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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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有人举荐夏玮。
夏玮那时候表面上和谭家没什么来往。
直到他做了首辅,先皇才知道他是谭家最得力的门生。
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先帝处理完了余氏,有点志得意满的骄傲,疏忽了夏玮之事。
谭家的门生遍布了朝野上下,先帝才知道自己错失了收拾谭家的机会。
晚年的先帝,也做了些努力,只是拉不过谭家。
在和先帝的拉锯战中,谭家赢了。
新帝登基,抬举顾延韬,极力恩宠他,甚至鼓励他结党,局面稍微有了点改善。
所以,谭家对新帝,早有不满了。
之前,大皇子尚未成为太子,谭家动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斗垮皇帝,换了太子登基,谭家不是又可以一手遮天吗?
想要弄垮皇帝,总不能直接谋杀。
谭家用的手段,是隐忍等待。
他们要名正言顺。
假如仲钧真的是皇帝的福音,预兆着江山社稷的千古。岂不是让谭家不满?他们等不起的。
谭家没有兵权,他们不敢光明正大的谋反。
他们只能在朝政上,拖垮皇帝的心力。
“……奴婢也觉得,庐阳王就是皇上的福音。”太监刘术见向梁说中了皇帝的心思,立马开口,要分一杯羹。
皇帝微微沉思,没有回神。
向梁不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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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宫廷寂静无声。
今日,皇帝歇到了顾德妃的景和宫里。
当值的太监是刘术。
顾延韬快要除服。
他除服之后的任职,成了朝中大臣们津津乐道的。
皇帝为了稳定顾延韬这一派的人心。这段日子整日往顾德妃那边去。恩宠不断。
朝臣就知道,将来顾延韬依旧是阁老,皇帝会更加器重他。
向梁不用当值,他回了自己的住处。
夏夜的碧穹。新月如勾。
繁星布满的苍顶。烧着稀薄的光。
禁宫里漆黑一片。
到了三更鼓。宫里侍卫换值之际,向梁起身,往坤宁宫的方向而去。
当值的侍卫看到了他。只当没看见。
他们都是太后的亲信。
太后也没有睡。
她坐在偏殿的临窗大炕上,手里拿了圈檀木雕刻的佛珠,一颗颗数了起来。
夜沉了下去,虫吟切切。
夏夜非常的热闹。
有人开了角门,太后就让成姑姑出去看看。
成姑姑受命而去。
她把向梁引了进来。
“太后。”向梁跪下,给太后请安。
“起身。”太后抬起眼,慈祥笑道,“给向公公赐座。”
成姑姑引了向梁入座。
而后,成姑姑也退了出去。
坤宁宫的偏殿里,只有太后和向梁。
“哀家的意思,你传给皇上了吗?”太后问他。
向梁点点头:“一切都如太后所言,奴婢已经将庐阳王是皇帝福音的猜测,告诉了陛下。陛下听进去了……”
太后欣慰,赞道:“你办事滴水不漏,哀家最信得过你。”
“奴婢说的是实话。”向梁道,“奴婢一直都知晓,庐阳王忠心耿耿。陛下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只是太过于辛苦,有个亲兄弟排忧解难,是陛下的福气。庐阳王就是陛下的福音。”
太后的笑容更加温婉。
太后从未想过废了皇帝另立庐阳王,这点向梁一清二楚,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了。
可太后希望皇帝兄弟和睦。
掌心掌背都是肉。
向梁也觉得庐阳王不会有谋反之心。
如今庐阳王已经大好了,皇帝若是能放下陈见,庐阳王也许是命悍将,辅佐皇帝。
所以,太后托向梁办事,引导皇帝把庐阳王往“福音”这条路上引,向梁答应了。
这件事,对皇帝有利,对太后也有利。
总得有个人来说。向梁愿意帮助太后,更解开皇帝的心结。
“先帝器重你,说你将来能助皇帝,哀家当时就是相信的。”太后笑道,“如今,哀家就指望你,多照顾皇帝。”
这是实话。
太后一直很欣赏向梁。
向梁心里很踏实,他道:“奴婢尽本分服侍陛下,太后娘娘无需为陛下担心。只是这‘福音‘此事,若有个外臣来奏,陛下会更加相信。奴婢不与外臣结交,只怕……”
“放心吧,这件事,哀家自有安排。”太后道。
向梁说完了话,又悄悄从坤宁宫的角门离开,抹黑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向梁走后,太后才起身回了寝殿。
她有点疲惫。
熬药等向梁到这个时辰,让她很吃力。
“哀家有两个儿子,却不亲近。”太后对成姑姑感叹,“是哀家年轻的时候行事损德太多,还是哀家教子无方?”
