就知道。我怕你思念过度,所以早早回来了。高兴不高兴?”
“高兴。”顾瑾之又道。
朱仲钧又笑,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
他认真打量着顾瑾之的脸,道:“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还长这样。”
顾瑾之想,她应该是有点变化的。
她在发育期。
可朱仲钧不觉得。
“……你没话跟我说吗?”朱仲钧见她有点沉默,问她。
“我认生!”顾瑾之道。
朱仲钧哈哈笑,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顾瑾之,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想你?”朱仲钧又道。
“你想我了吗?”顾瑾之从善而流。
“没。”朱仲钧道,“我在庐州太忙了,没空想你。反正很快就回来了,想来做什么?”
“哦。”顾瑾之道。
“你以后好好表现,多想我几次,我说不定就会回报你一点。”朱仲钧道。
“好。”顾瑾之说。
朱仲钧搂着她的胳膊,就紧了几分。
“顾瑾之……”朱仲钧道。
“嗯?”
“我就是叫叫。很久没叫了,有点不会念了。”朱仲钧道。
“哦。”顾瑾之道。
于是,他搂着她,叫了很多声“顾瑾之”。
顾瑾之被他叫得有点心酸。
她的心软软的。
“别这样。”顾瑾之道,终于她伸手,反搂住了他的腰,道,“我知道你想我了。”
朱仲钧一愣。
继而他道:“我没有,你自作多情。”
顾瑾之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她分辨不出,哪句话是真的。
她想,也许她真的想多了。
这样挺好的,反正她也没怎么想他。
丫鬟在帘外轻轻咳了咳。
顾瑾之就松开了朱仲钧。
朱仲钧也放开了她,笑道:“吃完饭,还要进宫去看太后。你跟我一起去吧。”
“你自己去吧,我下次再去。”顾瑾之道,“你才回来,太后娘娘肯定有很多的话和你说……”
话音刚落,突然炕有点摇晃。
顾瑾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瞬,整个屋子猛烈摇晃起来。
搁在什锦隔子上的花瓶掉下来,清脆的响声,惊动了顾瑾之和朱仲钧的耳膜。
朱仲钧紧紧抱着她,从窗口跳了出去。
地震了。
第296节腿伤
地震在古代,绝对是大事。
古代神话里,地下住着鳌鱼。
所谓鳌鱼,龙头鱼身。传说金银鲤鱼越过龙门,就会化为龙。可鲤鱼偷偷吞食了海里的龙珠,就会变成鳌鱼,非龙,却也有龙头。
地震,就是地下的鳌鱼翻身,是上天要给人间一个警示。
因此,地震也叫地龙翻身。
京城地龙翻身,绝对是对上天对皇帝的不满。
这次的地震,过程持续了大约半分钟。
要不是朱仲钧,顾瑾之根本跑不出去。
等她和朱仲钧从窗户口跳出去,强烈的震感已经停止了。
她站在院子里,手紧紧搂住了朱仲钧的腰,慢慢透出一口气。
一口气尚未透完,猛烈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哭声和尖叫声就从屋子里传来出来。
房顶塌了。
正好是外间的位置。
而后,东边的一株古槐树也塌了。
古槐树倒下来,打塌了东边的耳房。
顾瑾之心里大痛。
她这里的房子塌了,母亲那边呢?
昨夜下了一场,地上泥泞不堪。
顾瑾之顾不上看屋子里是谁受了伤,推开朱仲钧的手,转身就要往外跑。
朱仲钧追了出来。
他知道顾瑾之想去上房,就拉着她的手跑。
等他们气喘吁吁到了上房的时候,上房也是乱哄哄的。有人哭、有人尖叫。院墙被震得松动了。现在才哗啦一声倒下来。
母亲的东次间和里屋相连的位置,顶上塌了一大块。
“娘!”顾瑾之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站在院门口,就迫不及待大喊,声音里带着颤音。
“姑娘。”里头有人回答。
顾瑾之的脚顿时软了。
为什么回答的不是母亲?