成姑姑忙跪下,道:“太后娘娘,您生育了英明君主,天下徵瑞,功在社稷天下。”
太后笑了笑,让成姑姑起来。
“哀家年纪大了,无病呻吟。”太后道,“你也别听进去了。”
而后,她仿佛自语,“小七对仲钧用情至深,仲钧更是拿她当了命。他们的大婚,不能再推迟了。仲钧才好,哀家不能再刺激他……”
她非常肯定顾瑾之对庐阳王的感情。
太后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小儿子成家立业了。
第323节打听
太后宁氏的育儿经,都是她自己的琢磨。
她父亲是独子,祖母管得严,事事都要替父亲做主,养成了父亲孱弱的性格。母亲对此常有抱怨,可是等到太后的弟弟宁萼出生,太后的母亲又重复了祖母的教养方式。
对父亲和弟弟比较失望的太后,从幼年时就想,孩子不能太过于管束,偶然出格,不伤大雅,就不要多管。
要让孩子学会自己拿主意。
这些年,太后对朝政了如指掌,除了生病那一年半。
虽然熟悉朝政,宫里也有亲信,可太后从来不干涉皇帝行事,哪怕有时候皇帝行事并不让太后满意。
她不想将儿子养成她父亲那般孱弱,更不想像她弟弟那般纨绔暴躁。
对于孩子,太后疼他,鼓励他,大错误上纠正他,小错误上容忍他……
直到今天,她才惊觉:自己是不是做得很失败?
为什么仲钧和皇帝兄弟二人这般不和?
太后自认为在两个儿子之间做得很好。
她对长子更疼爱,对幼子反而严厉。
因长子要承受更大的压力,先皇给他的压力、朝臣给他的压力,他不需要母亲再督促他。
太子只需要母亲疼他,宠他,再他累了给他安慰和温暖。
太后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她知道皇帝讨厌仲钧,却从来没问过是因何而起的。
太后想,这一点上。她做得很失败。她避免把儿子教的羸弱。结果,在母子关系上,她自己变得羸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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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次的事,看得最明白的是太后。
其次是始作俑者和皇帝。
最糊里糊涂的,是消息不通、小心翼翼的朱仲钧和顾瑾之。
京里的眼睛太多了,他们俩也不敢贸然去打听。
朱仲钧镇定自若,心胸已经有了各种突发事件的应对措施。
可是他不和顾瑾之讲。
顾瑾之安静看书,却是半盏茶的功夫也不翻一页。
她显然是哄自己的,根本就看不进去。
朱仲钧好笑。
他挤到了顾瑾之身边,问她:“担心吗?”
“担心你被枷号示众。丢尽了皇家的脸?”顾瑾之知道他不怀好意。反讥道。
朱仲钧笑得更加得意:“……担心嫁不成我吗?”
自从上次顾瑾之褪了衣衫,表示愿意和他上床,而后又愿意跟着他谋反,他就认真了顾瑾之心属于他。越发肆无忌惮。
“担心。”顾瑾之道。
朱仲钧哈哈大笑。
“别担心。”朱仲钧得意过后。安慰她。
“好。”顾瑾之道。又埋头看书。
她回答得太过于干脆,朱仲钧又有点小小失望,道:“你可以无伤大雅的小担心一下。没关系的。”
顾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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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混了一上午,宫里没有人来请。
早朝已经散了。
顾瑾之心神不宁的。
“我想去趟老宅,看看大伯母。”顾瑾之对朱仲钧,道,“你去不去?”