宋妈妈快步从里头走了出来,迎了顾瑾之:“姑娘,夫人去了十少爷和十一少爷那里。夫人没事。”
顾瑾之顾不上多说,转身又跑往小十和小十一的院子跑。
她尚未大到院子门口,就大喊娘。
宋盼儿从里头迎了出来。
看到顾瑾之完好,她紧紧抱着了女儿。声音哽咽道:“瑾姐儿。瑾姐儿!娘……娘先看看你弟弟,再去看你!老天爷保佑,你们都没事,你们都没事。你祖父保佑咱们……”
说着。宋盼儿就哭了。有点语无伦次。
她也是刚刚到小十和小十一的院子。
小十和小十一的院子是新盖的,完好无损。
他们这里没人受伤。
虽然乳娘和丫鬟们都吓坏了。
宋盼儿确认了孩子没事,也顾不上安慰谁。
她还有煊哥儿和顾瑾之要去看。
她正好要出门。顾瑾之就来了。
现在,她还有一个孩子没有确定是否安全。
她拉着顾瑾之的手,道:“走,瑾姐儿,去看看煊哥儿和你爹爹。”
母女俩又跑到了外院。
朱仲钧跟在她们身后。
地震的时候,煊哥儿和尤先生在外书房念书。
煊哥儿机灵,地震的时候,他居然知道躲到书案底下。
先生也吓死了,看到煊哥儿躲了,他也躲了。
两人都没事。
宋盼儿抱着儿子,又哭了一场。
他们也顾不上歇脚,转身又跑去看了顾延臻的书房。
顾延臻没那么幸运。
地震的时候,他吓蒙了,蹲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书房的横梁掉下来的时候,砸到了他的腿上。
他的书童却被击中了脑袋,脑浆流了一地,当场死亡。
顾延臻第一次这样直面残忍的死亡,他吓得呕吐不止,然后就昏死过去。
宋盼儿赶到,入目先看到了脑浆和血流了一地的书童司墨,而后,就看到顾延臻。
她不知道顾延臻是昏死,只当他也是像司墨一样……
宋盼儿一口气喘不上来,两眼一花,身子软了。
顾瑾之和朱仲钧忙扶住了她。
过了两秒钟,她才知道大哭:“三爷,三爷……”
她挣扎着要过去。
顾瑾之扶着她。
母女俩跨过乱七八糟的破碎物,跨过司墨的尸身,绕到了顾延臻身边。
宋盼儿趴在他身上,大哭不止。
顾瑾之则摸了摸他的脖子。
还有脉。
顾瑾之大大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她也是一脸的泪。
“娘,娘!”顾瑾之拉住大哭的宋盼儿,“我爹没事,他只是晕了,您快别哭。”说罢,她看了眼朱仲钧,“你把我爹抱出去。”
朱仲钧点点头。
倒在顾延臻腿上的横梁大约上百斤。
朱仲钧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堪堪挪动。
顾瑾之上前帮忙。
宋盼儿也忙去帮忙。
三个人合力,将横梁推开,朱仲钧抱起了顾延臻,把他从屋子里扛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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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在这次地震中,死了两个小厮,一个婆子,一个丫鬟。
受伤的有十七八人。
顾瑾之姐弟和宋盼儿没事,顾延臻的腿被压断了。
内科顾瑾之熟悉,外科她就束手无策。宋盼儿又一个劲追问,顾延臻到底怎么样了,他的腿有问题没有。
顾延臻醒来之后,满脑子都是司墨死后的样子,又吐了一回。
他的腿疼得钻心。
没有外伤。
可能是里面的骨头碎了,疼痛一阵阵袭来,顾延臻不停的呼痛。
“走,去看大夫。”顾瑾之让朱仲钧和小厮抬着顾延臻。去外头的药铺。
很快,小厮就牵了马车来。
顾瑾之和朱仲钧陪着去了。
宋盼儿留在家里,照顾惊魂未定的煊哥儿和小十、小十一。
街上更乱。
马车出了胡同,往右拐,平常宽阔的道路此刻堵得水泄不通,都是出去请大夫或者找大夫的。
“绕点路,去东大街秦家的药铺。”顾瑾之对赶车的车夫道。
她回头,见父亲看着她,她就解释道:“爹,您看这街上的人。只怕每家药铺都挤满了。去秦叔叔的药铺。咱们一去就能看了。其他药铺虽然近,只怕要等很久……”
顾延臻点点头,道:“你思虑得周到。”
他疼得满头大汗。
路上,他忍不住呻|吟。
可能是觉得在女儿跟前。没面子。他又强行压抑住。
最终。他问顾瑾之:“瑾姐儿,我这腿,是不是废了?”