其实她想去问问大伯,知道不知道庐阳王淫居这件事的内幕。
大伯不在朝,依旧尽知朝中事。
顾瑾之嫁给朱仲钧,关乎到顾家和皇家结亲,大伯肯定很关心的。
“行啊。”朱仲钧道,“上次我让你去打听,你大伯最近和哪位门客走得近,你也没打听到。我自己去问……”
皇帝请顾延韬丁忧那件事,甚至可以做成“忠孝两全”的美事。
结果,顾延韬拒绝了。
这让朱仲钧大为意外。
这个年代,张居正的悲剧尚未出现,没人知道皇帝请求夺情真的会有什么悲惨后果。如果对权势稍有,一念之差,就会答应皇帝的夺情请求。
顾延韬那么有权势欲,他居然拒绝了。
所以,他身边应该有个高瞻远瞩的门客。
能有远见,又能说服顾延韬,是个了不起的人,做宰相都不委屈。
那绝对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政客。
朱仲钧很想认识人才。
他更好奇,为什么那样的人才不入朝为官,只做个门客……
顾瑾之去了母亲的院子,把她想去看看大伯母的事,告诉了母亲。
八月的京城,暑气渐退。
今日又有小风,空气里满是丹桂清香。
舒适宜人的天气,最适合出门。
宋盼儿却不太想顾瑾之去,道:“京里的规矩,姑娘放了小定就不再出门。咱们家也不拘束你这些事。只是,你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这时候到处走动,旁人说咱们家没规矩……”
“我之前还去药铺帮忙呢。”顾瑾之开玩笑,道,“咱们家,就是没规矩。”
宋盼儿不悦:“胡说,治病救人是大德,比点多少长明灯都积福,怎么叫没规矩?这临嫁出门,才是真没规矩。”
“我错了,娘。”顾瑾之知道玩笑开过头了,立马道歉,“我想去看看大伯母和惜姐儿他们,行吗?”
宋盼儿想了想,到底不忍心拘束女儿,就答应了。
顾瑾之问她:“您去不去?”
“我丢不开手,你替我向大伯母问安。”宋盼儿道。
顾瑾之道是。
她和朱仲钧,乘坐了华盖朱缨马车,往老宅那边去了。
朱仲钧是外男,从前痴傻,随便进了顾家的正院,如今却要讲究。
家里有三哥、大伯和二伯。
听说朱仲钧和顾瑾之来了,小厮们先通知了外院的人。三哥就连忙迎了出来,把朱仲钧请到了大伯的书房。
那边,五姐来接顾瑾之了。
五姐今日传了大红绣黄色芙蓉的褙子,湖色马面裙,绾了个高髻,鬓角插了两把珍珠梳篦,明晃晃的细长丁香花耳坠儿。
她肌肤白,珍珠梳篦莹润的光,映衬得肤似凝脂般光洁;丁香花耳坠的细长银链子,又衬得她颈项越发修长优雅。
五姐打扮得既隆重明艳又不失格外。高贵优雅。
顾瑾之抿唇笑了笑。问五姐:“……家里来了客人?”
顾珀之一愣,道:“你怎么知道,听谁说的?”
顾瑾之就更加肯定了,笑:“不曾听人说。我猜的。”
顾珀之情绪一松。笑了起来:“撒谎。你还能算命不成?”
“我真的能算命。”顾瑾之道,“我不仅知道来客了,还知道来了谁。是不是苏家的人?”
五姐和苏家说了亲。
要不是她婆家人来了。她脸上不会有那种娇羞的红润,更不会打扮得如此精心了。
顾家还在孝期,虽然已经快结束了,却也不会有什么客人登门,除非是苏家的人。
顾珀之又是一愣。而后,她想了想,才道:“定是大伯母派人请了你来作陪的?”
顾瑾之笑,也不否认,姊妹俩就进了内院。
来客果然是建昭侯苏家的。
是五姐未来婆婆,带着她两个小姑上门。
二伯母、大嫂和三嫂都在作陪。
大夫人对顾瑾之的到来很意外,倒也不表现出来,只给她介绍苏大夫人和两位小姐。
苏大夫人客客气气和顾瑾之见礼。
两个小姐神情带着恭敬,也给顾瑾之行礼。
顾瑾之一一还礼。
大家重新坐定,大伯母问顾瑾之:“你娘来了吗?”
“没有。”顾瑾之笑道,“好些日子没来,想看看惜姐儿和恺哥儿他们。不成想大伯母这里待客,我唐突了。”
“一家人,说这些客套话。”三奶奶笑着起身,挽了顾瑾之的胳膊,道,“我也想着恺哥儿,大伯母,我先带七妹过去。”
她性格活泼泼辣,大伯母笑了笑,道:“去吧。”
顾瑾之又给苏夫人和苏家两位姑娘作辞,跟着三奶奶出了正院上房。
三奶奶有点不待见苏大夫人似的。
顾瑾之问三奶奶:“……苏家来做什么?”
“说你五姐的婚事。”三奶奶道,“非说他们家算过了日子,明年的五月初一是最合他们家三爷和你五姐八字的。除了这日,再也没有好日子了……”
现如今的守孝,虽说是三年,其实是二十七个月。
明年四月,顾家就除服了。
刚刚除服就嫁女儿,得是多么迫不及待啊?
“怎么急?”顾瑾之笑道,“大伯母没答应吧?”
“大伯母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你二伯母答应了。”三奶奶气愤道。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不高兴的。
“……大伯母没反驳了?”顾瑾之问。
“没。”
顾珀之年纪大了,已经满了二十岁。
她原本是等着进宫的,大房就耽误了她。
而后换成了六姑娘进宫,顾珀之没去成。又是守孝,她如花似玉的美貌,拖成了老姑娘。
大伯母想反驳,又觉得没有立场,索性任由二夫人做主了。
顾珀之是二夫人的女儿。
怪不得顾珀之那么一脸娇羞的模样……
顾瑾之没有再问,三奶奶也没有再说,姑嫂俩沉了走了一段路。
三奶奶想起什么,问顾瑾之:“你今日来做什么,是不是王爷的事,问你大伯的?”
顾瑾之错愕。
“您知道王爷的事?”顾瑾之问。
“昨日我娘来看恺哥儿,顺便说了。”三奶奶笑道,“她也是听家里人说起的。说王爷这事,有点棘手……”
顾瑾之都快忘了三嫂是夏首辅的孙女。
“还说了什么?”顾瑾之拉着三奶奶的胳膊,问,“您都说给我听……”
三奶奶噗嗤笑起来。
“我……我不好说。”三奶奶笑完,压了压声音道,“你也知道,我祖父是谭家老侯爷的门生。他是主力惩治庐阳王的。”
这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顾瑾之低声道了句:“谢三嫂告诉。”
第324节出击
顾瑾之在三奶奶的院子,说了会儿话,看了一回恺哥儿,便起身告辞。
她心不在焉的。
朱仲钧在垂花门口等她。
三奶奶亲自陪她再去了上房跟大夫人、二夫人作别,再送至垂花门口的穿堂。
她轻轻握了握顾瑾之的手,笑道:“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份压箱底的礼,过几日送给你。”
她觉得顾瑾之肯定能成亲,庐阳王的事能化险为夷。
这种安慰,比空话更加暖人心,顾瑾之笑了笑,道谢:“让三嫂破费。”
“什么破费?”三奶奶笑,“别嫌弃寒酸就好。”
然后和庐阳王行了礼,把顾瑾之送上了马车。
路上,顾瑾之就跟朱仲钧道:“这次和你作对的,是谭家。”
朱仲钧也从顾延韬那里得到了准信。
“是谭家。”朱仲钧笑了笑,“知道了敌人是谁,接下来知道敌人的目的是什么,咱们就算知己知彼了。顾瑾之,咱们明日去谭家做客……”
顾瑾之看了他一眼。
他回视顾瑾之,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顾瑾之露出一个淡笑,没有反对。
她想了想,然后问他:“你一个人去,有问题吗?”
她不想去。
朱仲钧偏头看着她,然后伸手,揽了她的肩头,暧昧道:“不和我并肩作战了?”
“我待嫁啊。”