“不会的。”顾瑾之道。“您放心吧。只是压了下,又没有压很长的时间。把骨头接上,等它慢慢就好了。这原本就是平常事,您别担心。”
说罢,她握住了父亲的手。
她的手有点凉。
单薄的手掌,紧紧攥住了父亲的手,唇抿了起来。
她对病总是很有信心,此刻却无措。
朱仲钧看在此刻的顾瑾之,觉得她像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他见过顾瑾之的这种表情,虽然不多。
她这样的表情,总能深深刺痛他,让他心疼不已。
他很想伸手搂住她,给她依靠。
顾延臻在,朱仲钧没好如此。
他轻轻靠近她,把手放在她的后背,轻轻抚摸着。
顾瑾之露出一个笑容。
她的笑容感染了顾延臻。
顾延臻凝结的表情微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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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半个时辰,就能感到秦氏药铺,现在却花了一个时辰。
街上太乱了。
沿街的房子比较结实,有些店铺是被街上的树倒塌打坏的,有些则是因为太年久失修。
幸运的是,秦申四的药铺没事。
哪怕没事,此刻也挤满了人。
马车根本就无法靠近。
朱仲钧先跳上车,和伙计一起把顾延臻抬着。
顾延臻疼得直吸气。
顾瑾之跟在他们身后。
药铺的伙计和坐堂先生都忙疯了。
秦申四不在铺子里。这次地震,宫里损失更大,他进宫去了。
伙计和坐堂先生都认识顾延臻。
看到他们来了,一位先生手头的病家包扎好了,就给顾延臻看。
朱仲钧悄悄拉了拉顾瑾之的袖子,让她到外头说话。
顾瑾之就跟着他出来。
“……我想进宫去。”朱仲钧道,“宫里只怕也遭了难,现在过去,太后定会感动。”
顾瑾之点点头,道:“去吧。”
朱仲钧欲言又止。
顾瑾之问他:“怎么?”
朱仲钧又摇头,道:“没事。我先走了,回头再说。等会儿有伙计和车夫扶你爹上车。等宫里没事了,我再回来找你。”
顾瑾之说好。
顾延臻的腿伤得很厉害。
大夫替他接骨好了,吩咐他千万别动,又开了些药,叫他拿回去吃。至少要吃一个月,再回来看看情况。
“我这腿,好了能走路吗?”顾延臻。
顾瑾之就在一旁给坐堂先生使眼色。
先生忙道:“能!您这没事,只是骨头断了,接上去,还是从前一样。”
顾延臻大大松了口气。
顾瑾之也感激看了坐堂先生一样。
顾延臻这样的心理素质,是无法承受实话。
他需要慢慢接受。
坐堂先生给他接了骨,绑了夹板,顾家跟来的伙计和车夫就小心翼翼抬了顾延臻,又回了马车。
涌入药铺的人越来越多。
顾瑾之不擅长外伤。
而现在来求诊的,绝大部分都是外伤,她帮不上忙。
她带着马车,回了家里。
宋盼儿带着煊哥儿,到了垂花门口迎接。
软藤椅早已准备好了。
“怎样,大夫怎么说?”她焦急问,
“没事,大夫说能好。”顾延臻笑着道。
宋盼儿也松了口气。
她眼泪又出来了。
她扶着藤椅,拉着顾延臻的手,不顾孩子和下人们在场,泪如磅礴:“我吓死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
第297节余生
再恩爱的夫妻,也有无数次想掐死对方的时候,何况宋盼儿和顾延臻并没有那么黏糊。
有时候惹了宋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